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浅析“兮”之上古楚音

作者:周以嵘 周以岗




  兮今音“奚”(xi,平声),是延续《广韵》“胡鸡”切之读音,王力先生将其归人上古声纽的“匣”母,上古韵部的“支”部。《说文》:“兮,语所稽也。”左安民说:“‘稽’本为‘停留’的意思,这里是指声音延续义。”据《汉语大字典》,“兮”是“语气词,多用于韵文,相当于‘啊”’。但《说文》未给出“兮”字读音的线索。
  “兮”作为语气词用来表示“停顿或舒缓,往往带有抒发感情的作用”,早在《诗经》中就已经出现,如《诗·魏风·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但广泛而频繁地使用“兮”,则是在楚辞中。根据东汉王逸《楚辞章句》的收录,屈原的25篇作品中,只有《天问》一篇没有用到“兮”,在其他使用“兮”的篇章中,除《卜居》和《渔父》外,几乎句句有“兮”。其他如宋玉的作品亦是如此。宋代学者黄伯思曾说:“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物,故可谓之楚辞。”后来在脱胎于楚辞的“汉赋”中,仍然延续了“兮”的使用,可以说,广泛而频繁地使用“兮”是楚辞、汉赋的一个显著特色。换句话说,“兮”是一个典型的“楚语”。基于楚辞对后世的深远影响,“兮”之“楚音”对于探究“兮”之古音也应当具有重要意义。那么,“兮”的楚音读作什么呢?
  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说:“兮稽叠韵。”是说“兮”和“稽”同属“支”部韵,其依据恐怕也只是《广韵》而已。然而,《广韵》所反映的是六朝至唐宋时代的中古音,虽然为我们提供了上古音的重要线索,但并不是上古音。清孔广森在其《诗声类》第七部中曾提出这样的推测,他说:“‘兮’,唐韵在十二齐,古音未有确证。然《泰誓》‘断断猗’,《大学》引作‘断断兮’,似‘兮’‘猗’音义相同。 ‘猗’,古读‘阿’,则‘兮’字亦当读‘阿’。”关于“兮”和“猗”,段玉裁也提到:“有假‘猗’为‘兮’者。如《诗》:‘河水清且涟猗’是也。”王引之《经传释词》中也说:“猗,犹兮也。”而问题在于“猗”的读音有二:在《广韵》中为“欲离”切,是影纽支部,读为“依”(yī),与“胡鸡”切之“兮”叠韵;在《集韵》中则有“倚可”切的读法,属影纽哿部,读作“阿”之上声(ě),《诗·桧风·显有苌楚》中有“猗傩其枝”,据《毛传》:“猗傩,柔顺也。”是“猗傩”即“婀娜”也。这样的话,“猗”是基于哪一个读音而与“兮”通假呢?是读“依”还是读“阿”?孔广森说:“‘猗’,古读‘阿’。”而《集韵》成书在《广韵》之后,能成为孔氏之说的依据吗?如果不能,那么他所谓“‘兮’字亦当读‘阿”’的推测还能成立吗?是否能为这一推测找到别的依据呢?
  朱谦之说:“‘兮’字为楚辞最常见之助字,《老子》书已发其端。”《道德经》的通行本(如河上公本和王弼本)中,如章四有“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的句子。而1973年于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两种帛书《老子》(即帛书甲本和乙本,一篆一隶,皆西汉初年之钞本)中,“兮”字均写作“呵”。如上面所列两句,甲本作“渊呵始万物之宗”、“湛呵似或存”;乙本作“渊呵殆万物之宗”、“湛呵殆或存”。何新通过对比通行本《老子》与帛书《老子》之间的差异,作出推测:“‘呵’与‘兮’相比,似更接近于口语。联系帛书,甲、乙本中借代字极多,借音字互不同,并且不分节的事实可以想见,《老子经》一书实源自口授的记录。”说《老子》“实源自口授的记录”是可以成立的,但说“‘呵’与‘兮’相比,似更接近于口语”则不妥。因为“兮”与“呵”本就是通假字,它们的发音相同或相近,不存在谁“更接近于口语”的问题。也正是由于“源自口授的记录”的缘故,通假的现象才更易出现。徐梵澄认为:“‘兮’字,甲、乙两本皆作‘呵’,字象气之上出而分也,读当如‘呵’。”“呵”,《广韵》“虎何”切,晓纽歌部,读为“喝”(hē),与“阿”叠韵。故孔广森的推测——“‘兮’字亦当读‘阿一’——是可信的。
  关于老子其人及《老子》其书,历来诸多异议,在太史公司马迁的时代就已经众多传说了,近代更有冯友兰、胡适之争,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老子是楚国人,所以他“作楚音”是可以想象的。也正因为如此,“兮”读为“呵”或“阿”,还只能暂时限定在上古楚音的范围内。就是说,在楚辞、汉赋中的“兮”字当读作“呵”或“阿”,而《诗经》中的“兮”字是否亦如此读法,则有待于进一步考证。另外,目前在厦门及台湾一些地方的方言中,“兮”字读为“阿”(ē),这一发音与上古音或上古楚音有怎样的联系,还有待于进一步探索。
  (参考文献本刊略)
  (责任编辑 关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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