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吴淞河右岸地区的战斗实况:(日后追记)
3日、4日都在继续战斗,遗憾的是敌前强渡行动牺牲了很多人却最终未能成功。第二大队期待着关键的6日接受与第三大队联合渡河的命令,全体将士们以队长为中心都做了最后牺牲的思想准备,我们在现本部所在地南山宅里对酌冷酒,然后早早睡觉。起床也早,凌晨3点全体官兵列队,首先,本部作为先头部队向杨家宅方向前进。行至中途,听到敌人方面密集的枪声。各中队带着铁船前进。
到了杨家宅,稍事休息,就做渡河的准备工作,队长指示了渡河的序列:第5中队、第6中队、第7中队、第8中队、本部、机关枪中队鱼贯而进。
从杨家宅到第2渡河点大约300米,其间有许多这几天由各个中队齐心协力挖好的交
通壕和散兵壕。
此时,敌军也许感觉到我军要渡河,从对岸的据点延至坚固的隐蔽战壕里,捷克机关枪卡嗒卡嗒地飞速乱射,发出的轻快的声音,达姆弹发出啪哧啪哧地炸裂声,还有迫击炮弹的可怕的爆炸声震天撼地。
不一会儿,友军炮兵的掩护射击开始了。他们以河的左岸地区的敌军阵地为目标用巨炮施以猛烈的打击。炮兵队长把我们隐伏的地方杨家宅作为观测点,亲自上到屋顶指挥。屋下有一个通信班,负责把队长的命令用电话传达到后方的炮位,炮兵怀着必死的决心奋勇协力而战。敌人也分毫不让。这就决定了上海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命运。守护吴淞河的敌人是蒋介石的嫡系正规军部队,他们决心不让日本军的一个士兵过河。
曹宅、小宅附近的战壕,其左是红砖砌就的民居,其右则通到我军的侧防布置。我军在这里使尽了全部力量,集中发射十字交叉炮火,即便如此,敌人的炮弹还是能飞将过来。
天还没有亮,到处黑漆漆一片,大家都到战壕隐伏起来。暗夜之中枪开的不多,还没有造成人员的死伤,我们受到的只是精神上的打击。当然,这时的我也做了战死沙场的充分心理准备。不一会儿,推进到河边的命令下来了,我们就顺着漆黑的战壕里慢慢地前进。途中,因为本部的官兵要走在前面,于是我们就跃出战壕,一会儿分组前进,一会儿单兵躍进。敌方的子弹嗵嗵地飞过来,突然有几名士兵被击中。这一次向前躍进了五十米是可以自豪的,可是再向前走了十米左右就再也前进不得。不一会儿我们跳进了距吴淞河约50米远的一条战壕,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个士兵在战壕上被敌弹击中了手部,我们把他带到战壕中,为他进行了包扎。中队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顺着战壕向前推进。这时,第二大队的机关枪到达左岸边的柳树下,开始掩护射击。电话线也拉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队长命令炮兵不要发烟雾弹,还是用炮袭来代替烟雾弹。)
这时,天渐渐亮了,联队本部得到了第三大队渡河成功的消息,于是命令第二大队跟进渡河。根据这一命令,队长下令开始渡河。此时是午前六时。
我提心吊胆地从壕堑上稍稍伸头向敌方望去,只见得满盛着淡黑色河水的吴淞河就在眼前。河的前方,就是烟幕弹造成的朦胧烟幕,什么东西也看不见。敌人察觉到我军已经开始渡河,射击就更加激烈。第五中队开始渡河,士兵们飞快地跑出战壕,乘上铁船。
受伤的人开始出现,“担架上前!”“担架上前!”的呼唤声陆续传了过来,可是担架杳无踪影。过不多久,手部受伤之类的轻伤员,第五中队的、第六中队的都有,陆陆续续地顺着战壕来到后方。我们认识的人也有几个负伤退了下来。据他们讲,就在他们跃出战壕冲去上船的这段路上受到了敌方十字交叉炮火的袭击,于是就受了伤。他们还惊恐未定地说,渡船只往返了一两回,即使在船中,也还不断地有人受伤。他们不断的呼唤着“担架怎么啦”、“怎么啦”,就这么撤了下来。
他们把刚才的情况告诉我以后,我的勃勃英气渐渐消退而心情逐渐变得悲壮起来,并且奋斗的决心益发坚固了。
各中队的勇士眼看着战友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敌人的子弹击倒,渡河的顺序变好了,从战壕飞躍而出的人也少了。小队长等人积极地激励着士兵们,可是又有几个小队长被敌弹击倒。
联队本部听到了第二大队的渡河战况,就不断地打电话过来,所以副官就去了电话那边。时间在慢慢的过去,第五中队只有一部分渡过了河,但后援不继。迄今为止编织得很好的烟幕随着太阳的出来正在上升、散开,也能够看见曹家宅的村庄了,在这种状况下进行渡河就益发困难。于是,宇野大队长下定决心,冲上战壕,拔出军刀。根本不把飞来的子弹当一回事儿。他就这么来到了河岸边,对中队的渡河加以激励。这真的是人还是鬼啊!他的行动悲壮无比,不论是人是鬼都要为之泪下。在这队长鬼哭狼嚎般的悲壮行动激励之下,又有人渡过了河。
此时,敌方的迫击炮弹在前后左右纷纷地落下炸开,爆炸的响声十分恐怖。后方战壕里也有敌方的炮弹落下来。过了片时,小行李部的人员上来补充弹药,他们跳出战壕,给机关枪进行了补充。虽说是特种兵,也发挥了不亚于步兵的作用。
不久,联队本部了解到了第二大队的渡河状况,在电话中指示说,如果从第二大队原定的的渡河点渡河有困难,就从第三大队的渡河点渡河。队长下定决心,这回我们第二中队本部从第三大队的渡河点直接渡河。本部人员一同跟进,到达了右后方的一间小屋。我们紧紧跟随在队长的后面,跟随着队长跳出战壕。我们利用附近一带敌方迫击炮密集轰击的房屋后面不远处的地形地物做掩护,一个个地向前躍进。我们向左边移动大约500米,就到了金家宅第三大队的渡河点。这里是进入吴淞河的港口。只要上船就进入安全之境。工兵驾舟而出,我们跟随队长飞快地跳入船中,隐伏起来。小船开到河中,左右都有敌弹乱射而来,嗖嗖啪啪地从船边掠过。可是,我们的运气好,渡船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对岸。
下船扬脸一看,只见泥泞不堪的岸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不知其数的战友的尸体,也有呻吟不绝的伤兵。往旁边的船中看去,这儿也有五六具重叠在一起的死尸。啊,我吃了一惊,接着就发不出声音了,胸里堵得慌。
队长以前面一个个的土堆为目标,快速地跑向前面。我紧跟在队长的后面前进,途中只停下过一次。我们终于在晚上9点半钟的时候,到达了距吴淞河七、八十米远的一个土堆下面,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土堆相当的大,只要不站起来就不会被敌人发现。我们到达的这里成了安全地带,渐渐地本部人员都集中到了这里,就一起吃午饭。我的身体很疲惫,软如棉花,肚子也饿了,所以觉得这顿饭分外香甜。队长为了祝贺渡河成功,请大家每人喝一杯威士忌。当时在场的人有队长,小野、林上、古谷等伍长,今井、结城、有马等上等兵.,户口、木村、宫沢和我共11个人,副官、内田伍长不在场。本部人员到场的只有一半,其余的人员渡河与否,不得而知。第五中队的见习士官远山乘船而来,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第三大队的一个士兵胸口中枪了,队长一见此情,迅速跑过来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取出来,并亲手为其包扎。啊,真是重情义的队长呀。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以后,第二大队已经渡河的人员,就向曹家宅以北移动。因为第二大队渡河以后占据的地势不高,只有一点点的土堆作掩护,于是就从一个土堆到下一个土堆地快跑着向右方移动。
第七中队的一部分官兵占领了阵地,积极地应战敌军。精松大尉为首的部队只有四五十人,这就是一个中队全部的渡河人员,心中发慌,事有难测。第五中队和第六中队或许也渡过了,可是我没有看见他们。机关枪还没有渡过河来,他们在河的对岸,正在进行猛烈地掩护射击。
全大队只有30%的人渡过了河,队长为了鼓舞部下的士气,快些渡河,就从有马上等兵手中接受过大队的战旗挥动,中队长一见此情,心知队长危险,劝其进入战壕。“不,不要紧,我不入战壕。”他在堆起的土堆的掩护下继续激励部下渡河。过了一会儿,他又站在土堆旁边挥动手帕鼓舞将士。一颗子弹飞来,射穿了他的肋腹,扑通一声就倒下了,正在一旁的有马、木村急忙出手将其抱下,同时高呼:“队长中弹了!”不到五尺远外的地方推土的我们几人立即跑了过去,可中队长很快就冷寂无声了。呜呼,入队以来象慈父一样的队长现在没有了,就像做梦似的。
井上伍长将此事向上峰作了报告然后回来,可是他不能由原路返回。敌人的射击很是猛烈,噼噼啪啪地飞过头顶。附近的士兵备好器具,一边隐伏一边尺积寸累地向前开挖战壕。听说精松大尉长官战死,战友们都跑了过来,可是无法对其遗体进行处置。
古谷伍长为了同五中队取得联络系,向右后方走去,联络结束跑进战壕的时候,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背部,就立即倒下了。赶紧把他弄进战壕一看,子弹从背部射入,又从肩部穿出,,伤得不太严重,看来问题不大,于是进行了包扎。这个时候,敌方以我们附近的土堆为目标,打过来许多迫击炮弹。我自己的身边落下了几发炮弹,被土覆盖的大家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心存感谢。过了不久,从第三大队传令来说本部人员先到第三大队的附近,依照命令再向左移动。
到达第三大队的阵地附近后,我们凭借着泥土的掩护,把战壕挖得深些,人可以站着,移动的时候不至于露出头来,于是这里就成为对付小型枪弹的绝对安全地带。这样一来,散兵战壕、交通战壕就有好多重了,第三大队的士兵们的准备就很充分了。听说去本部的战壕还未畅通,但我们还是前进,终于到达了本部。行进途中,在经过第九中队的阵地时,打听了一下八木冈君是否安好,据说还不错。川崎从第三大队听说,接受命令暂时听从第三大队指挥的第二大队的一部份人员去附近挖战壕时,小野伍长部下的8名士兵全部死了。
敌人的射击到了晚上是更加猛烈,这是敌军担心我军夜袭而搞的虚张声势。枪弹几乎擦着战壕的上部飞去,迫击炮打得很猛,战壕里也落下了炮弹。我看见死伤的人在不断增加。又风闻,即使处于这样严峻的时刻,一部分受轻伤的人还是趁着黑暗好歹蒙混着渡河回到了后方。
我们大家就处于这样的状况中。今天拂晓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心疲惫,神情恍恍惚惚,却总是合不上眼。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战死沙场不言归的心情,觉得生还了能够心安吗?
在战壕里,我向战友借了铅笔在妈妈的照片的后面记下今天战斗的大致情况,看到自己写的这些话在感觉上似乎成了最后的遗言,写着写着,泪水就禁不住地浮现在眼帘。
“二大队本部!二大队本部!”听得这呼唤声,循声望去,来的人是第三大队来我本部传令的一名下士官。据说小野伍长去讲了二大队弹药不足的情况,今晚将从后方运送来8000发弹药作为补充,命令把这些分配给各个中队,命令还说,如能得到队长的遗体,就带回本部。
回来就告知大家,今天晚上的行动如果马虎,我们必战死无疑。
晚上,我们到达本部领取了8000发弹药,每个人背负着上千发子弹,满怀殊死的决心沿着黑暗的交通壕向右边移动,来到了第三大队最右翼的第十一中队的阵地,再向右行就没有交通壕了。此地与第二大队的防区之间大约只有100米的阻隔,可是敌弹象雨雹般地飞来,若是通过,危险无比。
看来只能在此地暂时停留,休息待机。此时是凌晨3点钟左右。
迫击炮弹又在附近落下,我旁边的士兵眼睛受了伤。敌人的射击始终没有停止,大家都没有办法,只好在此等待天明。
早上5点半钟左右,恐怖的一夜就要逐渐亮开的时候,我们遭到了来自后方的射击。我认为这是河边的友军弄错了攻击的方向,于是一边打出了太阳旗,一边在战壕里大声呼喊友军。但是,弹丸还是照样飞射过来,太阳旗也遭到猛烈的袭击。
我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于是从战壕里探出一点点头往后方看去,只见河边战壕里不停地向我们射击的那些人,头上的钢盔似乎是绿色的。虽然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曙色中还看不大清楚,但我突然意识到:"啊,是敌人"!这时,左边的军官也察觉到此情,于是大声呼喊:“敌人!敌人!敌人在后边,转过身去射击!”随着这一声喊,就向敌人开火,重机枪也急速地向后方射击。
在友军的猛烈射击之下,敌军的射击势头有所减弱,这时能够清楚地看到敌方大约有五十来人。现在,天完全大亮了,从双方战壕中发出拼命一般的射击仍在继续。
友军认为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兵力不足,可是敌军敢于突破不足100米的警戒线从我们的后方迂回过来,这纯属荒谬的行动,还是因为他们是拚命的队伍?
可是,日本军队竟然也显出被吓破胆子的样子!
从前方传来昨晚就朦胧听到的军号声,与此同时我们遭到了猛烈的射击,相当多的敌军向我军夹攻而来。令人可恨的敌军的反攻来了,就这么向我军杀过来了!
我军的重机枪猛烈发射应战,此时我们和敌人的距离约250米。
友军开始对敌人的反击能力感到惊讶而吓破了胆。后方的敌人也显示出了进攻的态势。过了一阵,指挥官命令对后方的敌人发起冲锋,我们的士兵飞跃出战壕快速前进。,
敌人在开枪射击的同时,手榴弹也象雨点般地向我军投掷过来,嘭彭地炸裂遍地开花,冲在前面的的两三个战友,连“啊”的一声也没有叫出来就倒下了。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只有保持低调,把小宅和曹宅附近的侧面防御装置一齐点火烧了,让战壕上面的一切都显现出来 。
敌军把友军作为攻击的目标猛烈地射击,第三大队的一位小队长和几名士兵几下子就被他们弄死了。
即使这样,还是有一部分士兵飞快地进入战壕,对敌人施以还击,他们忘掉了一切,只顾奋战。
我当时在后边,很想冲上前去。
这时,冲锋的命令下达了。我们飞身出壕,当即就是一阵猛射。
绝对不可犹豫不前,所有的一切都委之天命。我和数名战友一鼓作气地飞奔进入敌阵。
丢出手榴弹,也有拔出刺刀的刺杀敌人的,刺刀插进腹部,人就蹲下了,也有刺向敌人胸部的,这完全是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拚杀。
我亲眼看见身边的战友攻击敌人而战死,手里还握着流满鲜血的刺刀,也看见幸存者的血从脸上滴滴哒哒往下流......
哎呀,在战壕里,30分钟以前还精神抖擞的战友现在已经变成了护国之鬼,找不到几个生存的人。就是到战壕里来给负伤战友包扎的人也说太悲壮了,悲壮得实在让人感慨无限。
我们的敌人成了一支完全的送死队,一个逃回去的人也没有,他们在吴淞河畔成了战败国的牺牲。
这一次,我们全体人员应战前面的敌人,就是本部的几个人员也召集了起来。我们为了在敌人的面前抢先一步,就提前迅速地把弹药送过河去交给各中队,
从一个土堆到又一个土堆,我们飞快地行动,向右边移动到第七中队和第八中队的位置,以便运送弹药。各个中队昨天晚上都遭到敌人的好几次反击,如今弹药所剩无几
我军勇气百倍,猛烈射击。敌人顶不住了,只进攻到我们面前200米的地方就不得不败走。
一见敌人后退,我军的射击就愈加猛烈,准确度也提高了,一颗子弹就能打死一个敌人,吧嗒吧嗒地敌人不断地倒下,余下的敌人只得逃进战壕。我也从散兵壕里对败逃的敌兵进行狙击,放倒了两三个敌兵。
敌人在战壕里用机枪乱扫,目的是阻止我军的冲锋。这时,友军用飞机轰炸来协助我们,能看见曹家宅附近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东西与烟雾一起被吹到敌阵的上空,仅仅在两三百米的前面就有猛烈的轰炸,真是凄惨悲凉。这样一来,顽强的敌人,也被打得哑口无言了。
敌人的这场反击战,以其在战场上留下许多尸体的结果,杀羽而归。我军也付出了相当大的牺牲,遗憾的是第八中队长藤崎也终于战死疆场。
此时是上午8点半钟。
因为这次战斗,本部的人员也减少了,集合起来,只有结城、木村、户口和我一共4人。小野伍长在敌人败退的时候,勇敢地飞身出壕追击敌人,但是没有全身而归。后来才知道,他战死在战壕前50米远的地方。
到今天早晨,共度生死的战友不少人提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失去了好些好战友。我们四人去了队长遗体所在的那个地方,只见昨天因为脚受伤而扎了绷带的士兵很凄惨,不知道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迫击炮落在战壕里炸毁了他的两条腿,尸体早已冰冷了,真是悲惨啊!在不远的前面,敌军的尸体也重叠如山,难以计数。我们等待着其他的本部人员的来到,可是没有人来。他们的景况如何?我们放心不下。
不一会儿,第七中队的长门仓准尉来了。昨天晚上,第七中队在敌军的反击攻势中,有一半的人没有渡过河来,死伤者很多,在现在的位置上存在种种的困难。
命令下达了,让还没有到达对岸的为数众多的战友马上渡河去对岸。大家都向河边靠拢,可是一艘船也没有。木村、结城都跟随着我来了。此时,第二大队的兵力只有200名,是原有战斗兵员的1/4。
在小河岸边,今天早上受伤的很多人都呼喊着:"救救我呀,救救我呀",看来还没有得到包扎。这个时候下起了雨,这个地方一下雨就变得湿粘粘的,泥泞难走。在这里挖掘出来的战壕就更是不成样子,一下子就把人弄污秽了。受伤的人弄得满身是泥又没有绷带可以包扎,轻伤也就变成了重伤。这真的是悲惨无比。终于,有10名伤员的包扎完成了。
举目往对望去,只见对岸拴着一只小铁船,也可以看到对岸的战壕中有友军的身影,听到一阵枪声之后,就再也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于是,我们大声地呼喊:“喂,喂,放船过来,把伤员运回去!”我们连声喊,可是没有一个人把船放过来。此时,敌军发射的迫击炮弹又在二三十米的地方爆炸开了,我们不由得心里一阵寒战。
敌弹在小河边飕飕地落下。刹时,一名勇敢的士兵从战壕里面飞跃而出,解开船缆,大喊一声:"啊,船缆解开了!"又进入战壕里去了。这样,我们三个人就能够拉着缆绳把船牵引过来。船上有很多弹药,大概是运送弹药的人受了伤或者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就把弹药留在船里了。
我们把弹药卸到河岸上,伤员就能够很快地乘坐过来。来这里的伤员有些是手腕之类部位受伤的,行走无碍。还有两三个人是背过来的,大家上船以后都隐伏在船中,我们三个人拼命地拉着缆绳让船能到达对岸。或许是我们的船被发现了,曹家宅右边的一个隐蔽战壕向这边进行疯狂地扫射,子弹在水中飞溅起来。船很不容易地总算到达了岸边,首先是把伤者安全地护送到战壕里去,我们三个人也只到小河岸边就马上飞跑进战壕,这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感到了安全。
雨仍然在滴滴哒哒地下,去到附近的战壕就会满身是泥,从这儿到杨家宅的一家民房挖了战壕,稍稍弯下一点腰走路,就安全了。在附近休息一下,就沿着战壕回去。战壕中各个中队都有几个人没有渡河,但是没有集中起来,据说要让他们快归回原来的中队。去了一家民居,到达中央附近时,机关枪中队还没有渡河,他们在阵地上,对友军的前进进行掩护。高桥大尉来,说到大队长最后的模样和昨日来前线的情况,我只好暗中流泪,发誓一定要坚决拼命完成机关枪中队的使命。
这里有看护兵和卫生队,应告知前线战壕中的伤员到这儿来。
我们几个人到达了原本部所在的位置附近,各个中队尚未渡河的人多半在这里。我们向第七中队的人传达了精松大尉的命令以后,在这里的第七中队的大约50名士兵听说战友被杀,马上就出发赴敌。我平安无事地完成了这一传令任务后,回到原本部所在的位置,时为二十七日下午二时。
小行李部首次来到这里,副官、内田伍长、桑野也是初次来到这里。昨天没有渡河的人全在这里。昨天传令归来的井上伍长也在这里。荒城军医等人从从前线陆陆续续地来到,拚命一般努力地对伤员进包扎。被击中钢盔的人脸都受了伤,还有看到那些已经变冷了的人,真的是悲壮、悲惨,无话可说。目睹昨天还那样活蹦乱跳的战友很快就冰冷了,悲情达到了极限而流泪。
本部人员看见我们几人平安归来,都很高兴地迎上前来。几天之内,有马、户口、宫沢、今井也都相继平安地回来了。
依有马等人的话,昨天晚上,在后面的那只船上渡河的有梶川、岛田、井上、宫川、铃木等五人。他们在第三大队后方的战壕里遭到了迫击炮的袭击,梶川和井上两个人死了,岛田、宫川、铃木三人受了伤,被卫生队收留。如此说来,本部的战斗人员二十人当中有十五人渡了河。仅仅在两天时间里,队长以下的官兵有一半的伤亡。
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啊!看着这些就可以想象到激战的现场是如何的激烈啊!
各个中队基本上都掌握了渡河的人员的情况。
从昨晚开始的战斗中,仅我们联队就牺牲了数百名官兵。从卯野大队长开始,中队长、小队长,其他干部的死伤很多,在第一线不断地有伤员倒下,真是难以形容的惨状。
一到晚上,副官等人就要率领大队本部人员和各个中队还没有渡河的人员渡河,只要一点名就会不断地听说皇军在前线的惨状。
雨越来越猛烈地下着,前线的情况变得越发不利。集合的人少,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办法。本部人员也知道前线的这种惨状,集合起来的人少,说肚子疼之类的人多,不管怎么呼召也得不到回答,在漆黑的夜里又不能看见人在哪儿,真是无可奈何。
最后集合起来的本部人员有副官、内田、井上、今井、结城和我一共六个人,我们应当在金家宅渡河点渡河,于是就往金家宅前进,因为下了暴雨,路上滑溜溜湿漉漉的,而且又漆黑一片,一会儿跌倒一会儿绊倒的,再加上敌人炮弹的袭击,好不容易才到达了金家宅。
我们要从这里到上船的地方开挖一条距离大约为400米左右的的交通壕,而且,为了到达渡河点,就要挖出里面沉积的泥水,稀泥浆到了膝盖,所以,在交通战壕里是用手辅助着前行,身上全是泥,枪都不好使用了。
终于到达了渡河点,等待着驶船出发。敌人的射击非常激烈,在前面渡河的船无一不中弹,所以不能立即渡河。友军的炮弹偶尔发射一下又停下来,前线的轻机枪和重机枪都相继出了故障,步枪也不能使用了,要打仗就只有用刺刀,这可没有把握,心里直打鼓。工兵今晚没有开船,我们不得不返回南山宅。
八日,天明以后,雨下得越来越大,前线各中队、炮兵部队陆续渡河。敌人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第三大队向小宅方向发起了好几次冲锋,牺牲人数不断增加。粮食缺乏,补给跟不上,一切变得杂乱无章,只分吃了一些发下的干面包,一点不像歌词里写的还能“再发一支香烟吸上”。
今天,在南山宅的第二大队全体成员进行了身体大检查,所有身体健康的人都被命令参加渡河战斗,木村、铃木、有岛三个人都因为肚子疼留了下来,本部勇躍地参加渡河的人是副官、内田、井上、今井、结城、桑野和我一共7个人,本部的其他的人员都没有露面,暂且下落不明。
我这一次参加渡河战斗,就不能希望活着回来,在日记本里就简单地记了从应征入伍到现在的一些事情。这也许就是我最后的绝笔了,痛感自己短暂的一生,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于是,就把作为纪念的东西送回到家里,把包裹和钱拜托给古川小行李长,大行李拜托给了糠信君。
那天晚上,大家就一起进行渡河战斗,在我们渡河前,步兵第三师团的一个大队作为增援部队渡河。
九日拂晓时分,断然决定向曹家宅冲锋,以吉川大队长为首大部分人都成了牺牲,打了一天也未能渡河,许多人的生命就象曹宅北边的露珠一样被抹灭了,真是太悲壮了。
九日和十日两天,我们只有待在泥泞的战壕里,泥水及腹,冷得人直打哆嗦,大小便也就地解决了。生活供应是一天一次,就那么一个饭团子,用粘满稀泥的手象拚命一样地抓了来吃,喝的是有人小便在其中的水,居然还喝得顺顺溜溜的。我确实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凄绝的悲惨景况。只有在第一线战壕里待过的士兵才知道这是怎样地艰辛。
因为重机枪和轻机枪大部分都出现了故障,只有渐渐送过河到后方去修理,在前线用枪和刺刀好不容易才保守住了阵地。从那个以后,谁都会说吴淞河是三渡之水。
联队本部于九日上午渡河,下午指挥第三大队,以军旗为先导,向小宅发起来冲锋。以副官藤田大尉为首牺牲了很多人,终于占领了小宅,和敌人只相距150米了。每天都有人死伤。收容并不如意,泥田里躺着伤兵,如果去治疗他们,那么救助的人也会被敌军打死。曹宅北方的第二大队和步兵第三师团方面也不可能前进。各中队屡次发起冲锋,也只有增添伤亡。支那军出乎意料地顽强,一点退却的意思都没有。对阵在150米的地方,支那军的坚强极大地削弱了我军的士气,我觉得我们的联队好象全部被消灭了。
这样的战斗,说它是激战、苦战都不够,它是真正的惨战!当时在前线的人什么也不想,都想退回到后方,普遍认为那些因为轻伤而退下来的人是非常幸福的,其本人也为得到了救助而变得很高兴,可是那些身体健康的战斗在前线战士不知什么时候会得到死刑的宣判,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十日早上,井上、宫川一起受伤回去了,本部队员也愈加减少,让人感到心里发虚。
那天,我去渡河点跑联络的时候,肚子就疼了。因为这些类似的原因就退回到了后方的人在不断地增多。前线兵力愈加削弱,士气下降。本部的军官严控部队,除负伤的人以外,没有持有中队长以上军官特别证明书的人员绝对不允许过河,不遵从命令者以敌前逃跑罪论,处以枪决。加油啊!我感到日本军也到了需要督战队的程度了。
对于第一线的步兵而言,辎重队、炮兵队,另外还有特务队和旅团以上的各本部人员的待遇都是令人羡慕的,步兵和工兵是儿子,绝对的没有出息。这是当时在第一线的士兵的共识。
下午,下了好几天的雨渐渐地停了,好久不见的太阳温暖地照耀着大地,战士们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生气。
后方的大行李部不能完全领教到前线战区的艰苦。昨天,他们冒着危险把粮食运送过河来,为此进行了决死的奋战,前线的战士们受到了极大地鼓舞。重机枪和轻机枪的故障也得到了排除。我军又能在前线充分迎战,渐渐地恢复了皇军本来的面貌,决心为粉碎顽敌而奋战,我军的威风升了上来。我军第二大队第五中队的队长高桥大尉代替大队长指挥挖了一小段战壕,继续向敌人逼近。
敌人在下雨的那几天里减少了射击。可是,随着天气的转为晴好,他们的射击又加强了,射来的枪弹就象下雨一样,发射来的迫击炮弹就象投过来的石子一样。虽然呆在战壕里,发射过的弹丸一点儿也必害怕,但迫击炮弹落在战壕里时,人会被炸得肢体横飞,非常凄厉惨绝。
晚上,敌军或许是害怕我们日本军的发动夜袭,就毫无间断地持续射击。友军的射击频度,与敌军相比,只有其十分之一。
十一日正午,敌军发射的三发迫击炮弹落在了联队本部所在的战壕里,联队本部正在下达命令,以加纳部队长为首,还有和智副官、成富通信班长、荒城军医等,以及本部的下士官、传令兵和各部队来的传令官一共十多个人,一瞬间就化为了护国之鬼。呜呼,从东京出发以来我们敬如慈父一般的联队长现在也不在了,联队的战友们都悲愤地哭泣,深深发誓,一定在近几天里,突破前线,攻占大阳镇。
我们第2中队本部的人员当时处于右后方约30米的地方,听得这一悲伤的消息,就一起发誓,一定完成部队长的遗命,占领曹家宅。当时,第二大队本部的人员是副官、内田、今井、结城和我,一共五人。
六日以来的这一周里,我们的联队竟然牺牲了1000多名官兵。第二天是十二日,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战壕里的积水也基本上引出去了,土地也逐渐干涸,可以看见有人在战壕里伸腰或走动,可是,战壕因为战斗而遭到破坏,有些地方,一伸腰都会被敌人发现,而遭到狙击。因此,传令兵等人在走动中被敌人击倒的不少。第2大队的机关枪中队渡过河来占领阵地,各个中队也在原来的位置上稍稍有所前进。形势所所好转,我们本部的5个人就去把队长的遗体挖掘出来,我们在敌兵狙击手的威胁下,怀着必死的决心,一边匍匐着一边开挖,渐渐地,把队长的遗体挖了出来。利用敌人射击的间隙,我们担负着队长的遗体在黄昏时到达了祭家宅大行李部所在的位置,我们本部人员和大、小行李部的人员一同发誓要为队长报仇。卯野大队长死去,很快就七天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大行李部的位置露营。十三日早上,我们在又一次渡河之际收藏了队长的遗骨。
我向糠信君做了种种假设,如果我战死了,身后的事情就拜托他,上前线就没有担心的事了。
从那以后,笠原中佐代理联队长,继续奋战。二十日,饭冢新任联队长到任了,第二大队的新任大队长足立也到任了。我们为完成已故卯野大队长的遗命继续攻击敌人。
我们以我联队一千多名令人尊敬的战死、负伤者为榜样,奋战不已,终于于二十四日占领曹家宅,并以破竹之势追击敌人。
二月二十六日我军终于占领了大场镇。
激战、苦战、惨战的强渡吴淞河的战役啊,将永远永远地铭刻在我的大脑里。
作为我支那事变的从军纪念,为了以后的日子,记此。
昭和十三年三月吉日,
陆军步兵伍长荻岛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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