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难言的苦难





  我不敢写。我不得不写……

  [书信一束]

  第一封信:致读者

  朋友:

  我本来不打算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日军的行为实在太残忍了,残忍的程度是善良的人们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的。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从占领南京的第一天起,就到处追逐和搜捕妇女,疯狂地发泄兽欲。伟大的母性遭到了野兽的蹂躏和摧残!据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不完全的统计,在四十多天的时间内,日军在南京强奸妇女达两万人!当时有些外国人把“南京大屠杀”又称“南京强奸事件”。

  女性是人类的母亲。她柳丝般的秀发,朝霞似的面庞,浑圆的手臂,高耸的乳房。丰满的大腿和白玉一样纯洁的肌体,是大自然善良和崇高的化身!古希腊的神话中,女性是青春、智慧、命运、时光,记忆、文艺、爱与美之神!污辱女性,就是污辱母亲。虐杀女性,就是虐杀神圣。

  说出来,可能会刺伤朋友们的善良的心和脆弱的神经,会使我们每一个人羞愧和仇恨!水西门外有一家母女四人,长女十八岁,次女十二岁,小女才九岁,丧尽天良的日本兵将她们全部轮奸!长女和次女被奸淫得不省人事,九岁的小女儿当场奸死,她细嫩的两腿间,一片血污!还没有发育的阴部,被日本兵用手撕裂了。禽兽们是撕裂后才轮奸的!中华门附近有一位七十岁的老婆婆被日军发现后也惨遭凌辱。她白发苍苍,小脚螨跚,日本兵嫌她松弛干瘪,为了满足兽欲,先用鞋底打肿她的下身,然后施暴强奸!

  朋友,人性何在?天良何在?读到这里,你一定会气得发抖,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在中华门一带,仁厚里五号的陶汤氏遭受日军的轮奸后,又被切腹焚尸!怀孕九个月的肖余氏也被毫无人性的兽兵奸污。十二岁的了小姑娘被十三个日军轮奸,她惨叫呼喊,闪着寒光的刺刀刺进了她的腹腔,一个孕育智慧、才能、理想和生命的白白嫩嫩的小肚皮成了血淋淋的蜂窝!太残忍了!怪不得目睹当时惨象的外国记者称南京的日军是“兽类的集团”。十二月十九日的傍晚,两个日本兵轮奸一个十七岁的孕妇。少妇脸色苍自,冷汗淋漓,腹中阵阵剧痛,她流产了!洪武门外一个种菜人家的孕妇被日本兵强奸后,又用刺刀剖开了孕妇的肚子,取出了一个血肉模们的胎儿,雪白的手脚和粉红的手脚都在血泊中痉挛!我见到过一份资料,两个日军抓获了一个妇女,她挺着个有生命的肚子。日军淫笑着,两人打赌,以猜腹中胎儿的性别为胜负的条件。他们扒光她的衣服,对着那个成熟了的、有一条褐色花纹的母腹举起了刀,血像泉水舱喷涌,大理石一样的母亲倒在血泊中,一个红色的小生命在魔掌中尖叫!

  朋友,大学者郭沫若先生看了日军在南京的暴行报告后,愤怒地称日军是“狂暴军部”和“超野蛮人”。他说,“直至明治初年,日本的一般平民才开始有了姓氏,其原始的程度是可以想见的,本来还是半开化的民族,侥幸地受着了西欧文明的恩惠,而统治者不能运用理智的力量以事统御,故成为文明利器的逆用,犯出了人类空前的罪行。这罪行要斥之为野蛮,事实上单纯素朴的野蛮人并没有这样的酷烈,这样的残忍。”

  残忍的人是没有道德和伦理的。侯占清对我说:“鬼日本兵干这种丑事也不拣地方,不看时间,大白天他也会来。有天下午,我住的牯岭路二十一号洋房里面进来七八个鬼子,楼上楼下找妇女,老太太也要,找了七八个,他们把枪往墙边一靠,一人抱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在院子里就干起来了!日他娘,不能看,恶心死了!”

  年逾古稀的邓明霞老大娘说:“这种事说不出口啊,我在难民区,屋里几十个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被糟蹋得爬不起来。我闭着眼,我不敢看。”赶马车的崔金贵对我说:“日本兵不人道,在人堆里就脱下裤子像狗一样地胡搞。我们只好扭过头。这种事谁有脸看?”“战时状态是个疯狂的时代。”参加攻占南京的日军114 师团一等兵、住在水户的田所耕三说:“女人受害最深,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全部逃不了。我们从下关派出拉煤的卡车,到街坊和村中掳来许多女人分配给士兵,一个女人供十五至二十个士兵玩弄,在仓库墙边选个有阳光的好地方,用材叶之类的东西铺在地上,士兵们手里拿着有中队长盖了印章的‘红券’,脱下兜裆布,等着轮到自己。”他说:“没有不强奸的士兵。大部分强奸完了就杀掉。往往是强奸完一撤手,女人一跑,就从后面开枪。因为不杀的话会给自己惹麻烦。”

  太惨了!朋友,这就是当时南京女界同胞的悲剧。不要脸的日本兵把我们中国古老文明的礼义廉耻都糟蹋光了!他们形同猪狗,伤天害理。古林寺的山坡上有一个妇女正在拣柴火,被四个日本兵看见后,把她推倒在地,一个一个地压在她身上。轮奸完后,妇女连拉裤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里流出悲哀的泪水。日本兵还不走,他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弱女子。这时,有四个中国人路过。日本兵招手叫他们过来,要他们上去奸淫。四个同胞一齐跪下:“我们中国人不能干这个事。”日本兵端起枪,杀了一个。其余三个战战兢兢地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他们在刺刀下屈服了。

  朋友,国土沦丧了,道德也沦丧了。野兽发作了兽性,野兽也逼着人大发兽性!他们强迫儿子奸淫母亲,公公奸淫儿媳,父亲奸淫女儿,哪个不从,一枪毙命!史料上记载着一则惨闻:城南沙洲圩有一朱姓人家,有一天突然去了四个敌兵,将四十岁的朱家儿媳推到床上轮奸,并强逼她的公公、丈夫和儿子站在旁边看着。日本兵轮奸完毕,又逼六七十岁的老公公上去奸淫:“老头,你的快活快活!”

  老公公没有办法,只好伏在儿媳身上做了个样子。日军说:“你的不对!”边说边打老公公,要他认真地干。

  公公奸了儿媳后,万恶的日本兵又叫十七岁的儿子奸淫他的母亲!万恶淫为首。这是千古未闻的惨状!

  朋友,这就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沦陷了的南京,这就是铁蹄下的中国人!中国被践踏了!

  南京死亡了。南京的大街小巷,都有中国人的尸体。民间的慈善团体崇善堂在收埋的十一万两于多具尸体中,就有两千多具女尸。他们是被奸淫后杀害或强奸致死的,多数都赤身裸体。一个目击者说:兴中门内东首城根的草房内,躺着一个六七十岁的女尸,全身赤裸,下体肿破。羊皮巷路北,有一个女孩破腹拽肠,怒目圆睁。南门里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尸,内裤上部还在,两手紧抓着裤腰,眼睛挖去了,耳鼻也割掉了。这是一位不屈的女性!

  朋友,我写不下去了,虽然还有不少具体的材料,我不忍心再写了,每一个字,都像刀一般地刺入我的心。

  我的苦难的同胞啊!

  第二封信:致九泉下的一位大娘

  王大娘:你好!

  请允许我以一个后来人的身份,权且以这封信当作纸钱,献给你的在天之灵。

  你是苦命的,你一家都苦。拉大板车的丈夫做牛做马,也养活不了八个儿女。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只留下了老七一条根!

  你记得吗?老七的命也是拣来的。那年日本兵进城,你们一家逃难,在浦口车站的水塔下,碰到日本飞机扔炸弹,饭店里的一个小伙计脑袋炸掉半个,你儿子如贵被土埋起来了你和他爸爸死拉活拉,才把他拉出来。回家进水西门,因为不知道怎么给日本兵敬礼,喀嚓一声刺刀戳过来。还好,捅在右膀子上,烂了很长时间,你心疼死了,儿子是心头肉。

  那时你家住在自下路南首巷,靠秦淮河,对不对?那年你六十岁,儿子十岁。你家前面有个天主教堂,教堂隔壁是日本人的宪兵队,你一定不愿意提起这个地方,你用不着双手蒙上脸。不要这样。王大娘,你是无辜的。抬起头来!挺起胸来!虽然你赤裸着胸脯,这是野兽们对你的侮辱!

  你是善良的。你个子矮小,下巴尖尖的,淡眉毛、高鼻梁,那年你已是白发满头,牙也掉完了,瘪着嘴,梳一个小小的巴巴头。那天上午,两个日本宪兵来抓你去磨房里推磨,你就跟着他们去了,你还记得吗?你是穿一件粗布的灰褂子走的。如贵爸出去拉车了,你拍拍如贵的头,要他好好看家。你是“黄鱼脚”,缠过后又放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你一拐一拐地被日本兵押着走了。

  你吓坏了。日本兵扒掉了你的粗布灰褂子!你六十岁了,你从来没有在生人面前露过身子,你羞愤,你害怕,你蹲在地上直发抖。怎么办呢?这丢人的事,这些坏东西!

  日本兵把你从地上拖起来,他们来戏弄你松弛得像两只空口袋似的乳房,他们淫笑着。哪个母亲没有奶?人都是吃奶水长大的!只有兽类,可以忘了母亲!他们是兽类,他们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两只小铜铃,两个日本兵一人一只把它挂在你的干枯了的乳头上!他们抽打你,要你推磨。磨盘缓缓地转动,你含着泪,含着羞,低着头,把愤怒和仇恨记在心头。你走一步,那铜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一阵,这是你的哭声。你推着磨,围着石磨一圈一圈走着永远没有尽头的路,那两只铜铃呜咽着,在唱一支悲哀的歌。

  只有日本兵在拍手嬉笑,他们不是人!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姐妹,他们已换了面孔、也换了心肠,他们不知羞耻了!傍晚你才回来,你推了一天磨,受了一天的委屈,你没有在仇人面前掉泪,一回家,你哭了。你抱着儿子的头:“儿啊,我今天挂铃铛了!”

  你放声大哭,哭得很凄惨。拉板车的丈夫在小凳上默默地坐着,他两只手抱着头,腮帮子鼓鼓的,这是恨!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恨。你知道,当时的南京,哪个妇女不提心吊胆?这是我们民族的不幸。

  这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五十年了。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你可以安息了。

  安息吧,王大娘!

  第三封信:致一个被凌辱的女人

  马大娘:

  你好,还记得吗?去年夏天,我来城南采访你,那次我们认识了。

  其实,在这之前,我在你家门前徘徊了好几次。我不敢贸然地打扰你,我知道,有些人来访问你,你拒绝了,你不愿提起这伤透心的往事,这是你心中的一块伤疤,伤疤结了痂,就不要再去揭它了,对不对?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有儿有孙,儿孙们都长大了,那件难言的事情是不能再提起它了,中国人都爱面子,你有难处。

  我有任务。我要搜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暴行,我要写出来,让没有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了解这场灾难,让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重温这场灾难。我找居民委员会的洪主任帮忙,热情的主任看完介绍信,就把你叫来了。我们是在居委会里面的那间办公室见的面,那天你穿一件宽大的白的确良衬衣,浅灰色的袖管向上卷了几圈。开始你很紧张,你老是伸出头朝外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在听。没有。就我们两人单独谈的。

  你先讲你的家。你家是回民,父亲是个很瘦的矮个子,他在草桥清真寺帮忙干杂活,家里六个孩子,你是老大,日本人来的那一年,你才十四岁。你说你见过日本兵杀人,是进城第一天上午十点多钟,就在草桥上,五六个日本兵用刺刀戳一个男人,那男人疼得直叫。你在窗户缝里看,他在桥上滚了一会就死了。你说你害怕,就躲到床铺底下去了。

  “砰!砰!砰!”有人敲门。你父亲刚把门打开,四五个日本兵冲进来,你父母一齐跪下求情。日本兵要”花姑娘”,你怕,你拔腿就跑,跑到秦淮阿边的一个防空洞里。洞有一间房子大,你缩在一个角落里。对不对?

  你说,日本兵追到洞口,哇啦哇啦地喊你出来,还用砖头往洞里砸,你没有办法,只好抖抖索索地出了洞。日本兵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你拖到马阿訇的家。三个日本兵把刺刀在床前一搁,逼你脱光衣服,你害怕死了,日本兵一个个都很凶,他们像野兽一样发疯,你不敢哭,也不敢叫,你怕床边上三把雪亮的刺刀,可你情不自禁地惨叫了,一种刺痛和穿透的惨叫声!

  母亲来找你了,她在外面一声声地叫“小英”。你说,你母亲当时五十多岁,她是大个子,大脸,两眼很有神,你像她。她疼爱你,从不打你骂你。你听到母亲喊你,你不敢答应,你身上有一条狗在咬你。

  你说,你母亲找到清真寺门口时,被一个日本兵抱住了,也拖到了八号马阿訇的家。那个日本兵又强奸了你的母亲!

  你说,这一天,你父亲被抓夫抓走了,你和母亲回到家抱头大哭,哭到昏过去。你们想用泪水洗悼蒙在身上的羞辱。

  你知道,那时候,南京的多少母亲和姐妹都遭到了和你家一样的灾难,这天大的耻辱,是用秦淮河水也洗不尽的啊!你家东面的白下路中国银行旁边,两个日本兵把一个青年女子剥光衣服,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往内桥走来,那位姑娘突然挣脱日军,跑到桥上,纵身跳下了秦淮呵,白皙皙的玉体被浊流淹没了!

  她死了,死的人太多了!有一个妇女,她也没有进难民区。日本兵几次来她这里纠缠。有一天,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桌子边上,桌上放着纸和笔,几个日本兵一进门,见她干净漂亮,都很高兴,她拿起笔,写了“日本兵”三个字,日本兵高兴得拍手大笑,都围着桌子看她写字。她不慌不忙地又写了“是禽兽”三个字。写完,面不改色地放下笔。日本兵大怒,一阵乱枪将她打死了!

  这是一位刚烈的女性。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过八府塘小学一个女教师的故事,这位老师给很多被污辱的姐妹报了仇。因为日本兵几次要强奸她,她气极了,她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支枪。有一天,日本兵又来找她了,她躲在床下面,一枪一个打死了五个鬼子。后来,她也被日军杀害了!我想打听她叫什么名字。可到了八府塘小学,东问西找,年轻人中竟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好了,快到中午了,你还要烧饭。噢,还要问一句,你的送给人家的妹妹后来找到没有?

  有机会我再来,好不好?

  第四封信:致六十七岁的“小七子”

  袁大娘:

  你好!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可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打。那天,你用滞呆的眼神直愣愣地瞪着我。我呢?在乘你不注意的时候紧紧地盯你一眼,看你的神态、表情和形象,我极力想从你身上寻找五十年前十七岁的“小七子”的模样。不是我不懂得礼貌,我是怕你受到刺激,怕你犯病,怕闲人们围着看你。因为,你失去了正常的理智、正常的情绪和正常的思维,你会做出反常的举动来。所以,我,一个陌生人,不敢惊扰你。

  自然,我非常同情你和尊重你,虽然你蓬乱着花白的头发,穿一件蓝底小白花的布衫,黄脸上长着一对满是皱纹的三角眼,木然地站着,使人一看就知你是一个病人,一个精神病患者。你得了五十年的精神病了,你受尽了屈辱,你失去了青春和尊严。你还记得吗?是凶狠的日本兵逼得你发了疯,你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一个受害者。

  最早,我是从《“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受害者、目睹者登记表》上认识你的。

  表格上这样写的:

  袁××,女,1920 年8 月23 日生,汉族,无业,南京人,1927 年住后半山园,目前健康状况:精神病。

  受害事实:日本兵进城时,袁当时十七八岁(已结婚),在上富贵山拾柴禾时,被日本兵发现,当时她女扮男装,日本兵把她上衣剥去,看出是女的,后又将衣服全部剥光。游街从富贵山到太平门,后有人给她一件衣服遮羞,回家后感到难为情,服毒自杀,经灌肥皂水,总算活下来了,但后来得了精神病。

  听人说,你父母在清凉山,是菜农,家里穷,你是老七了,你六岁的时候就到袁家当童养媳了。袁家也是种菜的,也是穷人家。你小小的年纪,一来就拣柴、挑水、种地。那时你梳一根独辫子,冬天也没有鞋子穿,光着脚,上面穿一件破棉衣,下身是一条破套裤,缩成猴子似的。天冷,你哭,你说“我想妈”。小伙伴们一起躲在草堆里,陪着你这个“小七子”流泪,你还记得吗?

  你这一辈子受尽了苦。种菜、打柴、挨冻、受饿,但日子总是太平的。谁能想到你十七岁的那年,那个苦可是说不出来的苦,是不是?

  那时是冬天,日本兵进城不长时间,外面乱,家里没得烧了,你穿着丈夫的旧棉衣,戴上一顶破帽,背着一只竹筐去拣柴禾。你知道,日本兵见到女人,会像狼一样地扑过来的。那时,南京的许多妇女都女扮男装了。有一次日本兵抓夫,他们把民夫一个个地捆起来时,发现有几个人胸脯鼓鼓的,撕开衣襟,露出了白皙而丰满的乳房,日本兵淫荡地大笑,在民夫队伍中一个个地全身搜查,脱帽子、摸胸脯、摸裤裆,将搜出来的几个妇女扒掉衣裤,在墙壁上像“大”字一样地用钉子钉注四肢,还在阴户里塞进木棍!你也没有逃脱魔掌。你在富贵山上拣柴草,筐子快满了,你还想多拣一点。几个日本兵走过来,问你话,你不答。他们打你,你还是不说话。一开口,你怕暴露少女清泉般的嗓音。日本兵生气了,他们撕你的衣服,他们吃了一惊:“花姑娘!”

  他们伸出了黑色的魔爪。十七岁的少女正是鲜花怒放的年华,野兽撕碎了花瓣!他们又用刺刀在你的脖子上试了又试,你吓呆了!日本兵又把你赤身裸体地押下山游街,你又怕又羞,你低着头,浑身战栗着,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你是冰清玉洁的一尊雕像!

  你是弱者,你怕人讥笑,怕无脸见人,所以你服毒自杀。你也是强者,当肥皂水进入你的肠胃,你的生命之神又举起了剑!你活下来了,顽强而痛苦地又活了五十年!

  你是幸福的,你看到了正义和善良的胜利。你住进了新村公寓,这里曾是你种菜的地方。虽然你失去了丈夫,你的儿女都尊重你、体谅你。你常常做出他们不高兴的事情,你为什么老是钻到垃圾堆里去拣脏东西?拣来菜皮、瓜皮和烂泥,满满地煮上一锅,再煮上一锅,给谁吃呢?那天我来看你,你又在垃圾堆里,拣了破伞、木棍和装有煤灰的蒲包,你把它堆在漂亮的阳台上,干什么呢?

  我在问你,大家都在问你:拣这些破烂干什么呢?

  你嘴上喃喃地说着。说什么?

  噢,你在说过去的事,说你自己想说的话。那你说吧,大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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