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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冰自己的心情可以说是很好,只不过是她没有像朱丽莎那样好得忘形,她把好心情藏在肚子里。她已经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收好了,并且她在头一个星期天外出时,就把一些在一五八没法买到的东西都买好了。这时她不时地无聊地用手去摸一摸已经鼓鼓的包,有时用脚对着包踢上几踢。她的床紧挨着任歌的,她坐在床沿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任歌作画,同学三年她每天都能看到任歌这样作画,夏冰对任歌说:“你真是走错门了,到这里是来让你拿着针头在人身上画的,又不是让你在纸上画的。”

  每次夏冰说夏冰的,任歌照样画任歌的,就好像夏冰是自言自语。但是,有一次夏冰还是这样没心没肺地说着,任歌竟一下子扑到床沿上哭了,吓坏了夏冰,她摇动着任歌的肩膀,可是任歌的肩膀却因为抽泣在震动着,夏冰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后来,任歌用空腔说,没你的事,我就是想哭。三年了,夏冰是深知任歌心里有一块伤疤的,那是一块一触就疼的伤疤,所以夏冰在很多时候,就只是这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任歌,这样好。

  3

  毕业典礼是在学校小礼堂召开的。

  一阵此起彼伏的拉歌后,学校的军务处长对着大家摆了摆手,霎时,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再抬头往主席台上看,学校领导都已经端坐在主席台上了,一时间,每一张脸都那么模糊。校长讲话,政委讲话。

  毕业证书由每个学员队的两名区队长上台代领,其他学员在台下伴着《体育进行曲》的旋律拍手,有一个男区队长居然在刚刚上台的时候,一个趔趄冲到了他前面的那个女区队长身上。台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会场里一阵哄堂大笑。不过在大家大笑的时候,戴天娇没有笑,她仍然以最好的军姿端坐在她的座位上。在她的心里,眼前的一切是神圣的,她的耳畔似乎听到了时代的脚步声,她觉得这是一次庄严的人生初礼,走出这个庄严的礼堂,就走进了被人们说成染缸的社会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染成什么颜色。

  大会在《解放军进行曲》的音乐声中结束。同学们站定身子,胸腔与乐曲一起共鸣着,看上去他们的身姿都那么挺拔,像一排刚刚成材的小树。大家看了一眼主席台,这时才忽然有一种就要毕业了的感觉,忽然觉得首先要告别的就是这个主席台。其实,他们最不陌生的就是这个礼堂,是眼前的这个主席台,他们记不清在这里面开了多少次会。过去讨厌进礼堂,因为知道总是有又长又臭的报告在等待着,现在再看礼堂竟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了新发现。果真就听到这样的声音:“哎,幕布换成新的了。”“真的哎。”“真的攻。”一阵窃窃私语。

  “各学员队集合带回!”军务处长带着河北口音的大嗓门在礼堂里嗡嗡地响起。

  队伍带到学员宿舍楼前,随着队长一声“解散”声,那些男兵女兵们便像出了笼子的鸟一样,各自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去。

  夏冰和任歌是最后走到三楼的,才刚刚上到第二道台阶,就觉得嗡地一声,这时的宿舍就像一锅烧开的水。一个女声的尖叫,又一个女声的尖叫,还有大声喊人的声音,银铃般的笑声,安静了三年的走道,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

  学校要求所有学员必须在明、后两天全部离开学校。听起来真是够无情无义的,早晚肯定是要离开的,干嘛搞一个时间限定。副队长一付过来人的样于:“每一届学员都是这样的。我们当初也是这样。这样做也是校方不得已,学员待的时间越长,出事的可能性越大。”

  现在,学员们都知道副队长说的”事”是指什么。一群男女聚结在一起几年,又都是青春之躯,难免不产生点恋情。这几年间,学员在毕业离队时偷吃禁果的事儿时有发生。

  现在夏冰正对任歌说:“想好了?不后悔?”

  任歌知道夏冰是说到一五八的事,就看着夏冰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后悔的,你不是说一五八就是一个当代桃花园吗?我就喜欢那样的地方。”

  夏冰听了以后,觉得自己对于任歌的分配选择有责任,就忙说:“那不一定,我都离开三年了,况且我的感觉也不一定和你一样。不过,不说是当代桃花园,也是一个有田园风光的地方,我凭直觉觉得你会喜欢的。”

  任歌调皮地瞅了一眼夏冰:“那还有什么说的。”她接着双腿并拢,连跳两级台阶,站在高处对夏冰说,“人生就是冒险。”

  夏冰看看高高在上的任歌,说:“你真应该到艺术学院去,那里是你冒险的天堂。”

  任歌一张本来兴奋的脸拉了下来,转过身悻悻向楼上走去。夏冰连跑几级台阶,走到任歌身边,用一只胳膊挽住了任歌的胳膊。任歌说:“其实,我根本不会后悔,如果我们这批学员有到西藏的名额,我肯定会选择西藏的。我就想远远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两人边说边向七班的宿舍走去,迎面走来了王萍平,她手里端着一盆要洗的衣服,看样子是要到水房去。

  “哎,王萍平。”夏冰一下子叫住了她,其实平常因为不在一个班,她们很少说话,就是面对面碰上了,也顶多点一下头。自从宣布了分配名单后,夏冰突然对要到一五八去的人产生一种特别的亲切的感觉。

  “哎。你们好。夏冰,任歌。”

  王萍平做出一付大家闺秀的样子,极其有礼貌地对着夏冰和任歌回了一句。她的文质彬彬倒让夏冰和任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过王萍平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绵绵的轻轻的,像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你的耳朵上。

  夏冰突发奇想,对任歌说道:“叫一下我们一五八的同学。”

  任歌笑着看了一眼夏冰,说:“进入角色倒是挺快的。”接着任歌走开准备去叫人。

  “哎,别一个一个地去叫了,就在这里喊。”夏冰叫住了她。

  任歌担了扭头看了看长长的走廊,说:“我还是去叫吧。”

  的确,走廊太长了,任歌这样文绉绉的人的确不适合干这样的事,夏冰用手挡下了她,拉开嗓门喊了起来:

  “戴天娇……朱丽莎……”

  忽然有一些脑袋从不同的房间伸出来,当然,这其中也有戴天娇和朱丽莎的,她们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似的,不一会儿就跑步来到了夏冰她们站立的地方。

  “哇,一五八。”朱丽莎这个绝顶聪明的家伙,她一下子就了解了这个走道聚会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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