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费瑞人的船队来到了帕茵登翰湖的最北面。船帆卷了起来,船队已经过一个沙滩环绕的海湾,在清亮的浅滩停泊了。乘客们纷纷下来,在干地上搭营夜宿。这个海湾被用来作为费瑞人停靠的营地已经有数百年了,露天的亭子和新鲜的水井散落在沙滩上面长有阔叶树的小树林中。似乎没有人介意他们不得不趟水到岸上,节日的气氛很快就在欢乐的人们中蔓延开来。杨丹踩在温暖的水中,要不是她想尽可能快地找到伊安娜和格瑞黛斯,她会到水中畅游一番的——就像许多费瑞人所正在做的一样。她在船上下来的那些欢笑着的、相互溅水的人中寻找她的朋友,但没有找到。
她踩着白白的细沙在岸上走着,在每一艘船前停下来,又一次在水中和岸上寻找她的朋友。
从一条船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他蹦跳着下了步桥,上了松绿色的浅滩,就像是长时间没有享受自由的乐趣了似的。伴随着欢快的笑声,其他的游客也从船上拥了下来。走在前面的就是伊安娜。
“这边来!”杨丹大声叫着,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挥舞。
伊安娜笑了起来,也向她挥着手。“你终究还是上船了,”她边说边来到了岸上杨丹的身边。“我知道你会,我知道我会找到你。对不起,我应该对你说一些上船的注意事项。”
“没关系,这漫长旅途中的每一分钟都让我感到很惬意,如今我们在一起了,我会更高兴。格瑞黛斯在哪里?”杨丹问着,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老师。
“她是一个人。今天下午我还看见她了,”伊安娜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急于把她的学生们召集到一起。你不是与她失散的惟一学生。”
她们开始沿着沙滩散步,听着索绕在周围的笑声。“就像我热爱航海一样,我也喜欢脚踏在大地上的感觉。”杨丹突然沉默下来。不明白她的朋友转过头来,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你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伊安娜说道。她停下来,把杨丹拉到一边,伸开长长的腿坐了下去。
杨丹最初的冲动是否认她朋友的断言。可她说的却是事实。在最近的几天中,她经常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中。“我……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安,烦躁。”
伊安娜默默无言地等着杨丹继续往下说。这个星球的太阳抚摩着平坦的,如金属一般光亮的水面,将它那白色的火焰投射到远方的地平线和岸边的树荫中。
杨丹两腿支着坐在地上,两臂交叉抱在膝上,闭着眼睛,清理着自己的思绪。终于,她把头埋到双臂中。“是托勒。”她说。
“说下去。”
杨丹心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能够忘掉他。我差不多已经——至少我是那么想的。直到愚蠢的贝斯洛……”
“不是贝斯洛。”伊安娜柔声说道。
杨丹抬起头来:“不,我想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
她又沉默了,看着太阳轻抚水面。其他的乘客们有的在岸上散步,有的游泳,他们的声音就像空气中的光那么清澈。当她转身对着伊安娜时,伊安娜发现她的眼中满含泪水。“我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彻底摆脱他。我要开始新的生活。这不公平,为什么他要这么抓住我不放?”
“你能确定是托勒吗?”
杨丹点了点头:“还能是谁呢?”
“寻找之神自会有他的办法。”
想了想,杨丹说道:“我一直都相信我的诚意。我曾经追踪天父的引导,我问他怎样才能得到信任与理解。我已经——”
“你把托勒从你的生活中割裂开来,”伊安娜的语气轻柔却直中要害。“你把你的一部分生活给了你的老师。”
“可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天父要求我们拥有一颗博大的心灵,杨丹,他还要求我们拥有丰富的人生。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要与他共享。你让他帮助你成长,可又为你的人生画了界限。”
“可是托勒——我要放弃他而追寻我的信仰。”
“我知道。可是天父的要求和你的有些不一样。”
杨丹不喜欢这句话:“你是说我就得跟托勒在一起了?不管我是怎么想的,也无论我的感觉如何?”
伊安娜笑了起来:“不,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说你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没有完结。寻找之神让你看到了这一点。你对托勒的排斥是不正常的,它让你感到郁闷、不安。”
“我该做什么呢?他知道上帝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上帝让他做什么。可我在这里。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杨丹。不,我想帕雷塞伯特也无法回答。这必须靠你自己去发现。”
杨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我会琢磨过来的。”
“是的,你想想吧,但不要想的时间过长。”
大迪瑞住处豪华的家具和艺术品如今全部被转移到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与之相映衬的是室内喷泉和门口水池中游动的活鱼。缩微树木环绕在半圆形大厅的四周,大厅的中间摆放一圈圆形的桌子。在屏幕和一簇簇树木的掩映下高高的三角支架上的火炉日夜放射着黄色火焰,将这里照亮,摇曳的火苗映照着上好的鲍波挂饰,与之相映成辉。
大迪瑞宴饮的频率在不断增加;他忙于培植亲信和那些只知遵守,对于他的作为不加疑虑,也不多加过问,从来也梦想不到向他权威挑战的配角。
吉姆瑞格走进房间,周围都是他的卫兵。自从特伍德和瑟杰克相继失踪,大迪瑞在公开场合露面时必须由他精心挑选的纪律防线的卫兵加以护卫。奥克马斯,他的塞克拉兹继承人,长着一双小小的尼克拉斯人似的小眼睛——他曾经是海拉迪克的下迪瑞,自从费提格失踪以后,他已经提升到了迪瑞的位置上——和几个克律斯及鲍波的手艺人站在那里等着。
“好!”吉姆瑞格看到他们,拍了拍手。“你们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此刻,奥克马斯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两只手相互搓着:“我亲自复查了这件作品,大迪瑞。我想你会喜欢的。”
吉姆瑞格的眼睛闪烁着,打量这个抑郁的尼克拉斯人。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脸颊已经塌陷下去,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显然,他得了什么致命的疾病。“你怎么回事儿,在想什么?”
回答的声音倒是足够的大,但似乎有些坟墓里的气息:“你会喜欢的,至高无上的大迪瑞。”
吉姆瑞格做了一个好看的手势。“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看看吧。”
奥克马斯带着几个手艺人往前走了走。战战兢兢地,他们献上一块其大无比的布,放在地板上展开,在镶了黑边的塞克拉兹银色布的上面,是大迪瑞高高举着仪式剑的巨幅画像。
吉姆瑞格仔细研究着这幅画像,他大步走到了画的中央,低下头去端详自己的肖像。
艺术家们心怀恐惧地相互打量着。可渐渐地,他们变化无常的大迪瑞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来。“我喜欢,”他宣布。“非常喜欢。你们令人称道地画出了我的肖像,就为了这,你们每人将得到一千先尔的酬劳。”
“一千先尔!”一个鲍波人倒抽了一口气,接着,他就用手捂住嘴巴,害羞地退到了其他几个人的身后。
“怎么,不够吗?”吉姆瑞格嘲讽地说,看着那个人。“那就两千——但你们得值那么多,贪婪的鲍波人。”
手艺人们被说懵了,坦率地说,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巨大的数目。一个胆大的克律斯人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脱口而出了。他问:“我们怎样进一步为您服务呢,大迪瑞?”
“我要一千份和这一模一样的东西。”吉姆瑞格说,点了点他脚下那幅肖像上长长的剑柄。
“一千!”克律斯人不相信似的脱口而出。
“我用两千换一千,”吉姆瑞格亲切地笑着。“我要他们为提伯特那做准备。”
看见手艺人们为这一要求提心吊胆的样子,奥克马斯走上前去。“那个节日就要到了,大迪瑞,”他斡旋道。“或许是我们弄错了吧?”
“不,你们理解得完全正确。我要让我的画像出现在每一个哈格的每一个街区。这将使所有伊波瑞人意识到他们的领袖存在。”他四处打量着,看是否有人反对他的计划。
“当然,塞热奥领袖,”克律斯发言人回答说。“这是可以做到的。”
“你以为呢,奥克马斯?不会听错了吧?”他说,“尼克拉斯人将会看到这副悬挂的旗帜在每一个哈格发挥最有效的影响。当我出现在节日上时,我要看到我的肖像也出现在那里。”
迪瑞们默默无言地同意了。“好!”吉姆瑞格说,又用剑点了点那幅肖像。
“如果我说错了,请你们指正,迪瑞们,不过我想,这类事情将会对哈格人大有帮助。它可以凝聚他们的注意力,不断地使他们意识到我的存在,如同我就在他们中间一样。”
“哦,这毫无疑义,大迪瑞。”奥克马斯说。
“无论如何要快,”吉姆瑞格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说。“我要用这种方式提起整个哈格的注意。”
手艺人们向后退,后来,干脆被几个密切关注着事态进展的纪律防线带走了。
“那么,”其余的人走后,吉姆瑞格问道:“逃亡者们的情况怎样了呢?”
“最后一次报告没有提到这事,大迪瑞,”尼克拉斯下迪瑞解释着,“他们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吉姆瑞格的视线盯着他:“你的安全力量是怎么回事儿?”
“我解释过了,大迪瑞,在整个哈格疆域的边缘,我们没有一个检查站。”
“立即建立起来,”吉姆瑞格命令道。“我要找到那些叛逆。”
奥克马斯想要安慰他的领袖:“当然,你现在不必把他们看得太严重,他们算不了什么。”
“特伍德是个狡猾的敌人,瑟杰克也不是傻瓜。他们合为一体就是一股力量。他们的自由时间越多,他们就会越猖狂。所有我的对立面都必须立即平息。像特伍德和他的傀儡瑟杰克那样的叛徒,会鼓动那些稍微有些不满的人心生叛逆之想。”他走近一步,将手指点在他的脸上。
但这个男人却没有推却。“尼克拉斯人将开始一个哈格一个哈格地搜索这两个敌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有谁能找到他们,将得到五千先尔的奖金。我们立即贴出告示。”
“就按你说的办。”奥克马斯回答说。
大迪瑞满意地哼了一声。“啊,我饿了。客人们到了吗?”
“他们都在前厅里等着你,大迪瑞。”
“让他们进来。把我的哈格长袍拿来,快点。”他打发奥克马斯去执行他的命令,两腿叉开,站在那里看着他脚下那幅巨大的自己的肖像。
“很像,”他自言自语。“想吧——它将挂在每一个主要的地方。我的王国,我的王国是辉煌年代的开始,伊波瑞人所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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