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火星,这就是火星!
很久以来,你就是遍地发红,荒无人烟吗?在众多幻想作家的笔下,你的沙土地上没有水源,没有空气,到处横冲直撞的都是怪模怪样神秘吓人的红皮肤居民。很久以来,全地球都为火星上不仅没有智慧生命,而且没有任何生命而痛苦失望!
昨天,作家和电影导演们还以这种生活成功地吓唬地球人,而今天失望的叹息遍及我们的星球:我们的火星兄弟原来既无空气又无水源!
不过,火星并没有长久地成为银河系中无依无靠的灰姑娘。已经发现,火星上重力减轻对老年人很有益处,始建于19世纪下半叶的巨大透明的圆顶罩下,可以形成理想的气候——既有热带气候,也有温带气候。火卫一上的人造星体把遥远的阳光反射下来,将一个个小湖照得暖融融的。
起先能到火星上来的只有富有的领退休金的人,因此那里安静平和。很快就招来了火星天国的建筑师和建设者,他们也就不想返回喧嚣吵闹而且污染越来越严重的地球。再往后,随着火星地下海的开发利用,园艺家和养蜂人来了,火星成了太阳系的粮仓,是那些愿意而且也能吃生态不育食品的人的粮仓。
有些火星圆棚专门用于接待其他星球来的旅游者和度假者。在规矩持重的火星居民眼里,他们就是道德败坏的根源。通常谈起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口气,在他们身上挑出来的毛病,比他们实际上拥有的毛病还多。不过,事实上,火星需要这些“道德败坏的根源”,在他们身上有利可图:飞上火星并在干净的蓝湖岸边往豪华单间,享用拌鲜奶油的麝香草莓,消费不菲,这些钱可以让火星上领养老金的人过得更好些。
“圣苏西”来到火星,属非正式访问,降落在“巴拉岱兹一斯莫乌克”圆棚的地下通道旁边。沃尔夫冈的随从们都打算把自己的钱花在赌博上。另一些人热衷于在充气水中洗热水澡,其余的人想去游览不久前刚刚培育起来的热带丛林,林中的动植物,包括咬人的蛇,全部都是真的。
待飞船在指定位置停稳之后,柯坐起来走向门口。门上正响着咯咯吱吱的声音。
“我警告你们,”柯说,“我会反抗的。我不会活着让你们得手。”
门又一次被敲响,听声音不像是大公。
柯冒险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柯往外面望了一眼,差一点没害怕得晕过去:有人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柯坐到地板上才明白,是上面,黑皮肤苍蝇在天花板上抱歉地看着她。
“请原谅,”她小声地说,“我转告你别做蠢事,不要反抗。今天一切都会解决。我们的仇人约定会见你的父亲。”
“这位父亲是薇罗……”但是柯当即打住话头,看来,尚不清楚什么事能让女大夫知道,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
“委屈一下吧。”苍蝇小声答道,很快地从天花板上爬回自己的卧舱。
柯还没来得及关上舱门,她的“丈夫”就出现在走廊上。他无精打采,眼神朦胧,脚步踉跄。
“你好,夫人,”他忧郁地说,“我昨天喝多了,没能让你见识什么叫经验老到。不过你别担心,今天一定补上。”
阿尔杜尔以这番表白确立自己是真正男人的身分之后说道:
“大公不想看见你,他恨不得掐死你,就像狼见了兔子一样。多半是你同我两个人一起去见你的爸爸。一切都要像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一样。你快穿上裙子,简单点,但是要有品味有风度。那边的衣柜里还有克拉伦斯留下的服装。”
“我不想穿克拉伦斯的连衣裙。”
“那你就会重蹈克拉伦斯的覆辙,要完蛋的。”“丈夫”殷勤地答道。
“现在我看着你就想,”柯说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谁是比父母亲还亲,比出生地还亲的人呢?”
“谁?”阿尔杜尔一时反应不上来。
“丈夫,”柯答道,“丈夫是最近最亲的人。昨天我嫁给了你,我就不说你夜间表现如何了,醉得像头猪。但是今天,你不为我们见面而高兴不说,反倒用死亡来威胁我!”
“噢,不……”这突如其来的谴责让阿尔杜尔不知所措,“我,一般说来,你自己清楚,对你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职责首先……”
“什么职责,我亲爱的?”柯问道,“你只能为我们的爱情效力。”
“这是当然,这不用说……总之,穿好衣服,出门下船去吧。”
“那就给我做一件与我的身分相称的裙子。”
“我到哪里去弄啊?”
“飞船上有许多人无所事事,让其中的一个给我借一条裙子去,不过要朴素一点的。”
“但是他们不听我指挥呀!”
柯没发现,沃尔夫冈本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就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听见了“小两口”谈话的最后几句。他的背后跟着一名侍从和两个大力士。
“呃,这样吧,卫士,去命令我的甜妞们把自己最朴素的连衣裙拿到这里来。我给你3分钟的时间,把这些衣服没收充公。还有你,”他对柯说,“挑一件穿上,还得5分钟。然后,在门口等着你。耽搁一分钟——重重处罚,耽搁两分钟死路一条!听见了吗?”
柯后退一步,随手关上门。
她把自己锁进狭窄的淋浴间,听到有人敲门,就叫道:“都放到床铺上!”
再没有人来打扰她。
等柯从淋浴间出来,她发觉床铺上小山一样堆着连衣裙、超短裙、裤子、翻领衬衫、胸衣,以及其他一些服饰。这些东西都是乖乖地陪着沃尔夫冈大公旅行的那半打女演员和摄影模特的。
柯最终挑中了身高两米的卡罗莉娜·万·斯帕斯的裙子,这条裙子穿在卡罗莉娜身上犹如一块遮羞布,而这种短一些的标准的运动式裙子非常适合柯。衬衫比较容易挑,鞋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合脚的。
5分钟后柯已经穿戴停当,可以出门了。她对挤在走廊里的裸体美人们说:
“你们可以拿走你们的衣服了,我的甜心们。”
美人们一个个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都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几位大力士拿着鞭子,就站在她们的身后,随时可以抽打她们赤裸的臀部。她们挤进卧舱,叫着吵着抓着,抢回自己的财物,而柯已经走到了飞船出口。在外面等她的不仅有“丈夫”,还有沃尔夫冈大公。大公对柯相当满意,他以自己一贯虚伪的作派,高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满意:
“你真是我的甜心,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自己把你娶过来!”
“您来得及的,大公。”阿尔杜尔答道。看着大公的眼神,柯明白,接下来的这个夜晚,阿尔杜尔还得吃下安眠药呼呼大睡。
他们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进航天港。就像通常欢迎所有的公爵一样,那里有一支小乐队在等候他们,还有一位当地的中层官员,他代表火星当局,并受当局的委托前来欢迎这批不速之客。
“你注意听着,”大公专门对柯说,他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步开外,“我从来不犯罪。我在世界上有良好的交际,邻近的星球和国家迎接我都派乐队。让他们在我背后嚼舌头去吧,说我是暴君,甚至,也许,是杀人凶手,比起来,我不够格,他们自己才是暴君才是杀人凶手。我们把尸体留在家里,放进柜子里……或者是陈列室里,都是旁人免进的地方。我们星球元首和国家元首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这些规则你们用不着知道。”
“谢谢,大公,”何说道,这时她觉得自己完全长大了,“谢谢你对我的启发,而且至今还让我活在世上。看来,我对您还有用处。”
“我还要用你很长时间哩,”大公兴致勃勃地答道,“即使我把其他的人全都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仍将是我的一块糖。”
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们走过了航天港大厅。大厅十分宽敞,式样古老,一小群人其中有旅客,也有看热闹的。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一点什么啊?”柯问道。
“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她的丈夫答道,“过半个小时你自会知道一切。你提前知道的事情越多,对于你和我们的事业就越危险。重要的是你得自己严守口风,包括我们俩的关系。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丈夫。”
“有两句话可以告诉她,”大公打断阿尔杜尔的话说道,“你可以知道,在你两岁的时候,有人把你从父亲的身边偷走,他们想拿你讹诈一大笔赎金。后来他们没有拿到赎金,就把你遗弃了。”
“为什么没有赎回我呢?”柯问道。
“就是说,你当时不值这么多钱。”大公挥挥手一边说,一边走向等在航天港出口处最大的一辆高级轿车。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侍从和两名大力士。
阿尔杜尔·久·格罗西远远地站着,不急于上汽车。柯的心里万分激动,还用说吗,她旅途中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到了。要知道她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要偷走薇罗尼卡,什么人要杀死体育教师。
一辆式样普通的小汽车停在他们身边,车中坐’着一个50来岁的人,身材瘦削,脸型略长,稀疏的头发朝两边分开,梳得很整齐,上唇上留着不大的黑胡子。
那人按下仪表板上的一个键,朝向久·格罗西“夫妇”的两扇门打开了。
“请你们上车,”车中人说道,“我相信,你们旅途一定愉快!”
“你上吧。”阿尔杜尔帮着柯坐进汽车。
“我很高兴看见你,薇罗尼卡,”目分头的男子说道,“但是我要把亲人的拥抱留待以后,路上要走几分钟,因此你们可以放松休息一下。”
“谢谢,教授。”阿尔杜尔说。
“我至今还记得,您曾经冒充克拉伦斯的未婚夫到我这里来过一次。今天,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是薇罗尼卡的朋友。”阿尔杜尔愉快地说,他踩了一下柯的脚。柯领会了他的暗示。
“绝妙的巧合。”男子不满地嘟哝道。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开始在其他的汽车和轻便马车之间曲折超行,这些车辆挤满了笼罩在市区天幕下的中心街道。
“薇罗尼卡,”阿尔杜尔说,即使如此冷淡的接待也很难让他吃惊,“迎接我们的是你的父亲,你的爸爸久·库夫里耶教授。”
“我猜到了。”柯冷淡地回答。她明白,应该对这种不合亲情的接待表达不满,不过,教授头脑清醒冷静,并没有扑向新女儿把她抱在怀里,她同时对此也很高兴。
“克拉伦斯身体怎么样?”教授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阿尔杜尔几乎是立即接口答道,“她回地球去了,我再没有看见过她。恐怕谁也没有再见过她。我很惭愧,我上了她的当!”
柯警觉起来。
“真卑鄙!”教授激动地说道,“小小年纪居然冒名顶替别人,这种厚脸皮太让我震惊了!”
“是怎么回事啊?”柯问道。这个时机太合适了。
“怎么回事,你不知道问?”教授吃惊地问道,“我以为,告诉你了。去年,有一个小丫头来找我,说她就是我丢失的女儿薇罗尼卡。”
“就是我。”柯插进来说。
“也许是吧,”教授冷冷地答道,“这个骗子编造了一段令人心酸的历史,她如何漂泊流浪,如何辗转于保育院和别人的家庭之间,如何苦苦地寻找我和她的妈妈等等。我几乎相信了她,但是还是决定对她进行认亲盘问。要知道除了她说的话,我没有任何证据。当我稍稍对她施加了一点压力,她就放声大哭,承认是行骗。多么无耻……”
教授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阿尔杜尔只好提醒他正在驾车,关系到两位客人的性命。柯非常同情不幸的克拉伦斯,要是教授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从那之后我就暗自发誓,”教授又开口说道,“如果再有一个新的所谓女儿来找我,我首先要检验所有的证件和化验单。然后我们才能进行关心体贴的谈话。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这样不太礼貌,爸爸,”柯说道,她渐渐进入了薇罗尼卡的角色。她明白,现在一切都取决于她的表现。如果她同米洛达尔获胜,她就能为克拉伦斯报仇,“我对您一无所求。我只需要弄清楚,我住在一所条件非常好的教养院里,我在那里接受教育。但是当阿尔杜尔告诉我,一些好心人找到了我的爸爸对,我的内心翻江倒海似地变了。我以为,我自己将会幸福,同时也给另一个人带去欢乐。”
柯不能说,她喜欢薇罗尼卡的父亲,但是她认为,有任何一个父亲也比没有父亲好。
“只要一证明你是我的女儿,我会由衷地为见到你而高兴、”教授说道,“但是我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
“难道心灵没有给您提示吗,爸爸?”
“没有,”父亲答道,“它又怎么能够给我提示呢,既然从你两岁起我就再没有看见过你?”
“是什么人偷走了我?”
“亲爱的,别胡说,”“丈夫”制止了柯,“要是我们知道是什么人做了这件事,干吗还要跑遍全宇宙到处去找你?”
“正是这样。”教授干巴巴地说。
说话之间,教授的小车经过了赌场、博物馆、图书馆、娱乐场和旅馆等风格各异的建筑群,开进了住宅区。住宅区内房屋鳞次栉比,既有有钱人的别墅,也有退休人员的单门独屋,房前有花园,屋后连菜园,阡陌交通,秩序并然,许多退休人员靠种植生态胡萝卜和芦笋为生。教授把车停在自己的房屋旁边,他的房子与其他退休人员的房子不同,带着明显的忧郁,其实是一座混凝土方块,临街的一面开着一排窗户,窗户上装着铁栅栏。房门开在二楼,门前有一架狭窄的铁梯。房子四周没有一棵草——石板铺成一溜平坦的灰色地面,围在上部架有铁刺网的栅栏中间。
“这就是寒舍。”教授说着按了三下喇叭。
喇叭响过之后,大门上方亮起了扫描灯在车身上扫了一遍,计算机识别出是房子主人的车,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您为什么不种些花草呢?”柯第一个钻出汽车,问道。
“我痛恨植物,”教授老实地答道,“那些东西太不整齐,到处乱爬。地面应该平整,最好没有杂物。”
“说得对。”阿尔杜尔巴结地微笑着说,教授的见解一点也不让他吃惊。
“那您喜欢养猫吗?”柯又问。
“所有的动物我都不能忍受,”教授答道,“我希望我的女儿像我。”
“如果我是您的女儿,那么,我不像您。”柯说。
“又是一次失望,”教授回答着率先走上楼梯,“在生活中,这不是第一次失望,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学会了做个哲学家。”
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他那稀疏灰白的头发,教授的背不宽,佝偻着,像一个凸起的小坟包。
教授在他家的钢门面前停下来。
“是我。”他对着门说道。
门对他的声音没有反应。
“开门!”教授命令道。门上亮起一盏红灯,然而还是没有打开。
“这玩艺儿真见鬼!”教授叫道,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整齐。直到这时,门才大发慈悲似地打开了。
“它终于认出来了。”教授告诉两位同伴说。他第一个踏进门去拉开灯,因为窗户透进的光线太少,他请客人走进房间,房间里陈设简陋,中间放着一张没有铺桌布的桌子,桌子边有四五把椅子。
“我就不招待你们了,”教授说道,“至少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同你们的关系之前。好了,我们来谈正题。请你们坐下来说,让所谓的女儿先说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柯答道,“还是让阿尔杜尔说吧。”
“您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传奇故事来听。”
他把一个薄薄的蓝色文件夹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不过要简练些,”教授答道,“我很忙。我今天要研究毛里求斯恐龙,同时我还要口述几封信。因此请把你的传奇胡话缩短一些,三言两语就行。”
“自从上次令人伤心的克拉伦斯事件之后……”阿尔杜尔开口说道。
“不必再提克拉伦斯了。我想起这件事就深恶痛绝。”
“我们继续寻找……”
“住嘴!”柯插话说,“您原原本本从头说起,从我出生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你想说,没有任何人对你说过任何事情吗?”教授吃惊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说过。”
“这群白痴!”教授生气地骂道,“为什么要隐瞒啊?”
“我们不想对姑娘进行专门训练,”阿尔杜尔说,“最好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因为这一次我们毫不怀疑。”
“别说了!”
教授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桌子里弹起了一杯汽水。教授也不让客人,自己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15年前,当时我的妻子还在世,有几个混蛋偷走了我两岁的女儿薇罗尼卡,盗窃者索要100万赎金才肯把她送回来。我们当然没有这么一大笔钱——个普通教授和家庭妇女从哪里可以弄到这么多钱呢?因此,我们向警察局请求帮助。很遗憾,我们这里没有警察,只有一群十足的白痴。在最后关头,他们惊动了盗窃者,于是盗窃者连同我的女儿一起消失了。我的妻子很快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因为她的肌体由于忧伤而极度衰弱,终于过世了。我也衰老了20岁,但是,我们的女儿却仍然没有下落。我不止一次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找银河系警察局,找私家侦探……然而一直没有结果。我们的女儿依然杏无音信,我成了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突然……去年我突然收到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的信,他通知我说,他以同罪恶和不公作斗争为目标,他好像从什么地方得知,我有个女儿从前曾经被人偷走,他希望把我的孩子送还给我。我,应该说,高兴极了,因为在我的房子里,我感到自己十分孤独。这些年来没有亲人没有亲情,真是度日如年,无聊之极。”
那还用说,柯想道。你像一个孤独的骑士一样把自己禁锢起来——还会有什么人到你这里来作客?
“我同意他们来,并且把克拉伦斯也带来。这样,按照沃尔夫冈大公的说法,从一所孤儿院里叫出了我的女儿。于是,他们就来了……”
“犯了一个错误,”阿尔杜尔接过话头说,“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不是那个姑娘,一切都与克拉伦斯吻合,除了最主要的一点。”阿尔杜尔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道。
“这是冒名顶替!你也参与了欺骗!”教授用干瘦的手指戳着阿尔杜尔的肩头喊道。
“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情也大大出乎意料!”阿尔杜尔拿不出有说服力的理由只好高声叫道,“我们决心向教授赎罪,又重新开始寻找。这不,现在您的女儿就站在您的面前。”
“是啊,这回我们倒是应该相信了。”教授揶揄地说。他的口气让柯感到怀疑,他根本没有因为丢失的女儿被找回来而高兴。
“把您的那几张纸拿出来,”阿尔杜尔精神焕发地说,“我们准备好了,向您出示薇罗尼卡的遗传卡。”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一次又塞给我一个冒牌货的话,那么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同你们打交道了,我说完了!”
“我们不怕把话挑明。除了书面证件之外,我们还有活着的证人。”阿尔杜尔小心地取下回形针,递给教授一张发黄的纸。
柯紧张得好像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如果薇罗尼卡同这位教授也没有关系,又会是什么情景呢?到时候也会将她处死吗?不,她心里清楚,到时候杀死的将不是薇罗尼卡,而是一位叫柯的姑娘。薇罗尼卡本人此刻倒是安然无恙。
久·库夫里耶教授把写有公式数据的那张纸放到一本翻开的书旁边,书上记满了各种数字。他埋下花白的头,对着那张纸研究了约有10来分钟。待他把那张纸从自己面前推开,似乎是要拒绝同求见人打交道,柯都要第三次死过去了。
终于,他惊讶地说话了:“奇怪,血型完全相合。”
“我早就知道了。”阿尔杜尔说,他眯起眼睛,像一只吃饱了的猫。
“奇怪,太奇怪了……请你把孩子在教养院的特征报告给我看看。”
“请看。”阿尔杜尔毫不掩饰,洋洋得意地说。
他从文件夹中又抽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递给教授。比较的结果让教授大吃一惊,他看了柯一眼。
“奇怪,”他说道,“不可能事先伪造,你们不可能知道我的证据的内容,你们没有钻进保险柜。没有进去过吧?”
“没有人知道,您把自己的宝贝保存在什么地方。”阿尔杜尔肯定地回答说。
柯看出来,阿尔杜尔的态度相当强硬,她相信薇罗尼卡这一回是真地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有人在儿童岛上查清了姑娘的真实身世,然后又拐走了她,所以现在柯看清楚了,为什么会实施这一整套冒险行动:杀死阿尔焦姆,偷换未婚夫以及安排薇罗尼卡逃出儿童岛。这一切都同盗窃儿童岛档案馆的文件联系在一起——因为阿尔杜尔·久·格罗西夹子中的证据显然是从那里偷出来的。在岛上有人帮盗窃者的忙,现在只剩下一个秘密——沃尔夫冈·久·沃尔夫大公干吗需要这么做?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由他主持策划的,而且,他去年就试图把克拉伦斯强加给教授当女儿,但是他失算了。他没有估计到教授会识破伪装。这一年来,大公精心组织寻找教授真正的女儿,而这一点他办到了。
“好吧,”教授把几张纸放到一边说道,他看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目光中流露出关切,然而却没有温情。
“你长得有点像自己去世的母亲,她是因为你的失踪而伤心致死的。”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教授没有听她说。他陡然站起身来,细铁腿椅被撞开,翻倒在水泥地上。
“把所有的证明文件给我留下,”他吩咐道,“等我有空时还要好好看看,现在你可以走了。”
“谁?”阿尔杜尔问道,一谁可以走了?”
“当然是你啦,白痴,”教授恼怒地回答道,“我们需要你干吗?”
“当然,当然,”久·格罗西先生附和道,一如果您不再需要我……”
柯差一点没有抓住“丈夫”的衣襟——就算他是个坏蛋,是个骗子,到底还是个认识的人。而教授呢,冷冰冰的,如同一截刚出冰箱的香肠,像一条梳着头发的昆虫。
“我走了,薇罗尼卡,”她的“丈夫”笑容灿烂地说道,“我过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也别忘了我,你知道的,我住在‘大陆’旅馆,6号房间。”
这是他们共同的房间号码,这一点柯还没有忘记。
“晚安,教授。”阿尔杜尔显然懂得礼貌又有教养,似乎昨天刚拿到了牛津大学的毕业证书。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教授说道,“你忘了一件重要的小事情。”
“我吗?忘记了什么?”
“当然,你说过你有活着的证人。”
“噢,对!”
“难道你以为,我会满足于可能伪造的几张纸片吗?”
“那还要怎样,那些纸片可是保存在您的保险柜里的!”
“没有钻不进去的保险柜!”
“那好吧。”阿尔杜尔叹了一口气说,连柯也从他的叹息中觉出了某种戏剧性的、正中下怀的预谋。还真让她请着了:阿尔杜尔正巴不得教授提出这个要求,而且也预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证人什么时候能到这里来?”教授问道,他那令人厌恶的口气听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老小孩。
“这取决于您,教授。”阿尔杜尔答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尊敬的久·库夫里耶先生,”阿尔杜尔说道,“我和沃尔夫冈大公希望所有的人都好。但是我们并不富裕,拿不出上百万的金钱去做善事。您知道从地球飞到火星一张单程票值多少钱吗?”
“我想象不到!”
“40万。如果你给我们这笔钱,那么您将见到一个证人。”
“40万?”教授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您可以打电话问问宇航局。”阿尔杜尔提议道。
“不能便宜点吗?”教授让步说。
“可以便宜点,买旅游票,这样您花32万,等上一个星期就行了。”
“你疯了吗?怎么还要一个星期!”
“那您决定吧。”
“请等一等。”教授回到桌子边,拉出一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支票簿,内心很矛盾,考虑了有一分钟。阿尔杜尔向何使了个眼色。
然而柯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很可能,证人乘坐的是同一艘“圣苏西”号,就藏在上百间卧舱中的一间里面,因为不想让柯看见他。这么看来,沃尔夫和阿尔杜尔这一对骗子已经捞了相当大一笔钱了。
教授签了一张支票,于巴巴地说:
“请他下个航班就来。”
“明天午饭时证人就会到达这里。公司保证。”
阿尔杜尔心情轻松愉快,对自己十分满意。显然,事情的进展符合他同大公的设想。教授把阿尔杜尔送到房子门口,柯一个人在屋里呆了三分钟。她东张西望地打量房间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指望在哪个角落里看见米洛达尔局长的全息图像。然而在各个角落里,除了蜘蛛网,别无他物。大概,局长没有办法潜入室内,或许更糟糕,他丢失了自己侦探的踪迹。
教授回来之后,像吵嘴似地说:
“你还不是我女儿,可是已经闹得我倾家荡产了。”
“谁请您叫证人来了?”柯顶撞道,“要是我就省下40万,相信算了。”
“有时候,花上100万保全10个亿,胜似惜乎10块钱丢掉一条命,”薇罗尼卡的父亲说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你还小,还难以理解我何以这么决定。”
柯当时就想向教授承认她嫁给了阿尔杜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因为她明白,这样亮相会彻底打破教授对阿尔杜尔和她的信任,那样一来,任何证人都无济于事了。
柯理解阿尔杜尔的用意——教授疑虑重重,他能想得到,阿尔杜尔企图挤进他的家庭。但是他不希望有多余的亲属。他现在连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逢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欣喜。
“我不喜欢这些人,”教授说着,重新坐回到桌子边整理文件——既有阿尔杜尔带来的,也有原来存在自己的保险柜中的,“上一次陪同克拉伦斯来的那个红脸胖子,灰头发卷得弯弯曲曲,像个老色鬼。他吃光了我储存的够吃半年的糖,真是病态。我不相信慈善事业,那些慈善家一般都是世界上最贪财图利的人,他们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无偿的,他们花费一个法郎,会向命运、向上帝、向永恒和人类索要一千美元。因为人类离他们最近,所以他们就向人类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
“他们说过为什么要帮助您吗?”柯问道。
“这个久·沃尔夫大公是银河系帮助失散亲属联合会的主席。难道他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吗?”g”
“也许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冒险家,一个典型的冒险家。那个曾经同他在一起的姑娘,虽然装得非常像是我的女儿,为了让我承认她,甚至痛哭流涕,还是给我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回忆。”
你要是知道就好了,慈善家久·沃尔夫是如何惩罚她的,柯心里想道,她变成了陈列室的一具人体标本。
“不过我觉得你也像是一个女冒险家,”教授说道,“为什么你在教养院呆了这么多年,却不告诉任何人你有父亲呢?”
“您的推理让我感到奇怪,爸爸,”柯答道,“我被人偷走的时候只有两岁,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被偷走的……”
“到我的办公室去吧,”父亲提议道,他对证明文件的比较结果还算满意,“我请你喝茶。”
她父亲的办公室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窗户上也装着铁栅栏,地板上铺着一块旧地毯,靠近不曾点火的蒙上尘土的壁炉,有两张沙发,沙发中间的矮茶几上放着自动咖啡壶。
“我希望,”爸爸脚下踩得吱吱嘎嘎响,“咖啡壶里还有咖啡。今天早晨在见到你之前,我太激动了,喝了平时三倍量的咖啡。”
他接通了电源。
他说得对。报警牌马上就亮了:“咖啡即将耗尽。”
教授狠狠地用拳头捶了咖啡壶一下。柯注意到,壶身上有几处明显可见的凹陷——看来,这只壶不是第一次遭到惩罚了。
“也许,厨房里面有咖啡?”柯问道,“我可以去拿。”
“行,去拿吧,”想不到薇罗尼卡的父亲居然同意了,“往右第二个门,那里应该有一罐。”
于是,教授又在壁炉前的矮茶几上用文件摆开了纸牌卦。
柯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厨房。蟑螂和蜘蛛看见姑娘,不情愿地让出它们的领地。她每踩一步,都扬起一团灰尘。
咖啡罐盖着盖,里面装着半罐咖啡豆,柯真走运。她开开咖啡磨,自己则开始进行查看。穿过走廊,她看教授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有一张压得瘪瘪的沙发床,铺着已经睡得很脏的床单。床前的地毯上胡乱堆着一大堆图书资料和画册。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薇罗尼卡要在这幢房子里生活的话,柯想道,整理这里将够她受的。因为在儿童岛上,薇罗尼卡循规蹈矩,酷爱整洁到了空前的程度,是出了名的。只是在爱上阿尔焦姆之后,她才忘记了这一点。反过来也将够教授受的,薇罗尼卡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柯回到办公室,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每一面墙边都摆着一溜多层书架,书架上放着图书和画册。
“你去了很久,”教授说道,“管了些什么闲事啊?”
“去了卧室,”柯承认道,“卧室里太乱了。而且,厨房里也一样乱。”
“好像,这暂时与你无关。问题是,收拾住所要求至少有另外一个人投入全部精力。我呢,由于自己的专业特点,从来不允许别人上我家来。我同意寻找你,只是因为我怀着一线希望:万一我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她沉默寡言,勤快能干,不尚好奇,很乐意负担家务,而且她不漂亮、最好是跛脚或者独眼,这样就没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您为什么希望我这么倒霉啊?”柯吃惊地问。
“为了你不要出嫁,不会往这个家里领进一个厚颜无耻自私自利的男人来,不要生孩子,不致毁掉我的整个世界……你看,现在我发现我的担心不无道理。你不仅漂亮得让我讨厌,而且这位卑鄙下流的久·格罗西已经在围着你转圈了,他看你的神情就像是看一个西红柿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但是,教授很快喝下了三杯咖啡,他被烫痛了,连连吐着舌头,好像误了火车一样。待他喝完,柯把托盘送进厨房。
她这一次出现在厨房,彻底震惊了在厨房里横行无忌的虫豸们,它们明白这个人将会在这里推行自己的规矩,只好撤退。否则它们可能就要同赴黄泉了。
在柯洗咖啡具的时候,用热水往特别放肆的蟑螂身上浇,教授则在办公室里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离去。
柯回到办公室后,教授的态度稍稍和善了一些,开始详细地问她,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儿童岛是怎么回事。柯如实地讲述岛上的情形,她讲的越多,教授越是警觉。
“就是说,我应该这样理解,”他终于说话了,“学生们的证件都保存在女院长办公室一个特别的保险柜里。你看见过这只保险柜并且认为,偶然进入的人不可能打开保险柜。那么由此引出一个问题,一个并非偶然进入的人打开保险柜并且拿走了你的遗传卡,那个并非偶然进入的人,他是谁呢?”
“那还不都一样吗?”柯回避道,“重要的是,我们父女团聚了。”
“可是谁需要这样?”教授问道。
“您指的是……您指的是什么,爸爸?”
“别叫我爸爸……暂时别叫。我想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弄清楚,为什么这么秘密的文件会落到大公和你的阿尔杜尔的手里?我很不放心……担心这是一个阴谋,当然,这就是一个阴谋!”
“也许,我最好走开?”柯问道,“毕竟,我这一生大部分时间过着无父无母的日子,看来,没有父母我也能够活下去。”
“站住!你要明白,如果我的女儿真地被我找到了,这一下子就使一连串的难题迎刃而解。但是这件事情应该让我知道,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万一证明文件是伪造的呢?”
“那就是他们起先从您这里偷走了文件,爸爸,”柯说道,“然后拿去复印,再往后把您的原件送回原位,而连同我一起带来的是复印件。”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乱语!这不可能!这更让我气愤。我相信,这些文件都是真的,从化验单和所有的文件来看——你是我的女儿,但是,这些文件怎么会落到他们的手上呢?为什么他们会上岛去寻找你呢?”
“这是惟一收留从其他星球上捡到的孩子的场所,”柯说道,“如果你决定要寻找一个孤儿,那你首先应该去我们岛。”
这说服了教授。
“归根到底,”他对柯说,“完全不必让什么人得知你的美貌,你再不用迈出家门,就我们父女俩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共享天伦之乐。”
“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柯忍不住说道,“就是说,我从库西岛监狱转到了火星监狱是吗?我最好还是走吧。”
“不,不,等一等,我们来想一个办法。”教授拦住了不让她走。
“爸爸,”何问道,“谁也没有告诉过我,您是干什么的。您的书这么多,也许,您从事的是保密工作?”
“你确实不知道我的职业吗?”
“确实不知道。”
“不过,我不事张扬,我的职业是鱼类学家,是下萨克森最知名的鱼类病专家。我真正的职责是组织国际会议。我是16个与我的专业相关的协会和联合会的副会长,我的名字在蒙得维的亚妇孺皆知。因为我什么都舍不得扔掉,所以我的家里总是到处都是旧信封——我的同事和五花八门的组织的信件。我年轻的妻子认为,信件积聚太多的尘土,我们未来的孩子,也就是你,会变成一个先天残疾儿,如同被污染的水中的鱼一样。我当然不希望这样!但是我又不能把这些漂亮的信封一扔了事。开始,我揭下信封上的邮票。诚然,当时孩子还没有出生——我让孩子的妈妈做了流产手术。就这样过了好些年,直到你出生……从这一天起,我迷上了集邮。邮票不会说话,它们要求连贯不断,它们象征着一种严谨的秩序,以至我渐渐荒疏了自己的鱼类学研究,全身心地投入了集邮。”
“但是你哪来的钱呢?”柯打断教授的话问道。
“我是一个天才的收藏家。到你出生之时,我成了宇宙之王。当然,是在集邮界……于是,我见好就收,及时隐退,移居到了火星上。我别无所求了——因为我把历史上最稀有的邮票都搜集到手了。蓝色毛里求斯?我有蓝色毛里求斯。美国同盟,我有全套美国同盟,甚至连错版票也有。英国黑便士是世界第一枚邮票,我有一张纯正的小型张,而且是贴在邮票发明人贝尔先生为了祝贺该事件寄给英国女王的信上。所有值得拥有的我都拥有了!”
教授脸色潮红,两颊放光,耳朵通红,连头皮都泛出粉红色。柯明白,她正面对着一个真正的,因而也是极为危险招祸的收藏家。
对这种人而言,他们的没有意义的收藏物品归根到底比生命本身还重要,久·库夫里耶教授,薇罗尼卡的父亲就属于这种人。最有意思的是,他并不向刚刚找回的女儿隐瞒自己的性格特点。
“当然,我的收藏离完美还很远,尽管它们自身也很美,就像任何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一样,”教授继续说道,“埃尔米塔日或者卢浮宫收藏的油画也总达不到理想的程度。要达到理想的完美,必须把至少一千家最大的世界收藏联合到一起。而这,很遗憾,是不可能办到的。不过,就我这点寒酸的收藏,很快就引起了犯罪分子的注意。我以为我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不幸,我能够遂自己的意愿献身于光明正大的职业。但是,不!像鬣狗找尸体似的,形形色色的坏蛋都盯上了我。有三次企图抢劫我,两次企图谋杀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离开地球,想靠火星上这点微不足道的安全躲清静。然而在这里我也成了追捕的对象。我用养老金加上省吃俭用攒的钱买了一处单门独院的住宅。自从发现要把我从住宅里挤出去的企图之后,我不得不盖了这个防空洞似地混凝土窝儿。”
“当时应该打电话报警呀!”柯出了个主意。
“傻瓜!警察局对跨星球黑帮没有办法。警察局全靠黑帮养活呢。”
“银河系警察局也是吗?”
“当然,首当其冲。”
柯听到什么东西“吱吱”一响。她转过了身子。
“是什么?”教授神经质地大声说道,“你听见什么响声了吗?”
“我觉得是。”
“如果你听见什么响动,马上告诉我!随着年事渐高,我也变得耳不聪目不明了。我需要你年轻的眼睛和耳朵……如果这双眼睛不是叛徒的眼睛的话。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爸爸,您已经看过所有的化验单了!”
“化验单化验单!”教授吼叫道,“我需要一个见证人。我想弄清楚,他们是如何盗窃这些文件的!”
“爸爸,你不如讲讲您的传奇故事吧,要知道我也不相信竟然有一位这样的父亲。”
教授有些吃惊,沉默了一会,用不太大的声音说道:
“父母是不能选择的。”
“优秀的不能选择,”柯纠正道,“而把你弄丢的这样的父亲,可以另外找人代替。”
“再煮点咖啡吧。”教授吩咐道。
柯没有顶嘴,她回到厨房,开始准备咖啡。她想看看窗户外面,然而窗户太高,她只好站到凳子上,好把头从窗栅栏的铁条之间探出去。从窗户里可以看见一小片石头空地——大概,是火星圆顶下惟一没有绿色的地块。但是,柯看见栅栏外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尔杜尔站在那里。他手上拿着电话——就是说,他在同大公通话,他们在等待。发出暗号?像被关在古城堡里的公主那样,从窗户里向他们挥挥小餐巾?不,她赶走了这个念头。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义务,犯不着去帮他们。万一他们想出了什么对付久·库夫里耶的害人勾当呢?
当柯端着满满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教授已经把她忘到一边去了。他把涉及她的出身来历的几张纸推到桌子边上,却在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集邮册。
“我把咖啡端来了。”柯说道。
“什么?”教授惊讶地说,“在这儿干什么,小姑娘?”
但是他马上醒悟过来,控制住自己,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两片嘴唇一歪,做出一付怪相。
“我老了,”他说道,“完全老了。不过请你原谅——我突然想到,在30年代的齐柏林飞艇票上有没有齿孔?”
“那又怎么样?”柯一边往杯子里倒咖啡,一边问道。
“明天我再查一查,”教授说,“今天我有客人。至少,你会煮咖啡。”
“您再接着给我讲您的生活,爸爸,”柯请求道,“我是怎么弄丢的?”
“为了不让强盗们接近我,我把自己的房子变成了碉堡,但是有一天,他们在我的门下偷偷塞了一枚炸弹。炸弹爆炸震裂了天幕圆顶,差一点没窒杀全市的居民。幸好,这一次没靠警察也闯过了这一关——我们街区的各界人士齐心协力抓住了强盗,当即在城市广场对他们处以绞刑。”
“不可能!”
“这件事报纸上都报道过,”教授答道,“而且这次纹刑电视也转播了。当然,各种乱七八糟的祸事也开始接踵而来,被绞死的强盗们的亲友们发誓说,这是几个无辜的年轻人,他们到火星上是来旅游的。于是双方对簿公堂,开始了诉讼。但是,我们证明没有超越正当的自卫的界限。如果不及时制止他们,我们天幕里的空气就会逸光,火星不是地球——按火星上的规定是不许扔炸弹的。在炸弹事件之后,我只好把所有贵重的东西存人了银行的保险柜中。从此谁也够不着它们了。然而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痛苦啊!”
“为什么,爸爸?”
“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欣赏自己的收藏品。据说,塔梅尔兰,从被抄家充官的妇女中挑选了300名嫔妃,每个晚上都让这些女人在演兵场上列队,从中选出一个陪他过夜。他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是我的前辈同行。”
“史书责骂他不仅仅因为这件事情。”柯提醒道。
“还因为什么?”
教授陷入了沉思,不知何故,他不想重提往事了。
“也许,我们走走,我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你过世的妈妈在那里睡过。”
“好吧,不过你还得给我讲完我是怎么丢失的。”
“你不是丢失的,你是被人偷走的。这件事说来话长。”
“难道我们有急事吗?”
“我这一天过得很艰难,”教授说道,”我该睡觉了。”
“那您就长话短说。”
“你这个小姑娘真是难缠,烦死了。”教授说。
“我早就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了,”柯承认道,“失去父母爱抚的孩子,性格不可避免都很倔强。”
教授仔细地看着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我把收藏的宝贝放进了瑞士银行,现在没有一个寻宝人能够看见它们。但是他们企图走别的途径。”
“我有什么用处?”柯问。
“你的用处是,一伙强盗偷走了你。”
“为什么?”
“他们对我说,如果我把收藏品交给他们,就把你送回来。”
“可您要是不给他们呢?”
“那他们就杀死你。”
“结果怎么样?”
“当然,我把这件事通知了警察局。警方搜遍了整个火星。但是你已经不在火星上了。他们把你带走了。”
“往后又怎么样?”
“你妈妈因悲伤而死。不错,我不必向你隐瞒一个残酷的生活真相——你是你妈妈死亡的原因。当年,我对她说:‘去堕胎吧,我跟你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件宝贝!’不是平白无故的。但是她答应要给我生一个儿子,生一个继承人,一个真正的小收藏家。”
“然后就生了我?”
“很遗憾,她欺骗了我,生下了你。”
“所以你不爱我。”
“我诚心待你。”
“在我被偷走之后,您马上就做了决定吗?”
“噢,你可别说马上!为了做出决定,害得我一个通宵没有合眼。”
“于是,当您决定我不值得您交出收藏品之后,我的妈妈就死了?”柯问道,流露出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敏锐。
“你的妈妈死了,因为她没有保护好你。”教授纠正道。
“她预料到了您的决定吗,爸爸?”
“你替我设身处地想想,”久·库夫里耶眼望着旁边答道,“我以为不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这是讹诈!我原指望,警察局会出色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会很快找到你。”
“爸爸,5分钟之前,您告诉我,整个警察局都为黑帮所收买,您不信任他们。”
“唉!在某些问题上不信任,在某些问题上又信任他们,不能一概而论!”
“这一切,妈妈都提前预料到了吗?”
“她对我说: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女儿了。她离开了家,第二天人们在天幕之外没有空气的空地上找到了她。她死了。显然,她仍然打开了维修使用的通道门,走了出去……”
“偶然?”
“她处于精神紧张状态,她到处找你。她懊悔自责。我再说一遍: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我被人偷走?”
“因为你的失踪!”
“也许,应该把您的收藏品交给他们?”
“你说些什么?要我这样一个骄傲、清白、正派的人向强盗无耻的讹诈屈服吗,那不行!我是有原则的!”
“主要的原则是保住收藏品吗?”
“像我的这些收藏品,不仅仅属于我,它们属于全人类。我不能愧对人类!”
“大概,它们非常值钱?”
“当然,它们价值连城!”教授有几分激动地说着,“否则它们也就称不上是精品了。”
“你做了一次有赚头的收藏品交换,爸爸。”柯说。
“什么?”教授不理解地问。
“您用我妈妈和我换了一张毛里求斯岛的邮票。”
“其中不仅有毛里求斯!还有这么多珍贵的……”说到这里,教授突然不说了。他明白,由于激动会说出多余的话来。
“不,我根本不相信我想当您的女儿。”柯说。
“而我也不相信我需要这样的女儿。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敢这样对自己的父亲说粗话。”
“我想走。”
“等我决定了你再走。”教授说。
“不,我现在就走!”
“现在所有的门都关上了。自动关闭。连我自己在早晨到来之前都不能打开门。”
教授把柯送到一间石头四室,小窗户开在天花板下,有一盏没有灯罩光线很弱的灯。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压瘪了的旧床,床罩上的灰尘之厚,让柯的手掌一拍,就腾起一团浓密的灰色尘雾。
教授站在门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找不出另外的房间了吗?”柯问。
“不!”教授断然说,“其他房间里都是邮票副本,首日封和盖铺票。”
柯突然看见,在角落里,有一张儿童康差不多被打开的门遮住……她自己的童床……这时她突然明白过来:她跟这张床有什么关系呀!这可是薇罗尼卡的床。不能这样进入角色……
教授向柯道了一声晚安。
柯从薇罗尼卡的床上拿起一个洋娃娃,应该把洋娃娃给女友带去。
接着,她把床罩和枕头从床上拿到走廊里,拍打上面的尘土。教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直叫,但是柯不理睬。
幸好,火星上温暖如春,柯躺在床罩上面,竭力想入睡。透过窗户可见一小片天空,被栅栏分割成条块。在窗户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黑影发出了细微的说话声。
“柯,你要把握好自己!现在是成是败全都看你的了。”
柯听出来是黑皮苍蝇瓦涅萨的声音。
这时候还有人记得她,她感到十分高兴。
“局长现在在哪里?”她问道。
“他不能进来看你。房子是混凝土浇注的,全息图像穿不过去。不过他记着你,他祝你成功。”
“我的成功在哪里呀?”柯问道。
“他没有说。”苍蝇说完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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