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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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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娇的目光从路边的桉树收了回来,在车厢内短暂的停留后,就被投到了田野以外的山上,此时,山的轮廓很模糊,是一小块灰灰的黛青色,仿佛在天边爬着,起伏着。她的目光似乎在那模糊的山上寻找什么,由于寻找的使得她的眼睛感觉很累,因为山这时离她们还很远,尽管她们要抵达的地方是一个难进难出的山沟,这时她们还奔驰在一条向东的大路上,这是一条国家二级公路。 夏冰又卖开了关子:“你们是不是觉得一五八连一个楼房都没有?” “谁以为呵。不是早就有人说过,一五八的住院大楼是苏联专家设计的,飞机式的。”一直没有说话的任歌说道。 “是呵。”有人附和道。 夏冰想了一下,说:“你们一定猜不到一五八医院的大院里,一共有几个养鱼塘?” 朱丽莎第一个激动起来,她猛地扭过身子,正欲开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夏冰正用眼睛看着她,她就冲着夏冰摇了摇头,夏冰松了口气。 戴天娇把目光从山上撤回,看了一眼大家,抿着嘴笑了笑。 夏冰有些得意地说:“你们真的想不到……” “别说了,让我们对一五八存有一种美好的想象。”任歌喊道。 夏冰看了任歌一眼,任歌正冲她笑,她只有没趣地闭上了嘴。在这辆车上,夏冰没有了平时她那一副副班长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多动,如果不是在移动着的车上,说不定她会站起来到处走走。此时的一五八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久别后的家。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提了建议,她说:“我们来唱歌好吗?” 没有人说好,也没有人说不好,夏冰就对任歌说:“你起个头吧。” 任歌停了一会儿,张嘴便是:“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大家就跟着任歌的旋律唱了起来: “荡起小船儿,晚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多明媚……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美、地也美,风光惹人醉……” 歌声随着车子向前,好像被这几个青年人的歌声所感染,路边一直沉默如智者的按村也轻轻地摇曳着树枝,树叶在扬起,似乎想够一够车上的年轻生命。桉树一直在说话,它喃喃叙叨着,年轻就好像是阳光,亮出的光是最大的,消失得也是最快的。但是,它的话被女兵们的歌声淹没了,年轻的女兵们拥有的是未来、是整个世界,古老的桉树只是她们眼睛里的一道风景。 风景能告诉她们什么呢? 汽车在一个类似小镇的地方停了下来,助理员跳下驾驶室,站到车尾,抬着头冲着大家说:“我们在这里吃午饭。下车吧。” “现在就吃午饭了。”有人叫道。的确比起学校开午饭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 助理员听到了这个声音,走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再往前走就没有吃饭的地方了。” 听起来好像前方的路情况不妙,姑娘们听了这话便纷纷跳下了车。 与早晨离开的省城相比,这里有一种到了乡村的感觉,姑娘们一跳下车,立刻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孩,一个个脏兮兮的,小脸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远处有一些妇女黑着脸,抿着嘴朝向这边。地上一片水洼,一片泥泞,是那种浆了又干干了又浆的地。 显然,助理员对这一带很熟,他看都没看就带着大家进了一家饭馆,人一进去嗡地一声,腾起了一片苍蝇,飞得头晕的,便一头撞到了进来人的脸上、身上。 助理员转过头对大家说:“将就一下,这已经是好的啦。” 夏冰赶紧说:“没什么,挺好。”她接着说,“好像这里是小新街?” 助理员点了点头:“就是。” 夏冰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所以连苍蝇也都视而不见了。此时,那些飞行物又重返故地,停留在已经黑得不见底色的桌子上。几个人纷纷抄起能拿到了东西,摇摆着手哄苍蝇。起先苍蝇受到惊吓,飞跑了。没多久又黑麻麻地爬了一桌,摇摆的手对它们已经没用,一付不到灾难临头决不起飞的架式。 “这些苍蝇真赖皮。”王萍平细声细气地说道。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苍蝇。”任歌说。 坐在一边的助理员嘿嘿地笑了两声。 从里间出来一个女人,满脸堆着笑,嘴里在骂着:“挨刀呢,还不快滚。”说着扬起手里的笤帚,接着赶紧把笑脸朝向大家,“没有办法,农村卫生差些。”她说着当地的口音,一脸谦卑。 “是你们家养的吧。”朱丽莎用调侃的口气说。 女人笑了,嘴里说:“嗯,哪个养它。”又一脸谦卑对着大家。手里举着那个谷苗扎成的笤帚一晃一晃的赶苍蝇。说着话,里面有男人的声音,“来端菜了。” 汽车在离小新街不远的地方拐了弯,一头扎进了山里。 所有的一切就像电影的切换镜头一样,突然全都变了,汽车突然被夹进了山里,山几乎是贴着汽车的车厢沿走,姑娘们只要伸长手臂就能薅到山坡上的杂草和树枝。 这里的山没有高大的树木,但是遍地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林,密密麻麻,想象着上山时脚根本插不进去,就是插进去也一定是满脚的稀泥。正想着那种被稀泥缠脚时皮肤发麻的感觉呢,一转脸向后,立刻车后面拖起了一个长长的尾巴,一股浓烈的尘土像一条长龙一样,紧紧地咬着车尾,根本无法看清路面。似乎一。八的狰狞从这里开始,除了呛人的灰尘,路面也是凸凹不平的,人一会儿被抛向空中,一会儿又被摔向车厢。汽车变成了一叶行驶在风口浪尖上的小舟。 王萍平急忙招呼坐得靠后的夏冰和任歌向前挪,她还让大家坐得尽量挤一些,就这样一会儿的功末,姑娘们的头发上就积起了一层灰,一眼看上去像就要变白的灰发。 “哇,一五八……”都这时了朱丽莎还不闭着嘴。果然,她像吃到了一把泥一样,咧着嘴要吐出来,戴天娇忙让了一下身子,朱丽莎就对着车下呸呸。 后来没有人说话,已经不能说话了,几乎没有一段路是直的,过了一个弯就立刻有另一个弯在等着。眼看着就要撞到山壁上,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可是一睁眼竟又是一番天地,这时眼睛倒成了惟一的庇护。 任歌首先受不了啦,她的脸色突然苍白,一层密密的汗在瞬间爬满额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下窜到车厢边上,还没来得及坐好,就哇哇吐了起来,山里的风比外面要猛得多,她吐出来的东西立即被风卷走,风把她的头发盖在了她那张苍白脸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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