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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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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是上官峰先前的英勇阻击,还是赵光明和赵光亮这一刻里被逼迫出来的无畏,都只起到了下面的作用:随着涌进交通壕的敌人一个个被击毙,后面的为数不多的敌人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此路不通!他们相互大声喊着什么,从堑壕里向后跃到主峰下的平台上,伴着“哗啦啦”一阵草响,竟神秘地消逝了!上官峰很快在四面断崖的主峰腰部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哇哇”的叫喊。不大一会儿,一挺重机枪和三四支冲锋枪已从主峰顶端竖直向下吼叫起来! “咚咚咚咚——” “哒哒哒哒哒——” 自这股敌人爬上主峰,由于得水出现在敌阵地上引起的战斗局势的戏剧性变化就结束了!主峰下为数已不多的进攻者慌乱地向下退去,上官峰也被骤起的恐惧感驱使着,一口气退到了第一道堑壕里! 转眼之间,九连三排对高地进行的本已胜利在望的最后一次攻击又失败了!敌人不仅用火力重新控制了主峰下的第三道堑壕,还把火力覆盖区扩展到了第二道堑壕。高地的上半部再次回到他们手中! 战后没有谁能从战术的角度令人满意地对这样一个谜做出解释:敌人既然在主峰顶端配置了一挺重机枪,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让它发挥作用。由于主峰具有独特的地形优势,哪怕天黑之后,这挺重机枪也能从一开始就瓦解掉三排的最后一次攻击。此事从战术的角度是无法理解的,只有从心理的角度可以找到一个接近真实的谜底。许多带有猜测成分的解释中的一个是:敌人没有早一点使用这挺重机枪,原因是他们一旦上了主峰也就没有了退路。 主峰四壁全是断崖,进攻者占领它不容易,防御者想从上面逃脱也不可能。除非万不得已,敌人也不愿意利用它;另一种解释是:在敌我双方这场持续时间太长的攻防战中,对方最初是可以利用它而没有利用,以后又在过分紧张中把它忘掉了。假如不是九连三排的三支冲锋枪死死堵住了下山的道路,最后一批敌人仍不会爬上主峰去。从这个意义上讲,九连三排长上官峰和他的两名战士在那道交通壕里进行的战斗,从战术角度讲是错误的,他们应当让敌人逃下山去,那样敌人就不会到主峰去做困兽之斗,634高地也就不会再次回到敌人手中了! 在第一道堑壕西端,上官峰停住脚步,回头朝主峰望去。猛地,他明白他的排、他自己,连同他为最后一次攻击所积聚的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都又被敌人击垮了! §第三部 第十五章 十点钟过后,随着整个公母山、天子山、翡翠岭广大地区的枪声明显地沉寂下来,634高地主峰上敌人重机枪的射击声变得稀疏了。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都被耗尽了。当夜暗愈益浓重、深远的天幕上悄悄透出明净的墨蓝,似乎都觉得应当停下来喘一口气了。 战争并没有结束。白天的战争刚刚告一段落,黑夜的战争就开始了。这新的一轮拼杀是由双方的夜间值班炮火进行的,目标是敌阵地以及后方交通线。于是在更广大的地域内,又轰隆隆地响起了炮声。 十点半钟左右,在634高地东北侧山脚下的卵石圈内,九连连长程明坐在地上,突然大声呜咽起来! “我不干了!……呜呜……我有罪!我把这个连带垮了!……让军事法庭审判我好了!呜呜……”他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 自午后全连投入战斗,程明的心情就一直处在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变幻跌宕之中。下午他曾把攻下634高地的希望寄托在一排二排身上,但他们失利了;天黑后他又把这种希望寄托到三排身上,现在三排又失利了,他的精神堤坝也就完全坍塌了! 现在他不再担心敌人的子弹会打死他了;但另一种威胁——军事法庭的审判——对他却变得异常真实起来! 整个632高地地区的枪声都稀落了。这就是说,别的连队都完成了任务,唯独九连没有,连队却被他打光了! 这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一场惨败! 一会儿他栩栩如生地想到了刘宗魁那张丑陋而愤怒的脸。今天他把634高地之战打成这个样子,压根儿就甭指望副团长会宽恕他! 他又想到了一排长、二排长、副连长、司务长,他们都牺牲了。三排长上官峰天黑后投入战斗就没有再回来,他想他也一定牺牲了。副指导员带救护队一直没上来,他怀疑这个人可能也牺牲在由骑盘岭到632高地地区的途中了。全连干部中活着的只有他和梁鹏飞,高地仍被敌人控制着。无论是在信任他的团长面前,还是在那些已经阵亡的军官和士兵面前,他都是有罪的,战后他逃脱不了军事法庭的严厉惩罚,别人也不会让他逃脱军事法庭的严厉惩罚! “呜呜呜呜……让他们判我的刑好了!我是罪有应得!”他哭喊着,越来越感到无力了。 除了战后上军事法庭他还有一条路可走:离开连指挥所,到高地上去,将在战斗中被打散的战士们集合起来,率领他们向敌人再发起一次攻击。这个念头刚刚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且不说高地上是不是真的还有没被敌人打死的战士,就是有,他将他们组织起来再去进攻一次,也是绝对攻不下主峰的,那样做只能继续增加全连的伤亡,加大他的罪责! “呜呜呜……我不想活了!谁把我打死算了!……呜呜呜……”他继续哭着,喊着,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毁在这座高地上了! “303!303!我是304!你们那儿情况如何,请回答!请回答!……”身边那部步谈机里,突然响起了营长肖斌的呼叫。程明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程连长!程连长!我是肖斌!……你们那儿情况如何!你们那儿情况如何!请赶快回答!请赶快回答!……”由于没听到回答,肖斌的声音越发焦灼了! 程明的手下意识地去拾地下的送受话器,又缩回去了。不,他不能去捡这只送受话器,不能同营长恢复通话!自634高地战斗打响后错误地向营部呼叫了一次炮火,他一直没再同营部联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营部也没再向九连呼叫过!眼下全连惨败在634高地上下,他还有什么脸跟营长和副团长通话! 无论如何他是不想、也不该再管这支连队了!自他当了连长,这个连队就没有好过!他不干了,让别人——譬如说站在卵石圈另一侧的梁鹏飞——来管好了,那样也许还会好些!在一种悲痛、自责和并不清醒的精神状态下,他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但是,直到肖斌的最后一轮呼叫声在634高地下完全消逝,那另一个人——指导员梁鹏飞——和连部的两位战场通信员,谁也没有去拾那只送受话器。吴彬和赵健是觉得有连长和指导员在,不该由他们捡它,梁鹏飞与他们的想法不同,他不去捡那只送受话器,是因为他此刻觉得,它是捡不得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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