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丽坐在那里,怀疑地看着巴克。“你没有送吗?”她终于开口问道。
“是的,的确没有。”
“另一位呢?”她说,仿佛这里牵涉到两个人。
巴克将两手摊在面前。“切丽,这里显然缺乏沟通。”
“很明显。”
“你可能会说我不自量,但我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们就彼此相处得很好。”他停下来,等着切丽的反应。
她点点头。“没那么严重。”她说,“不过,是的,我想,我们彼此都很喜欢。”
“那次,你和你父亲一同祈祷的时候,我也在飞机上。”
切丽轻轻地点点头。
“那是个不错的机遇。”巴克继续说道。
“是的。”切丽应了一句。
“然后,我就经历了一场磨难。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到这里,把这些讲给你们每一个人听。”
切丽的嘴唇有些颤抖。“我一点也不知道,巴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一刻也没有怀疑你。我知道你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是我想,我们彼此是连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巴克说,“但是,正像我那个星期天在给你的便条上说的那样,我被你吸引住了。”
“不单单是被我吸引住了。”
巴克听了这话,有点儿瞠目结舌。“不单单是被你吸引住了?”他重复着她的话。
“讲下去。”
她认为他仅仅是在和她谈话?她认为他的生活中还有另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人。巴克不禁有些气馁,他想到了彻底放弃,然而,他认为切丽是值得他去争取的。她可能受了某种误导,根据一些线索就妄下结论。但是,她是值得他去争取的。
“在星期五晚上到星期日之间,我对我们两个的事情想了许多。”
“说到了问题的根本。”她说,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在想什么?在她让他进门之前,他甚至打算今晚睡在门外了,难道说这都是要为某个女人而抛弃她?
“我知道,星期五晚上,我的态度不明朗。”他说,“也许是再含糊不过了。我打算脱身。”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脱身的。”
“但是,我们的确有了一些进展,不是吗?”巴克说,“你不认为我们是打算进行下去的吗?”
“是的。直到星期五晚上之前,的确如此。”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虽说有些难堪——”巴克犹豫地说。
“你自然会感到难堪。”她说。
“但是,我意识到我想得太多了:我想到了我们最近遇到的许多问题,想到了你的年龄——”
“是的,问题就在这儿。并不是你的年龄问题,对吧?问题是我的年龄。”
“切丽,对不起。问题既不在你的年龄,也不在我的年龄。问题在于我们之间年龄上的差距。后来我想到,既然我们的将来仅仅还有七年时间,这也就算不得什么问题了。但是,我的脑于里乱作一团。我想到了我们未来;你知道,想到我们的关系会有怎样的结局——而我们眼下甚至还没有确立任何关系。”
“我们不要继续发展了,巴克。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如果我们要发展什么关系的话,这种关系也应是排他的——噢,请别介意。我现在谈的这些,我们两个以前甚至从未想到。”
“我们显然想到了。”巴克说,“我是说我想到了。从你的谈话中可以看到,你也对未来有了一些思考。”
“现在不去考虑了;从今天早上以后,就不考虑了。”
“切丽,我打算问你一些问题,我不希望你闹误会。这听起来有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或者说像家长的口气,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坐直了身子,好像要接受一顿批评。“我想让你暂时先不开口,行吗?”
“什么?”她追问了一句,“你不让我说话?”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说的。”
巴克不得不提高了嗓音。他知道他的神态和语调都颇为严厉,但他不得不如此。“切丽,你一直没听我讲。你不让我讲完我的意思。这里面肯定有一段我不知道的隐情,我简直没法替自己辩护。你一直说不能夹在我们中间——在我继续谈下去之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或者有什么要指责我的?”
雷福德静静地躺在床上,努力屏住呼吸。不过,在巴克提高嗓音之前,他几乎什么也听不到。雷福德听着他们的谈话,无声地笑了。切丽也加大了她的音量。“在我了解了你生活中的另一位女人之前,我什么也不能考虑——噢,巴克,我们在谈什么呀?眼下,我们不是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吗?”
雷福德听不清巴克耳语式的回答,他感到很累。他走到门口,冲着下面喊道:“你们能不能大声一点,或者干脆小一点儿声?要是一点儿都听不到,我就会睡着了。”
“睡觉吧,爸爸!”切丽答道。
巴克笑了,切丽也勉强挤出一些笑意。
“切丽,整个周末,我一直考虑我们眼下不得不放在心上的‘大事’。我甚至要强迫自己对你说‘让咱们做朋友吧’……
直到今天下午我坐在那间办公室里,你的身影却出现在我的身旁。”
“我出现在你身旁?你在周刊分社的办公室里看到我?”切丽有些犹豫了。“你说的是什么办公室?”
“让我先略去我们平等地坐在这里之前的一些事情不谈。”巴克露出一个鬼脸,他不打算谈他和卡帕斯亚的会面。“我刚才是说,我突然感到一种不可遏止的欲望,想见你,想和你谈,想回到你的身边。”
“从哪儿回来,或者说从谁的身边回来?我要问一问。我先不想谈这些,直到我认为你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我已经有了准备,巴克。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到了那儿。”
“切丽,如果你去了分社,你就会发现,今天我没在那儿,除去我今天早上去了一趟。”
“这么说,你还是在那儿。”
“我只是把我的钥匙交给艾丽斯。”
“艾丽斯?这是她的名字?”
巴克点点头,有些困惑不解。
“她姓什么,巴克?”
“姓什么?我不知道。我总是叫她艾丽斯。她是新来的。她是来接替露辛达的秘书的,那位秘书也失踪了。”
“你是想让我相信,你竟然不知道她的姓吗?”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你认识她?”
切丽的两眼凝视着他。他知道,问题就要水落石出的,只是他仍然不知道问题何在。“准确地说,我还不能算认识她。”切丽说,“我只是跟她说过话,不过如此。”
“你跟艾丽斯说过话?”巴克重复道,脑子里在反复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告诉我说,你和她已经订婚了。”
“噢,她不会这样说的。”巴克喊道,但接着他就停下来,朝楼上望了望。“我们说的是什么呀?”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艾丽斯,对吧?”切丽说,“瘦瘦的,黑色的头发梳着麦穗妆,穿短裙,在周刊工作?”
“就是她。”巴克点点头。“你是不是以为既然我们已经订了婚,我就一定会知道她的姓?否则对于她的未婚夫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新闻。”
“这么说,她的确订了婚,但不是和你?”切丽说,满脸狐疑的神情。
“她告诉我,她要去接她的未婚夫。”他说。切丽吃了一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去7分社,是不是去找我?”
“说实话,我是去找你了,”切丽答道,“在这之前我还见过她。我在那儿见到她时不禁吃了一惊。”
“我说了,切丽,我今天不在那儿。”
“你在哪儿?”
“我先问你,你是在哪儿见到艾丽斯的?”
切丽的声音如此之小,巴克不得不凑过耳朵去听。“在你的公寓。”
巴克坐直了身子,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了。他想开怀大笑,可是,切丽显得多可怜呀!他不得不努力保持着严肃的神态。“这是我的错,”他说,“我请你来看房子,可我的计划变了,没有及时通知你。”
“她有你的钥匙。”她低声说。
巴克同情地摇了摇头。“我把钥匙给了她,她好把我的一些办公用具送过来。因为今大一早,我不得不去一趟纽约。”
巴克的沮丧逐渐变成了对切丽的同情。她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么说,你真的没有送我那些花吗?”
“如果我想到了应送你花,我的确会送的。”
切丽将两臂从脑后拿开,用手捂住了脸。“巴克,我真是太难为情了,”她难过地说,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我太没有道理了。从星期五晚上起,我一直在担心;然后,我又无中生有地编出这一大套故事。”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上心。”巴克说。
“我当然会上心啦。我简直没法请求你原谅,我居然这么,这么——噢,即使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也完全能理解。”她仍用两手捂着脸。“你再来的话,我简直都没脸见你了。至少是现在没脸见你了。”
“我是不是先到门外去睡一觉,等你觉得好意思见我了,我再进来?”
切丽透过手指的缝隙望着巴克,笑着,眉睫之间仍挂着眼泪。“你用不着出去。”
“切丽,问题在于我没有把我的旅行告诉你。对不起。”
“不,巴克,这都是我的错,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呢。”
“好啦,”他说,“你说‘对不起’,我原谅你。这件事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那我会哭得更厉害的。”
“我该怎么办呢?”
“你对这件事的处理也大温和了。”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
“等我一会儿,好吗?”切丽从沙发上跳起来,匆忙上楼去了。
自从向他们两个打过招呼后,雷福德就一直坐在楼梯上端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此时想立起身,潜回到他的房间去。可是,他还未站稳脚跟,切丽就走上来,几乎和他撞个满怀。
“爸爸!”她低声说,“你在于什么?”
“在偷听,怎么样?”
“你真坏!”
“我坏?看看你对巴克干了什么?还没对他审判,就给他判了绞刑。”
“爸爸,我真是个大傻瓜。”
“这不过是一出误会的喜剧,宝贝,正像巴克说的,这只能说明你是多么上心。”
“你本来知道他会来的?”
雷福德点点头。
“今天晚上?你知道他今天晚上会来?”
“惭愧。”他歉意地笑了。
“而且有意让我去开门?”
“噢。枪毙我吧。”
“真该如此。”
“不,你该感谢我才是。”
“那倒是真的。你现在可以上床去了。我去换一下衣服,看看巴克是不是要出去走一走。”
“你的意思是说,用不着我跟着啦?或者拉开一些距离?”
巴克听到楼上一阵耳语声,然后是流水声和开关抽屉的声音。接着,切丽又下了楼,身穿牛仔裤、衬衣、夹克,头戴帽子,脚登网球鞋。“你要走吗?”切丽问,“或者咱们出去走一走?”
“你不是最终要把我赶出去吧?”
“咱们得另找个地方说话,好让爸爸睡觉。”
“咱们吵了他吗?”
“有点儿。”雷福德听到前门关上了。他爬上床去,进入一种轻微的睡眠状态。他时睡时醒,一边留心着切丽的归来,一边为这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机遇默祷着。
夜间十分寒冷,但随着后半夜的来临,天空格外清新。当他们转过街角,朝豪华的阿灵顿海茨地段走去时,切丽说:“巴克,我还想说,我多么——”
巴克停下脚步,拽了拽切丽的衣袖。“切丽,别去想它了。我们只有七年时间。我们不能生活在过去。这个周末我们都犯了错误,而且都道过歉了,所以,让过去的过去吧。”
“真的吗?”
“绝对。”他们又继续朝向走。“当然,我还要搞清楚究竟是谁送花给你。”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有些疑心——”
“谁?”
“真有点儿叫人难堪。因为,或者这里也有我的错。”
“是你从前的男朋友?”
“不!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对你说了,我刚刚上大学时,有个四年级的男生曾和我约会。他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他的回音。现在他已经结婚了。”
“那样的话,最好不是他。斯坦福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男生盼望你回去?”
“没有人用花的方式追求过我。”
“那么,是你爸爸?”
“他已经否认了。”
“会是谁的呢?”
“你想想看。”切丽说。
巴克眯起眼思索着,“布鲁斯?噢,不,你是不是认为——?”
“还会有谁呢?”
“怎么,你暗示过他?”
“我不知道。我的确很喜欢他,我崇拜他。他的真诚令我感动,他是那样的诚恳和富于热情。”
“我知道,他一定是很狐独。但是,他失去家庭也只是最近几个星期的事,我想象不出这会是他。”
“我对他说,我很喜欢他的教导。”切丽说,“也许我显得过于友好了。只是我对他从没有那种想法,你明白吗?”
“你没有吗?你的年岁并不大啊?”
“巴克!他比你大。”
“可并没有大多少。”
“是的,但是,你的年龄还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啊,真是太谢谢你啦!”
“噢,巴克,真是太难为情了。我希望布鲁斯能够成为我的朋友和我的导师。”
“你敢肯定你不会有更多的考虑了吗?”
“我看不出有考虑的必要。”她摇摇头,“这不是说他没有吸引力,但是,我简直不能想象我会对他有那种想法。你知道,他计我为他工作,是专职的。我从来未想到这里面会有其他的动机。”
“现在还不能丢下结论,切丽。”
“我习惯如此,对吧?”
“这你可问对人了。”
“我该怎么办呢,巴克?我不想伤他的心;我不能告诉他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你知道,这都是由于他失去了家庭,是一种反作用力导致的结果。”
“我简直没法想象失去妻子会是怎样的结果。”
“还有孩子。”
“是的。”
“你曾对我说过,你从没有对谁认真过。”
“是的。啊,有那么一两次,我想我是认真的,但我行动得过早了。在毕业班有个女孩大我一岁,由于我迟迟没有行动,最后把我甩了。”
“不会吧?”
“你知道,在这方面我有点儿守旧。”
“这消息倒不坏。”
“我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我能想得到。这么说,你不是那种典型的大学生?”
“你要知道真实情况吗?”
“我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这要看怎么说。你是想知道由于我是个帅哥,因而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还是想知道我是个童男?”
“我想听什么,你就会对我讲什么吗?”
“我想对你实话实说。我不在乎把你要知道的东西提前告诉你。”
“有性经验,或者童男。”切丽的嘴里重复着,“用不着多想,肯定是后者。”
“这不过是瞎猜。”巴克轻声说;他在说这话时与其说是炫耀,不如说有点儿窘迫。
“哇!”切丽说,“这些年来,这可是值得骄傲的事。”
“我不得不说,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感激,而不是骄傲。从前我的思想并不像现在这么纯洁。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滥交是错的,但并不是由于道德意识阻止我。当我有这种机会时,我总是没有兴趣。而且,由于我是如此专注于我的学习和未来,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由于我在这样一个有些放荡的圈子里工作,人们就以为我会很随便。不过,一遇到这类事,我就退缩了。我有点儿保守。”
“你是在道歉。”
“可能。但我并非有意道歉。我到了这个年龄,却完全没有性经验,总有点儿叫人尴尬。在其他方面,与同时代的人相比,我一直是超前的。”
“这不过是个谦虚的说法。”切丽说,“你是否认为上帝一直保护着你,即使在你没有意识到他之前,也是如此?”
“我从未这样想过,但看来的确如此。我决不会为性病以及由此带来的一切感情纠葛去操心。”
巴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
“这有些叫你不好意思,是吗?”切丽问。
“是的,有那么点儿。”
“所以我想,你也许不想听我是不是有性经验?”
巴克做了一个鬼脸。“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想听一听。我才三十岁,当你说到那个词——‘性’的时候,我都变成个守旧的人了。因此你要原谅我。”
“但是,巴克,如果我们的关系有了一定的结果,会怎么样呢?你不想知道吗?”
“到那个时候我或许会问你。”
“可是,如果你已经疯狂地爱上了我,但却发现不值得同我一起生活,那该怎么办呢?”
巴克为自己感到害羞。当你向一位女性承认你是个童男,而由此使你成为了生活中的少数派时,这种行为的勇气的确值得赞扬。然而,她竟是如此的直率,如此的直截了当。他不想去谈论这个话题,不想去听,也不想去了解,尤其是当切丽可能比他更有经验的时候,更是如此。或者她是对的,她在谈论他们的未来时似乎比他更显自然。但他已经决定,他们还要交往下去。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耸了耸肩。
“我要告诉你我的经历。”切丽继续说,“我和中学、和大学的男朋友之间,用我妈妈话说,算不上男女交际中的典范,但我高兴地说,我们没有发生过性关系。这也许就是我从不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交往太久的原因。”
“切丽,这是个好消息。但是,咱们能不能谈一些别的话题?”
“你是个守旧的家伙,对吧?”
“我想是吧。”巴克的脸涨红了。“我可以去采访政府首脑,但是,如此坦率地谈论这个话题,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得了,巴克,在每天的脱口秀中,你会听到比这些还过火的内容呢。”
“是,我可不把你和脱口秀中的那些宾客看作同一类人。”
“我有那么痴呆吗?”
“我对这些不习惯,不擅长。”
切丽“咯咯”地笑了起来。“多奇怪呀:在美国,两个未婚的人半夜在一起散步,而且竟还都保持着童贞。”
“尤其是在许多人失踪以后。”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切丽说,“可是,你说要谈另一些话题的。”
“我是要谈——”
“告诉我,你为什么去纽约。”
当雷福德听到前门的响动时,已经一点多钟。门开了,可并没有关上。他听到切丽和巴克在门外喊喊喳喳地说着。“我得回去了。”巴克说,“明天早上,我估计纽约可能会对我的文章有个答复,我希望能够醒来听电话。”
巴克离开之后,雷福德听切丽关了门。她上楼时的脚步声比晚上要轻。他听到她踮着脚走到他的卧室外,在朝里窥望。“我醒着,宝贝。”他说,“一切都还顺利吧?”
“比顺利还要好。”说着,她走过来坐到床沿上。“谢谢,爸爸。”她在黑暗中说。
“你们好好谈了谈?”
“是的。巴克简直令人惊讶。”
“他吻了你?”
“没有!爸爸。”
“拉手了?”
“没有!别说这些了。我们只是谈话。你简直没法相信他今天得到的职位。”
“职位?”
“今天晚上没有时间细谈了。你明天要飞行吗?”
“不。”
“我们可以明天早上谈。”
“我也要告诉你我今天得到的职位。”
“什么职位?”
“一言难尽。我现在不想谈,咱们明天早上再谈吧。”
“爸爸,你再说一遍,这些花不是你为了叫我高兴送给我的。如果真是你送的,而我却把它扔进了垃圾箱,我心里会不好受的。”
“我没有送,切丽。”
“那好,我猜想也不是你。可是,也不是巴克送的。”
“你能肯定?”
“这次能肯定。”
“猜我认为是谁,爸爸。”
“自从我听巴克说不是他送的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可能是布鲁斯。”
“我该怎么办呢,爸爸?”
“如果你打算和这个人一道工作,你就不得不找他谈一谈。”
“为什么要我来负这个责呢?我又没让他这么干。我没鼓励过他——至少我不是有意的。”
“那么,你可以忽略过去。我的意思是说,他本来就是匿名送的。他为什么不要你知道这是谁送的呢?”
“我实际上也不知道,对吧?”
“当然不知道。”
“他让我明天下午去谈,”切丽说,“谈谈那份工作。”
“那就去谈工作好啦。”
“不提送花的事?”
“可以说你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如果他有勇气承认花是他送的,我们就会谈到送花的用意。”说着,切丽大笑起来。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
“可是,爸爸,如果巴克和我总互相注视着对方,这件事就会露出马脚。”
“你不想让人家知道?”
“既然知道布鲁斯对我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不想贸然地在他面前显示出来。”
“但是,你‘并不知道’。”
“的确如此,对吧?如果布鲁斯若不亲口告诉我,我的确不知道。”
“晚安,切丽。”
“但是,为他工作,或者说同他一起工作,真有点儿令人尴尬,是吗?爸爸?”
“晚安,切丽。”
“我真不想——”
“切丽,已经到明天啦!”
“晚安,爸爸。”
星期二上午过了一半,巴克才被斯坦顿、巴雷的电话铃声吵醒。“卡梅伦!”他大声喊道,“你醒了吗?”
“是的,先生。”
“你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完全醒过来了,先生。”
“睡晚啦?”
“是,可我现在已经醒了,先生——”
你承认起错误来倒是很诚实,卡姆①。这就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说参加了那次会见的原因——啊,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啦。你被调到了外地;我一直盼望你能接替普兰克的位置,可是,唉,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嗯?”
【①卡姆,卡梅伦的简称。】
“是的,先生。”
“嗯,看来你还像从前一样。”
“你是指什么?”
“还具有那样一种风格。你是否感到又写出了一篇获奖作品了?”
“噢,我很高兴你喜欢它,巴雷先生;但是,我写这篇东西并不是为了获奖。”
“我们决不会那样,对吧?难道说写出这样一篇东西仅仅是为了适合竞赛中的某些规定吗?我也不会那样,尽管我曾见过有些家伙是那样干的。通篇都是引用他人的话,虽说很长,但十分紧凑,从各个角度公正地反映出每一种见解。我认为,你没有丑化那些外国侨民和宗教狂,的确干得不坏。每一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力,对吧?这些意见可以说代表了美国人的心声,不管他们认为这是一次火星上的小绿人的入侵,还是认为这是耶稣骑着白马重临人间。”
“你说什么?”
“总之,不论人们怎样去想象吧。你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如何,这是一篇杰作,我很赏识你这种干大事业、不受其他事情拖累的工作态度。你要好好干下去,在芝加哥待段时间,让别人看看我们的明星仍然是好样的,这样,我就会出乎意料地把你调回纽约来了。你在那里的合同是多长时间?”
“一年。不过,实际上,我喜欢待在这儿——”
“真有意思。卡梅伦,如果他们凭借合同给你施加压力,就跟我说,我们会把你调回来的。我不懂执行主编的业务,可是,在你走马上任之前,我们不得不对付着干,可能的确也于不出什么名堂。不过,我们至少会把你该拿的工资退给你;你回来之后就干你最擅长的业务。”
“好,谢谢。”
“嘿,给自己放一天假吧。从明天算起,这篇东西一星期之后就会出现在报摊上了,这个城市多少天之内都会一直谈论你的。”
“你看那篇东西一定花了不少时间。”
“听着,卡梅伦,离那个女人远点儿。她叫什么?”
“韦尔娜·齐。”
“是的,韦尔娜。她确实干得不坏,但别去招惹她。除非有什么事,你用不着去那儿。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史蒂夫希望我下个星期到耶路撒冷去参加以色列与联合国订立条约的签字仪式。”
“我们这里要派不少人去,卡梅伦。我打算派宗教编辑去写一篇封面故事。”
“吉米·鲍兰德?”
“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首先,我不把它看作是一篇宗教故事。尽管与此同时,世界统一宗教会议将要在纽约召开,犹太人在讨论重建圣殿之事,天主教要选出新一位教皇。当然,这听起来也许会显得自私,可是,你真的以为吉米能够写好一篇封面故事?”
“也许不行。只是从表面上看派他比较合适。他曾去那里采访许多次了,而且以色列人要做的只会是宗教方面的事情,对吗?”
“未必。”
“我一直喜欢你能够直话直说,卡梅伦,这里的好好先生太多了。照你的意见,这件事情虽说发生在人们所说的‘圣地’,但未必属于宗教的性质。”
“虽然其中有些宗教性的细枝末节,但卡帕斯亚所做的属于地域政治。除了圣殿一事之外,那里的确有一桩宗教方面的大事,就是出现在哭墙的那两位传道士。”
“是的,那两个疯子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说,以色列将会有三年半的干旱,滴雨不落,果真会这么长时间不下雨吗?那里的确是个干旱的地方,但是如果长时间不下雨,田里的庄稼都会干枯完蛋的。那位科学家——嗯,是罗森茨韦格的种植方案在多大程度上不依赖于老天降雨?”
“我可以断言,先生,据我所知,他的方案对于雨水的依赖肯定比其他种植技术要小。但我认为,他仍然要采用其他途径获得水。”
“我会关照吉米对那两个人搞个独家报道,”巴雷说,“但是他们很危险,对吧?”
“什么?”
“听说有两个人想去杀他们,结果当场毙命。昨天的报道是怎么说的?一伙歹徒被活活烧死了。人们纷纷传言,那两个人能够从空中降下大火!”
“还有一些人说,他们是从口中喷火。”
“我也听说了。”巴雷说,“那也许是口腔发炎之类的毛病,对吧?”
听巴雷哈哈大笑起来,巴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正在考虑喷火的说法,而且他也知道不能把失踪的人与那些飞碟狂等量齐观。
“不过,”巴雷继续说,“我还没有把对封面故事的安排告诉鲍兰德。但是我想,他对这件事可能已有所耳闻了。我可以安排你去写这篇故事,可那样一来,另一个人就可能被从记者团中挤掉,因为我们在预算方面已经超额了。我或许可以少派一名摄影记者。”
巴克盼望能够有一名摄影记者在胶片上捕捉到某种超自然的证据。“不,不用那样,”他说,“普兰克提出让我和联合国代表一道飞去。”
电话中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先生?”巴克打破了沉默。
“对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卡帕伦。我得到的印象是他们显然原谅了你上次未去出席会议的事,但是既然你花了他们的钱,又怎么能保持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呢?”
“你要信任我,先生。我从未做过金钱交易。”
“我知道你没有做过。但是,卡帕斯亚懂得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吗?”
“我不敢肯定他懂得这一点。”
“我也不敢肯定。你明白我怕的是什么。”
“你怕什么?”
“我怕的是他会暗暗左右你的立场。”
“我没有多少机会出现大的偏离。”
“而且,我一直以为他对你也许比我更恼火,可现在,他却要你一同去参加签字仪式!”
“实际上,他让我作为联合国代表团的成员坐在主席台上。”
“这可完全不合适。”
“我知道。”
“除非你能表明,你不是代表团成员。这是个多么大的污点!一位新闻记者居然坐在主席台上。”
“是的。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这很简单,你可以在你的夹克上带个标志,表明你是《环球周刊》的人。”
“我会带的。”
“你要随身携带,一旦所有的代表都到齐了,你就把它贴到衣服上。”
“这听起来有点儿像是耍阴谋。”
“噢,别犯傻了,孩子。卡帕斯亚是个绝顶聪明的政治家,让你和他一同去参加这个签字仪式,他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考虑。只要有一点润滑剂,就会让你脱出《环球周刊》的轨道。”
“我还不打算这么干,先生。”
“好啦,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干的。听着,你是否认为即使不和联合代表团一道走,也同样可以去呢——我的意思是说,不参加记者团,而是与有关的党派一起走?”
“我不知道。我可以问一下。”
“好,问一下。因为我宁愿临时提出在商务团体中加一张票,也不愿让你花联合国的钱飞去。我不想让你欠卡帕斯亚的情;至于当他签字时你坐在他的身边,我倒不觉得有多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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