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东晓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8期　　

　　村东头有条小河，河床不宽，但下雨天河水一涨，村里人就不好出门了。偏偏这年的雨水特别多，望着娃子被人背着过河去村外上学，村长炳旺心里就像欠了一大笔债，造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还没等炳旺想出办法，小河上忽然多了一座“桥”。“桥”是由四块长木板搭成的，底下垫着石头。炳旺瞅瞅四块破旧的木板，心里既感激又疑惑，感激的是村里还有人愿做好事，疑惑的是到底谁铺了这四块木板。炳旺留了心，这四块木板一定要看管好，千万别给人家弄丢了。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来看看这座“桥”。

　　光棍王二几乎每天和村长碰面。炳旺最清楚他的底细，年轻时调皮捣蛋摔折了腿，没钱医治，现在还跛着。王二手脚不太干净，被派出所抓去过好几次，都是炳旺跑前跑后把他给保了出来。炳旺看王二瞅着“桥”发呆，不由得一激灵：莫非这小子看上了这四块木板？可千万得防着点。想罢，炳旺笑呵呵地说：“王二，看啥呢？”王二涨红了脸：“没啥，没啥。”说完，一溜烟跑了。

　　炳旺放心不下，王二白天不能行动，会不会晚上干坏事？他趁天黑，悄悄找个地方藏了起来，要亲自教训这个不知悔改的东西！这天晚上，炳旺刚来到桥边不就，就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走到河边，他心想：王二啊王二，我保过你多少次了，你咋就不知悔改呢？看我这次非抓你个“现行”不可！

　　夜色一点点浓起来，可王二依然坐在河边没动。这家伙，还真耐得住性子。炳旺简直有点儿坚持不住了。就在这时，突然一束亮光射在了桥上，炳旺忙瞪大眼睛，原来是村里人走亲戚回来了，再一看，那亮光分明是王二拿的手电筒！王二有这么好心，半夜拿手电筒给人照路？炳旺说什么也不信。

　　炳旺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快要挺不住了，只见王二又打亮手电筒，把四块木板叠在一起，扛上肩，转身往村里去了。

　　炳旺悄悄地跟着王二，见他拐进了自己家，把木板卸下，铺到了正屋的土坯上。王二仔细擦了擦木板，铺上稻草，又铺上被褥。炳旺心下暗笑，突然闯进去，虎着脸叫道：“王二，你干的好事！”王二一见村长，吓得满脸蜡黄：“炳旺叔，我这些天没做啥事呀！”炳旺哼了一声，黑着脸拉开王二的被子，拨开稻草，他忽然愣住了，四块木板齐齐整整地并排躺着，严丝合缝，不大不小正好贴在土坯上！炳旺心里像被大锤击了一下，鼻子猛地一酸：“王二，这木板……是你的床？”王二红了脸，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的床，我见村东那条河，走路不方便，就……”炳旺长叹一声，眼圈湿了：“王二，怪我这村长没当好，到现在还没想出辙造桥。今晚，我以为你又要……”王二笑了：“炳旺叔，我没啥本事，你跑前跑后保了我好多次，我还不知悔改吗？自从铺上这桥，我睡得可踏实了……今晚，我是拿木板回来睡觉的，可总得等没人过河了才能……”炳旺点点头，拍拍王二的肩膀：“王二，好好睡吧……”

　　第二年，小河上造了座石桥，那是炳旺下死力争取资金造的。竣工这天，炳旺兴冲冲地去找王二，他要把王二第一个请上桥，告诉大家，王二再不是小偷，他已改过自新，乡亲们这大半年来是踩着他的“床”过河的。炳旺推开王二的门，屋里空无一人。桌上放了一个信封，炳旺拿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炳旺叔，谢谢你屡次救我，我已经改写（邪）归正了，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舒坦过。但村里人看我仍然像小偷，我也没脸再待下去。我知道桥就要俊（竣）工，但我要走了，我要出去打工，挣点干净钱回来。其实，那四块木板本来就是村里木材厂的，我五年前偷了做床板，现在我把它还给村里。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孩子掉进了河，把他救上来后，他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叔”。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叫我呢，原来被人尊重是这样幸福。第二天我就把木板铺上了桥，也许是想让更多的孩子们叫我声“叔”吧，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不再偷了，我不能对不起孩子那一声干净的“叔”，我天天来看桥，就是怕再有像我一样的人把“桥”偷了去……

　　炳旺拿着信，眼里噙满了泪，耳边隐隐传来鞭炮声，竣工仪式马上要开始了。炳旺心想，王二啊王二，叔相信你，等你回来时，一定让你睡上干净床，也会有更多孩子叫你一声干净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