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题之前,咱们先说点儿题外话。”卡帕斯亚这种拖延的、迟迟不肯说到正题的谈话方式的确弄得巴克心中有些烦躁。“还记得吗,我曾向你保证过,我能替你摆脱困境?”
巴克的确还记得,直至那次屠杀事件之前,这段经历真正让他领教了卡帕斯亚的凶残本性。
一位曾经为巴克提供消息的威尔士人——他们在大学是同学,由于过分介入他的上司,伦敦证券交易所老板托德—考思朗关于创办一家国际银行的计划,最终招致杀身之祸。巴克飞往伦敦,在伦敦警察厅的一位官员的陪同下调查此事。后来,当这位官员因汽车被炸而身亡时,他也险些罹难。巴克确信,被警方判为自杀的那位威尔士朋友显系他杀;他自己也不得不采用化名逃出伦敦。当他回到纽约时,不是别人,正是尼古拉·卡帕斯亚向他保证说,如果托德一考思朗卷入了某种秘密活动,卡帕斯亚本人会关注此事的。此话说过不久,在那次只有巴克还记得的事件中,卡帕斯亚即在巴克的面前枪杀了托德一考思朗。
“我记得。”巴克只答了这么一句,并不去追述往事。
“我已经声明过了,我不能容忍在我管辖的联合国内有任何的不诚实和不光明的勾当。托德一考思朗只能自负其责,对吗?”
“自负其责?”巴克保持着沉默。
“你相信命运吗,威廉斯先生?”
“不。”
“你不相信只要走对了路,好运就会随之而来吗?”
“不。”
“我相信。而且我一直相信。噢,甚至那些犯了错误、犯过罪的人偶尔也会交好运。但是,一般说来,一个人只要把他的工作于得好些,他的命运就会随之改善。懂了吗?”
“不懂。
“我再说得简单些。你当时正处在可怕的危险中,你身边”的人死了。我对你说,我会关注此事的,可事实上,这件事与我毫不相干。坦白地说,我大胆地向你保证说,我能替你摆脱困境,而我当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我不是一位教徒,我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是好运在跟随着我。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说句心里话,先生,对于你讲的这些,我简直一点儿也不明白。”
“你是否会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你?”卡帕斯亚露出了明显的笑容。“我需要你这个人。我刚才说的是我和你共同面临的问题。你已经上了某个人的黑名单,而我手下的两个人也被卷入到严重的犯罪中去。我的老朋友乔纳森·斯通内尔负责解决了咱们个人的困难,他开枪自杀了,托德一考思朗同时毙命。如果我没有误解我的朋友们的信念,那么这就是好运道。”
“因而你口里说你对两位朋友的死感到悲伤,但实际上,你倒是高兴他们两个去送命。”
这句话显然给他留下了印象。卡帕斯亚靠在椅背上。“很对。也为了你感到高兴。我的确对我的损失感到悲伤。他们是我的老朋友,而且曾经是我的顾问,甚至是良师。但是,一旦他们变坏了,我就不得不操心这件事。请不要误会,我是想操心这件事,但乔纳森想我做了。”
“真是难以想象。”巴克说。卡帕斯亚的两眼凝视着巴克,仿佛要着穿他的内心世界。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尼古拉·卡帕斯亚继续说,“事情变化得太快了。”
“对此,我很难发表意见。”
“不到一个月之前,我还在达吉尼亚的参议院任职。下一分钟,我就成了这个国家的总统。一个小时之后,我就担当了联合国秘书长的职务。”
对于卡帕斯亚的这种夸张式的描述,巴克报之以微笑,而他登上权力顶峰的速度,的确如此神速。卡帕斯亚继续说道:“这些变化几乎足以使一位无神论者转而信仰上帝。”巴克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是,你把这些都归之于好运。”巴克说。
“坦率地说,”卡帕斯亚说,“这些只能让我自卑。从许多方面看,这似乎就是我的命运。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或者说简直难以想象,更不要说去谋划了,自从担当了达吉尼亚参议员以后,我没有再去谋求任何官职,但是,秘书长一职却落到了我的头上。除去将我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希冀我的所作所为不辜负命运加给我的这一职务,还能做什么呢?”
倘若在一个月之前,巴克可能会当面指出卡帕斯亚的无耻。巴克想,这是卡帕斯亚在表示自己的多愁善感吗?显然不是。
“巴克,”卡帕斯亚继续说,“我需要你,这次我不想失望。”
在与布鲁斯·巴恩斯通过电话之后,雷福德挂上了电话。他只问问布鲁斯今晚是否可以先到一步,谈一些情况,但他并未告诉布鲁斯要谈什么。他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哈蒂的便条,展开在方向盘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或者更确切地说,她的老板怎么会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车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揪了一下免提键,对着镶嵌在遮阳板上的受话器应了一句,“我是雷福德·斯蒂尔。”
“爸爸,刚刚你在用电话吗?”
“是的,怎么?”
“厄尔一直在给你拨电话。”
“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似乎挺严重。我告诉他你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到有些吃惊。他说,某个不知名的人不断地向他报告情况。他本以为你晚些才能从达拉斯回来,而且——”
“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原以为可以在你离开奥黑尔之前截住你。”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晚上见。我想早点儿去教堂,和布鲁斯谈一谈。你可以坐我的车一同去,在外间等一会儿;也可以开两辆车。”
“好的,爸爸。我敢肯定,要是我在外间等,一定会碰上巴克。我不想见他。你可以先走,我晚一些时候动身。”
“噢,切丽。”
“用不着惊讶爸爸。”
巴克突然感到一阵勇气。虽说这很奇怪,但他的确感到了某种勇气。他当然想知道卡帕斯亚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似乎每当巴克开口说话时,这个人倒是很感兴趣。巴克本来不打算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卡帕斯亚。或许永远也不。可是眼下,他感到自己应该开口讲点什么。
“要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一次我就不会来了。”巴克说,“我几乎要不来了。我在给史蒂夫回话时很费了一些踌躇。”
“噢,让咱们开诚布公地谈正事吧。”卡帕斯亚说,“我是一名外交官,我是真诚的。你马上就可以体会到这一点。”他停顿了一下,好像等待着巴克说:的确如此。然而,巴克甚至连头也没有点一下。“好啦,谈正事吧。你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接受我的邀清,而我也并没有记恨你。这一次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不能吗?如果我拒绝了,又会怎么样呢?”
“可能这件事又会传到斯坦顿·巴雷的耳朵里去,你可能会再次遭贬。或者会被炒鱿鱼。不管怎样,都是不光彩的。我不是天真的孩子,巴克。我知道你的这个诨号的来历①,这也是我如此钦佩你的部分原因。但是,你不能总是顶撞我。这并不是由于我自以为有什么了不起,而是整个世界及新闻界这样以为。轻视我的人是要冒风险的。”
“这样说来,我倒是应该害怕你,因此也就应该看中你要我扮演的角色,对吧?”
“不,不!应该说是害怕轻视我,仅仅由于我刚才说过的那些显而易见而又非常实际的原因。不过,每当我提出请求,给你指出一条道路时,这种害怕就会驱使你服从。这决不是要你基于这种考虑才同意与我一道工作。我也用不着用害怕作为条件来说服你。”
【①巴克在英语中是雄鹿,又有反抗的意思——译注。】
巴克想问那是什么作条件呢,但是,很显然,尼古拉正等着他这样发问,于是,他就不再说什么。
“你们美国人喜爱的电影中的一句老话是怎样说的?‘一份你没法推辞的礼物。’这就是我要提供给你的。”
“雷福德,我不想打扰你,可是,咱们不得不面对面谈一谈,就在今天下午。”
“厄尔,我差不多已经到家了。”
“对不起,如果这件事不是那么重要,我就不叫你来了。”
“出了什么事?”
“如果我能在电话里和你谈,就不会一定要和你面谈了,对吧?”
“你是要我马上赶回去?”
“是的,对不起。”
“我们的世界上存在着一些法律和法规。”卡帕斯亚开口说,“法律嘛,我准备遵守。法规嘛,如果我以为它是正当的,我也不打算去破坏它。例如,在你们的国家中,进比赛场是不允许携带你自己的食物的。为了管理,还要规定一些处罚金,也就是对违犯者进行罚款。我能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制订这样一条法规,如果我是业主的话,我可能也会这样干的。可是,如果我把食物带进了自己的快餐店,我不认为这是违规行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猜想我懂了。”
“对于国家首脑以及像联合国这样的官方团体,也有一条法规。这就是只存在专政体中,统治者才拥有新闻媒体。
“的确如此。”
“但是,这是一条法律吗?”
“在美国是。”
“但在世界上呢?”
“各国的情况不一样。”
“你说到点儿上了。”
显然,卡帕斯亚在等着巴克问他们到底说到哪儿了?但是巴克并没有开口。“你喜欢用‘底线’这个词。”卡帕斯亚继续说道,“我听你说过。我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我的底线就是,我要收买各大新闻媒介,而你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什么一员?”
“成为管理层的一员。我要成为全世界各大报刊、电台及电视网络的惟一所有者。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替我经营任何一个部门。”
“联合国秘书长拥有世界各大主要新闻媒体?你怎么可以认为这是正当的呢?”
“如果法律需要变更一下,那就变更一下好了。巴克,如果说需要给予新闻媒体一些正面的影响,那就是在这个时候。你不赞同吗?”
“不能赞成。”
“上百万人消失了。人们感到了恐慌。他们厌倦了战争,厌倦了流血,厌倦了动荡。他们需要知道,和平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对于我的全球裁军计划,人们的反应几乎是无一例外的赞同。”
“美国民兵运动未必赞同。”
“老天在上,”卡帕斯亚微笑着说,“如果我们实现了我的提议,你真的认为这样一些狂热分子整天出没于林间,放一放汽枪就对世界共同体构成威胁了吗?巴克,我仅仅对世界上所有正派公民的衷心希望负责。当然啦,也会有‘坏苹果’,我绝不去阻止新闻媒体给予公正的报道,不过,我这样做是出于绝对纯正的动机。我不需要钱,我的钱多得像大海。”
“联合国竟有这样富裕?”
“巴克,我来告诉你一些情况,这些情况也仅仅几个人知道。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的。乔纳森·斯通内尔立我为他的全部财产的惟一继承人。”
巴克简直没法掩饰他的惊讶。这位世界首富将卡帕斯亚的名字列于他的财产继承人之中,或许没有人感到吃惊;可是,却将卡帕斯亚作为惟一继承人!这意味着卡帕斯亚拥有了世界上主要的银行和金融机构。
“可是,可是,他的家族——”巴克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么几个字。
“我已经在法庭之外说服了他们。他们保证对此事不再开口,也不会对遗嘱提出疑意;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亿美元。”
“这么多钱也会使我不再开口了。”巴克说,“可是,他们因此而损失的该是多少啊。”
卡帕斯亚笑了。“你一定会惊奇,为什么我如此器重你。你知道,乔纳森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巴克当然知道对于乔纳森来说,金钱本身简直就成了一种商品。他平日连个皮夹也不带;他的节俭真是令人可爱。他会让一位比他小的人在餐桌上替他付账;而在下一秒钟,他竟会掏出上亿元买下一个公司。对他来说,钱不过是一些数目字。
“这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呢?”
“巴克,我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这笔巨大的资产为我提供了一个实现终生理想的机会。我需要和平,我需要实现全球裁军。我需要世界上的所有民族像一个民族那样生活在一起。几十年以前,当飞机和卫星通讯将世界上的人们紧紧联系起来的时候,世界就该把自己看作一个村子了。可是,只是通过这次人口的消失——这可能是地球上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才最终把我们带到了一起。我在发表讲话时,全世界的人们都能听到和看到。”
“我对于个人资产不感兴趣。”尼古拉·卡帕斯亚继续说,“我的经历就可证明这一点。我懂得金钱的价值。如果金钱能够打动一个人,那么,也不妨用它来作为说服的手段之一。但是,我关心的只是整个人类。”
听到此处,巴克感到一阵恶心。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卡帕斯亚亲手导演了斯通内尔自杀的事件,又制造出任何一个法庭都不会需要的这么多的见证人。如今,他在向巴克阐扬什么他的利他主义,他的慷慨大度吗?
巴克的思绪飘回了芝加哥,他突然记起了切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他此时很想和她谈谈。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确地感到,他不想他们之间仅仅做朋友。这是否由于卡帕斯亚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许诺,使得他迫切地需要寻找一个安全、可靠的人或避难所?他对切丽抱有一种纯洁、清新的感情。他以前怎么会将这种感情领会成仅仅对于一个年轻女孩的迷恋呢?
卡帕斯亚凝视着他。“巴克,我今天对你谈的这些,你决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将为我工作,你所享受的待遇与机会也会超出你的想象。你可以考虑一下,但你最终要答应。”
巴克努力将他的思绪集中在切丽身上。他很喜欢她的文章。他和布鲁斯·巴恩斯也结下了很深的友谊,而这在他成为一名基督的信徒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但是,他此时注意的对象就是切丽。他意识到也许是为了对抗尼古拉·卡帕斯亚的那种具有催眠术一般的魔力,上帝叫他的脑子里生出了这些念头。
他爱切丽·斯蒂尔吗?他还不敢说。他几乎还不了解她。他被她吸引住了吗?当然。他是否愿意和她约会,开始和她交往?回答是肯定的。
“巴克,如果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生活,你会选择哪里呢?”
巴克听到了这个问题,他拖延着,他撅起嘴,显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而其实他能够想到的只有切丽。如果切丽知道了这一点,她会怎么想呢?此时,他坐在这儿,对面这位最富于雄辩才能的人向他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而他的脑子里转动的则是芝加哥的一位二十岁的辍学女孩。
“哪儿呢,巴克?”
“就是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巴克答道。
“芝加哥?”
“芝加哥。”
事实上,巴克猛然感到,他几乎不能想象竟会与切丽分离。最近两天来她的反应及身体语言表明,他有点儿疏远了她。但是他相信,要改变这种局面还为时未晚。当初他公开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她也同样表现出对他的好感;而一旦他发出一种含糊不清的信号,她也照此办理。他最好理清自己的兴趣与希望,当然还有其他严肃的问题要考虑。但是,眼下,他感到他特别思念她。
“怎么竟还有人喜欢住在芝加哥?”卡帕斯亚不解地问,“我知道那里是航空枢纽,但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呢?我现在是要你打开视野,一巴克。考虑一下华盛顿、伦敦、巴黎、罗马。新巴比伦。你在这儿住过多年,你知道这里是世界之都——至少,在我将联合国总部迁往新巴比伦之前是如此。”
“你是在问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喜欢住在那儿。”巴克回答说,“坦白地说,我可以生活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有计算机网络,有传真机,就是住在北极,我也可以把我的文章发出去。当初,并不是我选择了芝加哥,可如今我已经离不开那里了。”
“如果我给你提供数百美元的资金,你能重新选择吗?”
巴克耸耸肩,哈哈笑了起来。“你如今垄断了全世界的财富,你说,金钱打动不了你。那好,虽说我拥有的不多,可同样不为金钱所动。”
“到底什么能打动你呢?”
巴克快速而默默地祷告着。上帝、基督、救世、“灾难之光”、爱、朋友、迷途的羔羊、《圣经》、学问、基督的重临,新希望村教堂,还有切丽。这些都是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可是,他能说出来吗?他怎么会说出来呢?上帝,告诉我该怎样回答!
“只有真理与正义才能打动我。”巴克突然间脱口而出。
“啊,美国式的回答!”卡帕斯亚说,“简直像个超人!”
“更像克拉克·肯特。”巴克说,“我不过是大都市中一份有名的周刊的记者。”
“好吧,你想生活在芝加哥,那么,如果你可以任意选择职业的话。你最想干什么呢?”
突然,巴克回到现实中来。尽管巴克希望能够使自己的思绪退隐到对切丽的想念中,但是他感到了时间的压迫。这次旅行虽说过于奇特,但是,他探知了卡帕斯亚从斯通内尔那里获得了遗产,受些折磨也还值得。他不想同尼古拉交火,而且他担心最后一个问题是否埋伏着陷阱。
“做我想做的事吗?我总是希望等到我有了一把年纪,不再适合到世界各地去采访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成为出版商。我会组织一批有才华的人,任用他们,训练他们,出版书籍,展示他们的才华。当然,我仍然怀念采访、调查、写作的生涯。”
“让你同时干这两方面的工作,怎么样?让你享有权威,领导一批人马,出版书籍,同时,还可以自己去采访。”
“我想,这曾经是最大的想望。”
“巴克,在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之前,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说‘曾经是’你的理想,仿佛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巴克在说这句话时没有留意。每当他决定要信靠上帝,他仿佛就会从上帝那里得到一个回答。这次他冒险依靠了自己,于是就发生了差错。他有一种恐惧,觉得一旦卡帕斯亚与以色列签订了条约,这个世界好像就只能继续存在七年了。
“我想,我很怀疑这个旧有的世界到底还能存在多久。”巴克说,“我们还未摆脱失踪事件带来的劫难,而且——”
“巴克,你的话刺伤了我!一百年来,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世界和平!我的谦卑的提议得到如此众多的人的响应,以至于使我们相信,我们几乎要开创一个世界大同的社会了!相信我!站在我的一边!加入我的队伍!你可以实现你的一切理想!你不为金钱所动吗?那好,我也一样。让我给你提供一笔资金,让你再也用不着替金钱担忧。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职务,一家出版社,一批人马,一幢办公大楼,甚至还有一处别墅。你可以干一切你想干的事,而且可以住在芝加哥。
卡帕斯亚停顿了一下,正像他前面做的那样,等待巴克去咬钩。
“我不得不听命了。”
“请等一等,巴克。”卡帕斯亚说,他揿了蜂鸣器。他这次显然使用了另一种信号,因为,巴克没有听到哈蒂在内线电话中的答话,却听她身后的门中走进来。他转过身同她打了声招呼,她朝他挤了挤眼睛。
“哈蒂小姐,”卡帕斯亚说,“请你通知一下罗森茨韦格博士、史蒂夫先生和菲茨休总统,我要比原订计划晚一点儿。估计在这里还要花十分钟,与钱姆和史蒂夫谈十分钟,然后,我们在五点钟启程飞往华盛顿。”
“好的,先生。”
雷福德在奥黑尔机场停下车子,急匆匆地穿过来廊,到达地下控制中心厄尔·哈利戴的办公室。厄尔担任过他的机长许多年,后来,从优秀的年轻飞行员,雷福德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佼佼者。雷福德感到庆幸的是,他如今已经达到了可以用简洁的方式与厄尔谈话的地位了,用不着官样的客套,直奔主题。
厄尔正等在办公室的门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雷福德就出现了。
“你好!”厄尔招呼道,“进来吧。”
“你好。”雷福德答了一句,将他的帽子掖在腋下,坐下来。
厄尔坐在他那凌乱不堪的办公室内另一张椅子上。“咱们遇到了麻烦。”他开口道。
“谢谢你替我压下那件事。”雷福德说,“是不是爱德华兹写材料检举我了,由于我——你们怎么说着——劝诱他人改变宗教信仰?”
“这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就会给你拿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哪一类的呢?”
“首先,你要告诉我,我是不是没有弄懂你的意思。当我第一次找你谈在工作中谈论信仰的问题时,你说,你要认真考虑。我说,只要你能保证丢掉那套玩意儿,我就替你压下爱德华兹的检举材料,对吧!”
“对!”
“好啦,你答应今天去达拉斯参加考试,是不是我就不能认为你在继续兜售你的那一套?”
“当然不会。我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考试结果如何?”
“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干的了,雷!”厄尔厉声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口里在说你去那儿是要参加757的考试,而实际上你根本无意于丢掉你的那套玩意儿?”
“我没有说过。”
“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雷!你别想跟我耍花招,我可不吃这一套。什么教会啦,升天啦。你对我谈得够多了,而我一直对你表现得很有礼貌。对吧?”
“你真是太礼貌了。”
“可是,我是作为朋友听你谈论这些玩意儿的,正像我向你夸耀我的孩子时,你也听我讲一样。对吗?”
“我可没向你夸耀什么。”
“当然没有,但是你非常激动。你找到了某种能够给你安慰,帮助你解释亲人失踪的东西。我说,很好,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你的船漂浮着就好。我开始看到你去教堂,读那本《圣经》,等等。我告诉你,我但愿能够把这些看作私事,并希望你能搁开些。”
“我这样做了,虽然我仍在为你祈祷。”
“嘿,谢谢。我还告诉你对工作上点儿心。可是不,你仍旧对这些玩意儿感到新鲜,被这种新鲜劲儿弄得兴奋不已,好像一个刚刚找到发财门道的家伙。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在这么多人中,你又开始向爱德华兹兜售你的玩意儿。他是个大有希望的人,雷,这儿的高层人物都很赏识他。”
“我也很喜欢他,这就是我为什么替他的前途担心的原因。”
“是的,对极了。但是他说得很清楚,他不想听你的那套玩意儿,正像我一样。现在你已经放过我了,那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我想,我已经不去打扰他了。”
“你以为你这样做了。”厄尔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翻到其中的一页。“那你是否不记得你对他谈过什么啦?我可以给你读一读:‘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是你说的吧?”
“这有点儿断章取义,不过,我不否认这句话的基本含义。我要说的是——”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雷,不是吗?因为你也对我这么说过!我告诉过你,我不希望看到你成为狂热的宗教分子中的一员。那些人自以为比别人高明,一心想着得救。你说,你真替我担心,你的情意我领了,可我说你差不多要失去我对你的尊重了。”
“我说,我不在乎。”。
“好啦,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多叫我伤心?”
“厄尔,当我冒着失去你的友谊的危险,去为你的永恒的灵魂担心,怎么会叫你伤心呢?我对尼克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人们对我怎么看并不重要。当然,我还是有些在乎的。没有人喜欢让人看成一个傻瓜。但是仅仅由于担心你会怎么看我,就不对你讲我认为重要的事情,这又算什么朋友呢?”
厄尔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重又盯着桌上的材料看。“你还争辩说,尼克对你的话断章取义,可是,你对他讲的每一句话都写在这份报告中了。”
“是吗?”
“是的。”
雷福德扬起头。“那么,你是怎么看的?他听到了我讲过的话,明白了这些话的观点吗?”
“他当然不会去同意你的观点。怎么可能会同意呢?”厄尔合上材料,“啪”的一声丢在桌面上。
“厄尔,在失踪事件之前,我的情况和你、尼克完全一样,我——”
“我已经听你说过这些了。”
“我只想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当时,我认为我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一名宗教狂,我几乎因此而疏远了她。”
“你已经说过了!”
“但是,我现在的观点是,她的确已经成了一名宗教狂。她是对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雷福德,如果你打算布道的话,为什么不撂下飞行的行当去当个牧师呢?”
“你想炒我的鱿鱼?”
“我希望别走到这一步。”
“你是要我向尼克道歉,告诉他我不该逼得他太紧,但我的本意是好的?”
“问题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天,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我已经把底牌亮给你了。我没有把这份材料抄送给人事部门或我的上级。我告诉尼克,我不打算那么办。我说,我留下这份材料,作为我对下级的私人永久性档案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什么也不算。”
“当然,你我都明白这一点,尼克也不是笨蛋。不过,他似乎已经满意了。我原来为你答应去达拉斯应试,这表明你已听从我的劝告,咱们两个都会因此而摆脱困境。”
雷福德点点头。“我也打算采取更审慎的态度,努力不使你由于替我辩护而陷入困境。”
“我倒不在乎替你辩护,你是值得我这么做的。可是你又旧病复发,今天早上又和我耍了花招。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雷福德缩回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将帽子放到桌子上,伸出两手,掌心向上。“今天早上,你在说什么?我觉我做得很好,的确完美无缺。我通过了吗?”
厄尔向前探着身子,皱起眉头说:“今天早上,你没有对你的考官搞那一套,就像你对我,对尼克以及近几个星期以来与你一同工作的所有的大副干的那样吗?”
“你的意思是说,同他谈论失踪的事情吗?”
“是的!”
“没有!事实上,我倒因此而感到有点儿内疚。我几乎没有和他说话。他过于严肃,只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是干什么的和不是干什么的。”
“你没有向他布道吗?”
雷福德摇摇头,他极力回忆这天早上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看看哪些可能导致误解。“没有。我没有收起我的《圣经》。我通常把它放在飞行包里,不过,我刚见到考官时没收起来,因为在车上我一直在读。嘿,你不认为这些抱怨的话来自那位汽车司机吗?他见到我在读书,问我那是什么,我们还讨论了发生的失踪事件。”
“你一贯都是这么干的。”
雷福德点点头。“可是,我并没有从他那里听到任何反对意见啊!”
“我也没提过反对意见。不过,这些抱怨的话来自于你的考官。”
“这我就不明白了。”雷福德说,“你是信任我的,对吧,厄尔?”
“我希望如此。”厄尔说,“别那么看着我。我认为,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从未认为你会对我撒谎。还记得那一次吗,你主动要求停飞了,因为你认为不会出航了,于是就去喝了几杯。”
“我甚至还给另一位飞行员付了款。”
“我知道。但是。这次你让我怎么想呢,雷?你说你没有同那个家伙争辩。我倒想相信你。但是,你对我、对尼克。对其他人都干过这种事。我不得不认为,今天早上你也干了。”
“好吧,我可以去见见那个家伙。”雷福德无可奈何地说,
“不,你用不着去。”
“我不能和诬告我的人对质吗?厄尔,我没有对他谈过一句有关上帝的话。我倒希望我真的谈了,尤其是眼下我竟要为此蒙不白之冤。我要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一定是一场误会,也许是从司机那里听来的二手消息。可是,正如我说的,我并没有感到司机的不满呀。虽说如此,他一定向考官说了什么,否则考官怎么会想到我谈论过呢,除非是《圣经》叫他起了疑心?”
“我没法想象一个班车司机会有机会与考官接触。为什么会有这种接触。雷?”
“我也弄不清,厄尔。如果我真的惹了麻烦,我不敢肯定我是否会因此道歉,但是如果我没做,我肯定不会道歉的。”
巴克记得,罗森茨韦格提起过,总统曾提议到纽约来会见卡帕斯亚,但出于莫大的谦卑,卡帕斯亚坚持要在华盛顿会见。眼下,卡帕斯亚只是偶尔向他的私人助手提起此事,还是计划这么做的?他是故意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在哪儿才能找到他吗。
几分钟之后,哈蒂敲门进来。
“秘书长先生,”她说,“菲茨休总统派空军一号来接您。”
“噢,告诉他,不必如此。”卡帕斯亚说。
“先生,总统说飞机已经起飞,这样您可以在方便的时候起程。当您上路的时候,飞行员就会与白宫联系。”
“谢谢你,哈蒂小姐。”卡帕斯亚说着,他又转向巴克。“多好的人!你见过他吧?”
巴克点点头。“我为周刊采访的第一位年度新闻人物。”
“这是他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上周刊?”
“第二次。”巴克对于这个人的百科全书式的记忆再次感到吃惊。周刊这一年度的新闻人物是谁,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对于巴克来说,这项任务并不那么有趣。
厄尔紧张地改变了话题。“好啦,让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真是再糟糕不过了。新的空军一号预计下个星期开始服役,正是7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