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福德父女俩到达教堂时,巴克还在布鲁斯的办公室内。会议一开始,布鲁斯征得大家的同意,要求每一个人都将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摊到桌面上来。
雷福德和巴克简要地介绍了他们可能得到的新职位之后,布鲁斯说他应该承认,作为初信的教徒的牧师,他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我仍然每天要同害羞作斗争。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人们的宽恕,然而,三十几年来,我一直过着一种虚伪的生活,的确令人身心俱疲。”他也承认自己的孤独与疲惫。他说:“尤其是当我想到行期已经迫近,想到要去把更多‘灾难之光’的圣徒团结到一起,更是如此。”
巴克想直截了当地问布鲁斯为什么没有在送给切丽的花束上留名,但他明白,这不是他分内的事。布鲁斯动员巴克和雷福德接受他们的新职位。“这话也许会叫你们吃惊,因为我还不曾发表过建议。但是,巴克、雷福德,我想你们都应认真考虑一下,接受这两份职务。”
他的话使会议进入了高潮。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就这类私人问题充分发表意见。巴克坚持说,倘若他出卖了新闻的原则,允许自己操纵新闻报道并受尼古拉·卡帕斯亚的操纵,那么,他的良心是决不会安宁的。他感觉到,雷福德似乎也不想接受那份新职务,然而他说他也十分赞同布鲁斯的话,雷福德对这个职务应认真考虑。
“先生,”巴克说,“你本身并没有去刻意追求这个职位,这就是一个好的迹象。倘若你已经知道了目前的时局,却要去角逐这个职位,我倒要替你担心了。不过,你应该考虑到,这个机遇可以使你接近权力的中心。”
“有什么好处呢?”雷福德问。
“除去收入之外,对个人来说恐怕没什么好处。”巴克说,“但是,你不认为接近总统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有利条件吗?”
雷福德说,“他们几个恐怕都有一个错觉,认为总统的飞行员一定比每天看报纸的人更了解时事。”
“可能的确如此。”巴克说,“倘若卡帕斯亚真地将全部的新闻媒体都垄断起来的话,那样,接近总统的人也许就是少数几个了解实情的人。”
“所有这些理由也很适合于你接受卡帕斯亚的提议。”雷福德说。
“也许我该去接受你的职务,你该去接受我的职务。”巴克说道。最后,他们两个都大笑起来。
“你们都看到了,”布鲁斯说,“我们都是对别人的处境看得更清楚,也更理智。”
雷福德咯咯地笑起来。“你是说我们都拒绝了各自的新职务吧?”
“或许我也一样。”布鲁斯也笑了,“这也许是上帝有意设置在我们面前的,只想检验一下你们的动机和忠诚;不过,由于这两个试验过于重大,我们不能等闲视之。”
巴克想,雷福德的情况也许和他一样,正在摇摆不定。巴克曾经认为,他决不会去考虑卡帕斯亚的提议;而现在呢,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你们两个都该接受各自的新职务。”切丽出面打破了僵局。
切丽直到会上才作出这样的表态,巴克不禁有些感到奇怪。很显然,她父亲也有同感。
“你曾说,我至少可以暂时不作决定的,切丽。”雷福德说。“不过,你真的认为我该接受这份职务吗?”
切丽点点头。“这个问题并非涉及到总统,而是涉及到卡帕斯亚。如果他真像我们了解的那样,那么,我们都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物,他的权力将很快超过美国总统。你们应尽可能地接近他。”
“我已经接近过一次了。”巴克说。“一次已经足够了。”
“如果你当时考虑到的只是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和个人的安危,”切丽继续说,“那么,你经历的那种恐惧的确不可小觑,巴克。但如果在卡帕斯亚身边没有我们自己的人,他就会欺骗天下每一个人。”
“但是,一旦我讲出了真实情况,”巴克说,“他就会把我除掉的。”
“可能。但是,上帝会保护你。或许你所能做的就是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我们,我们再向信徒们传播。”
“那样,我将不得不把我所信奉的每一条新闻报道的原则全部出卖。”
“这些原则比你对主内兄弟姐妹所肩负的责任更神圣吗?”
巴克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这也许正是他如此爱恋切丽的原因之一。但是自从他开始记者生涯以来,独立与诚实的原则已经在他身上牢牢地扎下了根,他简直没法伪装自己。表面上装出一副新闻记者的样子,暗地里却到卡帕斯亚那里去领薪水,这在他是不可想象的。
布鲁斯插入进来,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雷福德身上。巴克暗自庆幸焦点不在他的身上,但他完全理解雷福德此时的感受。
“我想,你的情况比较容易解决,雷福德。”布鲁斯说,“你可以把你的主要条件谈出来,比如说住在芝加哥——假如这一条对你很重要的话,看看情况会怎样。”
雷福德有些动摇。他看了看巴克。“如果咱们投票决定的话,那结果会不会是三比一?”“我也可以同样这样问你。”巴克说。“很显然,只有我们自己才认为不该接受各自的职务。”
“也许你会觉得应该。”雷福德半开玩笑地说。
“我承认我有些盲目,或者至少可以说短视。”巴克笑了起来。
雷福德说,他不知道该承认什么。布鲁斯建议大家跪下,做个祈祷——他们从前是各自在私下里做的,从未在一起集体做过。布鲁斯将椅子挪开,他们四个便背过脸,跪了下来。
听到别人祷告的声音,雷福德觉得内心深受感动。他希望上帝能够明白地告诉他,他该怎么去做,所以在做祷告中,他请求上帝启示他们所有的人。雷福德跪在那里,他意识到他必须将他的主权再一次交还给上帝。这显然是他每天都要学习的一门功课,将理智的、个人的,以及紧紧攥在手上的东西统统交出去。
他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他只是沉静着。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布鲁斯起身坐在椅子上,唱起圣诗。一会儿,他们都小声地随着他唱起来,回到了椅子上。他们几个的眼眶里都充满了泪水。最后,布鲁斯开口了。
“我们都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布鲁斯说,“我想,我们必须让上帝来作出决定,必须相互检讨。如果我们中间有谁需要忏悔或求得宽恕,那么,在离开之前就把它谈出来。切丽,你昨晚离开时似乎赌着一口气,虽很强烈,但并不明确。”
雷福德瞟了切丽一眼。
“我抱歉,”切丽说,“有一点儿小误会,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我们没有必要再讨论一下劫难时期的性道德问题了吗?”
“没有必要了。”她笑了,“我想,我们所有的人对这个问题都很清楚。虽说有些问题我还要自己清理一下,可在别人面前向你提出这个疑问,我表示道歉。”
“那好。”布鲁斯说,“还有别的事吗?”
“我收到了一束花,是匿名的。我想知道是不是这间屋子里的某个人送给我的。”
“巴克?”布鲁斯看了看身边的巴克。
“不是我。”巴克做了个鬼脸。“由于受到怀疑,我已经吃尽了苦头。”
当布鲁斯的目光转向雷福德时,雷福德含笑摇了摇头。
“这样,就剩下我了。”布鲁斯说。
“你?”切丽问。
“是啊,为什么不会是我呢?你不是已经把怀疑的对象仅仅局限在这间屋子里的几个人吗?”
切丽点点头。
“我想,你不得不扩大你的调查范围。”布鲁斯说着,一下子涨红了脸。“不是我,但我很高兴能够成为你怀疑的对象。我真希望我能想到这一招。”
雷福德和切丽一定表现出了惊讶的神态,因为布鲁斯马上就解释说:“噢,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喏,我想,花是一种很好的表示,不管是谁送的,我希望你能因此而受到鼓舞。”
说完,布鲁斯仿佛松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入布道方面。他让切丽谈一谈今天的学习收获。
十点钟,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巴克转过头来对雷福德说:
“真是奇怪,在祈祷中,我没有得到任何直接指示。”
“我也是一样。”
“可能只是你们两个如此。”布鲁斯瞟了一眼切丽。切丽点点头。“你们两人该怎么办,对我们来说已经相当明确。而对于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因为你们都知道另一个该怎么办。不过,没有人能替你们自己作决定。”
巴克陪着切丽走出教堂。
“真是好极了。”切丽说。
巴克点点头。“要是没有你们几位,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们几位?”切丽微笑着反问道,“你不能把后面几个宁省掉,只说‘你’吗?”
“既然你还有一位秘密的崇拜者,我怎么好这么说呢?”
切丽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最好这么说。”
“说真的,你认为会是谁呢?”
“最有可能的有几位?”
“很少。实际上一个也没有。”
雷福德开始怀疑哈蒂·德拉姆是否与送花事件有关,但是他并未将这个怀疑告诉女儿。哈蒂在干这桩事?她的脑子里到底装着怎样一种怪念头呢?这是否又是她的一个恶作剧?
星期三早晨,当雷福德来到奥黑尔机场厄尔·哈利戴的办公室时,意外地碰到泛大陆航空公司的总裁伦那德·古斯塔夫森。雷福德从前与古斯塔夫森见过两次面。其实一出电梯,来到地下室的时候,雷福德就应该有所察觉。这里的气氛与。平日大不一样:桌椅显得格外整洁,工作人员的领带都扎得整整齐齐,地面清理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当雷福德大踏步向厄尔的办公室走去时,人们都会意地抬起了头。
早年曾做过军人的古斯塔夫森个头比雷福德矮,身材比厄尔瘦。然而,就他的身份来说,厄尔的办公室似乎太小了。办公室内已经加了一张椅子,可是,当雷福德进门时,古斯塔夫森马上起身,一把就握住了雷福德的手。他的军用雨衣还搭在另一只胳膊上。
“斯蒂尔,伙计,过得怎么样?”他指了指另一把椅子,仿佛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我来芝加哥有些别的事;不过当我听说你要来见厄尔时,我就留了下来,顺便祝贺你,并带着良好的祝愿给你解聘。”
“解聘我?”
“是啊,当然这不是炒你的鱿鱼,只是为了使你更容易下决心。你在泛大陆航空公司的业绩是显著而且卓越的;我们将要失去你,但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解聘的通知已经写好了吗?”雷福德问。
古斯塔夫森大笑起来。“我们可以马上写,当然要发布一个声明。这是你的骄傲,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骄傲。你是我们的人,如今是他的人了。你会干得好的,嗯?”
“名单上其他的候选人都淘汰掉了吗?”
“没有。但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内部消息,只要你想担任这个职务,这个职务就是你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面有人在替我说话?”
“不,雷福德,这的确是一桩怪事。你一定在高层有朋友。”
“的确没有。我和总统没有任何接触,也不认识他手下的任何人。”
“显然,你受到卡帕斯亚当局的推荐。你认识他?”
“不认识。”
“认识与他有关系的人?”
“说实话,是的。”雷福德小声承认说。
“好啦,你这张牌打得正是时候。”古斯塔夫森说。他拍了一下雷福德肩膀,“你担任这个职务再合适不过了,斯蒂尔。我们将真诚地祝愿你。”
“这样看来,我已经不能推辞这个职务了吗?”
古斯塔夫森坐在那里,身子前倾,胳膊拄在膝盖上。“厄尔告诉我你有些顾虑。可别铸成一生的大错,雷福德。你知道你需要它,现在正是唾手可得的时候,接受吧。要是我,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的,要是厄尔,厄尔也百分之百接受。名单上的任何人都羡慕得要死。”
“现在为时已晚,我已经铸成了一生中的大错。”雷福德说。
“你说什么?”古斯塔夫森诧异地问。雷福德看到厄尔碰了一下古斯塔夫森的胳膊,仿佛在提醒他,他是在同一位宗教狂打交道——这位宗教狂只是认为,他错过了一次升天的机会。
“噢,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自那以后。”古斯塔夫森补充说道。
“古斯塔夫森先生,尼古拉·卡帕斯怎么能对美国总统说,他应该让谁来做他的专机飞行员呢?”
“我不知道!谁在乎这个呢?政治就是政治,不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或者是其他国家的布尔什维克,工人党。”
雷福德感到这个分析不足以服人,不过他也不想争出个是非曲直。“看来,这里面有人做了交易,而我不过是个雇来的劳动力。”
“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如此?”古斯塔夫森说,“但是,每个人都喜欢卡帕斯亚,他似乎超越了一切政治。如果要我来猜测一番,我认为总统是由于喜欢卡帕斯亚的缘故,才将757借给他用的。”
“是的。”雷福德心想,而自己不过是一只复活节的兔子。
“你打算接受这份职务啦?”
“以前,我可从没被人家开除过。”
“你没被开除,雷福德。我们这儿的人都很爱你,只是我们不能不叫我们这里顶尖的人才去获得这个行当里最好的职务。”
“我的档案记录怎么样?我知道,有人曾反映过我。”
古斯塔夫森会意地笑了。“反映过你?我可不知道有这事。你知道吗,厄尔?”
“没有材料递到我这里来,先生。”厄尔说,“即使有的话,我敢说也是刚刚发生的。”
“顺便说一句,雷福德,”古斯塔夫森说,“你与尼古拉·爱德华兹熟悉吧?”
雷福德点点头。
“是你的朋友?”
“有几次他曾做我的副驾驶员。应该说我们是朋友。”
“你没听说他已升任机长了吗?”
雷福德摇摇头。又是政治,雷福德抑郁地想。
“很好,不是吗?”古斯塔夫森问。
“的确很好。”雷福德说,他的脑袋有点儿沉重。
“有什么困难吗?”古斯塔夫森问道。
雷福德明白,他此时已别无选择。“至少——这并不是表示我已经答应了——我要住在芝加哥。”
古斯塔夫森作了个鬼脸。“厄尔已经谈过了,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本以为你会迁出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令你回忆起你的妻子,你的另一个女儿失踪的地方。”
“儿子。”
“是的,一个正上大学的儿子。”
雷福德不想去纠正他,但雷福德注意到,厄尔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无论如何,”古斯塔夫森继续说,“你可以带着女儿离开这个有人在追求她的地方——”
“你说有人在追求她?”
“是啊,或许现在还不明显,雷福德。但是,我是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收到某个陌生人的匿名信的,不论他们送来什么。”
“可是,你是怎么——”
“我的意思是说,雷福德,你本来有机会带着你的小女儿离开威胁她的人,你却不离开。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决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的女儿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也没有人在跟踪她。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谈玫瑰花,或者诸如此类的鲜花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那正是我要知道的。据我所知,眼下只有三个人——除去那个送花的人——知道她收到了一束花,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不记得了。有人曾说过,一个人仅仅为了得到新的机会,就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和住处。”
“可是,如果你不赶我走的话,我是不会离开的。”
“即使你的女儿被别人追求,也不离开吗?”
“如果有人追求她,即使搬到华盛顿,他也一样会追去的。”雷福德说。
“不过,到底——”
“我不喜欢这些事。你样样都知道。”
“好啦,不要为了微不足道的神秘教义而耽搁一生的前程。”
“对我来说,并非微不足道。”
古斯塔夫森立起身。“我不习惯于请求别人干什么事情。”
“这么说,就算我不接受这份职务,泛大陆航空公司也不会再留用我了?”
“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我想,在我们鼓励你去接受总统飞行员的职务之后,我们会遇到一桩很棘手的诉讼案的。”
雷福德当然无意去起诉。他没有搭腔。
古斯塔夫森又坐了下来。“帮我一个忙,”他说,“去一趟华盛顿。去和那些人——或许是一些头头脑脑——谈谈。告诉他们,你打算飞以色列。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办。你能办到吗?”
雷福德知道,古斯塔夫森决不会告诉他切丽的花到底是谁送的。他想最好还是去哈蒂那里打探。“是的,”雷福德最后说,“我会去的。”
“好的。”古斯塔夫森说,与雷福德和厄尔分别握了握手。“我想,这件事已办成了一半。还有,厄尔,在飞以色列之前,这次飞巴尔的摩就算他的最后一班了。实际上那里离华盛顿近,可以派别人飞回来,这样他就可以直接去与白宫的人见面。能安排一下吗?”
“已经安排好了,先生。”
“厄尔,”古斯塔夫森说,“如果你年轻十岁的话,这个职位就是你的了。”
雷福德注意到厄尔脸上现出的痛苦的表情。古斯塔夫森不知道厄尔是盼望得到这份职务。
在去停机坪的路上,雷福德检查了一下他的信报箱。在一些邮件和机关内部的备忘录中间夹着一张便条,上面写道:“感谢你在我‘特提’的材料上签字。我衷心感激你的好意。祝你好运。机长尼古拉·爱德华兹。”
数小时后,在巴尔的摩机场,雷福德走下747的驾驶舱。泛大陆航空公司的一位技工走上前来,把进入白宫的一应证件交到他手里。抵达白宫后,雷福德立刻被带进大门。一位侍卫指着名字向他打招呼,并祝他好运。最后,他被带到一位长官副手的办公室。雷福德声明,他仅同意下星期一飞往以色列。
“很好。”那位副手说,“我们开始进行人格及其相关的测试,还有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完成这些测试需要花一点儿时间;在通过所有这些测试之前,你将处在不被信任的位置上。”
“在通过这些测试之后,你就可以批准我去为联合国秘书长驾驶飞机吗?”
“是的。实际上,你已经得到联合国的批准。”
“已经批准了吗?”
“是的。”
“由谁批准的?”
“由秘书长本人批准的。”
巴克刚刚收听到全球统一货币的消息,他马上给纽约《环球周报》总部的秘书长玛吉·波特打电话。在今后的一年中,全世界将推行统一货币,此项计划由联合国发起并主持,资金来自联合国,由每一元货币中抽取的千分之一的税款。
“这项计划听起来并非天方夜谭,对吧?”玛吉问。
“去问一问金融编辑,玛吉。”巴克答道,“一年的税款就将达到几兆亿。”
“可是,一兆亿是多少呢?”
“多得我们谁也数不清。”巴克叹了一口气,“你给我查一下,玛吉,看看谁能帮助我安排一下这些宗教话题的采访。”
他听得到玛吉翻检资料的声音。“你可以在纽约找到有关‘世界统一宗教’的人士。”她说,“他们星期五就要离开了,但很少去以色列。有关圣殿重建的人士下个星期就将抵达耶路撒冷。我们会努力与哭墙的那两个怪人取得联系,不过这儿的人都说,别抱太大的希望。”
“我会寻找机会的。”
“那么,你希望我们将你的遗体送到哪儿去呢?”
“我会活着回来的。”
“还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但是,我不会威胁到他们的,玛吉。我是去帮助他们传播福音的。”
“不论去干什么,结果都一样。”
“你看,玛吉,为什么我们要为他们写故事呢?”
“那是你的职业,巴克。”
“谢谢。”
“你最好在来这里的路上采访到红衣主教马修斯。他穿梭于纽约的宗教会议与辛辛那提教区之间。在下星期一的签字仪式之后,他就将前往梵蒂冈参加教皇选举。”
“可是,他也在耶路撒冷吗?”
“噢,是的。这里的人们纷纷议论说,如果他当选新一任教皇,他就将在耶路撒冷选择一处圣地。但是,教廷是绝不会同意离开梵蒂冈的,对吧?”
“也未必可知,玛吉。”
“是啊,的确如此。我成天替你和这儿的每一个人干跑腿的工作,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类问题。”
“你真是太好了,玛吉。”
“奉承话总会迷惑你的。”
“迷惑我?”
“我是说,总会弄得人晕头转向的。”
“我的那位拉比怎么样了?”
“你的那位拉比说,在他公布他的研究成果之前,拒绝接受一切采访。”
“什么时候公布呢?”
“据今天的新闻消息说,有线电视网将在国际通讯卫星上对他的演讲做一个小时的不间断转播。全世界的犹太人都能收看到这个节目;当然,对有些地区来说恰好是午夜。”
“具体安排在什么时间?”
“下星期一下午,签字仪式结束后。签字仪式定在耶路撒冷时间上午十点。本—朱达拉比的演讲在下午两点开播。”
“太精明了,正好在世界各国的记者精英们都聚集耶路撒冷的时候。”
“所有的宗教人士都聪明透顶,巴克。那位有望成为下一任教皇的大主教也将参加签字仪式,聊上一遍犹太人问题。那位拉比把自己的研究看得如此重要,认为人们会争相阅读他的研究报告,以至抢了签字仪式的戏。我有自己要看的电视节目,巴克,我肯定不会去看他的讲演的。”
“噢,别这样,玛吉。他将告诉你如何识别弥赛亚。”
“我又不是犹太人。”
“我也不是,但我肯定希望能够辨别谁是弥赛亚。你也会希望的,对吧?”
“你希望我有时间和你认真地谈一谈吗,巴克?我认为我已经见到了弥赛亚。我认为我认识他。如果上帝的确派了某个人来拯救世界,我想,他就是新任的联合国秘书长。”
巴克浑身感到一阵颤栗。
从巴尔的摩回飞芝加哥,雷福德被优先登记在一等舱。他在飞机上给切丽打了电话,告诉她他要比预计的晚到家的原因。
“哈蒂·德拉姆一直在找你。”
“她要干什么?”
“在你担任卡帕斯亚的飞行员之前,她要想办法安排你和她见一面。”
“我打算替他飞一趟特拉维夫,飞双程。为什么我一定要见他呢?”
“很可能他感到有必要见你一面。哈蒂告诉他你是个基督徒。”
“噢,好极了!他决不会信任我的。”
“或许他会提防着你。”
“不过,我倒是想和哈蒂当面谈谈。他要在什么时候约见我?”
“明天。”
“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如此紧张。你自己有什么消息吗?”
“今天又从那位秘密的崇拜者那里收到一点儿东西。”她说,“这次是糖。”
“糖!”雷福德惊叫了一声;由于有伦那德·古斯塔夫森的提醒,他的心中不免蒙上一层隐患。“你还没有动,对吧?”
“还没有动。可是,为什么?”
“在你没有搞清是谁送来的之前,先别动那东西。”
“噢,爸爸!”
“你想象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宝贝。可不能冒险。”
“那好吧。可是,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糖,看起来那么诱人!”
“在咱们弄清这件事之前,甚至不要打开它,好吗?”
“好的,可是,你都会想尝一尝的。就是你经常给我从纽约的一家不大的连锁店买的那一种。”
“霍尔曼·梅多斯商号出售的那种风车牌薄荷糖?”
“就是那种。”
这可是天大的侮辱。在飞纽约的航班时,雷福德曾多次向哈蒂提到过这种薄荷糖,她还不止一次陪他去买过。这样看来,哈蒂甚至不屑于隐瞒这些神秘礼物的来源。到底是何居心呢?似乎又不像对他从前那种傲慢态度的报复。那件事与切丽有什么关系呢?卡帕斯亚——即使在幕后——怎么会在乎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巴克感到自己又活跃了起来。自从失踪事件发生以来,他的生活一直处于极度的繁忙中。他曾一度认为,他可能会永远处在他如此喜爱的这种繁忙中。他的遭贬是一回事,他的精神生活又是一回事。不过,他眼下似乎深得《环球周刊》高层领导的赏识。他相信,凭着行业直觉换来的这些宗教故事,一定会产生巨大轰动的效应。
他坐在刚刚改造好的公寓办公室内,发传真,发电子邮件,打电话,与玛吉和周刊的其他记者密切合作,同时始终与外界保持着联系。在很短的时间内他有许多采访工作要做,仿佛这些事情都一齐推到了眼前。
尽管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怀着一定的恐惧,他却仍然喜欢这种忙忙碌碌的工作状态。他极力想说服他的家人认清事态的真相;但是,他的父亲和哥哥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倘若他手上没有这些鼓励人心、富于挑战性的工作的话,仅此一点就会把他逼疯的。
巴克仅有条约签字前后这几天做事情的时间;仿佛他的生命正在加速向前赶,在这七年中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虽说布鲁斯一直在向他、雷福德和切丽布道,不过他对人问起天堂到底是什么样子仍旧很含糊。他盼望着基督重临的千年至福。然而到目前为止,他希望将一切正常的生活义务——诸如采访、写作、恋爱、结婚,或许还该生个孩子——都尽快完成。
切丽无疑在他的新生活中占据首要的地位。然而,他有时间来充分地享受这份无疑会给他带来更多新鲜经验的恋情吗?她与他从前认识的所有女性都不同,但他目前还未曾接触到这种不同之处。她的信仰的确将她造就成一个新人,但是还在他们两个信仰基督之前,她就深深地吸引了他。
他们的相逢可能出自天意,每念及此,他的内心便不免暗暗吃惊。如果说在去以色列之前还能挤出一些时间与切丽相聚,也许就在今日。
巴克看了看手表。他还有时间打个电话,然后再与切丽联络。
雷福德带着耳机在头等舱内打盹。在他面前,各种新闻人物充满了电视画面;不过他对有关美国各地犯罪率的报道不感兴趣。卡帕斯亚的名字唤醒了他。联合国安理会每天都要召开长达数小时的会议,最后终于通过了由秘书长提出的全球统一货币及庞大的世界性裁军计划。根据最初的提议,世界各国要将百分之九十的武器销毁掉,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捐赠给联合国;眼下代表们又忙于提出联国维和部队的开销要由各国支付。
卡帕斯亚请求美国总统在论证委员会带头表决,这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敌对国宣称,菲茨休的表态具有明显的倾向性,不值得一提,并断言在其他国家销毁武器的同时,美国会将自己的武器藏起来。
最后,卡帕斯亚本人发表演讲,以他惯有的直率,坦诚的风格就这些争端一一阐述。雷福德听着他的讲演,不禁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倘若雷福德不是一位特别清醒的基督徒,他无疑会信赖和支持卡帕斯亚的。
“长久以来,美国一直是和平的保卫者。”卡帕斯亚侃侃而谈,“他们将一如既往地做好这个领头羊,把百分之九十的武器彻底销毁掉,剩余的百分之十运往新巴比伦。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可以前来监督美国这项工作,亲眼看到裁军计划的全面贯彻,然后效法美国的样子去做。”
“我还要补充一点,”秘书长继续说,“这是一项庞大的裁军计划,需要若干年的努力才能完成。有些国家可能会提出某种程序草案,将裁军计划一个月一个月拖延下去。我们会阻止这类事件的发生。美国将在这方面给我们树立一个榜样,其他国家销毁各自的武器的时间不会比美国更长。一旦联合国本部在新巴比伦建成之后,各国捐赠的剩余武器就必须安装完毕。
“一个和平的时代近在咫尺,全世界正处在大一统的前夜。”
卡帕斯亚的讲话博得观众雷鸣般的欢呼,甚至新闻记者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然后在同一条新闻中播放了一则关于新一代“空军一号”的要闻。这架崭新的波音757将移交华盛顿的杜勒斯机场,然后飞抵纽约,等待它光荣的首航。新任机长是从几家大航空公司的众多的优秀飞行员中精心选拔出来的,近期将要进行报道。
在其他新闻中,播音员援引卡帕斯亚的话说,第二天下午他将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宗教界领袖举行的会议,并将发表一项振奋人心的联合公告。
巴克与辛辛那提大主教彼得·马修斯的助手取得了联系。“是的,他在,但他在休息。他明天早上将前往纽约参加全球宗教会议的闭幕仪式;然后他将飞往耶路撒冷和梵蒂冈。”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采访他,只要他方便就好。”巴克说。
“我会在半小时内给你回话。”
巴克又打电话给切丽。“我现在有一点儿空闲时间,”他说,“不过,咱们能不能见一面,就咱们两个,在今晚的会议之前?”
“当然可以,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说,“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坐一坐,既然你知道我有些空闲。”
“你现在闲下来了吗?”
“是的,小姐!你呢?”
“我也一样。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一起做点儿什么。”
“今晚你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爸爸可能要回来晚一些,他今天去和白宫的人见面。”
“这么说,他已经接受了那份职务?”
“他打算先飞一趟耶路撒冷,然后再作决定。”
“我也可能坐那架飞机。”
“我知道。”
“我在六点钟去接你?”
“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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