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别动,柯林斯!一动就会发生断裂。”
“是,陛下,”何林斯说,站着不动。
“眼睛看着我!”国王命令道。
“是,陛下。”柯林斯两眼盯着国王。
时间流逝。大厅里死一般寂静,国王焦虑不安地坐在宝座边沿、担心地望着墙上那面闪烁不定的镜子。每当有巡逻官从镜子里走出来,国王就为之一惊,并举枪对准那个人。柯林斯看出国王的枪筒在颤动,同时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因此卫兵们难免要互相碰撞,现在巡逻兵把这个房间完全控制往了,每当有人从镜中出来或被重新吸人时,镜子就要颤动一下。一个卫兵从镜子里出来,步入室内,留心地左右环视一番。又走回镜中,这儿没什么特别情况。屋子空荡荡的,四面墙壁上仍留有挂过名贵油画的痕迹,画中的历代君王曾闷闷不乐地、冷冷地或是威严地注视着他们最年轻的后裔,现在呢,同样闷闷不乐地、冷冷地或是威严地注视着宫殿地窖的一些黑暗角落,这是他们生前没去过的地方。连墙上的钉子都拔掉了,挂毯、窗帘、家具以及所有一切都弄走了。只有御座、陛下本人、巡逻用的时间镜(那面不时吞吐卫兵的镜子)以及那个站在上了三道窗栓的防护窗前的人——柯林斯,他是国上陛下的私人安全大臣和未来学家。
这个宝殿是密封的,门窗部用原子能屏风保护起来。别说是袖珍战列舰或是摇控的针型榴弹,就是一只小昆虫、一粒灰尘也休想渗透进来。
“告诉我这样还要持续多久,何林斯。我再也受不住了!”国土用恳求的神情望着他。他浑身都在颤抖。
柯林斯甩掉斗篷,打开腰带上的小包,从里面抽出一条时间纸带,他有点儿远视,所以把纸带拿远一点儿,然后细细察看起来。他神色自若,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曾经应付过比这次更棘手的局面。“请陛下原谅,”他说,“您的惊慌实在没有必要。巡逻队很清楚:一切都会好转的。我们还有二十七分多钟呢。在不可穿越的十秒钟封闭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将始终受到保护。我们一但从时间路再度接近这面镜子,这间屋子将重新得到控制,”
柯林斯的手指顺着时间纸带划下去,寻找指示卫兵位置的点,并把这些点与纸带边缘印刷的日期和时间进行比较。他还在带子上草草注下卫兵的名字。他们都是他得力的部下。人力所能触及的,也不过如此了。除了短时间的中断外,各点相距很近,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柯林斯看看手表。一切都在按预定程序进行。
“有什么最新情况吗?”国王间。他的声音沙哑,害怕得话都说不清了。
“虽然我们尽了一切力量,仍无确实消息。陛下知道怀特担负着通向遥远未来的时间转换工作,封闭是流动的,而不可穿越的时间段经常在变换位置。我们调查结果的有效期不过几个小时,以后这些时间纸带就不比空白纸带更有价值。昨天我们还能监视今后四天的时间,现在却减少到不足两个小时了,而且时间段继续向我们这个方向伸展。但根据我们的计算,它不久就会停下来,这样的话我们最终能剩下三十分钟。但如果怀特开始一次断裂的话,一切就会自然改变。”
“正是这样。问题就在这儿,”国王喃喃地说,“干点儿什么吧!我现在处境危险,你怎么可以在这儿混时间?”
“陛下没有危险,”柯林斯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唯一能肯定的事情。危急时刻一过,陛下会像现在一样,仍坐在这个宝座上。当然了……”
“当然什么?”
“好了,陛下,这个问题咱们说得够多了,请陛下原谅,这个时刻可快到了,我们此刻把这问题提出讨论是否妥当?”
国王垂头丧气地坐在主座上,啃着手指。
“你能肯定危急时刻过后坐在这儿的还是我吗?”国王疑惑地问。
“陛下,您说还会是谁呢?”
“是啊,还会是谁呢?”国王眼睛看着柯林斯,嘴里哺哺他说。
大臣检查了一下时间纸带,一连串的点断开了,又出现了几个,最后终于完全消失。这儿出现过封闭,那里则开始了时间段。在这些不可接近的点上发生过什么情况?为什么怀特要把点放在那儿?是某种陷阱呢还是圈套?他花了大量时间琢磨这个问题,他派去了最得力的部下尽管搞到了无数实证,他仍然不得其解。他累了。休假对他会有益处。他环视了一下阴森森的房间,又看了看空空的四壁,心想一定得离开这里。去哪个时代都行。到中生代去猎取恐龙如何?他已经不是那种贪玩的年龄了。再有打猎一类的冒险事儿,他也不感兴趣,那种活动太喧闹,刺激性大强,酒也喝得大多,再说这几十年里到那儿去的人也太多。他们用激光枪转眼之间就把猎物杀光。他们这样干结果如何呢?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一群可憎的家伙。还造成了极小的时间断裂,后世的一些骨骼收集家可能会对这些动物灭绝得如此之快感到惊异。他们肯定会找出答案,这是科学家的职责。到第三纪去——对,那儿要好多了。这地方的气候总是那么温暖宜人。到第三纪去住几个星期。那儿还有巡逻队的一个休假中心呢。有充分的休息、精美的食物,还有大牙虎做的肉排。如果自己一但到了那儿,得住上一年。经常穿越自己过去的年代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他以前就曾有过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让自己喝上几杯,扯扯过去,夸耀一下自己当时是如何英俊,而且到现在居然一点儿也不显得衰老;有时或许会自寻烦恼地流出眼泪;一旦发现当时一心想根除的恶习多年后却依然如故,心头的某种怨恨就会发展成为仇恨,青春与经验面面相对,在这两者之间是人们转来转去、不愿提起却又不能弃之不顾的年月,谁都知道一不小心这就会造成灾难性的时间断裂,不可弥补的损失,还要引起时间委员会的干预,最好则判处流放冰河时代或公元前三千年的某一千年中去,最坏则被驱逐出时间路,判为不存在之物,除非能得到未来最高理事会的特赦。
“你为什么站在那儿一句话下说?”国王的声音把他从遐想中拉回来。“我问你个问题。”
“请陛下原谅。”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国王烦躁地质问。“一步一步地再给我解释一遍。”
“是,陛下,我的卫兵控制着所有我们可以接近的时间路,并且密切监视着王宫周围的特别区。绝无问题。这正如陛下已经知道的那样,除了那个布娃娃……”
“无稽之谈!又是那该死的布娃娃!这荒唐的故事我总该听够了吧?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就这肾倔又一遍地重复这陈词滥调吗?”
“一个小小的机械人出现了,”柯林斯站在那儿下动,继续说:“一种微型机器人,陛下还跟它玩得很高兴哩。”
“胡说!还要让我骂你几句不成?我和这么一个布娃娃有什么相干?你看过我和布娃娃玩过?纯粹是胡说八道!”
“请陛下宽恕,不过根据卫兵的报告,陛卜似乎被这小小的机械玩意儿迷住了。”
“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布娃娃跟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是个孩子吗?别再提这布娃娃了,我听够了,我脑子部被搅乱了。”
大臣耸耸肩膀,然后看看表。“我要报告的仅仅是陛下和这小人儿玩得很开心,事实上把武器都放到一旁,神情极为轻松。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印象,更不用说……”
“不用说什么?”
“不用说,嗯——像变了一个人。”
国王叹了口气,往后一靠,烦恼地摇摇头,然后又神情紧张地滑到宝座的边沿。“布娃娃,布娃娃,这布娃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沉思起来,然后他转过头对柯林斯发话:“几个星期以来,除了布娃娃之类荒唐的报告以外,我们没得到任何消息。柯林斯,你失败了。身为国王的私人安全大臣,你可说是一败涂地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你清楚得很,对吧?”
“请陛下原凉,我们竭尽所能去捉拿制作布娃娃的人,想方设法找到布娃娃并把它销毁。我们的一些最优秀的科学家花了数百年的时间对古代历史、时间控制以及因果协调作了研究,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向您保证,我们已经做了一切,并且是尽了我们最大的力量去做的。”
“我多次命令你制造一次时间断裂,以便防止出现这次可怕的时刻,但你都干了些什么呢?什么也没干!我曾命令你找到这个十七世纪的人并把他于掉,这一正确的措施你采用了吗,没有!而你却喋喋不休地谈论你的专家和他们数百年来的工作!我对此毫不感兴趣!听见没有?我毫不感兴趣!你失败了!”国王气得直发抖;他的手指紧扣着扳机,机口对准柯林斯。
“我--我求陛下宽恕,我已经说过,扶们竭尽全力,能做的部做了。”
“你把这布娃娃毁了吗?毁了还是没有了如果毁掉了,为什么它还经常出现?”
“我们确定把它毁了——至少毁了一个,但这样的布娃娃还有不计其数。”
“别胡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决造下出这么多布娃娃来。”
“当然不会,陛下,不过这类工匠大概有两三个呢。”
“为什上下把他们全都干掉?因为你失败了!”
“正如陛下早就知道的那样,也正如我反复强调的那样,据我个人卑见——这种可能性很大--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布娃娃的问题固然奇特,但它显然与那个十六世纪工匠一样,是无关紧要的,我们当前面临着的是怀特的干扰,这个生活在遥远过去时代的人在怀特的干扰中并不起什么作用,最多也只充当一名次要角色,其作用是引我们步人歧途。陛下知道我从来不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力量能有什么结果。在技术下发达的年代里,一个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呢,无疑那时候连电能都没有,人们还在用青蛙腿做条件反射的实验哩。”
“可是他们能制造机械自动装置,柯林斯,倘若把这些装置保存在博物馆里或是由私人收藏起来,它们能保存几千年,我们还有其他理由证明这个人很危险。你非把他解决不可。这我都已经厂过明确的命令了。”
“怀特妨碍了我们。”柯休斯耸耸肩膀回答说。
“怀待、怀特、怀特!该死的怀待!”
他们俩不说话了。时间在流逝。
卫兵们出出进进。现在他们一秒钟一秒钟地作记录。
“这情形还得持续多长时间,柯林斯?”
“整整十一分三十秒,陛下。”大臣回答。他把表放在掌心,过了这段时间,时间镜就失效了,有十秒钟的时间不能穿越它进行巡逻。
“柯林斯,这次封闭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怀特要在这儿进行封闭,在封闭的后面又隐藏着什么,它后面一定在发生什么情况,但究竟发生什么呢?”
国上的声音颤抖了。屋千里的空气越发紧张起来。
“不知道,陛下,”大臣说,“或许是个圈套吧——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陛下不必害怕,不会发生什么变动的。”
“这都是卫兵的话。他们全是傻瓜,”国王说。他咳得透下过气个,把黑斗篷的领口扯开了,就好像领子太紧似的。揉前额的手帕完全被汗水浸透、”。
“命令都下达了吗,一切部密封好了吗?”
“一切遵旨进行。对王宫已经做了几次彻底检查,王室当然查得格外仔细。每平方英寸的地方都审慎地查过了。能在这一时空点捉到的布娃娃、玩具以及类似的东西都一概毁掉厂,王宫上了锁,里外部上了插销。凡是渗人屋内的东西都会被发觉。任何粒子,甚至是灰尘在能场内会立刻瓦解。那布娃娃不是从镜中来就是以我们不知道的方式显形;总之,它现在下在宫内、除非它采用了一种不为我们所知道的能量形式。”
国王怀疑地向四周望了望,好像他能发现大臣的卫兵未能注意到的线索似的,但他的枪口却找不到目标。室内空空的,只有坐在宝座上的国王、大臣、时间镜和一长串组成观察链的卫兵。
“我再也不能忍受眼前的这些面孔了,柯林斯。”
“陛下曾下了明确的命令……”
“是的,是的,这我知道。这些人绝对可靠吗?”
“绝对可靠。”
“关于做布娃娃的人你知道些什么情况?”
“这是个离奇的故事,陛下。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似乎包括了某些重要历史事件,这是怀特不希望加以更改的。陛下知道,他在一六二三年出现在当时叫欧洲的一个小城里--现在是我第七号行动基地--他买了一所房子,显然作为一个普通工匠他是靠手艺挣钱过日子的,他对别人很少有所求,很少与城里的人交往,下过大家部很尊敬他。一六二久年八月十七日那天,时间突然变得不可接近了,被一次封闭截断了,这严重地阻碍了人们的工作,这次封闭一直延续到一六五五年二月二日,几乎达三十年之久。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派出儿名最出色的专家生活到这段处于封闭的时间中去。陛下难以想象对于他们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虽然我们尽了一切努力,这次冒险活动还是失败了,以后再也没听到这些人的消息。我们在那个世纪的五十和六十年代都找不到他们。那个年代非常艰难,战事连绵,士气低落。总之,到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工匠死了。我们询问认识他的人,因为没有文字记载,我们当然无法证明他们提供的情况是否确实,这就是我们听到的情况;一天晚上,他突然发疯了,从此他完全变了,在此之前他是个受尊敬的人,大家有事都找他商量。但这次生病之后,他丧失了理智,经常骂人,语无伦次;他玩忽自己的工作,酗酒,寻衅闹事,专横无理。譬如:他要邻里称呼他陛下,为此遭到大家的痛打。很明显他疯了。他开始每况愈下,靠别人施舍过活,有时则以乞讨或偷窃糊口。一天,人们发现他在一座谷仓里上吊死了,无疑他吊在那儿已有好几个星期。他了结了自己可悲的一生。他一定被草草埋葬了,因为我们连他的坟墓都没找到,人们说自杀的人常常都是这样处理的,我们大致可以确定他的死期是一六五零年的秋天。陛下知道,这决下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那些世纪里,这类事情虽说不上是家常便饭,但也下足为奇。”
“那么这只布娃娃呢,柯林斯。它怎么样啦?”
“我们干掉了一个。我们的人把它炸毁了。我们不能把它完整地组装起来,可是我们在黑暗中仓促收集的部分零件证明它不过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弹簧驱动装置而已,正如人们可以在那个时代看到的钟表和八音盒一类的东西一样。这布娃娃似乎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在以后的凡百年内,你发现什么了没有?”
“说实在的,我们断断续续地检查过不计其数的机械玩具。从二十世纪中时起,这类玩具的数量大大了,但我们从未遇到过特殊情况,我们有时在文学作品中看到过我们正在寻求的、更为先进的机械装置,但检验其真实性所做的努力,都失败了。我推想:机械娃娃在当时是人们喜闻乐道的东西,是神话中的人物,或是机器人的前身。但必须指出,当时赖以发展机器人的技术基础是不存在的。”
“不!决不是那么回事!”
大臣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还有多少分钟,何林斯?”
“五分钟,陛下。”
“这足以使人发疯!难道不能停止这种游离下定的状态吗?”
“非常遗憾,陛下,让这间屋子不断受到监视是您的命令,这种监视一旦撤销,势必要引起轻微的时间断裂,这会给陛下的安全带来严重后果。”
大臣的眼睛盯着手表,并把时间和手中的时间纸带进行比较。在四分三十秒的时候指示卫兵位置的一连串黑点会停顿片刻。
“柯林斯,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再过四分钟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确实不知道,陛下,但是……”
“但是什么?”
“请陛下原谅,我很疑惑。”
“对形势作出判断并发表自己的看法是你份内的事。好了,接下去说吧!”
“假定陛下本人在今后有了经验,并且在时间旅行技术进一步完善的条件下,您就可以用封闭的方法使得那些对您至关重要的时间路上的时点和时期变得不可接近,”
“我明白了,柯林斯,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早说呢?那是具有极大可能性的;不过人们简直无法充分估量到它的价值。”国王放心地笑了,他抱着这种看法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自己有可能就是怀特的想法使他大为得意。国工使劲地捻手指,发出噼啪的声响,精神完全集中到这种思想中去了。接着他脸上又笼罩了一层阴云。
“不过我们起码要把某种说明性的信息传达给我们自己,这样可以使这怕人的局面容易忍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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