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吉斯无法相信爱伦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父亲被刺死时身上只有一个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那天爱伦娜和西蒙的表情,都非常严肃认真,而且,凭他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会欺骗自己的,但也许,他们是出于对托的仇恨才……那么托呢?自从父亲死去之后,他一直是由托抚养长大的。可是,除了生活之外,他对托又了解多少呢?最近的日子里,拉菲卡连连出现反叛托的大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到底应当相信谁?到底谁在欺骗我?”拉吉斯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叫道。
几天来,拉吉斯被这些痛苦折磨得难以入睡,他真希望重新回到当时的情景里去,亲眼看看父亲的伤口,或是父亲托个梦给他,将一切真相告诉他。
拉吉斯精神萎靡,面容憔悴不堪。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出门了。他决定走出房间透透气,拉吉斯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地牢的外面。他静静地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托国王的城堡里走去。
拉吉斯穿过宫殿,来到托国王的房间,托国王正站在魔比斯场入口处和他的两个大臣讨论着入口的问题。
“托国王,我肯定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和平的解决办法。瑟弗韦的死只会加强叛军的力量。”拉吉斯说。
“瑟弗韦背叛了我!她是一个叛逆者,正如你目睹的她的死亡是公正的。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没有从她那里挖出她的水晶的秘密。”托国王说完,然后开始在入口前面踱步沉思。打开入口的事一直困扰着托国王。虽然他得到了水晶,但并不懂得如何运用它。
“托国王,爱伦娜怎么办呢,她的命运会怎样?还有西蒙呢?你可否让爱伦娜打开入口,送西蒙回到他的世界。”拉吉斯请求道。
“爱伦娜?那个诡计多端的女祭师?她……她知道入口的秘密?”托国王突然转过身来,感到非常意外和惊喜。
“可是,爱伦娜这个女祭师就像她的导师瑟弗韦一样顽固不化。”托国王惊喜之余,不免又担忧起来。他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托国王,从童年起爱伦娜就是我的好朋友,西蒙对我们也没有恶意。让爱伦娜帮助西蒙回家吧。我请求你放了他们。”拉吉斯祈求道。
“安静!给我安静点儿!怜悯的本质是软弱。这证明是你父亲衰败的原因。因为我的强大由我统治是必然的。”托国王说着,双臂不由得在胸前抬起。那个姿势将托国王的野心和残暴全都暴露出来了。他没有意识到,他多年在侄子拉吉斯面前伪装的慈爱形象让他的这句话和他的那个手势给彻底毁掉了……
拉吉斯大吃一惊。为他刚才所听到的感到困惑,他开始沉思。“这证明是你父亲衰败的原因。因为我的强大……”拉吉斯反复在心里重复着托这句话,渐渐地,他的心里有了某种认识,这是从未有过的。
托此刻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失误。他不知道,拉吉斯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更不知道,爱伦娜和西蒙曾和拉吉斯说过那些话……
“拉吉斯,你现在是我的儿子了。这么多年来,我养育了你,并用祖先的方式教导了你。”托国王走过来,伪装成一个十足的父亲的形象站在拉吉斯面前,甚至伸出手,搭在拉吉斯的肩膀上,无限温和地说,“留在我身边,拉吉斯。和我一起统治,享受荣华富贵, 你不知道……”
托国王的一切举止,让拉吉斯感到由衷的反感。他从未对自己的叔叔这样反感过。现在,即使是叔叔那充满了父爱一般的话,也让他感到作呕。
拉吉斯甩掉了托国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充满厌恶地瞪着托,这姿势足足持续了三十秒钟之后,拉吉斯转身离开。生平第一次,拉吉斯没有经过托的允许就转身离开。
拉吉斯发现了托国王谎言中的裂缝。托内心到底有多少谎言,以致于出现胀裂现象?想到这里时, 拉吉斯突然站定了。他缓缓地回过头来,阴郁地看着托国王,表情像结了一层冰,让人感到从外到内的冷。
“谢谢你,你让我今天知道了很多事情……”拉吉斯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他明显从托的脸上看到了某种难以掩饰的不安。他缓缓地接着说:“我还知道我父亲的方式不是软弱,它们是代表力量和最重要的荣誉的!
随着门砰的一声响,拉吉斯消失在托国王的视线里。
“拉吉斯!拉吉斯!”托国王追出几步,带着恳求的语气叫唤道。尽管如此,拉吉斯还是离开了,他没有理会托国王的呼叫。
托国王望着门,静静地思量。在托的心里,一直以来,拉吉斯是个听话的孩子,托甚至有意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当然,前提必须是拉吉斯一直要听话下去,不背叛他,不阻碍他……可是,拉吉斯和他的父亲一样,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同情和怜悯”。对托而言,这意味着软弱。托一直用他的思想来教导拉吉斯,给拉吉斯灌输他的“强大”理念。托诚挚地希望拉吉斯听从他,忠心耿耿地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管理拉菲卡,分享富贵荣华……但拉吉斯今天的举动太让他失望了。拉吉斯肯定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充满愤怒的眼神无不说明了这一切。
托知道,拉吉斯知道真相的一天,也就意味着他从此失去拉吉斯了。可是,还有谁知道真相呢?唯一知道秘密的瑟弗韦已经被他杀死了。突然,一张面孔浮现在托国王的脑海里——爱伦娜。
托国王真想立刻就派人杀死爱伦娜,但是,他没有忘记拉吉斯刚才提到爱伦娜可以打开魔比斯场入口的话。现在在托国王的心里,没有谁比入口的秘密更重要了。
“来人,把年轻的女祭师给我带来!”托国王命令道。
“是,我的王,我这就去!”一个卫士匆匆进来,向托国王鞠了一个躬,领旨而去。
当卫士从托国王的房间离开时,托国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哈哈哈……简直太好了,连上天都迁就强者,向强者低头,还有谁敢不服从于我?”托国王得意地张开双臂大笑道。
他更进一步地靠近魔比斯场入口,不屑一顾地盯着入口,虽然入口依然还是像一只沉睡或者死亡者的眼睛一样紧紧地关闭着,里面是黑暗的一片,但是,他的眼睛就像入口中央的水晶一样明亮,仿佛看到了他的希望、野心变成了现实。托国王兴奋地伸出手,一把拿走了入口中央的水晶,然后匆匆离去。
拉吉斯完全笼罩在困惑和郁闷之中。他来到托国王城堡的大厅门外,内心不停地挣扎,凝视着巨大的带着弓形顶的建筑—— 这就是拉菲卡最神圣的圣殿,国王的大厅。
拉吉斯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圣殿的入口,入口外站着两排长长的鼓手,他们正热情洋溢地敲出和谐而令人精神振奋的鼓声。汗水从他们的额头顺着眉毛往下流,厚厚的制服一片润湿。
拉吉斯故意从鼓手身边走过,他想让这传递着和谐之音的鼓声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心变得明亮。可是,当走过时,只觉得这鼓声是那么的刺耳和叫人不舒服,那声音里似乎也藏着无数的谎言。至少,周围的气氛并不像鼓声所传递的那样和谐。手持长剑的卫士,穿着考究的制服,挺起胸脯,像雕像一样立在圣殿门外。
拉吉斯加快步伐,迅速进入国王大厅。
砰……沉重而巨大的青铜门,在拉吉斯的身后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关上了。拉吉斯一个人站着,似乎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渗透着神圣和庄严。拉吉斯清楚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那是他的心在挣扎中被撕裂的哀嚎。
这是个仅限皇室成员才能进入的,供人思考自己和国家命运的圣地。大厅内的两侧,整齐地摆放着拉菲卡历代国王的半身像。拉吉斯逐一地研究着历代国王的半身像,门外不断传来令人昏昏欲睡的鼓声,拉吉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回想着他的过去,在缺乏父爱中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同时,他也想象到他的未来……但一切都显得茫然,甚至无迹可寻。比起失去父爱的过去,未来却更加令他惶恐不安。
当拉吉斯来到父亲阿克斯国王的半身像前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仰望着父亲的面容,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他踮起脚尖儿伸出手,勉强地触摸到父亲阿克斯的塑像。
“父亲,求你带我走出挣扎,走出困惑和郁闷……”拉吉斯抚摸着父亲的脸,声音哽咽,喃喃地说。他多么想从死去的父亲那里找到些答案,他多么想知道真相啊。可父亲始终用固定的姿态和固定的眼神凝视着他。
拉吉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此刻,门外的鼓声像洪水突然爆发一样地涌进国王大厅,紧密、连续、泛滥、嘈杂,如同拉吉斯此时的心情一般。满脑子里晃动着刺入父亲胸前的那个洞口……那个洞口一步一步地将他向后引导,拉吉斯不停地后退,一直退到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拉吉斯还只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那一天,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酷爱狩猎的阿克斯饶有兴致地接受了亲兄弟托的热情邀请,一起骑马到距离拉菲卡城数十公里以外的森林狩猎。这个森林确如托所言,有品种繁多的野兽出没。只半天工夫,阿克斯和托就获得了大丰收。当阿克斯站在春草萋萋的草地上眺望远处时,与他几步之远的托,正满怀恶意地看着哥哥……
拉吉斯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离开了父亲的半身像。他的耳边传来几天前自己在地牢里与西蒙和爱伦娜的对话。每一句话都能构成一个活生生的画面。拉吉斯逐一分析着……
“火化前,你看到过你父亲的遗体吗?”—— 西蒙的问题,明显是话中有话。西蒙是在引导他,让他从这个问题中去发现真相。
“没有,只有瑟弗韦一个人看过。”拉吉斯回答。
“瑟弗韦生前曾告诉我们她看到的一切。你父亲的胸前有一个刺穿的洞。”—— 西蒙的话外之意,毋庸置疑地指出是他父亲的兄弟,托,拔出了他的剑。
“这不可能。埃斯帕的角是叉状的。如果有,也应该是两个洞。”拉吉斯的话将自己带入画面之中—— 托击倒了毫无防备的哥哥,然后把自己的剑插入了阿克斯的胸膛。
“不!只有一个。你父亲是被托的剑刺穿而死的。”爱伦娜的这一句话,为父亲死亡的画面,做了一个完整的勾画。
拉吉斯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阿克斯之死的画面,每一幅画面,就像西蒙和爱伦娜的话一样深刻和清晰。拉吉斯的脑子一阵又一阵地剧痛。他像疯了一样,双手捧着脑袋,冲出门外,夺过一个鼓手手中的鼓槌,痛苦地敲打着。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鼓手,也随着拉吉斯一起敲起来。鼓声越加强烈了……拉吉斯的脑子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埃斯帕的角……一会儿是托手中的长剑……血,无论是埃斯帕的角还是托的剑,它们都在滴血……瑟弗韦痛苦地死去……地牢中的爱伦娜和西蒙……带着狞笑的托的丑陋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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