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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别丢掉》的解读与鉴赏

作者:罗执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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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再分析一下这首诗在艺术表现上的技巧与特色。
  对照与强化是这首诗的一个重要表现技巧。“过往”的“热情”与“现在”的“叹息”,热情似火,时间如流水无情,“水”“火”不相容,这种强烈的对照表达了诗人对“遗忘”的恐惧,因此她要呼吁“别丢掉”,这是对自己的提醒与告诫。“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使人不见,”“一样是……,一样是……,只……”这种物是人非的变化同样是一种对照,给人以沉痛之感。现实中的死亡所导致的“渺茫”(“不在”,存在的缺席)与梦中的“挂起”这一对照也可见怀念之深切。“幽冷的山泉底”、“黑夜”与“月明”、“灯火”、“满天的星”两种生存环境的对照尤其给人以悲哀,人间的真情、光、热与坟墓的凄冷的对照更显出逝者的孤独与生者的悔恨(徐的死亡与林的报告会不无关联)。除了通过这种对照与反差来达到强化抒情的效果,诗人还借助于标点符号:两个感叹号的运用,强化了对“真”的保存的誓言与对“回音”的相信的信念。
  问答与对话的体式也是一个显著的特点。这首诗可以看作是诗人的自我对话与诘问,也可以视作是诗人与亡灵的对话交流。“别丢掉”的主语,可以理解为是诗人自己,也可以理解为是九泉下的亡灵。“你仍得保存着那真”“你问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三句中的“你”可以是指诗人自己,也可以是指亡灵。作为诗人自我灵魂的叩问这很好理解: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忘掉那个人,不要忘掉那段真情,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作为人与鬼之间的对话,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国悼亡诗文的传统本来就常常用这种对话的方式来向亡灵倾述。诗人相信这种“真”是不会受时空阻隔的,是永恒的,哪怕是阴阳两界,人鬼殊途,也不能抹去这种“真”。在徐志摩的追悼会上,林徽因作了《悼志摩》(后发表于《北平晨报》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七日),其中有这样的话:“志摩我的朋友,死本来也不过是一个新的旅程。我们没有到过的,不免过分地怀疑,死不定就比这生苦,‘我们不能轻易断定那一边没有阳光与人情的温慰’,但是我前边说过最难堪的是这永远的静寂。我们生在这没有宗教的时代,对这死实在太没有把握了。这以后许多思念你的日子,怕要全是昏暗的苦楚,不会有一点点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美丽的诗意的信仰!”③《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中也有:“直到生和死间居然幻成一片模糊”,这都表明诗人从情感上是宁愿相信人死而灵魂不灭的,愿意模糊与亡灵之间的界限,愿意也具有这种“诗意的信仰”。
  从个人之哀到公共信念的升华,是这一首诗的又一长处。“真”这个具有抽象的哲学上的意义效果的字眼可以视作是这首诗的“诗眼”,也最能体现这种超越个体私情之痛,传达人类共有之美好信念的精神取向。诗人告诫自己,虽然时光飞逝流水无情,虽然人鬼殊途,也不要忘记曾经的那段“热情”与“真”,她坚信,真爱永存!真情永在!那种“真”的“回音”必将回荡在山谷,留存在人间。因为那是美好的“真”,不仅仅只属于当事的两个人,也是普遍人性的,是超人间的。这种情感的升华很巧妙地通过一个破折号来完成。“破折号”在诗中起到了两个作用:一是省略,掩藏了那句很关键的话,达到了含蓄委婉的艺术效果;二是转折,把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回味与思索打住,升华为一种超个人的,人类共通的永恒信念:真情永在,真爱不朽!
  ① 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梁从诫编《林徽因文集•文学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420页。
  ②③ 梁从诫编《林徽因文集•文学卷》,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26页,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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