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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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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父亲那个老混蛋抛弃了我母亲,可是,我母亲还救过他的命。”皇甫激动地看着前方,毫无目标。 戴天娇一下子靠在另一个墓碑上,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父亲在干部补习班上,看上了当时的文化教员,你的母亲。” “你,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可是,你一直想找到我的母亲,你心目中的女英雄,她的确是一个英雄,可是,就因为你父亲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是多么的爱他,战争年代她出生入死,一心一意保护着他。有一次,她已经冲出了重围,可是,当她看到他没有出来时,她居然又冲了进去,她拿自己的生命不当生命。可是,就这样她还是活着走出了战争,她因为战争而不能生育。在解放初期,他们抱养了我,可是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你的父亲抛弃了我们,他娶了你现在的母亲……”皇甫说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她,她是怎么死的?”戴天娇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皇甫的目光没有看戴天娇,而是看着别处,说:“她带着我生活,拒绝了许多介绍人的介绍,她说她再也不愿意嫁人了。在我七岁的那一年,她在一次带领医疗队下乡的时候,染上了血吸虫病,回来不久就死了。”皇甫使劲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又说:“她死之前,肚子大得可怕,我记住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大肚子,那么大,那么高……”说着皇甫就把头扭到一边,使劲站起来,抽搐着身子,他背对着戴天娇说:“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尽管记恨你的父亲,可是,我不想再对你说什么;因为,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辜的。我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善待丽莎。”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 66 又一年的春天,一五八在春风里醒来。首先是办公楼前的迎春花开了,这是一五八第一双睁开的眼睛,接着就是花园里的茶花开了,开得热热烈烈,仿佛在大声喊着,春天来了,然后月季、蔷薇、桃花、梨花,就像听到了号角一样,全都争先恐后地开了,忽然间,一五八又成了一个大花园。似乎大路上走着的人也多了,其实,总是有走了的人,也有新来的人。可是,这时人们关注得最多的是新来的人。大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就有人问了:“这是谁呀,原来怎么没有见过?”有知道的人就会说了:“这不是去年新分来的护士吗?” 人们喜欢一五八的春天,好像只有在春天里,人们更愿意多看几眼花,而很少关心其他事,尤其是丑恶的事。 这一天,路上真的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走着,她的脚步是有弹性的那种,好像她的身子是放在一条船上,远远的看总在上下起伏着。于是,在上班的时候,就有人问这姑娘是谁? “这还不知道吗?”外二科的杨海说,“去年新分来的,外一科的护士,听说已经和杨干事好上了。” “真的,杨干事也不错,总算等来一个了。” “真有意思,又是外一科的。” “哦,原来的任歌也是外一科的。” “不过,这可没法和任歌比,气质差多了。” 大家议论著,但是不管怎么说,杨新民找到对象了,总算是一个好的归属。 在春天的一个晚上,朱丽莎告诉她的伙伴们,她要转业了。 “真的?” 朱丽莎点点头。 这天晚上五个人又聚到了戴天娇她们宿舍里。比起刚刚过去的冬天,这样的夜晚真是舒服多了,最起码脚不再总是冰凉冰凉的了,穿一件毛衣也足够了。还是戴天娇和任歌坐在戴天娇的床上,王萍平和朱丽莎坐在王萍平的床上,夏冰自己坐在自己的床上。 任歌说:“也许这是一条最好的路,离开一五八。” 王萍平说:“你准备回去吗?” “不。”朱丽莎说。 “那你到哪去?”戴天娇问。 “深圳。”朱丽莎说。 “深圳?”大家都有些吃惊。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朱丽莎说。 “你到那干什么呢?”夏冰问。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我到底去深圳干什么,但是,我感觉那是一个能让我忘记很多往事的地方,因为它是一个全新的城市,它不需要历史,我也不需要历史。” 大家都沉默,对于已经在一五八个山沟里生活得很久的这些姑娘来说,深圳是一个闪耀着光芒的迷宫,里面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真的要走了?”夏冰说。 “是啊,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觉得。”朱丽莎说。 戴天娇说:“我不会,只要一五八还存在。” 大家就都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想的,她要守着张少伟,她还要守着两个心碎的老人,想到这,突然有一种沉重感从每一个人的心上坠落。 朱丽莎说:“其实,我会很想一五八的,我非常感谢在一五八这几年的生活,真的。” “真快呀,我们到一五八都已经三年多了,想起来我们当初坐在大卡车上,车后面是浓浓的灰尘,这一切现在想来都是清清楚楚的。”任歌说。 “是啊,我们都是自愿到一五八来的,我们带着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来到这里,一五八慷慨接收了我们,我们似乎在一五八找到了想要找的,可是一五八却把更多的给了我们,最起码,我们在长大。”戴天娇说。 “经历了很多事,我才觉得一五八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清楚地认识了我自己。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因为有认识,才会有勇气。”王萍平说。 “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一五八一定会给我带来幸福,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它,它真的给我带来了幸福,我感谢一五八。”夏冰说。 时间带着姑娘们甜美的话音在缓缓地向前走,其实,姑娘们就像走动的时间一样,在她们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不停地走着。在她们的远方,她们总是看到等待她们的花朵,她们可以为了那些美丽的花朵,而不怕路上所有的艰辛,因为与困难相比,她们更害怕没有鲜花的日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离开了一五八,那么我们在几年、几十年以后一定还会来到一五八的。”任歌说。 “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我也相信。” 回到了朱丽莎她们的宿舍,朱丽莎对任歌说:“任歌,我就要走了,再怎么说,我们俩也在一起住了三年多了,现在想想挺有感情的。其实,我觉得我们俩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只不过是,你追求的更高雅一些、更虚无一些,但是天性里我们都有一种叛逆,好像更注重自己的感觉。” 任歌听地这么一说,觉得有些沉重,看了看她,点点头。 朱丽莎又说:“你和戴天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任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其实天亮也问过我,他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还不该结婚。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是特别想和他在一起,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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