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绘画写生与教学所承载的艺术精神与品格

作者:陈晓俊




  写生,作为绘画训练的最基本手段,随着各种思潮的涌现,曾经几度被冷落,又几度升温。然而,每一次摇摆、反复都给“写生”注入了新的血液和生命。
  对于从事绘画专业的人来说,从年轻学徒到专业画家,在艺术发展的各个阶段都离不开“写生”这样一种训练手段。写生拉近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画家只有走进自然、感悟自然、融于自然,才能真正提升绘画水平和增强创作锐气。
  既然写生是最熟悉、最常见的专业术语和专业行为,那么如何正确认识写生的概念和意义,对艺术的发展起着不可或缺的影响。随着自身创作和教学工作经验的不断积累,在学习和工作中逐渐对“写生”这样一个司空见怪的专业语汇发生了兴趣并提出质疑。
  关于“写生”的解释,《词源》中是这样解释的:写生就是对着实物或景物绘画。这里陈述的应该是最基本的概念,表述的是主客体之间一种直接对话的行为方式。然而,这样的解释似乎还太宽泛、太间接,尤其对我们这些一直从事创作与教学实践的人来说,有一点隔靴搔痒——不痛快。于是我就试着把“写生”两个字拆开来查阅《辞海》。其中相关的解释有:写——写字或作画;描摹或摹拟;宣泄;移置等。生——草木生长,如发生,化生;活,引申为生活,生命等;未煮熟,未成熟或未经锻,引申为不熟悉或不熟练。如面生、陌生、生手、生硬、不圆熟等。
  我结合平时的经验和问题,并把这些解释连贯起来去理解。这样一来,写生的概念和意义就明确了。写生的基本概念是描摹对象,模拟物象,也就是前面讲的对着实物或景物绘画。第二层意思,首先针对初学者来讲,写生就是通过观察并描摹陌生的,生疏的,不曾涉及或掌握的物象或领域,从而拓宽视野,以提高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认识能力和表达能力,变陌生为熟悉,变生涩为圆熟,变生硬为自然。这是一个量的积累过程,是技能技巧的掌握过程,是一个相对基础性的阶段,是艺术入门的必经阶段。然后是针对掌握了一定绘画经验的人来说,写生就是寻找和描绘陌生物象,或对原本熟悉的物象或领域的重新挖掘,重新认识的过程。从而在重新面对客观物象的时候,能够不断产生新的陌生感和生涩感,不断产生新的问题和困惑,以此来重新调动自身的知识和潜能,多角度多层面地去挖掘原本认知的物象。只有这样才能克服和纠正绘画中容易出现的虽圆熟却肤浅、简单、狭隘,甚至可能是错误的认识。这是一个质的转变过程,是艺术家能力和品格的培养过程。在这当中,不光是技能技巧的掌握,更是意识和精神的转变和提升。这是一个痛苦又快乐的过程,是否定与肯定、淘汰与选择、破坏与建设的过程。这过程需的是智慧与意志的支撑。记得有位老师曾经说过,许多在艺术上有成就的人,青少年时代在同龄人中并不一定很优秀,之所以后来能有所建树,是因为他们身上普遍具有坚强的意志力,在艺术上永不满足和敢于否定自我,否定前人的品质。他们能够排除外界各种干扰,过着简单的生活,默默无闻,认定目标孜孜以求。这就是写生具有的深一层的任务和意义,也是艺术发展过程中极其关键的一步。另外,从大写生概念来理解,写生还应该是相对于临摹古人或他人而言,具有师法自然之意。师法自然,以求天人合一,这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的最高境界。
  综上所述,可见写生的“写”是强调下笔直书,“生”首先规定为生物,其次是生态、生趣、生意、生机。把写的娴熟和观念的中肯、朴素、生疏、生涩,乃至生硬结合起来,做到技巧内在而不油滑是很不容易的。生是一种品格,生疏、生涩、生硬用活了便是生动、生机、生命力,“大巧若拙”,“画到生时是熟时”。当写生的技术技巧达到一定“饱和度”时,便生成一种厌倦感,不再去重复熟练的思路和笔触了。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寻找新的艺术趣味,在这时是很勉强的,需要一定的冲击力,需要大自然的“点化”。我们需要让脑和手“生”一些的时候,学习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满足,进步的敌人就是积累的经验。包袱越重,阻力越大,而正确地利用积蓄和阻力,则会使之成为更大的冲击力。万不可一味地“油”下去,要永远保持质朴和生疏,少一些练达和世故。写生需要激情,唯其激情,才可以敏锐地把握物象的形神特质,提炼出表达语汇;唯其写生,才可以保证画笔锋芒指向永不重复的生活。
  写生应该成为才识和素质训练,而不仅仅是技能。在写生的不断比较、取舍、整理、归纳、秩序化过程中,我们的思维在自然与画面之间不停地化入化出,思维的触角将变得更加敏锐,画笔会更加得心应手。在设计艺术中所强调的“趋向于离开某一中心同时朝几个方向分散寻求探索的途径”的“扩散性思维”,也正是出于这一目的。我们在不断重复画一栋房子,一棵树,并不是我们缺少这一形象的储存记号,也不是缺乏默写树和房子的能力,而是不断训练一种感觉,一种技巧,一种形式,将对物的写生达到完美,使之具有绘画性。这是一种素质的训练,在造物、情绪、评判、观念、笔触、画面之间建立必然的陈述语汇。因此,不要狭义地理解写生的概念、目的和意义,应将之作为感应生活,体味人生的手段,或作为探索某种内在情感的形式,或作为训练脑、手、笔描绘形体时受启发的某种感觉和画法,画的过程就是目的。毕加索的《公牛》系列和蒙德里安的《苹果树》系列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中国近现代最著名的花鸟画家——齐白石老人曾说过“作画最难无画家习气即工匠气也”。画家气、工匠气都是艺术发展的大忌。手画油了,笔画流了,画作虽然很顺,但不美,似谎话般天花乱坠,多了形式上的修饰和精巧,少了内容上的自然和朴实,也就失去了生意和画面的精神。面对自然,有感而发,运用脑、眼、手、笔去触摸提炼出来的画面,是临摹、抄照片等一切间接手段所不能替代的。
  前面提到写生是作为感应生活、体味人生的手段,但这种写生过程的艺术性、精神性的要求,如果没有技术性作为基础,那就成了空中楼阁不可企及。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产品,没有一件不是艺术性与技术性的统一体。艺术性是以技术性作基础的,艺术又是技术性的更高要求。罗丹持这样的技法观:“毫无疑问,技法不过是一种手段,但是轻视技法的艺术家是永远不会达到目的的。如果素描缺少功夫,颜色处理不当,最强烈的感受也无法表达。”“要有耐心!不要依靠灵感,灵感是不存在的。艺术家的优良品质,无非是智慧、专业、真挚、意志,像诚实的工人一样完成你们的作品吧!”由此可这样认为,画以二点取胜:一是再现美,通过画面唤起生活中某一情绪的共鸣;二是表现美,重艺术手法的表现力,众多艺术家都是努力锤炼表现技巧,使其成为传达自然情感的必然媒介,把原型、情思、技法完美地统一在一起,与观众沟通。但在绘画技法上要力戒花拳绣腿,要以真诚朴素的情感去溶化它,不要多添艺术上的效颦之举。
  最后,我想借用马蒂斯的话来结束这篇文章:“画家必须具有那种精神上的单纯朴素,使他倾向于相信他只画他所看见的东西。那些存心想制造风格,自愿离开自然的人是错过了真理的。”
  (参考文献本刊略)(责任编辑 陈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