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传统审美趣尚与异国情思的天然妙合

作者:余荣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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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意境颇合中国传统诗学的审美原则,扩大一点说,具有东方美的情调,东方人对于女性美是喜欢含蓄、娇羞的,喜欢整体的美,气质的美,同属东方国度的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曾援引两首小诗来说明东方与西方在审美方面的差异:一首是十七世纪日本诗人松尾芭蕉的俳句:
  
  当我细细看
  荠花正吐艳盛开
  倚在篱笆旁
  
  另一首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桂冠诗人丁尼生的抒情短诗《花呀,你长在墙上裂缝里》:
  
  花呀,你长在墙上裂缝里,
  我从那裂缝里摘下了你,
  连根带叶地拿在我手中;
  小花呀,要是我能够弄懂
  你根茎枝叶的全部含义,
  就懂得什么是上帝和人。
  (黄 杲 译)
  
  面对相似的鲜花,不同的思维和审美习惯使诗人呈现出来的情思与兴味殊异,徐志摩可以说深得中国乃至东方审美之道。
  
  三
  
  这首小诗在语言和音韵方面也是优雅的。这是一首别离诗,诗中的女郎沉浸在甜蜜与忧愁的矛盾中,与人物内心的感触相协调,诗人选择“温柔”“娇羞”“忧愁”这些与女性阴柔之美相匹配的词语来刻画女郎的形貌与心情,再以“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写女郎的临别赠语,在矜持中含着关爱,女郎始终在不失仪态中表露情感。在这些词汇基本描绘出女郎的全部神态与心境的基础上,诗人以一唱三叹、优雅缠绵的语势浅唱低吟: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小诗从用词到语势无不具优雅之美。这里要特别提及的是,对日语“沙扬娜拉”的使用有天衣无缝之妙,妙就妙在如果用“再见”,语气太短,不足以造成情意绵绵不绝之感,用“goodbye”不仅语气短,而且显得过于通俗,译成汉语无论是两字还是三字,都很难像“沙扬娜拉”那样雅致。徐志摩在翻译或使用外语名词的时候,是有其匠心的,他特别讲究在翻译中保持汉语词汇音与义的雅致,如李欧梵指出的、也是广为人知的“翡冷翠”和“沁芳南”③。从音韵上看,诗行基本上是由二字尺、三字尺组成,上下行之间错落,一二四行押韵,节奏、韵律和谐,较长的四字尺、五字尺在略带徐缓悠长的节奏中创造出抒情感伤的氛围,而这一切又与妥帖的词汇、和谐的韵律融合在一起,从而构成语言之雅。
  作为新月诗派的代表诗人,徐志摩的这首小诗体现了新月诗派“理智节制情感”的美学原则。这一美学原则一方面受到西方唯美主义的影响,同时也与中国传统诗学“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抒情模式相吻合。因而,全诗从形象到意境到语言都极其典雅、优美,正是“雅”的魅力才让这首小诗穿越漫长的历史隧道,伴随着我们在尘俗之旅中追寻真、善、美,因为“雅”的极致就是真善美的统一。由此观之,虽然“雅”在今天已处于“俗”的话语霸权的强势压迫之中,但它穿透历史,穿透人心人性的现代魅力终究是压抑不住的,当“俗”的强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之时,便是人们在强劲的文化反弹中深情回眸“雅”并呼唤它复归之日。
  (责任编辑:赵红玉)
  
  ① 见胡适:《追悼志摩》,《胡适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317页。
  ② 王国维:《人间词话·人间词》,群言出版社,1995年版,第4页。
  ③ 翡冷翠即佛罗伦萨的音译,沁芳南即交响乐的音译,后者英、德、法、意语的发音都相似,李欧梵指出徐志摩在翻译时“取其优美的语音指涉”,参见李欧梵:《漫谈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颓废”》,《现代性的追求》,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1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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