>>> 2004年第7期
从玻璃人到东方美人鱼
作者：黄 勃
·不治顽症 笑面迎对·
1970年7月，谭淑娴出生在香港九龙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小淑娴生得面日甜美、五官清秀邻居打趣地说：“小淑娴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说不定还能够竞选上港姐呢!”5岁那年，小淑娴在幼稚园和小伙伴们玩耍时，忽然一个小伙伴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两腿一歪，身子重心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顿时，谭淑娴的双腿像撕裂一般剧痛，她失声痛哭起来。闻讯赶来的老师发现情形不对立即把她送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让谭淑娴的父母如遭晴天霹雳：谭淑娴患有“玻璃骨定”（这是一各由甲状旁腺功难受亢进，导致人体严重缺钙，故多发骨折的顽证）。这种病目前还无法根治。一夜之间，谭淑娴的人生路程就完全改变了。她再也不能蹦蹦跳跳地和小伙伴玩耍了。骨折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谭淑娴。6岁那年，谭淑娴一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结果浑身上下4处骨折，住进医院治疗两个多月；8岁那年，谭淑娴坐在轮椅里，杯子从手中滑落，她下意识地俯下身子朝地上看，结果身子倾斜过度，一下子从轮椅上栽了下来，双脚又有3处骨折；15岁的时候，家人带她一起去香港大屿山游玩。在一个小山丘底部，玩到尽兴的时候，她姨夫没有在意，手一松，她就连着轮椅一起滚到山下，虽然只是小丘。可是她浑身又骨折了6处……也许谭淑娴是不幸的。可幸运的是，谭淑娴有一位坚强的母亲。她妈妈尽其所有积蓄辗转多处求医，企盼在女儿的身上能够出现奇迹。然而她苦苦寻觅了10年，每一次的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
母亲的毅力深深地影响了谭淑娴。虽然她每年都会经历一到两次骨折，她的身体脆弱到别人碰都不能碰的程度。可她的心却越来越坚强。每天，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电视，听收音机。通过小小的电视屏幕，谭淑娴的眼界被打开了。她看到了那些比她生活更艰难的人，她乐观地对母亲说：“比起那些失明的人，我还可以看见太阳和星星；比起那些植物人，我还能看书、学画。”妈妈把她送到了香港的残疾人学校，她在那里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她聪敏勤奋，成绩很不错。从学习中她获得了快乐，渐渐地，她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世界。
对谭淑娴来说，有时候，最大的痛苦并不在于频繁的骨折。而是她的生活空间太小了，因为怕受伤，她永远都只能蜗居在狭小的轮椅上，并时时警醒自己：“不能乱动。”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可天性好强的谭淑娴偏偏喜欢做“我能行走”的梦!只要有机会，她就让父母带她出门。她尽量不使用香港政府提供给她的专用交通工具，而要父母带着她挤巴士、搭地铁。人们总是对她投以各种各样的眼光：或惊诧、或同情、或怪异，而谭淑娴永远都是用一张笑脸坦然地面对。在成长的日子里，谭淑娴每日都在向死神挑战。她经历了40多次严重骨折，用她自己的话说：“双腿的每一寸骨头都已经断裂了几次。”但每一次，她都凭着坚强的斗志和毅力，重新站立起来。
挑战自我 艰辛寻梦
1990年时，谭淑娴已经20岁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像别的女孩那样独立了，她央求父母给她一个机会。最终，父母在香港旺角买了一间商铺，准备给她开一家玩具店，可是谭淑娴却坚持开了一家专门销售体育器材的商店。父母感到很奇怪，但谭淑娴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身体健康对人最重要，卖体育器材能够鼓励更多的人锻炼身体!父母拗不过她，就答应了。没有想到的是，缘于这个美好的初衷，谭淑娴的生命意义发生了巨大的转折。谭淑娴的体育器材店铺生意很旺。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做好生意很艰难，于是，她格外用心，并努力学习有关的知识，市面上从前和现在出售过的体育器材她都了如指掌，甚至还能说出一些极细微的差别。
1991年4月的一天，美籍顾客查理来买拳击防护手套。看着这位相貌威猛、体魄强健的外国人，谭淑娴不禁好奇地问：“您是拳击手吗?”查理说：“No，我是潜水教练。”查理戴上手套，做了一个鬼脸，摆开架势说：“我要用它击退凶恶的鲨鱼。”谭淑娴曾在电视上见过潜水员深人海底的姿态，她曾经幻想自己也能在海里遨游。她大胆地问查理：“潜到海水里的感觉一定很美妙吧?”查理见身材矮小柔弱的谭淑娴的双眼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就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海底的奇闻趣事。谭淑娴忍不住问：“查理先生，你看我能不能做潜水员?”查理惊诧地望着谭淑娴，沉默了片刻说：“那要看你相不相信奇迹了，如果你是个相信奇迹的人，也许可以试试这个梦想。”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谭淑娴的心激动起来。因为在世人眼里，谭淑娴只能是“轮椅上的人”，什么都不能做。
“那您可以教我吗?”谭淑娴一字一顿地问。凑巧的是，查理正好是美国潜水培训中心的总教练，从1986年起就在美国麻省专门负责训练残障者潜水，当时，他正在香港分部执行任务。他见过无数残障者，但像谭淑娴这样双脚萎缩、身材细小的训练对象，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看到查理一副犹豫的样子，谭淑娴说：“查理先生，我相信奇迹!我已经自己练习走路两年了。”说着，谭淑娴从轮椅上慢慢地挪下来，又很缓慢地移动脚跟。查理不禁对谭淑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可以想象得出，像她这样残障的人，能做到这一点该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查理被谭淑娴的精神所感动，他决定试一试，做她的潜水教练。
谭淑娴的全家也受到了极大鼓舞。潜水，这个梦对谭淑娴来说是直面生命的巨大挑战。要学习潜水，必须先学会游泳。不久，查理把谭淑娴带到了训练中心的泳池。谭淑娴在助理教练的帮助下，穿好了特制的泳装。望着碧蓝的水面，谭淑娴兴奋极了。谭淑娴被工作人员抱进水里，查理把谭淑娴放在救生圈上，她的双臂紧紧扶着救生圈。查理鼓励她说：“别害怕!就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在水中自由自在游泳的小鱼。”查理的话启发了谭淑娴，她双手抓着救生圈，查理站在水里一步不拉地紧紧跟着她，他示意谭淑娴尽量将身体在水里保持一条直线。一开始谭淑娴不能理解保持直线的意思，因为她长期是蜷缩在轮椅里的，所以两条腿怎么也不习惯保持平直的样子。查理对她说：“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觉得身体是最舒服的?”谭淑娴说：“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对了!闭上你的眼睛，发挥你的想象，尽量放松，你想象自己现在就像匍匐着趴在床上一样，你就把游泳池当成一张巨大的床。”谭淑娴渐渐抬起双腿，最后，她基本能够保持一条直线了。两天后，谭淑娴适应了水性。一周后，查理根据谭淑娴的身体状况，每天按照同样的训练内容让她练习一个小时，然后就开始延长训练时间。在查理的耐心指导下，半个月之后，身体极其羸弱的谭淑娴可以独自在水中扶着救生圈慢慢滑动了。接着，就要正式学习游泳了，查理郑重地对谭淑娴说：“虽然你的身体与正常人比较是有缺陷的，可是在水里你的身体却是有优势的。你的腿很瘦弱，这便恰恰减轻了你在水里的负担。而你的上身与正常人差别不大，游泳的大量运动又主要集中在前肢，所以你只要锻炼臂力，就能掌握游泳。”经过整整两天的训练，谭淑娴能够在查理的手上游泳了，一周后，谭淑娴终于可以自己在水中练习了。
游泳改变了谭淑娴的生活，她的食欲大增，心情也变得快乐多了，体能也开始有所加强。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从来不敢奢望的享受。以前，她处处谨慎小心，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她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自由地舒展过，当温柔的水轻轻拂弄她的双颊、亲近她的肌肤时，谭淑娴终于找到了她生命的自由和快乐。
·深海游来美人鱼·
两年过去了，谭淑娴具备了初级潜水的体能和要求。查理决定带谭淑娴去大海深处实地训练。潜水基地的快艇载着谭淑娴等潜水运动员向东太平洋进发，谭淑娴靠着船弦，望着无垠的海面，湛蓝的天空，她的心中充满了无限豪情。海浪巨大的拍击声，仿佛在向她发出热情的召唤。谭淑娴激动地对陪伴在身边的妈妈说：“妈妈，想不到我这个走路都困难的玻璃人，马上就要走进大海深处了!”
第一次进人海洋深处，谭淑娴拼命睁大眼睛，贪婪地搜寻着奇异的海底世界。但寂静的海底世界并不轻松，海水巨大的压力使谭淑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耳膜胀痛，心脏虚弱，自己吐气泡的声音幻化成巨大的噪音。查理使劲地旋转手腕，用手语询问谭淑娴：身体能不能适应?谭淑娴兴奋地打着手语，表示自己身体没有问题。她还打着手语说：我想去看海底的珊瑚。查理用手语告诉谭淑娴：那至少还要下潜15米，你身体受得了吗?谭淑娴赶紧用大拇指向海底深处指了指，然后用手做了个OK。查理引导她进一步下潜。巨大的水压，使谭淑娴感觉身体越来越重，两耳开始轰鸣，大脑里甚至出现了虚幻的感觉。这时，她看到了海底的一块大石头，查理打着手语说：这就是珊瑚!谭淑娴兴奋地用手轻轻触摸着黄红色的珊瑚，好硬!灰白色的水草在手臂上绕来绕去，好软。
由于训练充分，谭淑娴的第一次海底潜水成功了!这极大地鼓舞了她，查理也感到非常激动，拍着她的肩膀说：“中国姑娘，不可估量!坚持下去，你一定能够成功!”谭淑娴坚定地点点头。
·海底畅游 终遂夙愿·
通过严格的考试，在25岁生日前夕，谭淑娴取得了美国潜水培训中心颁发的潜水执照，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获得潜水执照的“玻璃人”。凭着这个执照，她可以到世界各地的潜水中心去潜水或者执教，谭淑娴感到非常自豪。
2001年5月，全美潜水协会在夏威夷举办年度潜水比赛。根据协会章程，比赛仅仅限于美国的职业选手。在谭淑娴的执着要求和查理的极力推荐下，协会主席被他们的精神打动了，谭淑娴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了这次比赛。谭淑娴是全美潜水协会成立178年来，第一个被邀请的中国人。谭淑娴一出场，众人万分震惊。只见她镇定自若地开始了潜水，她像一条灵巧的美人鱼，熟练地下潜到了20米深处。在别人眼里，这是不可思议的。摄影记者事后说：“谭淑娴在水底游得好快，我要加快踢水才能追得上。在水底你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残障者，完全是一条快乐的美人鱼。”第二天，美国著名的体育媒体《运动与力量》杂志以“一条来自东方的美人鱼”为题，报道了谭淑娴自强不息学习潜水的事迹，并配发了她在大海深处畅游的照片。谭淑娴的经历吸引了人们浓厚的兴趣。体育界和医学界的专家都试图从不同侧面探讨谭淑娴挑战生命、战胜自我的意义。
2003年，谭淑娴应邀参加了瑞士一年一度的“全民运动会”开幕式，记者问她：“谭小姐，像你这样的身体状况，要付出比常人艰难得多的努力，你是怎样面对这些困难的?”谭淑娴骄傲地回答：“中国有句名言，只要工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有信心和决心，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