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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放下电话,江涛的内心惊惶起来。首先,他从军长的话中觉察到了,老头儿对黎明发生的骑盘岭上的一切都清楚,军长甚至能猜出他打的只是敌人一个排的警戒哨,这不啻是对因黎明的胜利一直处在陶醉状态中的他兜头浇了一桶冷水。既然军长这样看待他在骑盘岭的胜利,这胜利在军长心目中的真实分量可想而知,而他的兴奋和沾沾自喜也就显得可笑了。“你在这个人面前还嫩着呢,你做什么事情想瞒过他那双小洞似的三角眼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说;其次,军长的电话还完全改变了他对已完成的骑盘岭进攻战斗的看法:军长来电话前他以为由于骑盘岭进攻战斗胜利结束,A团的战斗任务已经完成,军长的一席话却把这场让他飘飘然了一早上的战斗变成了另一场可能或者肯定要发生的骑盘岭防御战的序幕。军长话中的警告意味是明白无误的:你打下骑盘岭并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还必须守住它,不能丢弃任何一座山头或一条山腿!北京眼下已知道A团收复了骑盘岭,一旦你再丢掉它——哪怕只是局部——也会被追究失土丧权的责任,这种责任是任何一个军人都承担不起的!

  江涛没有回到餐桌上去。军长的电话带给他一种与一早上的欢乐情绪截然相反的沉重阴郁的意识,他的食欲完全消失了;战争正朝一个他过去没有深思熟虑过的方向转折,某些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东西再次让他的精神像昨天深夜那样高度绷紧起来。战前他思考得最多、计划得最周密的是如何拿下骑盘岭,而不是打一场骑盘岭防御战。任何一本战术教程都有这样的陈述:进攻战斗后的防御战是每一场进攻战斗的重要组成部分。

  江涛暗自承认自己忽略了这一点是受了几年前那场边境战争的影响。那场战争给予他的经验是:敌人总是将主力放到一线阵地顽强抵抗,一线阵地一旦被突破,他们就再也组织不起有威胁的反扑,我军则可借势长驱直入。今天的情况却与那次战争大不相同。他在骑盘岭上打掉的只是敌人的一个排,柳道明在001号高地方向遇到的也只是敌人的一个加强连。几个月前我军就在这一带大兵压境,敌人不可能只使用如此单薄的兵力组织公母山地区的防御。军长的估计可能不是杞人忧天。敌人这次应当有用于反扑的兵力(虽然他还不知道它们位于何处),一俟他们开始向骑盘岭反扑,A团在骑盘岭一线长达六公里的防线就有可能被突破,他不能保证今天自己的部队一定不会丢掉一座山头或一条山腿!

  还有一个防御时间问题。战前他对此事想得轻松:进攻战斗一结束,部队在岭上展开,构筑一下阵地,做出一个转入防御态势的样子,敌人也不再反扑——那是难得发生的——照常规就该有二线部队上来接替,正式组织下一阶段的防御作战。但今天假若真有敌人自天子山方向对骑盘岭实施反扑,或者仅仅由于B团迟迟拿不下001号高地——这是可能的,到目前为止B团的部队也没有全部到达攻击出发位置——他们在短时间内被接替的可能性都不大。江涛想军长昨天清晨曾把他们团和B团完成战斗任务的最后时间定在今天午夜二十四时,从这一点考虑,即使军长打算派部队接替他,也只会是在那个时间之后,最大的可能是明天拂晓。江涛由此又明确了一件事:哪怕出于最乐观的估计,A团也必须在骑盘岭上坚守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

  至此他的头脑基本上还是镇静的和清醒的,对问题的思考和处置也是敏捷的和正确的,江涛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片刻也没有耽误,就把电话打到各营,先了解了他们在骑盘岭上展开的情况——一营二营已展开完毕,三营还在继续展开——然后简捷有力地向赵勇和二营三营营长传达了军长防敌反扑和“不得再丢弃一寸土地,违者以丧权辱国论处”的指示,命令他们立即一层层向下贯彻,同时全团即刻转入防御作战;此后他又专门强调,各营指挥员务必现在就将本营守卫的每座高地、每条山腿、每块山体突出部的情况完全搞清楚,把防御任务具体落实到连、排、班和战斗小组。江涛要各单位逐级向自己的上级立下军令状:人在阵地在,谁的地方出了问题,谁就要承担责任!

  做完这一切还不到八点。江涛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对军长电话的反应是否有些过分。他的好心绪完全被破坏了,他非常不愿意相信军长的预见会成为现实。然而刚刚离开“大厅”,回到“卧室”,面对洞壁那幅顶天立地的作战地图,他又不能不相信它了!他的目光第一次越过公母山地区投向地图下端的天子山,就立即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从地图的下端向上看,而不是如过去一直做的那样从上往下看,他突然明白敌人为何只在骑盘岭上放置一个排的警戒哨了:骑盘岭上无险可扼,兵力太多易遭炮火杀伤,兵力太少则不敷使用。将天子山地区和公母山地区合在一起纵览,真正值得守卫的是天子山而不是骑盘岭。天子山地区等高线密密麻麻,峰岭林立,海拔高度不仅超出骑盘岭一大截,对001号高地也持居高临下之势,其主要山峰距骑盘岭大山梁和001号高地的空间直线距离最近处只有五百到一千米,许多条山腿更是相互靠近,犬牙交错。

  江涛此时清醒了:如果他是敌人的指挥官,最可能选择的防御方案是:使用主力坚守天子山和001号高地,同时对骑盘岭实施自高而下的火力封锁。如果进攻一方上了骑盘岭,那在他也是不足惜的,因为它反正要丢掉,只消把重机枪和上次边境战争中大量使用的高平两用机枪架上天子山诸峰,就可使骑盘岭山梁线及前坡表面阵地上的我军遭受重大杀伤,以至于无法立足;倘若兵力充裕,他还可以在强大炮火支援下随时从天子山方向发起反击。敌人地形熟,夺回骑盘岭应更加容易。江涛再次注意绵延在公母山和天子山之间大山峡中的国境线,使用的却已是全新的眼光。“国境线是一种历史的、流动的概念,”一个外国名将在自己的书中写道,“战争没有国界,它总是为了重新划定国界。”江涛突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战前他一直对自己的作战方案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怀疑,今天他终于看出那是为什么了!如果说战前他和军师两级首长考虑作战方案时都有漏洞,漏洞就出在这条国境线上!敌人的作战地图上国境线肯定是另一种画法,他们是不会把公母山和天子山割裂开来思考的!

  一发炮弹就是这时在猫儿岭岭脊上“轰隆”一声炸开了,震得“卧室”桌面上一只酒杯“叮当”跳了一下;接着,又一发炮弹的炸音从164高地方向沉闷地传过来,江涛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猛地为之一震。他尚未从紧张的思维活动里回到现实中来,外面“大厅”的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了!

  江涛三步两步跑出“卧室”,尹国才已经接了电话。炮弹的爆炸声在整个公母山变得密集了。江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时脸色煞白!

  “一营赵副团长的电话!”尹国才把电话听筒递给他,神情也变了。江涛接住电话听筒,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去,“咣——咚”一声巨响,一发重型炮弹就在二号岩洞外落下来,炸开了!“大厅”内每一样东西都大震了一下,一团团灰土和碎石从穹顶纷纷下落,合成呛人的尘雾,在岩洞内漫开。尹国才和几个参谋很自然地向洞口涌去,又被浓烟呛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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