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九)(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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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1938年(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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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似乎也去了他们的村庄,发现那里有稻草,便让他们把稻草送到城里的日军医院去。

  他说,医院里许多得了传染病还没有死的士兵被紧裹在衣服里,放在木柴上(木柴都是从家具或房门上拆下来的),被活活烧死了。尽管我无法相信,但他坚持说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给我们送衣服的老工人苏先生说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的房子被烧了,土匪对他穷追不舍,因为,他们以为他有钱。听他说在合肥,中国人被禁止进出这座城市。

  今天来了3个日本人——1名军官和2个士兵,我带他们去看了那些女勤杂工们,并告诉那个军官,其中一些女勤杂工的丈夫被日军杀害了。那个军官说:“我很抱歉。”他说,他曾在神户的圣经学校学习过。

  南京城里出现了许多崭新的轿车,都是傀儡政府的车。

  11月18日,星期五现在是晚上10时30分,我刚刚在麦卡伦那里(就是麦克林以前住过的地方)开完会,这既是一次教友聚会,也是一次工作会议。凯瑟琳和我是6时30分去的,并在那里吃了晚饭。会后,尽管我们反对,贝茨还是坚持把我们送回家。我不想在没有路灯的黑漆漆的街道上行走,同样,我也不希望贝茨一个人在这样的黑夜回家。

  在这里,我们的工作面临着困境:我们既需要更多的工人和更多的资金来开展大有益处的救济工作,但同时我们又需要这些工人去西部地区筹集更多的资金。

  报纸上登了一则声明,说长沙已被夷为平地——这便是彻底的“焦土政策”。如果所有的中国人都能迁走的话,那么占领者们的确将得不到任何“工具”或苦力,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按照公布的数据,通过中央统配局出售的鸦片月销售额已达200万美元,而海洛因的销售额也已达到300万美元,我认为这些数据是真实可靠的。想一想吧,这竟然会发生在一个极端贫穷、缺少工业生产能力的城市里!日本人从中收取一定的税款,但整个分发工作似乎都是由中国人操作的,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政府监督”的名义下进行的,毒品也被称为有益的药品。

  今天从成都来的沃德主教来到我的办公室,他只呆了一会儿。下星期一我们邀请一些中国朋友吃午饭时,他将会再来,这些中国朋友都有亲戚在成都。

  罗小姐已经从上海来到了南京,现在正在邻里中心的一个小公寓里收拾房间。她将访问附近的百姓,还可能给附近的女孩子们授课。今年,我们为这些孩子们所做的事情太少了。我们现在很少能挨家挨户进行服务了。身体弱小的朴先生和他的妻子在那里照看房子,他们的情况还不错。

  安娜把你们10月24日从芝加哥写的信带来了。我真想知道你们是否已收到我托鲁丝带给你们的日记,已经送走6个月了。

  11月19日,星期六天气依然晴朗,但已经不很冷了,不用烧火取暖,人们也能受得了。我们从芜湖订购的煤已经运到了下关,但因为没有卡车而无法运过来。里格斯先生曾经帮助过的那家卡车公司现在生意很好,每天的收入约50美元,自然不愿意来为我们运煤了。

  今天下午,一些实验班的教师考察了明德学校的工作。那里现在有80名学生,都是姑娘和年轻妇女,她们半天学习,半天工作。她们的工作包括编织长袜和毛巾,做园艺工作,还要自己做饭。她们每月要交3美元的伙食费,每学期的学费是15美元。她们还要做糖和饼干等食品。周明宜(音译)夫人是这个学校的教务主任,她的工作效率很高。

  下午1时~3时。我去检查了宿舍和教室里的课余活动——救济工作。我们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全天监督这些工作。

  今晚,有9名高二的女孩子来做游戏,我们在游戏过程中觉得没有必要再吃点心了。

  11月20日,星期天星期天早上我呆在家里,因为,很多人喜欢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而且我今天要参加三个礼拜:下午两次,晚上一次。早上,我起草了一份关于纪念学校“创始者节”的报告,也快抄写好了。此外,还有4个报告和数百封信要写,我却没有时间。

  今天,飞机频繁出动,进行轰炸,报纸上也全是关于是否应该封锁长江的争论。

  中午,我被邀请去王太太家,她人很好,在学校教音乐,她的丈夫在参加孙中山先生的奉安大典时被拥挤的人群踩死了,那时,他已经在外交部门工作了30年。王太太现在每周上5节课。

  在今天的英文礼拜上,沃德主教发表了讲话,特威纳姆教堂里太黑了,他无法照着发言稿讲话,而且他没有对我们去年冬天的勇敢的行为加以评论。

  海尔·莫兰德夫人和她的小女儿已经返回南京。

  今天天气阴郁而寒冷,似乎要下雪了。

  11月21日,星期一整个上午我都在核算账目,试图写出9月和10月的财务报告。

  中午12时30分。我去了美国大使馆,并在那里和沃德主教共进午餐,在座的还有麦克丹尼尔斯和特里默医生。麦克丹尼尔斯是第一位回到南京的外国记者。或许你们还记得,他是去年12月7日乘日本军舰离开南京的。汉口陷落时,他就在那里,他说,由于交战的地方远离市区,所以那里的情况与南京大不相同,但他也承认,武昌的情况或许与南京更相似。沃德主教充满希望地谈起了西方及其不断增长的反对战争的决心。我们都无法理解那些汉奸的行为,要知道,南京大街上崭新的流线型轿车越来越多,而且开车的大部分都是中国人——都是新傀儡政府的人。人们都相信,中国在日本人的统治下是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所以,我个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卑劣地充当汉奸?!11月22日,星期二我早上5时15分就起床了,以便和陈希瑞小姐一起去火车站。她要去中华中学和其他几处房产,这些都是属于她哥哥的房产。她哥哥是一位医生,去年突然去世。我们找到了一辆出租车——有些地方已经有车了,车费是3美元,而两年前只要12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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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1938年(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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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高兴我陪她一道去了,由于我担心她一个人买不到票,所以我陪她一起去买票。所有乘客都在同一个窗口买票。售票处开始卖票前,外边就已经有很多日本人排起了长队,有男人也有女人,而中国人的队伍则更长,其中大部分是男人。陈小姐排在大约第20位。当售票处终于开始卖票时,中国人的队伍仍然静止不动,必须让日本人先买,还有一名日本军官在旁边监督,这名军官不停地把中国人往后推。眼看着中国人根本没有买票的机会,我慢慢走到那个军官面前,微笑地问他会不会说汉语,他说他会一些。我便问他是否能看懂墙上的大幅标语“日中合作”,他说能看懂。我告诉他这种售票方式是无法带来永久和平的,也不能称之为合作。他微笑着承认的确如此。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他或许有些惭愧,因为,我看到他让日本人的队伍停了下来,允许大约20名中国人买了票,陈小姐几乎是最后一个才买到票。

  在车站等车时,我看到大约500名伤兵被运上火车,大部分伤兵可以自己行走,但也有大约3卡车的伤兵是用担架抬上火车的,还有30多个日本女人在安慰他们,其中一些女人还想去抬担架。车站里和公共汽车上的平民越来越多了。

  回去时,天气很冷,我打算乘公共汽车回去。我登上一辆公共汽车,司机是位中国人,他说,这是日本人经营的汽车,他还对我解释说:“没有法子。”因为他要养活一家老小。当我表示,我宁愿坐黄包车,帮助那些拉黄包车的可怜的穷人时,那位女售票员(也是中国人)很客气地把钱退给了我。

  在下关,拆毁房屋、清理断壁残垣的工作仍在继续着。南京的一切都显示出这里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中午,沃德主教与我们一起吃了中国餐,有程夫人、布兰奇、哈丽雅特、林弥励、大王和金陵大学的陈教授及陈夫人。我们不断地问他西部的情况,以及我们的同事在那里的状况。

  下午4时。我和其他仍留在南京的建筑委员会成员,讨论了如何把山坡上尚未完工的房屋地下室里的积水排出去的问题。米尔斯和我是该委员会留在南京的仅有的两名成员,此外,我们还邀请了行政委员会的成员。自上次我为混合委员会准备材料以来,似乎已经过了许多年,而实际上距上次开会也只有一年差一周的时间。

  11月23日,星期三天气依然晴朗而温暖。我觉得很暖和,或许这是因为我又加了两件羊毛衫和几件毛绒衫,以适应天气变化的缘故。

  一整天都用来抄写九、十月份的财务报告,同时,我还写了与此相关的信件。下午5时,我拿了8封信交给贝茨,他和他夫人莉莲斯明天要去上海,贝茨将于星期天同参加马德里会议的代表团一起去印度。

  早上,洛伊丝·艾丽(LoisEly)来找我,她是昨天来的,暂时和格蕾斯·鲍尔住在一起,但是,她不知道以后将住在哪里。在南京,能得到像她这样有能力的人真是太好了,至少有3个地方需要她。

  哈斯克尔(Haskell)夫人从芜湖写来一封信,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这里的情况与南京当然是大不相同,居民已经四处逃散,城里荒无人烟,许多人家都把门窗用砖头堵死,一些没有被彻底拆毁的房屋也已经被破坏,并且还在继续被破坏:框架结构、地板、门窗等都被拆毁了。几乎见不到年轻人。”他们已决定住在城里而不是到学校来,这让我很高兴。

  我们学校内的小山谷看起来很平静,校园内似乎也一切正常,只是没有学生,也没有教师。

  但是,中山路上却大不一样,各式车辆川流不息,有军用卡车、土黄色的军用轿车以及越来越多的新款轿车。这些新款轿车是属于新政府的官员的。人们对这些官员深感“怜悯”,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作出这样的选择。

  为了帮助一位图书管理员——他是金陵大学图书馆一位管理员的叔叔,我们让他每天工作2小时,每月付给他高达15美元的工资。他曾经给上海的一位朋友写信,询问关于订购杂志的事,结果得知几乎所有的中文杂志都停止出版了,能出版的也都要经过伪装才能进入日军占领区。《密勒氏评论》为了进入日占区不得不经常改头换面,但是,我所订阅的《字林西报》可以很容易买到,而且每期都有。

  11月24日,星期四今天是感恩节。

  早上先花了1小时30分清理南画室,准备做礼拜。这个画室的北半边被隔成一个小礼堂,南边则搬走了椅子,摆上了菊花,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厅。

  斯迈思先生、福斯特和卡尼神父坐在主席台上,我很喜欢主持人的讲话,因为,与以往的讲话相比,这一讲话视野更开阔、更深刻。卡尼神父的讲话非常精彩。大约有54位听众,除了美国人外,还有8位中国人、2位德国人和1位俄国人。

  我们教会的9位成年人在南门附近的吉什夫人家里共度感恩节。大约有10位卫理公会的教友在南山公寓、16位长老会教友和来宾在米尔斯家庆祝了这一节日。大使馆的官员们在使馆度过了这一天。

  我是骑自行车去南门的,街上逐渐出现了商店,大多是在废墟中残存的旧店铺,人们又勇敢地重新开始生活了。

  下午5时。我去大使馆参加招待会,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聚会。食物很简单,但数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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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1938年(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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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之间的友情是显而易见的。

  忘了告诉你了,两天前,王保林的十弟来到我的办公室。这家人曾进行了一次艰辛而又漫长的旅行,似乎他说过,他们途经了12个城市,先是去了合肥以南的三河镇,然后去了汉口、长沙、广东,最后到了上海。他们的钱几乎花完了,我想这是因为他们在每一个城市都要滞留一段时间,所以开销很大。王保林现在住在上海的伦敦教会医院,他病得很厉害。他弟弟说,在长沙南部的一个火车站,他们差点被炸死。现在在上海,他们每天要付8美元租住两间旅馆的房子。

  11月25日,星期五今天没有什么新闻。

  最近几天几乎听不到飞机的声音,可能日本人在更西边的地方新建了机场。

  报纸上全是日本对美国10月6日外交函件的答复以及对德国反犹太运动的评论。我不知道,像拉贝先生这样有深刻思想的德国人是怎么想的。罗森博士在柏林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呢?狂热的战争狂正统治着德国,世界各国还要对此忍受多久呢?天气很冷,但好在还有太阳。似乎煤马上就可以运来了,由于没有卡车,这些煤已经在下关堆了好几个星期了。我们砍了许多多余的树,然后锯成柴火。在实验学校的宿舍,我们要烧柴火取暖。你们还记得教工花园池塘边的柳树吗?这些树已被移植到新住宅区了。现在,我们不得不砍掉这些柳树,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偷砍这些树木了。

  明德学校的教师和部分学生今天来参观我们学校的编织课,我们可以从彼此的错误中吸取教训。

  11月26日,星期六今天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

  经过数周的等待之后,煤终于运来了,但令我们难过的是,煤的质量并不好,能不能烧还是个问题。

  上午,我收集数据,以便答复来信询问学生成绩的人。查找记录可能会花费数小时的时间。

  程夫人几乎要花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来清理学生箱子里的物品,然后分别寄出。

  中午,哈丽雅特、凯瑟琳和我邀请了莫兰德夫妇、皮克林(Pickering)先生和麦克丹尼尔斯先生吃午饭,然后带他们到四处参观了一下。

  下午3时~4时30分,大王和我一起检查了教室的清扫工作,这项工作是由30名勤工俭学的人干的。

  3时~5时,在我们的田径场上进行了一场社区棒球赛。大家都显示出了良好的精神状态和团结合作精神。

  5时~6时,在福斯特家喝茶。

  6时~6时30分,准备圣诞赞美歌。

  7时~8时30分,凯瑟琳和我招待了学生们,并和她们一起做游戏。

  11月27日,星期天今天没有什么太有意义的事。天气依然晴朗、可爱,但仍然很冷。我还没有烧炉子,但仍然感到很暖和,因为,我又穿了两套羊毛内衣。

  吃完早饭后,我立即去贝茨家找那几封重要的信,他曾答应为我们把这些信捎给正在印度的吴博士。我在餐厅找到了这些信,要是早知道贝茨会忘事的话,我肯定会坚持让莉莲斯把信放到他的皮箱里。现在只好通过航空邮政寄往上海了,希望吴博士能在离开印度前收到这些信。

  今晚,我向实验班的学生讲了话。各班的学生轮流负责召集并主持会议,但今晚我召集了这次会议,因为,我有话要对他们讲。

  今天,我收到来自中国西部的信。吴博士11月10日的信令我们很兴奋,那时她已经决定去印度了,我们为此感到高兴。还收到了伊娃的一封信,我经常希望能在那里帮助她们。

  11月28日,星期一今天报纸上的消息令我难过。很明显,由于指挥官临阵脱逃,数以千计的中国士兵正惨遭杀戮。

  我写了一整天的信。每天都有新的来信,却总没有时间及时回信。寄给你们一份我给全国基督教委员会写的文章。麦克丹尼尔斯明天将把这篇文章带到上海去,通过那里的法国邮局寄出,据说,这样文章被检查的可能性更小一些。

  今天收到姜静荷(音译)的来信,她已经康复了,这简直是个奇迹。看来没有人闯进她在徐州附近农村的住处,至少她说她没有被骚扰过。

  订购了圣诞日历和圣诞礼物。今天,一次又一次地被其他事情所打扰,但是,每一件事情都很重要,值得我花时间去处理。

  《字林西报》比平时晚到了一天;电话仍然不通;街上傀儡政府的汽车越来越多。

  现在,每天去上海的航空邮政已经开通了。向北的邮政服务至少已经通到了徐州。

  11月29日,星期二我们似乎总是无法解决煤的问题。尽管我们已经成功地从芜湖运来了煤,也总算把煤点着了,但火势不旺,无法用来取暖。程夫人不知如何处理这些煤,因为她嫌煤质不好,无法用来烧水以供300人饮用和漱洗。她已试过了各种方法,但无一奏效。今天下午在麦卡伦家,他们试着在小取暖炉里烧这些煤,炉子里的声音就像机关枪的射击声。今晚,我建议实验学校宿舍的工人把油浇在煤上烧。

  今天早上,两个日本人拿着新版的中国地图来到我的办公室,并坚持要我们学校买5张这种地图。他们给我看了一个登记本,上面记着那些买了5张或10张甚至更多地图的人的名字。

  最后,我告诉他们,我个人愿意买一张,再为实验班买一张。他们当然很失望。这是一种新的勒索,这只是第一次而已,以后还将会有很多次。每张地图要价5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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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1938年(九)(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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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参加了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分会的会议。用于在南京开办诊所的基金已经用完了,我们打算在天主教教会里再开设一个诊所。南京现在有很多修女,我想大概有8名,她们在石鼓路开设了一个很大的诊所。

  今天,我写完了家庭手工学校的讲义。

  11月30日,星期三我们一直在设法利用从芜湖运来的煤,但是,始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洛伊丝·艾丽今早来教实验班的女孩子们唱歌。她教了30分钟,既有圣诞歌,也有轮唱曲。

  我们很需要她的帮助,但我们教会的一些人认为,凯瑟琳已经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工作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从我们教会得到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在今天的实验班教师会上,我们作出了3个具有革命性的决定:1.把学习成绩分成3个等级:不及格、及格和优秀,或用汉语讲就是差、中、上。

  2.可以给予加分奖励的一系列习惯、理想和道德品质,包括:勇于负责的精神;与人合作的能力;忠实与忠诚等。第1条与第2条将得到同样的重视。

  3.取消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所有这些都是这学期的尝试。本学期将于明年1月21日结束。中国的农历新年是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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