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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周恩来亲自用红铅笔在地图上作了几处修正,抬起头,说:“是啊!三关口、瓦亭突破后,陇山以东地区全部解放,兰州、银川失去了屏障,完全暴露在解放大军的正面攻击之下,西北二马孤军困守金(兰州旧称金城)、银两座残城,已成定局。”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了两,抬头望着窗外艳丽的阳光说:“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充当蒋介石的急先锋,在西北与人民为敌,时日已久,积怨甚深。现在,该轮到他们过几天难受的日子啦!”

  朱德感触很深地说:“西北战场局势发展得如此迅速,与人民群众的直接参战是分不开的。”

  周恩来点头道:“贺龙、习仲勋同志的工作很出色,彭德怀打到哪里,他们的群众工作就做到哪里。”

  毛泽东略微一想,说:“是啊,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们寸步难行。”

  “新中国建立后,我们将来的首要任务,就是教育党的一切工作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群众。”朱德严肃地说。

  “是的,正因为我们赢得了人民,共产党才赢得了今天这样的新局面。”毛泽东挥动着一只大手,很动感情地说:“蒋介石集团也正是由于失尽人心,国民党的垮台才是必然的!任何个人,任何政党,从它脱离人民的时刻起,就是背叛革命的开始,也是垮台的开始!”

  周恩来受过伤的手臂艰难地打了个手势:“主席的话,很精辟,是一条真理。从现在起,我们就应该从严要求党的每一个干部。当然,首先从我们这些人做起嘛!”

  朱德举起右手,高声道:“我完全赞成恩来同志的意见!”

  毛泽东一手插腰,一手挥动着燃烧的香烟说:“这一点,也正是我们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它任何政党的根本标志。这,就是我们稳操在手的胜券,是我们的法宝。国民党蒋介石有八百万军队,唯一缺少的正是这个,所以他们命中注定了要走下坡路,要失败,要灭亡!”

  这铿锵的声音,飞出门窗,久久萦绕在旷野的上空。

  浩浩荡荡的西进大军,在峰岭延绵的华家岭上前进着。在西兰公路上,这是一程最艰难最漫长的婉蜒山路,全长将近三百华里。

  炎阳当空。天气奇热。指战员嘴上结着一圈血痂,干渴难忍。

  队伍在荒无人烟的漫漫山岭间迄超前行。

  彭德怀头戴柳条遮阳帽,手拄一根柳棍,随军步行。他望一眼战士们身上背着的水葫芦,风趣地说:“你们都是李铁拐,革命的李铁拐。李铁拐是神仙,他那个葫芦里装的不知是什么仙丹妙药,连自己的脚也洽不好。你们葫芦里装的是甜水,能治渴,还能治脱离群众的毛病,这才是真正的宝葫芦。”

  有个战士顽皮地摇着水壶和葫芦,说:“早成了空葫芦啦!”

  彭德怀大声说:“葫芦空了,说明华家岭快走出去了。华家岭不足三百里,一下山就是定西,离兰州不远啦!”

  战士们一听快到兰州了,立时活跃起来,行军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又走了一程,几个战士渴得实在走不动,坐在路边想缓一下,谁料一坐下去却站不起来了。

  两个负责收容的干部急得直跺脚,大发脾气。

  “你们几个,真没出息!还算什么解放军战士,一屁股坐下去连魂儿都没了,怎么跟马匪拚刺刀?”

  彭德怀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啦?”

  几个战士不好意思地说:“渴死人了!喉咙冒火,实在走不动了!”

  两个干部愁容满面地诉苦道:“我们团的首长不叫一个人掉队嘛!”

  彭德怀从警卫员手里夺过水壶,晃了晃,硬是塞到正挣扎往上爬的战士手里,要他们喝一口,润润嗓子。

  警卫员迸着泪花,委屈地说:“都喝光了你喝什么?”

  彭德怀瞪了他一眼,说:“喝完了再说嘛!”

  警卫员不服气地说:“你自己不喝水,看嘴唇都肿得那么高了!”

  彭德怀一本正经地说:“你整天跟我在一起,还不晓得我本来就长着厚嘴唇吗?”

  大伙全都笑了。几个战士望着彭德怀干得结满血痴的嘴唇,深受感动,水壶从这个人手里又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谁也不忍心喝上一口。

  这时,队伍里走过来一个胡子巴茬的老兵,背包上捆着一把胡琴。

  一个新兵用衣袖抹着脸上的汗水,喘着气紧走几步,对老战士笑着说:“老王,来段秦腔,提提神吧!”

  老王笑笑,手伸到背后摸了一下胡琴,说:“正在急行军,怎么个唱法?等到了兰州,我唱给你听个够。行吗,小李子?”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说:“老王哥,到了兰州,你边拉边唱,那才带劲哩!”

  小李也跟着大家说:“声音越大越好,让马步芳的兵也听一听。”

  老王不满地哼了一声,说:“我才不给马匪唱呢!”

  说话时,王学礼和长柱急步赶了上来。

  王学礼是一个活跃分子,笑着说:“老王哥,你在兰州城下,就给马步芳唱一段儿,劝他们乖乖缴械投降吧!”

  长柱这时已当了营长,也玩笑着说:“听人说,马步芳爱听秦腔戏哩!”

  老王一见是团长和营长跟他说话,精神一振,高兴地说:“劝马步芳出城受降,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秦腔戏……

  星星眨着疲惫的眼睛,月亮懒洋洋地趴在远方的黄土山岭上。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大军在西进。

  战士们困得睁不开眼,一边走路,一边打吨,往往是前面的人站住了,后面的人还机械地撞上去,脑门碰在圆锹上才惊醒过来。

  指挥人员在路边前后奔走着,鼓动着:“快走!再加一把劲儿,离兰州不远啦!……”

  一辆美式吉普车追随着行军的队伍往前开。彭德怀、张宗逊、赵寿山和阎揆要几个野战军首长挤在车内分析敌情,研究作战方案。

  张宗逊望着车前的部队,说:“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拂晓先头部队可接近定西敌外围。”

  阎揆要声音沙哑地说:“据侦察得来的种种迹象看,马继援有可能放弃定西决战的计划。”

  彭德怀揉着发酸的眼晴,说:“马继援如放弃定西决战,证明他小子心里发怵,开始下软蛋啦!”

  赵寿山搓着双手,提了提精神说:“我们是希望敌人在定西决战,而不是兰州。”

  彭德怀接着说:“马步芳在兰州决战,歼敌的困难就更大,我军的伤亡必然增大。眼看着就要解放了,能少牺牲一些人该有多好。”

  后半夜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战士们接连从吉普车的两旁快步走过去,行军速度在加快。

  彭德怀语气坚定地说:“部队已经相当疲劳了。但是,行军速度还得再加快,尽一切努力咬住敌人,在定西决战。”

  路边一个小战士打着瞌睡,不料脚下一绊,栽倒在草丛中,只露出背上的铜号和钢枪在闪闪发光。

  彭德怀让车停下。车未停稳,他已跳了下去,从草丛中扶起小战士。他顺手从小战士的背上摘下步枪,扛在肩头,一边走,一边聊天。

  “听口音,你是山西人。啥时参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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