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0期


《等待戈多》:人类社会永恒的精神期待

作者:魏家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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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的文学评论,总是强调这种等待是西方社会的人们迷惘、绝望与茫然的痛苦,而没有进一步看到这部戏剧的普遍性意义。剧本中一共只有四个人物,这四个人分别来自四个国家,爱斯特拉冈是法国人,弗拉季米尔是捷克人或者是俄罗斯人,博佐是意大利人,吕克又是英国人,贝克特对人物关系做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想借这一方式,暗示出这些人物的境遇、心理、情感具有普遍性的意义,在他们的身上,高度浓缩了人类社会的普遍性特征,集中表现出了“人类在一个荒谬的宇宙中的尴尬处境”。他们整天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戈多”。有人问过作者:戈多究竟指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什么东西?如果是人,那么他是谁?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等待戈多?戈多最后来了没有?对这些问题,都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回答。连作者也这么说:“我要是知道,早在戏里说出来了。”但是,我们又可以肯定地说,戈多就是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的救星和希望。他们苦苦地等待着的这位戈多先生,始终都没有出现,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两个流浪汉博佐和幸运儿吕克,这两个流浪汉非但不是他们的救星,而且还是痛苦和压迫的象征。博佐象征着压迫,他蛮横凶狠,狂妄自傲;幸运儿吕克则可以说是痛苦的化身,他饱经磨难,任人奴役。贝克特以此来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因为到了第二幕里,博佐的眼睛瞎了,反而倒过来向两个流浪汉求救,这正暗示出命运其实也是变化无常的,用剧中人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天底下没有一件事情说得定”。但是,就在两个流浪汉无望的等待中,我们又看到他们在等待中的执著,他们抱定主意,要一直等下去,今天等不到,明天再等;明天要是还等不来,就继续再等下去。我们看剧本的第二幕,几乎就是第一幕的再现,贝克特也就是想用这种直观的舞台动作,来强化我们对等待的感性理解。我们甚至可以想象,要是剧本还有第三幕、第四幕……的话,剧中人也照样还是会耐心、顽强、执著、永不放弃地等待下去的,哪怕这种等待永远都不可能实现。这种无望的等待固然是人类永恒的痛苦,却也是在绝望中所包含的希望,表现出了人类从不轻言放弃的信念与坚强。
  从这部戏剧的基本风格看,《等待戈多》好像有着很鲜明的喜剧色彩,剧中人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的那些无聊的动作与对话,他们脱靴子,掸帽子,还互相争食红萝卜,甚至抢博佐吃剩的骨头,都让人觉得十分可笑。然而,这种笑却又不是传统喜剧所引发出来的欢乐或嘲讽的笑,而只是一种含着眼泪的笑,是在喜剧的表象下隐藏着悲剧的凄然的苦笑。因为,这是人们在陷入极度痛苦的境地时的精神变态与聊以自慰。甚而至于他们在异常绝望时打算上吊自杀,还要因为两个人的身体轻重发生谁该先谁该后的争执,把一个十分悲惨的场面,变成了富有喜剧色彩的讥讽与嘲弄,同样显示出了悲与喜的交融。他们对待生命的那种生也无趣、死也无趣的心理,更让我们中国读者或观众感到“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无奈与可怜。
  应该指出,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荒诞派戏剧的鼎盛时期,也正是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十分红火的时候,它们之间确实也具有若干相互接近的观念。“存在即为荒诞”,就是存在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观点。说荒诞派戏剧是受存在主义哲学直接影响下的产物,也是未尝不可的。但是,从贝克特的这部《等待戈多》看,荒诞派戏剧与存在主义戏剧尽管在表现内容方面有共同之处,而在表现方法和戏剧效果方面却又各有千秋。正如英国的荒诞派戏剧理论家马丁·埃斯林在《论荒诞派戏剧》中所说的,存在主义者“依靠高度的清晰,逻辑严谨的说理来表现他们意识到的人类的处境的荒诞无稽”,而荒诞派戏剧则“公然放弃理性手段和推理思维表现他们意识到人类处境的毫无意义。……荒诞派戏剧放弃了关于人类处境荒诞性的论争,它仅仅表现它的存在,以具体的舞台形象来表现存在的荒诞性。这二者在表现形式上的区别,正如哲学家与诗人的区别。”也就是说,作为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贝克特面对人类存在的荒诞这一悲剧主题,并没有像存在主义的大师萨特那样,以清晰的哲学观念和理性的逻辑结构,去表达他对人的生存处境不合理性的看法与见解,而只是把人类生存的困境,以具体生动的舞台形象展示在观众的面前,让观众能够直接感受到存在的荒诞性,与《等待戈多》里面的那几个人类社会的小人物一起,去体验人们在荒诞世界里等待的苦闷和绝望的悲哀。
  在荒诞派戏剧运动中,除了贝克特的这部《等待戈多》以外,还有他的《美好的日子》,尤奈斯库的《秃头歌女》《椅子》《犀牛》等著名的作品,其基本内容和表现形式也都是十分接近的。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由于这种戏剧在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上缺乏进一步的创新,荒诞派戏剧就开始逐步从文坛与舞台上淡出了。二一年,在《等待戈多》诞生五十周年的时候,在我国的上海,由上海现代人剧社和真汉咖啡剧场联合推出了所谓“女性版”的《等待戈多》,原来剧本中的两个流浪汉,用两个女性演员来扮演,把剧中的两个男主角都变成了女人,应该也是对贝克特原作的一种新的诠释。这至少也可以说明,在时隔半个世纪以后,《等待戈多》仍然可以让人们产生许多普遍性的联想,这也可以说明,《等待戈多》是属于全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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