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独特视角与话语策略下的现代文明批判

作者:王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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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不仅将批判的目光聚焦于家庭、学校,而且还辐射到了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充斥于商业社会以赢利为目的的电影、报纸、广告、书刊、录影带等所充当的半遮半掩的性爱“教材”,还有那如毒雾般弥漫于人们生活中的虚伪的社会心理,无疑都是主人公双重人格与深层的叛逆心理得以形成的巨大推动力。而小说结尾那富有象征意味的梦境的描写:“在半合的眼皮下,我仿佛看见工厂里漫长的输送带,一锅滚烫的溶液有节奏地倒在整齐的铸模里,翻出一个个相同的橡皮人,精密的品管机器正在进行最后的检验,略有点嘴歪眼斜都要扔进废物箱里。不论它们体内是否藏着没完全消溶的虫尸或草药,一长列复制完美的橡皮灵魂,就要朝着热闹光明的旅途出发了……”,则为作家的深切忧虑和深刻批判拓展了一个更为深远的意义空间。
  
  二
  
  阅读《橡皮灵魂》,我不仅被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花季少女的双重人格与深层心理所具有的强大冲击力深深震撼,还被作家高超的叙事技巧牢牢吸引,长久地留连于由独特的视角和话语策略所构筑的迷人的文本世界。
  为了充分而真实地展示主人公的双重人格和隐秘的深层心理并达到社会批判的目的,作家选择以第一人称的叙述声音来进行叙事,并创造性地运用了有机统一的双重视角,即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和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的有机融合。有时,叙述者“我”是处于故事之中的主人公, “我”作为一个内在式聚焦者,是以“经验自我”(即正经历故事事件时的“我”)的眼光为叙述视角的,此时,“我”的所思所感以至意识的流动,均具有内心独白的性质,能够真实地袒露主人公的心灵世界;“我”的眼光所观察到的事件和人物,也都具有使人仿佛身临其境的逼真效果。在这种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的视角下,叙述者即说话人常常以第二人称“你”为说话对象即受话人,以构成一种对话关系。而“你”的指向依具体的语境有确指的“你”和泛指的“你”之分。明指的“你”为主人公自我,泛指的“你”为隐含的读者。这种叙述视角所建构的对话关系,十分有助于读者对人物内在心灵的感知和对故事意义的认识。如下面这段叙述:
  
  我害怕真相被揭发?不,我只是害怕他们根据我的口供把我描述成另一个我自己也不认识的人:一个文静优秀的模范生,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一个被躁躏了梦想的处子……但这不正是我意图取得他们信任以便为所欲为的我吗?不必戳破所有认识你的人的想象,尽管看到他们被震惊的模样会很有趣,但就长远计,还是继续躲在这个保护壳里好……在充满橡胶味的氧气罩中我这么想着,他们会谴责真实的我,却不会想到他们也该为此负责。许多人到床前来探望我,我看到训导主任一脸忧心的猪头就想笑,他还不知道上次校庆的水球大战把一只灌了红墨水的保险套扔到他脸上的人就是我。
  
  这里采用的就是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的视角。通过叙述者“我”(也是隐含的作者)的内心独白、与确指的“你”构成的自我对话以及心理活动的真实写照,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在读者面前袒露无遗。
  再如下面这段叙述: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是这件悲剧的双重得利者,……于是你打开报纸社会版,你看到一个百合般的少女惨遭毒手,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你感叹这社会生病了,或许你根本无动于衷,因为这类每天都会发生的事件远不如名人绯闻来得有价值,也不如政坛谣言来得耸动。于是这个案子结束了,被遗忘了,因为与你无关。
  
  这也是以第一人称主人公为叙述视角的,但叙述者“我”(也是隐含的作者)是与泛指的“你”(即隐含的读者)构成对话关系的。这里的“你”不仅具有话语情境的虚设作用,而且“由于‘你’具有听者独特话语位置,而读者又无时无刻不在场,是一个随时随地的听者,因此‘你’往往作为读者的一个泛指,是对读者伪直接指向,呼唤读者的参与意识”(董小英《叙述学》P67)。这就使得小说文本成为一个开放式的“召唤结构”,引导和激发着读者透过属于文本表层结构的故事事件层面去探究并深入思考属于深层结构层面的故事的意义,从而使小说所担负的思想启迪、情感交流与社会教育等功能得以充分发挥。
  在小说中,有时叙述者“我”不是故事的主人公,而是处于故事的边缘,仿佛故事事件的见证人。这种情况下,“我”作为一个外在式聚焦者,是以“叙述自我”(即陈述故事或回忆往事时的“我”)的眼光为叙述视角的。此时,“我”的所知大于经历故事事件时的“经验自我”,也大于故事中的其他人物,因此,“我”可以采取居高临下的追忆性视角,对众多对象(包括当时的“经验自我”)进行聚焦,从而准确地表现出他们的状貌、特征及内在本质。这篇小说的主体部分,即是以回顾性的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的视角建构的,“叙述自我”通过对父亲、丽珠、老师以及当时的“经验自我”的深度聚焦,不仅揭示出了造成主人公双重人格与扭曲的深层心理的深刻原因,而且将批判意识渗透其中,增加了文本的历史理性含量,拓展了文本的意义空间。而在这种叙述视角下,同样存在着作为叙述者(也是隐含的作者)的“我”与确指的“你”(作为主人公的“经验自我”)以及与泛指的“你”(隐含的读者)之间的双重对话关系。这种双重对话关系的建立,使文本的内在意义有了释放的通道,也使读者的审美感知有了切实的意义指向。
  由于人在社会生活中常常与周围的人事处于不同的关系状态,这就使得人的身份会因关系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忽而是某一事件的主人公,忽而又是处于另二事件边缘的旁观者。由此可见,《橡皮灵魂》的作者采用第一人称双重视角叙述是有着切实的现实依据的。因此,小说中的双重视角不仅能够有机地统一为一个整体,而且还能够自由地转换:在第一人称见证人的回顾性叙述中,经常自然地转换为当时第一人称主人公的叙述视角,以把人们带到一种如临其境的阅读状态;而在第一人称主人公的经验性叙述中,又时常跳出一个所知大于“经验自我”的“叙述自我”,以现在时的眼光对过去时的自我及事件发表议论,以使人们更加准确、全面而又深刻地理解人物的心理、思想、感情及故事的意义。独特的双重叙述视角的有机统一与自由转换,对于人物的内心世界与文本的深刻意义的展示无疑起到了积极而有效的作用。
  此外,作家还在话语策略的运用上体现出独特的匠心。小说先以两段回忆为引子,然后从现在时态出发,选择中心事件的结局(受了伤的“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为叙述的起点:“我一直不愿别人拿下我脸上的氧气罩,并不是为了靠它呼吸,而是想躲在这橡皮气味的保护中,隔开即将面对的讯问和回溯。”这种倒叙的话语方式,将悬念蓦地抛到了读者眼前,使文本产生了巨大的阅读吸引力。而后,在以倒叙的方式展开回忆的过程中,作家又采取了顺叙中有插叙的话语策略以增加叙事的波澜,直到结束回忆进人现实抵达叙述的终点。这种倒叙、顺叙、插叙相结合,回忆与现实相交织的话语策略,有效地避免了叙述话语与叙述节奏的平滞呆板,增强了文本的审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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