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从和平运动到叛国结局的汪精卫





  也许我们不能完全否定汪精卫在刚开始,所谓曲线救国的政治路线,或许有其理想性的策略安排,特别是汪本人在开始与日本接触时,也无意自愿成为汉奸。但是汪精卫最大的错误,是根本不了解日本人崇拜强者与“鄙视”弱者的特殊心理。一旦他要依赖日方的力量来建立政权,那么日本人就会完全把他当成傀儡看待,也就使得汪精卫最终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了。在持守国家民族的大义上,历史的考验是非常严酷的,所谓曲线救国的做法,最终断送了汪精卫在中国所有的历史地位。

  日本政府眼见无法以速战速决的战略,迫使中国屈服投降,只有改变战略方针,使用“以战养战”的策略,也就是要设法将中国人当成日军作战的炮灰,同时搜刮中国所有的资源,来维持日本侵略的开支。为了达成以战养战的策略,日本就必须设法培养以华制华的汉奸政权。

  27.1 皇民与汉奸

  事实上,日本对于侵略中国,有一个重要的历史认知前题,那就是日本有一种非常自以为是的“确信”,就是当时的中国,已经是一个缺乏团结与共识之待毙的民族,中国人最多的心力,都会摆在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内讧之中,内斗里非要拚得你死我活不可。同时日本人也认为,当时的中国贫穷又落后,定会有许多的人,禁不起威胁利诱,而会成为与日本进行合作、出卖民族的打手。所以日本的军政领袖均认为,只要中日全面战争爆发,中国在遭到几场严重的败仗之后,中国人就会放弃团结一致长期抗日的暂时共识,而会争相的投靠日本;中国人最多会有短期激情的反抗,绝对没有长期抗战的能耐。这就是日本人认为中国的民族劣根性,

  “一盘散沙”与“五分钟热度”,所以并不担心中国会以长期抗战,让日本陷入战略泥沼的原因。因为当时日本的“中国通”,的确已找到不少忘却国家民族大义,设法投靠日本权势与利益的汉奸,这些汉奸们在日本的武力、压力与利益的引诱之下,争先恐后的出现,甘心为日本效力并奴役中国。而满洲国、蒙古国与冀东反共自治政府的成立与汉奸们的投靠,也都是很令日本相信,中国已经是一个没有民族主义的国家了。这个全面落后的中国,又失去了民族主义的共识,哪里还能与先进的日本国,进行历史的决战呢?日本已经建立将中国大分八块的“构想”,以利其操控宰割。一个分裂的中国,正是日本能够强盛的历史机遇。

  的确,由于当时的中国,即缺乏自我认同的国家共识,也更无对抗日本侵略的国力,在尚未做好准备之前,中国就要孤独地面对世界级强权的全力打击,其中的困难与考验,实为人类史上一个民族国家所面临之最为严重的难关与考验了。因此这不是每一个的中国人,都能熬过这种比地狱还要艰难的过程,有人撑不下去,有人半路变节,也有人承受不了荣华富贵的引诱,而出卖自己的良知与民族。因此在无数中国人以鲜血与泪水支持的抗日史实中,也有部分人背弃了国家民族的大义,成为投靠日本的汉奸。

  但是日本人还是犯了以偏盖全的错误,低估了中国的民族性。因为一旦中国退到忍无可忍的阶段,那么中国民族主义的力量就会发出无可想象的历史能量,支持全体的中国人,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来面对历史的危机。这个力量之巨大,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无法抗衡的力量。邱吉尔曾说过:“日本永无止境的侵略中国,终于刺激中国民族主义的复兴,这是当时中国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而中国的苏醒,将会改变人类的历史。”

  27.2 汪精卫的背景

  在所有变节的中国人之中,其中最令人感到震惊与可惜的,就是国民政府中高层领导人汪精卫的叛国。汪精卫早年是一位投身革命的热血青年,曾经参与刺杀清朝执政官员的行动,被捕下狱1,之后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成为孙先生重要的左右手。孙中山先生简洁流畅的政治遗嘱,即是汪所代拟的。后来汪精卫在国民政府之中,几度进出,都是领导级的人物,但是汪精卫却逐渐的表现出极强的权力欲望,以及采取远离原则的政治取向,因此同为粤派领袖的胡汉民,甚至耻于与汪精卫谈话。而汪精卫与蒋介石之间的分合,更是当时国民政府运作中,最为主要的政治权力斗争。当然蒋、汪之争,也涉及到国民党宁派与粤派势力的倾轧。汪精卫留学日本,鼓吹中国的革命,也得到一些日本政商界的朋友支持,但是汪精卫在早期,是主张采取较为强硬的立场来对付日本的欺压。从九一八事变到长城口的对日军作战,汪精卫一直以蒋介石、张学良不抗日,作为主要政治斗争的借口。汪提倡“一面抵抗、一面交涉”的对日政策,以军事反击的准备,面对日本的步步蚕食中国。

  但是华军在长城之战中,遭到日本全面现代化武力与战技的打击,牺牲极为惨烈,汪精卫才真正了解到,中日两国在现代化作战能力的差距太大,从此他转而认为,中国绝对不能与日本进行全面的战争,在没有国际社会的支持下,中日之战的结果,绝对是中国亡国一途。在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汪精卫眼见中国军队伤亡惨重、外援不济、国家财政枯竭,加上工业地带遭到日军的占领与摧毁,这都使人怀疑“这仗怎么打下去?”(汪精卫本人当时经常使用的评语)。同是汪也认为,中日之战会给苏联带来最高的渔利,中国必然遭到苏联更狠毒的侵略,所以他的心里并不赞成抗战到底的政策主张。

  27.3 坚守立场的和谈是斗争而非投降

  事实上,中日之间,所以会因七七事变爆发全面的战争,原先并非是中日最高决策当局,有计划的要打全面战争,而是日本政府在面对各种冲突与意外时,没有作出正确的决断,因而引爆了中日之间历史决战的灾难。在这场战争中,中国无法战胜日本,日本亦无法打败中国;中日都同时有个共同的最大敌人,苏联,中日两国之间的战争,因有苏联在等着捡便宜,所以战争最后根本不会有真正的赢家。因此在中日双方,各有不同的派系与政治人物,分别希望能够“化解”这场战争,假如双方能够在一些彼此还能接受的条件下,达成结束全面战争的协议,对于中日两国,都会有很大的利益。

  由于国民政府知道,当时自己没有能力打败日本,日本政府也没设法结束作战的意图,同时在国际社会,虽然少有人真心帮助中国抗战,但是世界各国都不希望中日战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也会有目的的介入调停。由于中国政府迫切的需要外援,当然不能一概拒绝外国的调停。

  所以国民政府为了国家最高利益,必须同时保有作战与谈判的两手策略,只要和谈结果不会损及国家民族的基本利益,和谈的接触并非错误。日本曾经多次向中国提出和谈条件,但是蒋介石所持守的基本原则是非常的清楚,就是任何和谈条件的底线,都不能让中国从七七事变当时之状况,再做任何的退让。但是日政府却无法做到这点,所以中日双方时常有着接触的管道,但是却始终没有进行任何真正的谈判。

  27.4 高宗武的穿针引线

  当时的国民政府的外交部亚洲司长高宗武,就是长期在中日之间,设法进行和平谈判的接触者,蒋介石并不完全反对他的穿梭活动,也经常地从他那里,设法了解日本政府对于结束中日战争的立场与态度。因为当时日本政府人事变化之快,犹如五日京兆的起伏,其中的确是有日本的政治人士,有心结束中日战争,以利日本抽身,来面对更大强权的挑战。但是日军方面的强硬派,眼看中日战争根本无法速战速决,因此决定不妨利用高宗武这个管道,利诱国民政府内部的领导人,建立以华制华战略的傀儡政府。

  事实上,日本从战争一开始,就对于建立汉奸政权,有着非常明确的系统计划,日本手上早有非常清楚与广泛的名单,掌握了这些人士的背景与弱点,每当日本在中国攻占一处地方,就会设法建立各种协助日本镇压华人反抗的汉奸政权,虽然在日本的威胁利诱之下,有一些缺乏国家意识的人物(多半是北洋政府的旧官僚,或是失去权力与地盘的军阀),出来与日本合作,谋取一官半职或是眼前的一些利益,其中以梁鸿志与王克敏是日本傀儡政府中的主要台面人物,但是日本却无法真正找到他们所要的人选,即是有全国性知名度及影响力的人士,出来为日本服务,以取代蒋介石的重庆政府。

  在日本“以战养战”的战略取代了速战速决的战略之后,寻求能够协助日本控制占领区的地方的政治人物,就更为急迫。日本先后看中的政治人物有唐绍仪(出任过北洋政府的内阁总理)与吴佩孚(曾经是战功显赫的军事强人),虽然唐有合作的意愿,但是在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在上海被爱国志士刺杀身亡;吴佩孚则是一直不愿成为日本所控制的傀儡,结果死因离奇。

  这时候,汪精卫身为国民政府的第二号领导人物,也是中国国民党副总裁、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以及国民参政议会议长,同时与粤系和西南的军政人物,交情颇深。汪精卫虽然没有直接领导的实权,但是仍然预闻军政之大政方针,并且可以左右一些决策,也有些党政派系的人物追随他。由于汪精卫长期负责外交决策的指导,因此高宗武与汪精卫关系也就相当的密切。

  27.5 对日和谈的幻想

  高宗武眼见华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国家失地日广,但另一方面,日军深入中国却也无法获胜,日本政府又在军方的压力之下,发表不与国民政府交涉的声明。可是高宗武认为,日本政府内部是有寻求和解的打算,但是这些人为了要找个台阶好下、让面子好看,故希望能够在蒋介石之外,找到另外的高层政治人士出面,来与日本进行和谈。这样中日双方都有一个以谈判(3当时蒋介石只是长江下游派系的真正领袖,至于国家领导人的地位,只是大家因为抗日的关系,推任蒋为领导人而已,蒋介石暂时借用四川、云、贵、湘、桂等地作为抗战的基地。)解决冲突的转圜,而汪精卫应是一个可以出面的人物,这样一旦进行中日的和谈,蒋介石可以将部分责任推给汪精卫,日本政府也可以有借口对日本军方做个交待。

  因此高宗武积极地与部分的日本军政领袖,进行各种和平解决中日战争的协商,而汪精卫眼看华军一系列的作战失利,国民政府已经退到中国的内陆,军事与经济状况都极其不利,外国的援助又逐渐中断,长久下来,中国军队的后勤不济,国家经济运作发生困难,都会影响到继续作战的意志。因此汪精卫逐渐认为,中国要想继续再战的希望,已经非常的渺茫;加上几个国际强权,也为了本身的利益,希望能够在中国政府之中,找到蒋介石之外的政治领袖,这样可以藉着谈判,结束中日战争。所以汪精卫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与其坐看中国抗日战争走上最后全面的失败,不如由他早些出面收拾残局。

  事实上,华军从武汉撤退前,德国与意大利已中止与中国的外交关系,同时拒绝再将军火卖给中国。虽然苏联此时对中国仍提供有限的军售,但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苏联不会与日本宣战了,而英美等国也只仅止于道义支持而已,国民政府的抗日战争,多少已经接近弹尽援绝的地步了。当时美国驻华武官史迪威上校,就曾做出“中国最多只能再支撑六个月”的报告。国民政府的高层决策人士,对于继续作战下去的前景,多半都抱持着相当悲观的看法,因此大家的意见比较倾向于能和则和的态度。此时只有蒋介石坚持继续抗战的立场,以待国际环境的变化(这时候就可以看出谁是真正的抗日了)。

  27.6 第三势力斡旋的构想

  此时意大利政府进行巧妙的穿针引线工作,接触汪精卫以及主和派里“低调俱乐部”成员陈公博、周佛海等人,表达了轴心国家希望中国能够尽快与日本达成和谈,以建立联合反共的国际同盟。他们担保日本政府会接受一个既非亲日又不反日的“第三势力”出现,这样日本政府会有和谈的台阶可以下,中国也能有和平解决中日战争的机会。

  而日本政府与军部已经了解,日本无法击败中国的抵抗意志,因此无论是采取以战养战的战略(陆军省的看法),还是设法退出中国的战略消耗泥沼(参谋本部的主张),它都要找到可以与中国进行协商的对手。在唐绍仪遇刺、吴佩孚不肯就范而猝死的情形下,高宗武穿梭在日本政府之间进行游说,他推荐汪精卫不失为一适当的人选。当时高宗武的计划是,由汪精卫设法运动粤系的将领与西南地方(云南与四川)的山头,在日本军方的掩护支持之下,在西南成立一个不同于蒋介石的第三政治势力,然后由这个政治势力设法与日本进行和平谈判;在中日双方达成共同合作与反共的协议之后,再由这个第三势力,来与蒋介石的反日势力进行内部的协商,最终结束中日的全面战争,建立一个中日合作反共的东亚政治结构。这样中国可以免除战祸,而获得重新发展建设的机会,日本也可以留下实力面对苏联挑战的压力。虽然高宗武的设计,得到了日本元老重臣以及一些军方非主流将领的支持,但是日本陆军省的主事者,以及在中国作战的日军将领,却只想利用这所谓和平的方法,设法建立起傀儡政权,以方便以华制华,而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高宗武、梅思平等人,在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在上海的重光堂,与日本军政领袖代表影佐祯昭达成了秘密协定,日本应允将支持汪精卫筹组第三势力的发展,以促进中日之间和平解决战争。梅思平将这个协定通知汪精卫以及其它低调俱乐部的成员。

  由于汪精卫了解,蒋介石此时的抗日意志极强,除非日本同意恢复七七事变之前的局势,否则将不可能接受任何与日本的和平协议,因此汪精卫决定与其部属,分别离开西南地区。汪精卫在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日,设法借道云南到达越南的河内,准备开始发表响应日本和平提议的言论。以汪在国民政府内的地位,当然会造成对国民政府抗日立场的严重冲击。因此蒋介石为了设法减轻汪精卫的影响,一方面透过各种管道,希望汪既然脱离了重庆,最好是先到欧美游历,以免他的言行影响到抗日的意志;一方面则是与西南的地方山头,进行软硬兼施的工作,防止他们响应汪精卫的行动。汪精卫拒绝了蒋介石的建议与疏通,反而进一步地与日本政府加强接触。而日本首相近卫文磨,则依照事先的约定,在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再度发表有关中日和平的最新立场,而汪精卫则于十二月二十九日,在河内发表“艳电”,公然响应日本政府的立场,汪并且表示,他代表国民政府高层多数首长,发表希望能够停止抗战的意见,只是因为蒋介石握有兵权,大家无法公开的反抗蒋的决定。蒋介石既以个人的意志,迫使重庆国民政府拒绝日本的和平建议,而继续与日本作战,他只有离开重庆,才能推展和平运动。

  重庆的国民政府领袖,对于汪精卫发表的“艳电”,产生非常强烈的反弹,并且立刻召开特别会议,在一九三九年一月一日,决定免除汪精卫党内外一切的职务。国民政府特别的声明,汪精卫响应日本的立场,纯粹只是汪个人卖国的言行,国民政府仍然要继续抗战到底。此时汪精卫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不过大家仍然保留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汪精卫不断在河内发表各种打击抗日的声明,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影响到抗日的人心士气,同时他也在设法影响西南的军政领袖,必要时响应他的立场,推翻蒋介石的领导,组成第三势力。但是事实上,日本在战争期间,对于中国人民所造成的残酷伤害,已经让中国人根本无法相信,日本会给与中国一个合理而且公平的和平条件。中国人当时的选择,不是反日到底,就是成为日本的汉奸傀儡,因此根本不可能会有所谓第三势力的存在空间。最后在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一日,蒋介石派遣军统的特务,前往河内刺杀汪精卫,结果失手,造成汪精卫秘书曾仲鸣的死亡,汪看到自己的安全已经受到威胁,日本政府也要求他设法离开河内,结果汪精卫就离开了河内,而投入日本的掌握之中。

  27.7 汪精卫逐步成为汉奸傀儡

  于是汪精卫先后到了上海以及日本,进行各种的拜访活动,同时发表各种附和日本政府立场的谈话。表面上,汪精卫好象是为了和平而牺牲自己的政治形象,事实上,他根本就是为了权位,而逐渐地成为被日本操控的汉奸。日本人逐渐开始露出真正的面目,他们不是要与汪精卫的第三势力达成和平协定,而是要汪成为他们的政治傀儡,好方便推动以华制华的政策。而汪精卫的和平运动,一直无法动摇国民政府的抗日意志,原先与汪关系不错的西南军政领袖,以及粤系的军事将领,也没有响应这个和平运动,因此汪精卫所希望筹组的第三势力宣告失败。此时汪精卫只有两个选择:不是成为日本人所支配的汉奸,就是要断然地终止政治活动,出国另谋发展。对崇拜力量的日本人而言,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与价值,汪精卫既然(4从汪精卫无法煽动粤系将领以及西南的地方势力,在一九三九年年中,脱离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和自己结合成为第三势力的事件来看,可以明白中国人的民族主义力量,已经成为主导中国人的主流力量。)无法建立第三势力,只能沦为日本所支配的汉奸傀儡,日本人因此更加看不起汪精卫了。

  原先推动汪精卫领导中国第三势力的高宗武与陶希圣等人,在上海的日本租界梅花堂(对外称作梅机关),这时候开始进行和平谈判与第三势力政府的组成,他们在协商中,经常与日本人发生立场的争执,而逐渐看穿了日本政府的真正面目,日本军方所谓支持汪精卫从事和平运动,只不过是寻找汉奸,以筹建日本操纵的傀儡政府而已。到了最后,当他们发现日本人真正的目的与野心之后,曾经力劝汪精卫中止与日本人的合作。但是周佛海与梅思平等人,则醉心于权力的诱惑,他们认为,不妨与日本人合作,组成听命于日本的政府,如此可以获得个人的权位,也可以减少日本人直接对中国人民统治所造成的伤害。

  汪精卫本人夹在这两种争论之中,几次的摇摆,最后汪却在其夫人陈璧君的影响下(汪一向惧内,他非常听从夫人的意见),终于向日本的压力低头,决定依照日本方面的意见,签订各种卖国的协议,组织由日本人所操控的傀儡政府。但高宗武与陶希圣等人,则在看穿日本的真相之后,决定不能成为国家民族的罪人,因此断然地退出汪精卫阵营,潜逃到香港,公开汪精卫假和平运动为名,实际上已经甘为汉奸的卖国真相。不过汪精卫等人则为自己的立场辩护,否认成立的政府是个汉奸政权,反而名之为“曲线救国”的策略,为不少服从其下的汉奸们,找到一个出卖国家的响亮借口。

  汪精卫就从推动和平运动开始,而最终成为了汉奸傀儡。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汪签署“日支新关系调整纲领”的卖国协定,等于允许日本实际上控制整个由汪主持的南京政府。蒋介石曾经企图以秘密外交的策略,设法阻止这个政府的产生。日本政府内部也有人认为,一旦日本支持汪精卫组成政府,那么日本要想与重庆政府达成结束中日战争的希望,就更加的不可能了。特别是日本军部的领导阶层,曾经热烈期望能在一九四〇年年底之前,结束大部分在中国战区的战斗,以大幅撤回在华的日军。所以由日本参谋本部与中国派遣军司令部,直接介入中日之间的交涉,这就是日本政府所谓的“桐工作”,由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派出的今井武夫大佐,负责与重庆的代表接触。

  而重庆方面则煞有介事地派出所谓“宋子良”(伪称是宋子文之弟)为代表,与日本周旋,希望日本能够放弃支持汪精卫政府的组成,结果拖延了近半年。这个接触,曾经一度设计由蒋介石、板垣征四郎与汪精卫三人,在中国第九战区的长沙,举行中日高峰会议,其实这是重庆方面诱捕汪精卫的计划,最后才被日本拆穿了底细。而在当年,由于德国席卷欧陆,日本判断欧、美将无暇他顾,因此日军将可以轻易的南进,而完全截断中国与外国最后的一条通路。于是这个情报判断促使日本政府决定支持汪精卫组织政府,而与蒋介石打到底。

  汪精卫以其政治手腕,能够让日本人将维新政府与临时政府和各地的地方政府,统统加入他的政府统辖,的确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华北是名义归南京控制,其实华北政务委员会的地位,是直接受到日本华北方面军的操纵),汪还真会在政治上玩偷天换日的手腕,竟然宣布这个由日本控制的伪政府,是由重庆还都的国民政府,林森还是这个政府的主席(当时林森是重庆国民政府的主席),只不过“一时”不能到南京上班,其它政府机构所有的名称,都与重庆的国民政府一模一样。

  27.8 “和平反共”的伪政府

  汪精卫所主导的国民政府“还都记”,就这样在一九四〇年三月三十日,正式在南京荒唐演出。汪精卫表示,因为林森受到蒋介石的控制,不能回南京上班,因此由他暂代国民政府主席的职务,在南京的国民政府,保证实现和平宪政,日本还装模作样地率先宣布,将放弃所有在中国的帝国主义特殊地位与权力。这个实质上完全由日本所操纵的傀儡政府,同样使用中华民国的国号、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三民主义的国歌。这样中国就有了两国国民政府,使用同样的国旗、国歌与国号,只是汉奸政权的旗号加注“和平反共”四个字,以示区别。

  汪精卫所领导的“国民政府”,不折不扣的是一个以日本意志为依归的傀儡政权,帮着日本推动剥削与残害中国人民,以供日本的大东亚战争所需,根本没有真正独立的国格与主权可言,许多不堪忍受日本暴政欺凌的中国同胞,都受到汪精卫政府残酷的迫害。在汪精卫的政权中,最令反日志士(5从此,日本称呼汪精卫政权为国民政府,把真正抗日的国民政府改称重庆政府。)感到发指的,便是由李士群与丁默屯所领导的特务组织,总部设在上海极司费德路七十六号,一般对外的代号就是“七十六号”,其对待抗日人士手段之凶残,简直是比活地狱更恐怖,令人闻之色变。此外汪精卫政府,形式上,还拥有一支由日军训练控制,人数超过六十万人以上的伪军。主要任务是保障伪政府的运作,以及协助日本追缴抗日游击队,后来在日军对华的重大攻击作战中,也曾直接参与对华军的重要作战,在宜昌、常德与长沙会战中,扮演了相当程度的作战支持角色,但是伪军始终无法离开日军,在战场上独当一面的作战。由汪精卫领导的这个由日本控制的傀儡政府,总共维持了五年又五个月(汪精卫本人在一九四四年十一月病死于日本,遗缺由陈公博代理),虽然伪政府自称是“中华民国政府”,使用同样的政府结构体制,同样的国旗、国歌,但是在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民心目中,他们就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汉奸伪政府组织,这个政府不但得不到民意真正的支持,还经常遭到抗日志士的反抗。而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皇正式广播,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之日,这个政府虽然拥有六十万的伪军,以及一定的程度政府架构,但是并未准备进行任何的顽抗,就在当天自动宣布解散,但伪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后来仍然接受重庆政府依法问罪与审判。当然平心而论,汪精卫政权的运作,在某些状况与地方,的确是发挥了一些减少日军直接荼毒、残酷镇压与迫害占领区内中国人民的作用,同时在汪精卫的伪政府中,也有一些暗助重庆抗日的事实。当时重庆方面的各个情治系统,特别是军统局,设法利用各种的关系,渗入汪政府之中,也取得其内部一些军政要员的合作,进行掩护抗日的任务。在抗日战争的后期,在汪精卫政府之中,也有人受不了日本的欺压,也有人是为了两边买保险(特别是周佛海与戴笠之间的互通关系),因此在后期南京伪政府内部,有相当多的管道,将不少机密暗通重庆方面,并且设法掩护部分的抗日地下组织,成为日本控制中国最大的间谍斗智对抗。当时军统局曾经允了不少的伪军,可以戴罪立功。

  不过,在抗战胜利之后,为了如何处理这些伪政府的军政组织与领导人,在国民政府的内部,发生了严重的歧见。最后主张依法惩处者,压倒以政治解决的看法,因此使得大批的伪军认为,重庆方面失信于“戴罪立功”的承诺,所有有相当数量的伪军,干脆接受中共八路军的收编,成为反国民政府的军事力量。在形式上,虽然国民党的汪派就此完全得到肃清,但是不少的力量却成为八路军的生力军了。

  也许我们不能完全否定汪精卫在刚开始,所谓曲线救国的政治路线,或许有其理想性的策略安排,特别是汪本人在开始与日本接触时,也无意自愿成为汉奸。但是汪精卫最大的错误,是根本不了解日本人崇拜强者与“鄙视”弱者的特殊心理。一旦他要依赖日方的力量来建立政权,那么日本人就会完全把他当成傀儡看待,也就使得汪精卫最终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了。在持守国家民族的大义上,历史的考验是非常严酷的,所谓曲线救国的做法,最终断送了汪精卫在中国所有的历史地位。

  附注:

  [1] 当时汪精卫的绝命诗:“慷慨赴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真是豪侠之言。

  [2] 在这里我们不能完全否定对敌和谈的接触,因为能够坚持中国国家民族立场的谈判,也等于是一场为中国争取最高利益的斗争(只有放弃国家利益的和谈,才是卖国的可耻行为)。

  [3] 当时蒋介石只是长江下游派系的真正领袖,至于国家领导人的地位,只是大家因为抗日的关系,推任蒋为领导人而已,蒋介石暂时借用四川、云、贵、湘、桂等地作为抗战的基地。

  [4] 从汪精卫无法煽动粤系将领以及西南的地方势力,在一九三九年年中,脱离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和自己结合成为第三势力的事件来看,可以明白中国人的民族主义力量,已经成为主导中国人的主流力量。

  [5] 从此,日本称呼汪精卫政权为国民政府,把真正抗日的国民政府改称重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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