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天潇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2期　　

　　王奇是太湖边上一个快乐的光棍汉，每天打打鱼，吹吹箫，日子不知过得有多逍遥。

　　这天，他又下湖打鱼，一网撒下去，觉得好沉。他惊喜地拉起来一看，网中是一条罕见的金色大鲤鱼，足有六尺长，光两根鱼须就有一尺多，横在网里，像一头小牛犊。

　　王奇从小在湖边长大，但除了从爷爷那儿听说过，自己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鲤鱼。他又惊又喜，费了好大劲才把鱼拖上来，放到船舱里。逮着这么大一个家伙，这一趟也就够了，他掉转船头往回划。

　　一路上，王奇听大鲤鱼不停地啾啾叫，回头一看，大鲤鱼正伸着脑袋，好看的金色鱼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向他哀求饶命呢。

　　“怎么，想让我饶你？不行啊鱼兄，我没法向老婆交代呀。”他自顾开着玩笑，打了个哈哈，走到船尾，正要喝酒，只听“哗啦”一声，大鲤鱼竟然掉了个头，仍对他啾啾叫着。

　　“这么厉害？”王奇笑着惊呼一声。船舱并不宽，上面还盖着舱板，照理说，这么大一条鲤鱼没办法掉头。王奇怕它跳出去，在舱板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想到船头继续划船，刚走到船头，又听“哗啦”一声，大鲤鱼再次掉了个头，这回不但啾啾叫，脑袋还连点了几下。王奇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往船尾走，还没到船尾，大鲤鱼果然又掉头啾啾叫，真像在说着什么。

　　看着那对幽深的鱼眼睛，王奇猛地打了个冷战。心想：太湖一带流传着许多鲤鱼精的传说，这家伙长得这么大，莫非真的通灵成精了？

　　看湖面，四下无人，微风细细，静得让人发慌。王奇只觉胸口发紧，走到船尾，连喝了两口酒，酒刚到喉咙口，又听“哗啦”一声，大鲤鱼又掉了个头，王奇手一哆嗦，酒瓶子掉湖里了。

　　王奇手脚冰凉，一咬牙，揭掉舱板，叫道：“鱼兄鱼兄，你若真通了灵，就自己跳出去。”

　　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大鲤鱼啾啾两声，脑袋连点三下，身子一躬，跃起两三米高，落到了湖里。王奇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全身都僵了。

　　大鲤鱼突然又浮出水面，冲王奇叫了几声，连点了几下脑袋，似乎是在跟他说谢谢，随即打个水花，不见了。

　　王奇呆坐了好久，这才慢慢地划船回去。

　　王奇想不通那是一条什么怪鲤鱼，心里有些不安，就在家里歇了几天。这天，他重新下湖，正要撒第一网，船忽然自己动了起来，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船后推，王奇到船尾一看，竟是那条大鲤鱼在用头顶船，见了他，又是点头又是叫。

　　王奇又惊又奇，不知大鲤鱼想干什么。大鲤鱼将船顶了一阵，停了下来。王奇先不明白它的意思，往水下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心中一动，想：老话里有鲤鱼会报恩的事，莫非它是引我来找鱼群的？他抄起网，一网下去，差点拉不上来，这一网至少打了两百多斤。王奇高兴坏了，对大鲤鱼道：“谢谢你啊鱼兄。”接着连撒数网，满载而归。

　　打这以后，王奇只要下湖，大鲤鱼都会来引路。事情传开，村民们都说王奇是遇到了鱼仙，个个惊羡得不得了。

　　这天，王奇又下湖打鱼，大鲤鱼依旧在前引路，但意外的是，大鲤鱼停下来后，王奇连撒数网，都是空的，一条鱼也没有。眼看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王奇心想今天是没希望了，就要掉头回去，可大鲤鱼却用头顶着船，不让他走。王奇不知道大鲤鱼今天闹什么，便停住船等着。

　　不一会儿，月亮上来了，又大又圆。王奇想起来了，今天是农历十五，他叫道：“鱼兄，你想让我陪你赏月是吧？”说罢一边吹箫，一边赏月。眨眼间月到中天，不远处的水底，忽地射出一道白光，直冲九天。王奇吃了一惊，看大鲤鱼，正冲他啾啾叫呢。王奇早在猜大鲤鱼留他下来必有原因，这时想：难道湖底有宝，鱼兄是要送宝给我？他赶紧跳下水，一摸，摸出一对宝剑，一柄剑上绣着一条龙，另一柄绣着一只凤。这龙凤双剑一出鞘，月光都好像黯淡了许多。王奇虽不懂剑，也知道这必是好宝贝，忙谢过大鲤鱼，带剑回村，拿给乡亲们看，都说一定可以卖个大价钱。王奇这下要发财了，讨老婆不用愁了，做媒的更是踏破了门槛。

　　王奇惊喜之余，却想：鱼兄通灵，送我宝剑，怕不是让我卖了钱换老婆吧？不对，它是不忍心这样的好宝贝沉埋湖底，我应该体谅它的心意，把龙凤双剑献给国家，让老百姓都来观赏！

　　有了这个想法，王奇当真赶到县里，献出了宝剑，也没要县里一分钱，只请县里再往上送。这样的宝贝，理当是要进国家级的博物馆展览的。等他回来后，所有的人都说他傻，他听了，只是憨憨一笑，也不争辩。

　　过了些日子，忽然有消息传来，说龙凤双剑没有往上送，而是给县长和一个副书记私分了，一人一把，这两人又分别把宝剑送了出去。原来县委书记之位空着，县长和副书记都盯着这个位子，正愁没有好礼送给各自的后台呢，刚巧王奇这傻瓜就把礼物给他们送上门去了。

　　王奇听了，又急又气，火速赶到县里，找到先前接收龙凤双剑的县办主任，说宝剑不献了，要收回来，那县办主任真扔给他两柄剑，但不是龙凤双剑，是到处都有得卖的健身剑。王奇说错了，县办主任就黑着脸，说就是这两把。王奇和他吵，他却叫来警察，把王奇铐了一夜，放他走时又警告他不要再闹了，再闹就把他关到疯人院里去。

　　民不与官斗，王奇只有回来，气得大病一场，下湖和大鲤鱼哭诉，大鲤鱼冲他啾啾叫，也不知什么意思。王奇想，大鲤鱼一定是在骂他傻瓜，也点头自骂：“我是傻，我真的傻透了。”

　　王奇依旧下湖，大鲤鱼依旧给他引路，但他却很少撒网，只是呜呜地吹箫。

　　不久，突然有传言说，常给王奇引路的大鲤鱼要去跳龙门，退鳞化龙，就在这一年的三月初三。这一带，老早就有不少鲤鱼跳龙门的传说，说龙门其实就是天门，每年的三月三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一般人是撞不上的，只有那特别有福气的人才能撞得到。但通了灵的鲤鱼知道龙门会在哪儿出现，到时就会去跳，跳过去就成龙了。鲤过龙门成龙，人过龙门成仙，就算过不了龙门成不了仙，只要见到了龙门，男子也会官至极品，女子夫荣子贵，灵异至极。

　　这个传说越传越广，越传越神，几乎人人都知道了。也有人不信，但信的人占大多数，因为王奇与大鲤鱼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通过献剑那件事，大鲤鱼通灵的说法得到了广泛认同。

　　王奇当时献剑后，本来不绝于途的媒人一下子不见了，但大鲤鱼要去跳龙门的事一传出去，做媒的又一次踏破了王奇家的门槛。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说，大鲤鱼跳龙门的时候，为感王奇当日放生之恩，要带王奇一起去。王奇即便过不了龙门成不了仙，见了龙门回来，也必定大富大贵，现在嫁给王奇，等于是嫁给了未来的大贵人甚或神仙，那些有女的人家，还不想疯了？

　　王奇也不拒绝，但要当面相看，于是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每日挤满了他的两间破屋。别人相亲是一个来一个去，他相亲却是一拨儿来一拨儿去，花里挑花，几乎就挑花了眼。

　　眼看离三月三越来越近了，这天夜里，一辆小车开到了王奇家门前，下来的是先前那个县办主任，说奉县长和副书记之命，来请王奇去有事相商。王奇也不推辞，跟了去，在一个豪华宾馆见到了县长和副书记。别看这两个人掌握着这个县最大的权力，但他俩很和气，对王奇尤其亲切，一个夹菜一个倒酒，好得不得了。

　　他俩不停地和他聊天，慢慢地就聊到了大鲤鱼跳龙门的话题上。两个透露心事，说想跟王奇去看看，成仙是不敢想的，只是想看个稀奇，看看龙门到底是什么样子。王奇有些为难，说大鲤鱼只答应带他一个人去，不过先前的龙凤双剑对大鲤鱼很重要，要是县长和副书记能把龙凤双剑找回来，他可以和大鲤鱼去说，带他两个去。县长和副书记当即一口答应了。不几天，他俩果然把龙凤双剑拿了回来，却不肯就那样还给王奇，说三月三带上剑一起去，王奇只好答应了。

　　三月三终于到了，这天夜里，县长和副书记带着龙凤双剑上了王奇的船，在大鲤鱼的引领下，划向湖心。

　　这一去，三个人再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们三个人都跳过龙门成了仙，不过却经常有人在太湖里看到王奇，说他有时在吹箫，有时在舞剑。小船的左右，总有一条很大的金色鲤鱼跟着，只是不见县长和副书记。

　　大鲤鱼似乎没有化龙，王奇似乎也没有成仙，未必县长和副书记格外贵气些，独他俩跳过龙门成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