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思念,从此海阔天长
作者:韩 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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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锴先生曾说:“悼亡诗是一种主情的诗歌体裁,完全靠深挚的情感动人。悼亡诗在感情真挚这一点上,比任何诗歌都要求得更严格,可以说容不得半点虚假。”也许这正是这首《江城子》千百年来被后人反复咏唱、历久不衰的原因所在吧!
用词来写悼亡是苏轼的首创。遍阅《苏轼选集》也只能见此一首。虽只有一首,字数篇幅也不长,然而这首“极尽曲折变化之能事”的作品,却成为后来诗人无法超越的绝唱。苏轼这首悼亡词情意凄凄切切绵绵,字字看来皆是血,铁石人闻也断肠,所以这首朴素真切、含蓄婉挚的词作能成为人们广泛传诵的佳作是绝非偶然的!
2.纳兰性德的悼亡词
纳兰性德,本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其词风清新俊逸,伤感顽艳,近于南唐后主李煜。康熙十三年,纳兰性德与卢氏成婚,两人琴瑟调和、伉俪情笃,然婚后三年,卢氏死于难产。纳兰性德为此销魂断肠,写下了许多悼念亡妻的悼亡词,《沁园春》就是其中成就最高的一篇。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能复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好残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荷衣昨日香。真奈何,倚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我国文学在其演变进程中,存在着不同文体发展的不平衡现象。每一个朝代都有一种最能代表该朝代文学最高成就的文学式样,如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等等。所以现代人最为熟知的词一般都出于宋词,尤其是像《宋词三百首》这样的编选质量早已是盖棺论定了的权威读本。这就使得现在读者了解宋代以外词人和词作相对困难,特别是李煜和纳兰性德这样的词作大家,常常就因为此原因而被读者遗忘在视野的范围外。然而,伟大的总归是不朽的,纳兰性德和其优秀作品并没有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迷蒙和隔膜而被人们忽略。
这首《沁园春》堪称纳兰悼亡词作的压卷之作。行文屈曲跌宕,字字句句可圈可点。全篇由“记”字领起:“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这些往事回忆都在早已消逝的时光中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就在词人蓦然回首之中,一个早已被伤与痛撕扯得枯竭的伤口仍在继续地滴血。所以伤到极处,才会有词人“赢得更深哭一场”的哀曲。遗容仍在,物是人非,“灵飙一转,未许端详”,只这一转,作者撕心裂肺,读者不忍再读。试问若非思念之极,这些细节如何能从肺腑中流出?“料短发,朝来定有霜”,纳兰不是薄情公子哥,也不是无情红楼客,他有着苦难世界中最高贵而又最纯粹的人格气质。而绝不是杜牧式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情感经历。“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从此以后,人间天上,海角天涯;从此以后,思念,也许就只能出现在诗人如幻的梦里。于是留给词人的就只是永远走不出的潇潇愁雨和永远拂不去的瑟瑟西风。
陈志明先生曾说悼亡诗“将人人心中所有,人人口中所无的意思,用极其质朴的语言来表现”。纳兰性德悼亡词的魅力和卓绝之处,也就体现于此吧!
用词来写悼亡作品最丰富、成就最突出的是纳兰性德。因为纳兰兼有了感伤凄婉的气质才性和自己独特的辛酸际遇。主客观条件同时在一体中融合就注定了纳兰难以消释人生的悲凉,也难以承载起生命的沉重。所以其悼亡诗作不止,哀吟之唱不绝。
由于纳兰性德之后,词坛上再没有出现更为杰出的悼亡词人,所以纳兰性德悼亡词后的句号也同时代表着中国悼亡词的煞尾。
中国悼亡诗歌从西晋潘岳开始,悼亡一词就专为悼妻之用。分析潘岳、元稹、苏轼和纳兰性德的悼亡诗作不难发现悼亡诗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出语低沉哀怨,情感真挚动人。正如前文所述:悼亡诗是一种主情的诗歌体裁,完全靠真挚的情感动人。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真情实感作底线,再华美的辞藻的堆砌对于悼亡诗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分析四位诗人的悼亡诗作,我们还会发现文学作品是一脉相承且是呈多元发展的。潘岳开创了悼亡诗后,悼亡诗的内容和思想越趋于完美,而至元稹时,悼亡诗发展到了顶峰;苏轼开创了悼亡词后,悼亡词的内容和境界也越趋于成熟,至纳兰时,悼亡词发展到了顶峰。总之,潘岳、元稹、苏轼和纳兰性德的悼亡诗均是冠绝一时、独步一代的上乘之作,因此这些作品也必将和它们的作者一样在中国诗歌园中独具魅力、熠熠生辉!
(责任编辑:古卫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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