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2月14日,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召开各方面军和各军司令官联席会议,确定以“灵活、短距离的截断作战”为1941年度的作战方针,就是说,既要根据当面情况积极灵活作战,又要节省兵力、减少消耗,不向中国军队作远距离、大纵深的作战,一般以进至中国军队师部所在位置(距前沿10至15公里)为界限。第11军据此向其所辖各师团、旅团提出的任务是:“要积极不断地依靠灵活、短距离截断进攻作战,消耗敌之战斗力量和确保压倒敌人的地位。”〔1〕
日军第11军自1939年3月攻占南昌后,以第33、第34师团等部队守备南浔铁路和南昌附近,与中国第九战区第19集团军各部队形成对峙,两年来无大的行动,而中国军队曾几次向南昌和南浔路发动袭击,使日军感到威胁。守备南昌的第34师团为求改善态势、巩固对南昌的占领,强烈要求对第19集团军进行一次打击。恰在这时,“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将独立混成第20旅团于1940年2月下旬由上海调到南昌,同时将第33师团于4月间由安义地区调往华北。于是,第11军便决定乘第20旅团已经调来、第33师团尚未调走的机会组织一次进攻作战。其计划是:以第33师团为右翼(北路),由安义向西南进攻;以独立混成第20旅团为左翼(南路),由南昌西南约15公里的望城冈沿锦江南岸向西进攻;以第34师团为中路,由南昌西山、万寿宫沿锦江北岸向西进攻。三路部队分进合击,压迫、包围中国第19集团军主力于上高地区。日军战史把这次作战称为“锦江作战”或“鄱阳作战”。
上高位于南昌西南约120公里的锦江上游北岸,扼湘赣公路(南昌至长沙)要冲,东临鄱阳平原,背靠九岭山与罗霄山,既便于东出南昌,也便于西进长沙,是一处战略要地。中国第19集团军司令部即设于此,因而成为日军进攻的主要目标。中国军队为阻碍日军机械化部队运动,已将赣东北境内的主要道路大部破坏。中日军队在此方向的对阵形势是:
日军:第33师团位于向坊街、宋埠、安义、乾州街、仁首街地区;第34师团位于南昌、莲塘及赣江以西的西山、万寿宫地区;独立混成第20旅团位于牛行、望城冈地区。
中国第19集团军:第49军位于罗金渡、梁家渡,跨抚河,至叶子山、市汊街一线(以上各点均在南昌以南);第70军位于市汊街(不含),跨锦江,至石岗、大城、奉新、靖安一线;第74军位于英冈岭、泗溪、棠浦一线;第30集团军的第78军位于武宁及棺材山、大桥河一线,第72军一部位于燕夏、横石潭、宝石关,主力控制于三都附近。
1941年3月初,第19集团军已侦知日军独立混成第20旅运抵南昌,并发现南昌及锦江南北各点日军集结,判明日军有于近期发动进攻之可能,即决定采取诱敌至预设战场而歼灭的方针,依托市汊街、锦江南岸、祥符观、米峰、来堡、塘里之第一线阵地和仙姑岭、老坑岭、龙团圩、华林寨、泉港之第二线阵地,节节抗击,迟滞与消耗日军;待诱其进至上高附近钩石岭、石岗、泗溪、棠浦、上富、九仙汤第三线阵地时以主力反击而歼灭之。
二、 会 战 经 过
3月15日凌晨战役打响。北路日军第33师团由安义向当面中国第70军发起进攻,在炮兵和航空兵掩护下,沿潦河盆地向西突进,当日中午占领奉新,16日进至棺材山、车坪附近,并继续向西追击。南路日军独立混成第20旅团于15日晨发起进攻后,当日午间在河嗄附近西渡赣江,尔后沿锦江南岸西进。至17日,先后占领曲江、独城等地,继续向灰埠攻击前进。中路为日军主力第34师团,继两翼发起进攻后,于16日开始行动,由西山、万寿宫沿湘赣公路和锦江北岸向西突击,当日占领祥符观、莲花山。17日晚,中国守军主动放弃高安。18日,第34师团突过高安,占领龙团圩。以上三路日军在开始进攻后的两三天内进展顺利,更增加了骄傲情绪。
三天以后战场形势逐渐发生变化。日军的企图是以三路作向心突击,即三路均以上高为目标,将两翼钳形内的中国军队(第70军、第74军和第19集团军司令部)都压缩至上高附近,合围而歼灭之。按照这一企图,北路第33师团应压迫中国第70军向南退却,但第70军且战且向西北退去,3月17日退至上富、甘坊、苦竹坳之间山地。第33师团跟踪追击,反而遭到中国第70军、第72军围攻。激战两日,第33师团受到重大伤亡,突围而出,于19日返回奉新,认为配合第34师团作战的任务已经完成,遂转入休整,准备调往华北。
南路独立混成第20旅团留下1个步兵大队(称“赣江支队”)占领曲江、泉港,掩护左翼;主力继续向西突进,3月20日占领灰埠,然后北渡锦江,与第34师团会合,以加强上高正面的突击力量。这时,中国第19集团军令位于南昌以南的第49军由市汊街等地西渡赣江,在泉港附近截击日军赣江支队,歼其大半;然后尾追独立混成第20旅团,击其侧背。
中路第34师团于3月18日占领高安后继续向西突击,遭到中国第74军越来越坚韧的抵抗,前进缓慢。21日起,第34师团在得到独立混成第20旅团加强后,以30多架飞机掩护轰炸,向官桥、泗溪第74军主阵地连续猛攻。第74军各部队英勇奋战,反复争夺,阵地多次易手。战至22日,日军一度突进到上高东北约1.5公里的三角山。第74军固守石拱桥、下陂桥、上添家之线,战斗极其惨烈,双方伤亡严重。
正当上高东正面鏖战激烈之时,第34师团右侧背因第33师团后撤而失去掩护,中国方面乘机以第78军攻击棺材山,牵制北路日军,以第70、第72军迅速南下。23至24日,第70军主力占领杨公圩、官桥街,第72军主力进至水口圩,第49军也渡至锦江北岸。诸军对第34师团和独立混成第20旅团构成合围,并逐渐压缩包围圈,与正面第74军协同,展开围攻。
置两翼侧背于不顾而一味恃强进攻的第34师团突然感到处境不妙:左右失去掩护,成了孤军,几百名伤员还未来得及后送,新的伤员还在不断增加,中国军队9个师的围攻越来越紧,情况十分危殆。大贺茂一面命令部队在飞机掩护下突围后撤,一面向武汉第11军告急求援。第11军对这次短距离截断作战事先也未予特别重视,接到第34师团告急电报后才发现第33、第34师团缺乏协同,事态严重,赶紧派参谋长木下偕同作战主任参谋等人飞赴南昌,组织救援,命令第33师团和其他后方部队紧急出动,接应第34师团突围。但接应部队途中也遭到中国军队阻击,前进困难,直到3月27日才在南茶罗、毕家、龙团圩等处打开缺口,与第34师团取得联系。
在撤退途中,第34师团抬运伤员的担架队伍长达7—8公里,以步兵第217联队和工兵部队护卫,可见伤员之多。27日至28日又连下大雨,道路泥泞,主要道路原本已被破坏,雨后更加难行。日军重炮无法行动,只得将炮折毁弃掷路旁。炮兵第8中队在途中遭中国军队攻击,全被击毙。
关于这次撤退的情况,日军战史中有如下记述:
“27日,第34师团带着数百名伤病员好不容易全部渡过泗溪,按兵团司令部、行李、独立山炮队、病员输送队、野战医院、后卫部队的行军序列,开始向土地王庙东进。如前所述,土地王庙在五天前已成为敌第9师的中枢阵地,另外,在侧背还有重庆军6个师并列尾随追击。入夜,雷电伴随着大雨,各部队在严加戒备下度过黑暗的一夜。
“第33师团在各处继续进行着激烈的战斗,28日渡过泗溪进入东岸,翌(29)日虽开始后撤,但出发不久遭到据守在虎形山(泗溪西北约5公里)附近重庆军的侧击,陷入苦战,以后不时和顽强地尾随追击的敌人进行激战,展开全部兵力以求摆脱敌人,此间山炮队所有炮弹用尽,处于不能射击的状态。以后接到了空投弹药。经过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重重苦难,于4月2日返回了原驻地。
“因受这次作战的直接影响,第33师团推迟了向华北的转进。”〔2〕
3月28日,第74军克复泗溪、官桥街全部阵地;至4月2日,第49军攻占西山、万寿宫,第70军重新占领奉新城,全部恢复战前态势,会战结束。
日军战史未透露此战中的伤亡数字。
三、 会 战 简 析
在八年抗战期间,正面战场所进行的各次会战中本次会战的规模不大(日军参战部队只有两个半师团;中国参战部队主要是第74、第70、第72、第49军,加上在武宁方向策应的第78军,也只有5个军),作战地域较小(从泉港至安义,南北约80公里;从南昌附近至上高以东,东西不过80公里左右,属于日军所谓的“短距离截断作战”),持续时间不长(从3月15日到4月2日,只有18天),但对中国军队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始终掌握着战场主动权而致胜的会战,在当时称为“上高大捷”。
这次会战之所以能够获胜,是因为针对当面敌情制定了正确的战役方针和作战计划。当面日军兵力不大,但十分骄狂,以其两个半师团还不到的兵力而欲寻歼中国第19集团军主力(特别是第74军)。当其刚刚集结时,中国方面即判明其企图,决定在第一、二线阵地节节抗击,迟滞和消耗日军,控制主力于机动位置;待日军进至第三线主阵地前已相当疲惫时,再集中兵力予以反击。战役打响后,日军本欲作向心合击,而中国第70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作离心退却,诱使北路日军更加向北,这不仅破坏了日军的合击企图,而且使中路日军的右侧背暴露;随后,又以第49军击破南路日军,暴露其左侧背,使日军只有分进,没有合击,反而造成中国军队包围日军的有利态势。这样,从战役第一步起,中国军队就立于主动地位。“致人而不致于人”,这是取胜的第一着。
中路日军主力突过第一、二线阵地后,更增加了骄狂心理,不顾侧翼暴露的危险,继续向中国第三线阵地进攻,无异自入口袋。中国第74军凭借既设阵地,以逸待劳,坚韧防御,抗击日军在数十架飞机掩护下的猛烈进攻达6天之久,争取了时间,使第70、第72、第49军能及时从两翼赶到战场,集中优势兵力对第34师团构成合围,按预定方针、在预定战场实现了预定计划。这是取胜的第二着。
战前将战区内的道路尽行破坏,给日军汽车、战车、重炮的运动造成障碍,使其优势装备不能充分发挥作用,并增加其运输补给困难,这也是会战中取胜的重要一着。
但中国方面以绝对优势兵力将孤军深入、疲惫已极、伤亡过半的日军第34师团四面包围,压缩于极狭小之范围内,从3月24日至27日连攻3天,仍未能将其全歼;27日以后,在兵力并不大的日军增援部队接应下,反任其拖着大批伤员突围而出,说明中国军队的攻击精神和攻击力量都太弱。正如中国军事当局在《上高会战之经过与检讨》中所说:“中路之敌既不顾两翼之有无依托,而孤挺进之时,已为我合围歼敌之好机。此时我74军全军迎击于前,70军尾击于后,49军(欠1师)侧击于右,72军围攻于左,战斗态势既形成于四面包围,而复以最大优势之兵力对此包围圈内后援已绝之三千残敌,期一举而尽歼之,非力所未逮。不图于包圈南北直径缩小至五公里之时,敌竟突围逃窜,卒未能达到歼灭之目的,不无遗憾耳。”〔3〕
附表6-9-1上高会战日军参战部队指挥系统表(1941年3月)
第11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
第33师团樱井省三
第33步兵团(步兵第214、第215联队,欠第213联队)
搜索第33联队
山炮兵第33联队
工兵第33联队
辎重兵第33联队
配属独立工兵第3联队一部
第34师团大贺茂
第34步兵团(步兵第216、第217联队,欠第218联队)
搜索第34联队
野炮兵第34联队
工兵第34联队
辎重兵第34联队
配属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第2大队及独立山炮兵第51大队
独立混成第20旅团池田直三
独立步兵第102、第103、第104、第105大队
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及配属独立工兵第2联队
荒木支队(第33师团之第213联队及山炮兵大队组成,支队长为荒木正二)
第3飞行团远藤三郎
附表6-9-2上高会战第九战区参战部队指挥系统表(1941年3月)
第19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
第70军军长李觉
第19师师长唐伯寅
第107师师长宋英仲
预备第9师师长张言传
第74军军长王耀武
第51师师长李天霞
第57师师长余程万
第58师师长廖岭奇
第49军军长刘多荃
第26师师长刘广济
第105师师长王铁汉
预备第5师师长曾晏初
第30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
第72军军长韩全朴
新编第14师师长陈良基
新编第15师师长傅翼
第78军军长夏首勋
新编第13师师长刘若弼
新编第16师师长刘守权
注释:
〔1〕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中华书局1983年中译本,第三卷第二分册第124页。
〔2〕同〔1〕,第128页。
〔3〕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9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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