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准备去航慢之前,我让安波帮我记下了我在瑜珈班里唱的那首“玛丽马克小姐”的歌词。我们坐在我的床上,中间放着一个笔记本,一个用红笔写的巨大的字母m写在那张纸的顶端和那首歌词的中间。
卓尔尽了她的最大努力来阻止我们。她把脚放在她过去常常读的那本书上,一边修着脚趾甲,一边还哼着小曲。
“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安波读着其中的一行歌词说。“我能设想出大家听到你唱这些歌词时的心理反映。”
“我已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我说。“他们认为我就是被邪恶支配的里德布莱尔。”
“里德布莱尔?”
“是的,你知道,就是那个驱除魔鬼的人……那个先是呕吐出绿色黏液,然后她的头又开始不停地旋转的女孩?”
“非常正确。”安波哈哈地笑了起来。她戴上她的方形墨镜,把笔记本放在她的大腿上。“玛丽马克小姐,马克,马克,”她开始唱道。“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黑色。她有一把小刀,小刀,小刀,插进了她的后背,后背,后背。她不能呼吸,呼吸,呼吸。她不能喊叫,喊叫,喊叫。所以她乞求,乞求,乞求。她乞求死亡,死亡,死亡。”
“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把小刀插进了她的后背?”安波疑问道。“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背叛呢?就像有人注视着你的后背。”
我耸了耸肩。“为什么她不能呼吸或者喊叫呢?”
“也许她被人用一种什么方式给塞上了嘴或者噎住了。”
“而且那就是她乞求死去的原因。”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把目光集中在那个字母m上,想知道它是否真的代表谋杀。
“我不知道,”安波说。“也许我们对歌词的理解过于停留在字面意思了,你觉得呢?就像有一次我做了个梦,我被一颗极小的谷粒追逐。”
“接下来呢?”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发生。我的意思是,我甚至根本不喜欢谷粒。”
“也许这就是它追逐你的原因,”我开玩笑说。
“非常正确,”她说着,一边把眼镜降到了她的鼻子尖儿上,盯着我。“我想这可能就是我的大脑告诉我应该尝试食用谷粒的一种方式,你说是吗?食素是会冒很多危险的。”
“那你的这种梦会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在于有时谷粒只是谷粒。”
“请你解释一下。”
安波转动着她的眼球。“为什么我们要一直不停地读这首歌词呢?我的意思是,也许这只是你的大脑在告诉你你受了惊吓。就像每一个恐怖电影都会至少让一个人的后背上受到了小刀的袭击——最经常的是,一个带有许多裂痕的笨拙的瓶子——但尽管如此,这还是令人恐怖的。
“我知道我确实是受了惊吓。“我擦了擦眼角,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知道。”她从她的衬衫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不,谢谢。”我做了个深呼吸,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并把它折成一个小纸球——一直折成我所能折的那么小。
“你在做什么?”安波问道。
“使恐惧变得更易于处理。”我从我的魔咒抽屉里取出一件粗布衣服,一瓶干百里香,和一根白檀熏香。我把纸球扔进衣服中间,然后在上面喷洒百里香——直到我感觉我的恐惧开始消退,直到我感觉自己有信心能制服它。那绿色和褐色相间的百里香,就像最小的干透的小树枝儿,布满小纸球。我用衣服把它包裹起来,再用橡皮筋把它绑起来以确保安全。
“这是勇气香料袋,”我说,一边把它递给安波。“为了今晚。”
“也许胡椒粉末儿会更有效,”安波说,一边把那些纸巾塞回到她的内衣里。
“这很有趣。”我点燃了熏香,然后让香料袋在它的烟雾中浸润三分钟,那芳香的木料味儿使我的神经更加放松。
“好了,”我说,最终。“我已经准备好了。”
……
安波和我没有接受卓尔的意见,决定就我们两个人去航慢。这种方式看起来比让许多人参与更容易一些。而且,无论电子邮件是谁发的,如果他看到我们去那么多人,包括校警,我敢肯定他一定会感到恐慌的。谁能不害怕呢?
因此,安波和我便拿着勇气香料袋上路了,我们行走在两座建筑物之间,避开公共领域,尽量避免校警在这一地区的巡逻。我们最终从学校图书馆旁边绕过去,走了一条很可能是最长的路——避开了夜间必经欧布莱恩的所有建筑物。
“我简直无法相信夜间会这么冷?”安波说,她打破了我们的紧张情绪。把手插在兜儿里。
“我们差不多到那儿了,”我告诉她。
那个为许多同学所熟悉的带有舞台表演的咖啡馆“航慢”就在我们前面了。一座奶酪颜色的建筑物,上面有一个尖角儿的房盖,它曾经被用作学校的剧院。但自从那个女孩被绞以后,这里已经变成了校园里的一个咖啡店/学习休闲室——一种用于冷静思考的地方。
“你认为他们还会给咱们提供热的可可饮料吗?”安波问道。
“如果他们已经关门了,我想就不会了,”我说。
“也许那个发电子邮件的人就在这儿工作,而且能让我们进去。也许他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热的可可饮料。”
我没有理会安波的近于幻想般的假设,而是继续朝着那个大玻璃门靠近。我能看到门的后面,靠近收银机的地方有灯光,但座位地区却是一片漆黑,包括那个较高的舞台上和较低的观众席上。
“我们是不是应该敲门?”安波低声问道。
“他不可能在里面。”我回头看着我们刚才来时走过的路。
“这也太残忍了,”安波说。“本来想着到这里能喝上热的可可饮料和意大利饼干,谁料想却将我们完全弃置在这冰冷的鬼地方。”
“你是认真的吗?”我低声说道。“你真的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了吗?”
安波转了转眼珠。“这叫最好的适应环境的方法。”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门口去敲门。
“不!”我失声喊道。
“为什么?我们不能整个夜晚都在这里等这个卑鄙的家伙。”她继续撞击房门,那件印着美洲豹牌子的人造毛外衣紧紧地围在她的身上。
“不!”我重复道。“你这样做会把注意力都吸引到我们身上。”
“你看,斯特西,”安波按着她那支女士小手表,让它显示时间,并伸过来让我看。“都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或者是那个家伙赶紧出来,或者我离开这里。我觉得我的舌头都要冻僵了。”
我不得不承认,关于那天的天气,她的抱怨是正确的。我认为那天晚上是我曾经历过的十一月中的最冷的一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情愿在宵禁时间被人在外面抓住。
“好吧,”我说,一边压挤着那个勇气香料袋。“我们折中一下。你先停止敲门,在这儿等一会儿,看是否有人来。我去检查一下建筑物周围的地方。如果我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人,我们就离开。”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手电筒。
“就这样,”安波同意了。
我走到建筑物旁边,用手电筒照着分散在草坪上的树木之间的灌木丛,又把手电筒转向通向主体建筑物的弯弯曲曲的人行道。但那里看起来完全是空的。所以我想到卓尔也许是对的。也许这又是一个大恶作剧。也许去年所发生的那件事正在给周围的人带来一些坏处——而对于我来说,最坏的也许还是在噩梦中。
我转过身向建筑物前面走去。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有两条浓重的光线沿着地面朝前移动,像是大手电筒的光线。我环视了一下建筑物的周围,并转向安波,想要向她说明有两个校警在那里。
“我想我把我的运动衫落在那儿了,”我听到她在说话。“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斯特莱麦克尼产的。我不能把它单独丢在那儿。一定会有人把它偷走的。”
“你是一个人在那儿吗?”
“是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呆的方向。“只有我一个人。”
不幸的是,她伪造的谎言失败了。其中一个校警在我本能地蹲下身之前已经把手电筒的光线照向了我。
情况真是好极了。
没用校警拉着我那样令人难堪地到建筑物前面去,我是自己主动走过去的。
“对不起,”我对其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校警说。“我的朋友把运动衫落在里面了,我只是陪伴着她一起来的,这样她就不至于一个人在外面了。”
“那你刚才跑到建筑物那面去干什么?”他问。
多好的问题啊!“我正在检查旁边的窗户,看是否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个年轻的校警,看起来好像只是爱得柔非特斯先生的一个随从——黝黑的脸庞,宽阔的肩膀,黑黑的带有波状的头发下面是一双巧克力颜色的眼睛——他用那只强光手电筒照了一下建筑物里面,结果照亮了一个人的脸。
考瑞的脸。
“那个搞电脑的家伙!”安波解释说。
他正穿着一件围裙,好像他就在这里工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你们正在干什么?”他问,目光在安波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我只是打算清理一下屋子里面的卫生。”
“杭特先生在哪儿?”爱得柔非特斯警官问道。“他不负责关闭咖啡馆吗?”
杭特先生是黑尔克来斯特先生小时候的数学老师。
“他今晚感觉不太舒服,所以不得不早点儿回去了。”考瑞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说,好像是他导致杭特先生身体欠佳一样。
爱得柔警官在重新把目光集中在考瑞身上之前在他的记事本上简略地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情况。“有人来为他关咖啡馆的门吗?”
“没有,”考瑞说。“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的职责就是关上灯,锁上门。杭特先生知道我是一个非常负责的人。”
那个警官点了点头,我想,是在揣摩是否应该相信眼前这个家伙所说的话。
“哦……”安波把两支胳膊抱在胸前。“我能肯定我可以穿一件其他的外套吗?”说话的同时她直盯着爱得柔警官的夹克衫。“或者也许我们应该都到里面去,一边喝着热饮料一边讨论这件事。我知道我们有时间。”她撅起了小嘴儿,是那种非常时髦的样式,同时挑动着眉毛,以一种赞许地眼神看着他那宽阔的胸膛,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他的眼睛。但那仍没有吸引他的注意,这迫使安波不得不进行下一个绝望的尝试。她开始跳起那种滑稽的小舞蹈来表明她实际上有多冷——双脚不停地拍击地面,脑袋来回地晃动,两支胳膊像小鸡翅膀那样不停的抖动。
“当你打扫卫生时你在那儿发现一件运动衫了吗?”那个警官,很显然并没有在意安波试图诱惑她的想法,问考瑞。
考瑞晃了晃他的头并露出了一副木然的表情——阴沉着脸,嘴巴一动不动——好像对于整个这件事他都感到非常困惑。
“好吧,”那个警官说。“你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考瑞点了点头。“是的,我正准备对屋子做最后的清理。”
“好吧,我们等你把屋子收拾完以后,允许你回到宿舍去。”
安波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我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这并不是因为很可能考瑞就是给我们发电子邮件的人。也不是因为最初正是考瑞强迫我们允许他看那个电子邮件,是考瑞一直知道我们将会在这个时间在这儿出现。而是因为爱得柔非特斯警官将打算一直在这儿闲逛,直到考瑞收拾完卫生回到宿舍,而我们还必须得在这里被那个家伙看着,不能走开。
我把我最厌烦的表情投向她,但她只是点头示意她有同感,好像我们都处于同样的波长上,好像我们都对这个事件最终会有这样的结果而感到失望。
因此,当我们沿着那条大路向校警巡逻岗走去的时候,我尽量控制自己不扼杀她的愚蠢,同时转过头,朝着航慢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看起来好像那个警官已经跑到屋子里去避寒去了。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正打算转过身,这时我看到了他——我已经见到过的那个家伙。我停了下来。一种奇怪的,刺痛般的感觉在我的脊梁骨中运行,我的血液顿时也好像热涨起来——就像有无数个针尖儿在不停地刺着我的皮肤。我知道那就是他。我能感觉到它,能感觉到它一直在我的周围。
他正站在建筑物的旁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只有一点儿微弱的狭窄的手电筒的余光能照出他的脸。我尽量瞪大眼睛识别他的特征,试图确定他究竟是谁。
“斯特西……”安波从校警巡逻岗那边冲着我喊。“快点儿。我需要热饮料。”
我转向她的方向,试图看一下是否她也能看到他。但她由于过于忙碌于她的那种跺脚、晃头、像小鸡一样抖动胳膊的所谓的舞蹈,以至根本就没注意其他任何事。
“安波——”我低声说,不想多说任何话,不想分散那个警官的注意力。
我再次将目光转向建筑物的旁边。但这次,那个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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