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伦·伯哥乃伊满眼杀气地瞪着托勒,剑在他的手中挥来舞去,看不出颜色的剑柄在脏污的光线中闪着混沌的光。“柯伦能杀了你,费瑞人。”他咆哮着。
“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仍然离不开这里。”在最后的两个小时中,托勒已经把各种他所能想到的不能带着他们走过那片死亡之地的所有原因都向他解释过了。现在,他已经很累了,想要睡觉了。
“嘘,”伯哥乃伊嘟哝着,在他多毛的脸颊上把剑擦了擦,然后放在托勒的脸上。“也许柯伦现在就要杀了你,哼?”
托勒生气地把剑拨开:“听着,我不想和你玩游戏。我要去睡觉。所以,除非你有进一步的——”
“你把狄哈根人带到费瑞去。”伯哥乃伊坚持。
“我已经用二十种不同的方式告诉过你了,不一行——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那么做。我不能!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舒服些,你就杀了我吧,但我们不会去费瑞的。现在不能。明天不能,根本就不能。面对现实吧,我们不会走的!”
伯哥乃伊看着他,之字形的疤痕因生气而皱了起来:“狄哈根人不需要你,费瑞人。我们自己到那里去。”
托勒叹了一口气,眼睛眨巴着:“我们穿不过沙漠,伯哥乃伊。你根本就不知道沙漠是什么样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事实上,你连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呼吸过。我来告诉你吧,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那种痛苦的感觉,就是这样。真正的空气一秒钟之内就能把你击倒的。”
伯哥乃伊耐心地听着。托勒说完之后,他仍然用和以前同样固执的语气说道:
“无论如何,狄哈根人要独自上路。”
“好!好!去吧!一路顺风!现在就出发吧!”托勒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躺在床上。“你是指挥,伯哥乃伊。旅途快乐,不要忘了把你们的经历写下来。再见,祝你好运,祝你一帆风顺!”
伯哥乃伊站在一边看了托勒很长时间,转过身去,慢慢地向外走去,他那过大的长袍——特伍德送给他的那件——拖在他身后的地板上,在空气中留下一股残留的臭气。
多么繁忙的一天!托勒想。特伍德刚刚放弃了走的想法,伯哥乃伊又要离开,每个人都筋疲力尽、昏昏欲睡。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纪律防线已经做好了让老区土崩瓦解的周密计划,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托勒知道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并非真的想要答案。但随即答案就来了——从院子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建筑物墙壁上的瓦砾和碎石纷纷散落下来。
托勒箭一般地从床上飞了起来,脚没沾地就跳到了门口。他刚冲出门,人们就纷纷拥到了建筑物前的空地上。
“回去!回去,你们这些傻瓜!”
托勒转过身,看见特伍德正弯着腰向这边冲来。他看见了一片闪光,接着就看见特伍德匍匐到地上,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一股热浪就把他击倒了,他躺倒在地上。碎砖片和散落的垃圾砸在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雨点般降落的热沙砾。
托勒的胃绞痛着,一步步地爬到特伍德的面前。“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托勒大声喊着,但仍然回荡在耳边的爆炸声把他的声音淹没了。
“这是大范围的搜捕。”特伍德的头摇了摇,向四周查看。“纪律防线会追赶我们,我们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出去。”
“我知道一个地方——狄哈根人的墓地。伯哥乃伊带我去过。那里安全——真的!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呢?”
特伍德已经站了起来,边向前冲边使出平生的力气喊:“抢救物资和武器!每个人都带点东西走!物资和武器!把其他的东西留下。”
两声更大的爆炸在院子里震响,但他们已经冲到了军火库和物资库。尽管周围的恐怖气氛更加浓厚,但撤离工作仍然进行得迅速而有效。托勒爬起来,向着破烂不堪的医院跑去。
“出什么事了!”他进来后,伊琳娜问。她的脸在手提灯的光照下飘浮,黑暗中到处都是伤员们的呻吟声。
“纪律防线——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得赶紧走。”
“我不能把伤员丢下。”她转过身去。
托勒抓住她的胳膊不放。“我们会把他们带走的。把你的仪器都收拾起来,我去找伯哥乃伊。”
他又一次冲到了混乱之中。物资库的外面已经燃起了大火,这里已经被一片耀眼的红光笼罩。托勒直奔远处的院子尽头,向着狄哈根领袖的藏身之处跑去。他遇见了手里拿着火把,正在向他飞奔而来的伯哥乃伊和他的几个下属,他们正准备跑进一条狭窄的街区。
托勒停住:“伯哥乃伊!”
狄哈根人没有答理托勒,一句话没说就从他的身边跑过去。“伯哥乃伊!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在他们的身后追上来。
“柯伦的话已经说完了。”狄哈根领袖回过头来对他喊。
“听我说!”
狄哈根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我要带到你们去费瑞亚!”托勒尖叫起来。“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费瑞亚!你赢了,我带你们走。”
伯哥乃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托勒跑到他的面前,狄哈根人手里的火把照在托勒的脸上,他盯着托勒:“费瑞人正在对柯伦撒一个弥天大谎吧?”
托勒摇了摇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我没有撒谎。我要把你们带走,但你们必须先帮我一个忙——帮我把伤员从医院里转移出去。我需要所有你的人,我们必须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然后你就把我们带走吗?”
“我不知道怎么把你们带走,但我会把你们带走的。”又一声爆炸把夜空点燃了。附近的几个街区纷纷坍塌下来,他们身后的街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我们得快点。你拿主意吧。”
“你要是对狄哈根人撒谎,柯伦就把你杀死。”
“如果我撒谎,你们随时都可以把我杀掉。快点吧,我们现在得赶紧转移!”
伯哥乃伊转过身来,派了两个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随后,他和剩下的两个狄哈根人跟着托勒跑回到院子里。
“把所有的门特聚齐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杨丹反对着。“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帕雷塞伯特笑了笑,但口气却很坚定,“我们会抓紧时间的,保护之神会照料好你的朋友。门特会议必须召开,很多人的聪明汇集到一起才是智慧。”她站起来,示意觐见结束。
杨丹环视了她周围的一圈脸,知道坚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经在这个晚上做完了一切她能够做的事。她站起来,说:“谢谢你,帕雷塞伯特,听我把话说了出来。如果我的话说得过于坦率,那是因为我觉得是时间太紧迫了。”
帕雷塞伯特走向杨丹,拥抱了她:“不要往消极的一方面想,杨丹。相信无所不在的天父会把他的子女照顾好,他会把传递之神派出去的。”
“我试试吧,帕雷塞伯特。尽管很难,但我会努力的。”
帕雷塞伯特松开了杨丹,站在离她有一臂之远的地方:“我发现你点燃了信仰的火焰,今天晚上你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杨丹点了点头。“是的,”她羞怯地承认了。随后,她把头抬起来,脸上挂着微笑。“这种感觉美妙极了!”
“让这种火焰燃下去,杨丹。”帕雷塞伯特握住了她的手。“尽你的全力让这种火焰燃下去。”
帕雷塞伯特说完之后,杨丹道了一声“晚安”,随着其他人走了出去。安西正在几步之外的岸边等着她。营火大部分已经熄灭了,歌声也消失了。费瑞人已经回到了帐篷里。
“愿意和我一起散一会儿步吗?”
“当然。”杨丹回答,他们已经各自向前迈出了几步。她呼吸着夜的空气,遥望着点缀在深邃夜空中坚定而明亮的星星。这个星球的天空没有月亮,不过她并不想念它——除非是在罕见的时刻,像现在这样。
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儿,安西说:“今天晚上真好,你的话很有说服力。”
“咳,我相信麻烦就要来了。”杨丹回答着,她拿不准安西想要说什么。
“我一点也不感到怀疑。帕雷塞伯特是对的,无论如何,在作出行动决定之前,是要召集门特会议的——以决定是否可行,因为这是所有费瑞人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安西的肩膀轻轻地耸了耸,做了一个结束这个话题的手势:“我已经和马西亚克和泰勒斯联系上了。”
“你已经……怎么联系上的?”
‘门特们的晶体接收器。“当然,杨丹想。我应该记得的,每个门特都有一台晶体接收器。“他们说什么?”
安西停下脚步,面对着夜色中深邃无边的大海站了片刻。“简蕊儿——泰勒斯的女儿——你还记得——”
“记得。”
“简蕊儿做了一个梦——和你从鱼那里得到的警示很相像。事实上,是你今天晚上向帕雷塞伯特描述的警示,你几乎运用了简蕊儿向马西亚克描述时所用差不多相同的词汇。这是一种可怕的巧合。”
“所以你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发出警示。”
安西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我说过,我不怀疑此事,我真的不怀疑。但事情远比这个要复杂。我们中有人认为,这件事会使我们与圆屋顶重新建立联系。你应该明白,改变我们延续了许多世纪的幸福生活轨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好奇地看着杨丹。“在你们的世界里,变化是一件经常发生的事情,对吗?我想,它是事物本身的一种特征。”
“时常发生。”杨丹看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可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需要做些什么来帮助托勒——并拯救我们自己。如果警示是真的话,我们都觉得它是真的——那么,我们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就是我现在同你谈话的原因。你能够帮助我们变化,杨丹。也许这也正是你被派到我们中间的目的。我们需要你的火花,你的能量,我们需要你给我们指一条路出来。”
给他们指路?我自己还在艰难地爬行,她想。我不能给任何人指路。
安西继续说着:“这是真的。这也是马西亚克和泰勒斯允许托勒回到圆屋顶的部分原因。”
“你是说他们利用了他。”
“不,根本不是。他们认为无所不在的天父会帮助他,而且断定他能回来,希望他能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接近圆屋顶。”
“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生命和死亡。托勒是对的,圆屋顶要摧毁我们。真的,你们应该懂得自卫。”
“我们明白自卫是最温柔的陷阱。什么时候冲突不是被称做自卫呢?”安西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那些急着保卫自己的人,修建的是墙而不是桥梁。”
“是的,”杨丹说。“可是你说过,你们希望托勒能告诉你们该怎么办,他做到了吗!”
“我们相信他已经做到了。而且我们相信,你也正在帮助他。”
“安西,请原谅。天太晚了,我现在还想不清楚。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需要你的理解。对于我们来说,圆屋顶是否要摧毁我们没有那么重要——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扬起手来反对他的进攻,所带来的结果是虽然摧毁了他,而我们自己却成了像他那样的人,我们宁愿让自己毁灭。
“不过我们几个——马西亚克,泰勒斯,伊诺,我自己,还有其他的几个人——现在已经意识到,离开圆屋顶实际是鼓励了罪恶,我们真的为此而感到愧疚。”
“你是严肃的吗?”
“非常严肃。你看,罪恶本身所滋生的只是罪恶。因为我们内部的分裂,罪恶得以滋长。”
杨丹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终于明白安西想要同她说些什么了。“我明白了。没有人把光明指给他们,他们又怎能找到光明呢?”
“是的,就是这样。因为保守着我们自己所拥有的光明,所以我们就宣判了圆屋顶的黑暗可以存在。”
“但那不是你们的错,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是他们的选择吗?拿走了光明,剩下的就只能是黑暗了。如果我们留下来,我们就是他们之中的光明,我们就可以一同把光明举在手中。”
他的话让杨丹思考了很长时间,安西关切地看着她。他们不再向前走,而是面面相觑地对视。“明天,我们将召集门特们开会。你会有说话的机会,我要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
“谢谢你,安西。”杨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我想我知道现在要说什么了。”
几分钟之后,杨丹便走近了贝斯洛的帐篷。贝斯洛和萨塔拉相互拥抱着坐在帐篷前。杨丹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听见贝斯洛正在说着,“……于是,加纳夫和巴勒瑞格打了起来,海妖抢走了巴热米特,同盟就这样破裂、瓦解了。”
“什么是指环信使呢?”萨塔拉问,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哦,福瑞德和山姆逃出去之后,接着往前走,哥尔雷姆跟在他们的后面。这时……”贝斯洛抬起头来。“哦,杨丹,有什么事儿吗?”
“很抱歉打扰你们。”她说着,看了萨塔拉一眼。
萨塔拉立即站起来:“对不起,我得走了,你们谈吧。”
“嘿,等一会儿!你不要走——”贝斯洛不高兴地说。
萨塔拉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今天太晚了,我得走了。杨丹想要和你单独交谈,我们明天还可以在一起。”
“谢谢你,”杨丹说。“她真是一个好姑娘,”她说着,目送萨塔拉远去的身影。
“呀哈,”贝斯洛赞同。“那你为什么要把她赶跑呢?”
“我有话要给你说。”
“那就说吧。”
“贝斯洛,你对原子弹有多少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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