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　为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2期　　

　　这天，绿江市青兰路派出所民警向程在值班室看资料，突然冲进来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开口就叽里咕噜叫起来。向程不用问就知道他是来报案的，忙打手势示意他慢点说。中年人清了清嗓子，嘴张了半天才说出个“我”字，又过了半天才说出个“是”字。向程以为他有严重的口吃，就拿来笔和纸递给他，要他把经过写下来，谁知他脸一下涨红了。向程苦笑说：“你大概不会写字吧，那你接着说，接着说。”于是他又艰难地说了一个“韩”字，这个字一说出口，向程的嗓子眼就有点儿发紧了，紧跟着他拼命吐出的那个“国”字，让向程的眉毛更是皱成了一团，他忙问：“这位先生，您是韩国人？”对方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向程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跑到隔壁办公室给周所长作了汇报。周所长听罢，立马动身往所里赶，并给市局黄局长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个韩国人在我们市里出了事，已经报案了，但交流有障碍，请局里派一个懂韩语的人来支援。黄局长一听，觉得是个大案，当即对周所长下令道：“第一，局里没有懂韩语的人，但会马上在全市寻找，这一点请放心；第二，你们要把他当成尊贵的客人，安排好吃住；第三，不管他对你们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得笑脸相迎。”周所长是个明白人，赶紧向黄局长保证：“您放心，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您把我的职给撤了！”

　　随后，黄局长拨通了金市长的手机，向他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及处理意见，金市长听了非常满意，说：“你很有政治敏感性嘛，你的三点处理意见我完全赞同。我要在你这三条上再加上一条，那就是此案不管是什么案，非破不可，而且限期破案。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如果破不了案，你就拿着辞职报告来见我。”黄局长跟金市长通完话，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周所长很快赶到了所里，他一进值班室就紧攥着韩国人的手说：“让你受惊了，实在抱歉。”韩国人没有明显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睛。周所长肯定他听明白了，只不过心里对绿江市的治安有火，不领他的情。他转过身问向程到底了解到什么，向程告诉他，这位韩国人说了半天，才说明白自己被抢了，然后在纸上写了个15000的数字，这15000大概是被抢走的钱的数目，至于是美元、韩元还是人民币，他还没弄清楚。周所长顺手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指着它问韩国人抢走的是不是这个？韩国人忙点了点头。周所长批评向程，说他遇事不动脑子，顿了顿又说：“我已向局里请求派懂韩语的翻译来支援，现在我们先给他安排吃住。”

　　大约十分钟后，黄局长赶来了，他站在韩国人面前，低着头，一脸的沉痛：“这位先生，你在绿江市出了事情，责任在我，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向你道歉。”说罢又转过身，压低声音对周所长说：“这个案子，市长已经盯上了，要求务必迅速破案，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现在他提供不了准确情况，我们无从下手。我的初步想法是：不管懂韩语的翻译会不会找到，今晚都在全市开展一次大搜捕行动，对所有形迹可疑的人进行盘查，时间就定在零点整。你这个所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从现在起要专人保护韩国人的安全，不能让他在我们这里再出什么事。”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黄局长电话告诉周所长，懂韩语的人还没找到，估计在市里也不可能找到，他已经向省厅作了汇报，省厅给物色了一个，但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赶到，可是市长限令二十四小时内破案，过了这个时间，大家就不好交代了！周所长一拍胸脯说：“局长，万一不能在限定时间内破案，您就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黄局长说：“你不要逞英雄了，金市长是对我下的指示，他追究的是我，还轮不到你！”

　　晚上九点，金市长突然赶来了，他给韩国人带了一本展示绿江市改革开放成果的画册和两条烟，弄得这位韩国人激动不已。金市长告辞时再三说：“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我再次请求你的谅解。我已下了任务，二十四小时内破案，明天中午，你就可以得到好消息了。”金市长当面给他这么表态，让陪同他的黄局长心里叫苦不迭。

　　次日凌晨，绿江市公安局准时开始全城大搜捕，全体公安干警出击，搜查了大小宾馆、招待所、旅社、出租屋和网吧，抓了不少暗娼嫖客、醉鬼赌棍，还有几个逃犯落网，回去一审，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抢了钱。坐镇指挥的黄局长听完汇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马上把周所长叫过去，跟他进一步分析案情并商量对策：“我们白天没有惊动罪犯，我原以为这伙人会心存侥幸，继续在绿江伺机作案，所以才动用全部警力搞这么大的行动，结果却大失所望。现在看来，是我的判断失误呀。”

　　天刚亮，黄局长硬着头皮给金市长打电话，如实向他作了汇报。金市长还没听完就大发雷霆：“你这个局长怎么当的，碰到这么个事情就叫起苦来了，我经常说要你们开动脑筋，要有新思维，你们到底听进去没有？你们再好好研究一下，看怎么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不问手段，望你们抓紧时间，把这个案子给我办好。”黄局长放下电话，仔细琢磨起金市长的话来。一根烟的工夫后，他明白过来了，心想，市长就是市长，比他这个当局长的就是高明。兴奋之余，他马上给周所长打电话，限定他在两个小时内破案。至于案子怎么破的，他不问过程，不问手段，只要结果。周所长放下电话，琢磨了两根烟的工夫，终于明白黄局长在暗示他怎么做。

　　上午九点，周所长来到黄局长办公室，告诉他案子破了，说是三个烂崽干的。黄局长会意地笑了笑，表扬他“破案”神速，并紧急召开各派出所所长会议。会上，黄局长很严肃地说：“韩国人在我们这里被抢走15000元人民币，案子是破了，但钱一时追不回来，可破了案就得把钱给人家，钱从哪来呢？局里现在穷得不得了，拿不出来，我的意见是，一个所出3000元，五个所刚好凑15000元。如果今后追回赃款，就如数退给大家。希望大家顾全大局，维护我市社会治安的良好形象，要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好了，马上回去筹钱，一个小时后交上来！”

　　上午十一点，黄局长拿着交上来的钱，亲自来到宾馆送到了韩国人的手上。韩国人想不到他们真的在二十四小时内就把案破了，惊讶得目瞪口呆，但他坚决不肯接受这笔钱。黄局长生气了，说：“先生，您听我一句话，我知道您想感谢我们，但中国警察不同于别国警察，从不收当事人的好处费的，您的明白？”韩国人见黄局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只好将钱收下，并弯下腰，依依不舍地向黄局长鞠一躬，朝门外走去。他刚走到门口，黄局长的手机响了，是局办公室打来的，告知省厅请的翻译提前赶到了。黄局长指示马上送他过来，并冲韩国人说：“这位先生，慢点走，我们请的翻译马上过来，你就稍留片刻，等他来了咱们好好聊聊再走吧。”韩国人好像没听见黄局长的话似的，拉开门就闪身到了走廊上，黄局长追上去准备把刚才的意思再重复一遍，却发现他踮起脚尖猛往前跑，黄局长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莫非他是个骗子？并立即大喊：“站住，否则我开枪了。”黄局长的喝令不但没让他停下来，反而使他加快了步子。黄局长扯开脚追起来，周所长和向程也跟着追出来。韩国人非常肥胖，哪跑得过警察，只逃到二楼就被逮住了。

　　黄局长问他为什么要冒充韩国人行骗，他愤怒地瞪着黄局长说：“都是你们逼的！我就住在清兰路，半年前我妹妹被人抢了20000元，向你们报了案，可你们一点儿也不重视，天天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眉目。后来别人告诉我，说现在有些公安人员太不像话了，你求他们破一个20000元的案，如果不拿一半请他们吃喝，他们是不可能给你真心办案的。我说未必如此吧，这人说除非你是外国人。我说外国人就高人一等了？这人又说当然啦，现在各地都在搞改革开放，想方设法引进外资，谁都不敢得罪外国人，把外国人当爹当妈伺候呢，我们绿江市也不例外。我不相信，就故意冒充韩国人来试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黄局长听了，铁青着脸问：“这么说，你这次是报假案了？”他冷笑道：“我根本就没有被抢，可你们居然给我把案破了，而且把钱也给我追了回来，真稀奇啊！”

　　黄局长没等这人把话说完，身子突然站不稳了。周所长本来自己就已经摇摇晃晃的，但看到黄局长快要倒下去，马上硬撑着去扶，谁知被黄局长一把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你，老百姓的钱都是血汗钱，来得不容易啊，被人家抢了20000元，苦苦盼着你们破案，你们却拖着不办。公安队伍的形象就是你们给败坏的，我今天先撤了你的职！”

　　撤一个所长的职不难，但金市长那里怎么个交代呢？黄局长一脸茫然，心里直骂那个冒牌韩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