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帕迪沙皇帝,在完成了围攻并杀死雷多公爵后,把阿拉吉斯归还给哈可宁。那一年,他已72岁,然而看起来还不到35岁。他很少穿萨多卡军服,而常戴着顶载有象征皇室的金狮饰物的黑色贝斯格帽,出现在公众面前。军服容易使人想起他权力所达到的地方,然而他并不总是那样喧嚣。他想那样做时,他可以发挥他的魅力,表现出真挚。但是,近来这些天,我常常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是否就是看起来的那样。现在,我认为他是一个不断拼命想从一个看不见的笼子的栏栅里逃出来的人。你一定记得,他是一个皇帝,一个朝代的天父。这个朝代使人回想起那最暗淡的历史。但是我们并不承认他是一个合法的儿子。难道这不是一个统治者所遭受到的最可怕的失败?我的母亲服从姊妹会的计划,杰西卡夫人则不服从。她们中哪一个最强大?历史已经回答了吗?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我父亲的家事》
杰西卡在黑暗的洞中醒来,感觉到她周围弗雷曼人的骚动,闻到了滤析服的苦辣味。她内部的时间知觉告诉她,外面不久将是黑夜,但是洞内现在仍处在黑暗之中,因为它被用来保持身体湿度的塑料罩与沙漠隔开。
她意识到,由于极度疲惫,她完全放松地睡了一觉。这表明她对在斯第尔格的部队中的人身安全做出了某种非意识的估计。她在用长袍做成的吊床上翻了翻身,双脚滑落到岩石地面上,伸进沙漠用的靴子里。
我必须系好呈袋形的靴子,以便不妨碍滤析服抽水打气,她想,有许多事需要记住。
她仍然可以感觉到早晨所吃食物的味道——少量的鸟肉和谷物混合着衰微香料,用叶子包着。她突然想到时间的使用在这时倒转:夜晚是白天的活动,白天是休息的时间。
夜隐蔽着一切,夜里最安全。
她从岩壁吊床的钉子上解下长袍,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找到长袍领子,迅速地把它穿在身上。
如何把信息送出去,送给比·吉斯特人?她问自己。必须告诉他们,有两个在阿拉凯恩避难的迷路的人。
球形发光灯照着洞的深处,她看到人们在那里运动着,保罗在他们中间。他已穿好了衣服,他的头罩抛在后面,露出鹰一样的阿特雷兹人的侧面像。
他们休息之前,他的表现十分奇特,她想。孤独,就像一个刚从死亡中回来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归来。他的眼睛半闭着,像玻璃一样,省视着自己。这使她想起他的警告:饱和的衰微香料食物容易使人上瘾。
有没有副作用?她问自己。他说它与他的预知能力有关,但是奇怪的是他对他看见的保持沉默。
斯第尔格从她右边的黑暗里走来,走过发光灯下的那群人。她注意到他用手指捋胡须的方式,他那警惕的、猫一样偷偷走来的表情。
突然的恐惧袭击着杰西卡,她察觉到保罗周围的人明显地很紧张——僵硬的动作,仪式般的姿势。
“他们受到我的庇护。”斯第尔格用闷雷般的声音大声说。
杰西卡认出了斯第尔格对面的那个人——詹米斯!她看到詹米斯的愤怒——他那紧缩的双肩。
詹米斯,保罗打败的那个人!她想。
“你知道族规,斯第尔格。”詹米斯说。
“谁又知道得更清楚呢?”斯第尔格问。她听出他话音中的和解口气。
“我选择决斗。”詹米斯叫道。
杰西卡快速跨过去,抓住斯第尔格的手臂。“这是什么?”她问。
“是艾姆泰尔规则——一种破坏性的测试,”斯第尔格说,“詹米斯要检测你在圣传中起的作用。”
“她必须找人代替,”詹米斯说,“如果代替她的人赢了,一切就都是真的。但是,据说……”他一眼瞟过拥过来的人们:“……她不需要在弗雷曼人中挑选代替者,那意味着她只能在她带来的人中挑选。”
那就是说,他要与保罗单打独斗!杰西卡想。
她松掉斯第尔格的手臂,向前跨了半步。“我一直是由我自己参加决斗,”她说,“这个意思够简单……”
“你不要给我讲我们的决斗方式!”詹米斯喝道,打断了她的话,“没有比我看见的更多的证据,就不要讲。斯第尔格昨天早上可能告诉了你该说些什么。他也许对你过于宠爱,你也许在花言巧语地愚弄我们,希望在我们之中制造假象。”
我能够战胜他,杰西卡想,那也许会与他们解释的圣传的决斗方式相冲突。她再一次对比·吉斯特牧师的魔力在这个星球上被歪曲而感到惊讶。
斯第尔格看着杰西卡,用低沉但有意让人们听见的声音说:“詹米斯是一个记仇的人,塞亚迪娜。你的儿子打败了他,并且……”
“那是一次意外,”詹米斯咆哮道,“在吐奥罗盆地有女巫的魔力,我现在将证明这一点!”
“……我自己也打败过他,”斯第尔格继续说,“通过这次泰哈迪式的挑战,他也想向我进行报复。他曾经想成为一个好领袖,但是在他身上有过多的暴力——过多的加弗拉,精神错乱。他嘴上说的是规则,心里想的却是萨法:背离上帝的行为。不,他决不可能成为一个好领袖。我保留他这样长的时间,是因为他在战斗中还有用。但是,他发狂的时候,他对他自己的社会却是危险的。”
“斯第尔格……”詹米斯怒吼道。
杰西卡明白斯第尔格的意图,想使詹米斯发怒,而不向保罗挑战。
斯第尔格面对着詹米斯,杰西卡再一次听出他吼声中缓解的语气。“詹米斯,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是……”
“你称他为大人,”詹米斯说,“他母亲说他已通过了高姆佳巴测试,他已经长大成人。还有过多的水。那些背他们背包的人说,里面有好几公升的水!而我们一吮吸我们贮水袋中的水,出现的却是露珠。”
斯第尔格看了一眼杰西卡。“是真的吗?你们背包里有水?”
“是的。”
“好几公升水?”
“两公升。”
“打算用这样的财富做什么?”
财富?她想。她摇摇头,感到他问话中的冷冰冰的语气。
“在我出生的地方,水从天上落下来,流过大地,流进大河,”她说,“还有十分宽阔的水的海洋,以至于你看不见海的对岸。我并没有受过训练要遵守你们有关水的纪律,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们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片叹息:“水从天上落下来……流过大地。”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些人正好丢失了贮水袋,今天晚上到达泰布之前,将会有巨大的困难?”
“我怎么会知道?”杰西卡摇摇头,“如果他们需要,把我们贮水袋中的水给他们。”
“那就是你打算用这财富要做的吗?”
“我的意图是拯救生命。”她说。
“那么我们接受你的恩赐,塞亚迪娜。”
“你用水收买不了我们,”詹米斯咆哮道,“你也不会使我发怒而向你挑战,斯第尔格。我知道,在我证明了我的话之前,你一直在怂恿我向你挑战。”
斯第尔格面向詹米斯。“你决心要逼迫这个孩子与你决斗,詹米斯?”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
“她必须有人代斗。”
“即使她在我的庇护下?”
“我在使用艾姆泰尔规则,”詹米斯说,“这是我的权利。”
斯第尔格点点头。“那么,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把你打倒,在那之后,你将应战我的刀。这次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收回我的刀。”
“你不能这样做,”杰西卡说,“保罗只不过是……”
“你不应该干预了,塞亚迪娜,”斯第尔格说,“哦,我知道你能战胜我,因此,也能战胜我们之中的任何人。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你就不能战胜我们,一定是这样。这就是艾姆泰尔规则。”
杰西卡沉默了,在绿色的发光灯的灯光下盯着他,看见他面部表情恶魔般地冷酷。她把注意力转向詹米斯,看见他皱着眉,表情忧郁。我早就该看到:他忧心忡忡。他是那种沉默的人,一个有心计的人。我早该做好准备。
“如果你伤了我的儿子,”她说,“我要和你斗一斗。现在我向你挑战,我将把你剁……”
“母亲,”保罗向前迈了一步,碰了碰她的衣袖,“也许让我向詹米斯解释一下……”
“解释!”詹米斯狞笑着说。
保罗沉默了,瞪着那个人。保罗不怕他。詹米斯似乎显得行动笨拙,他们那晚在沙漠里相遇时,他轻易地就被打败。但是保罗感到洞中的紧张形势,仍然记得预知梦中的自己死在刀下。在那梦中,他似乎无路可逃……
斯第尔格说:“塞亚迪娜,你必须退回到……”
“不要叫她塞亚迪娜!”詹米斯说,“那还没有得到证明。她知道祷文,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中的每一个孩子都知道祷文。”
他讲得够多了,她想,我有控制他的办法,我可以说一句话让他不动。她踌躇着:我不能阻止他们所有的人。
詹米斯盯着她,脸上露出恐慌。
“我将要你死得痛苦,”她用同样的声调说,“在你决斗时,一定要记住它。你会感到死的痛苦,正如通过比较,你会认为高姆佳巴测试是一种幸福的回忆一样。你会扭曲你的整个……”
“她在对我使用咒语!”詹米斯吓得喘不过气来,他用握紧的拳头塞住耳朵,“我要对她保持沉默。”
“原来如此。”斯第尔格说,向杰西卡投去警告的眼光,“如果你再讲,塞亚迪娜,我们将知道你在施用巫术,你就会受到惩罚。”他点头示意她退回去。
杰西卡感到有几只手拉着她,把她拉回到原地。但她觉得他们并不是不友好。她看见保罗与人群分开,她朝詹米斯点了点头。一脸淘气的契尼在保罗的耳边小声说着话。
队伍形成一个圆圈,有人拿来了更多的发光灯,它们组成了黄色的环形光。
詹米斯走进圆圈,脱下长袍,卷成一团投到人群中。他穿着漂亮的缝着横褶的银灰色滤析服,站在那里,弯着腰,从一根贮水袋的管子里喝着水;然后伸直身子,脱去滤析服,小心地把它递给人群中的人。他围着腰布,穿着某种紧身的盖住脚面的织物,左手拿着一把啸刃刀,等待着。
杰西卡看到那个女孩契尼在帮助保罗,她把一把啸刃刀塞进保罗手里,他掂量了一下,试试它的重量和平衡。杰西卡想起,保罗在普拉纳和宾都,其神经和素质方面都受过训练。他是在一所极其严厉的学校里学习格斗的,他的老师,像邓肯·伊达荷和哥尼·哈莱克等,他们自己的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这个孩子熟悉比·吉斯特的迂回格斗技法,他看起来柔顺而又自信。
可是,他只有15岁,她想,他没有屏蔽。我必须阻止这场搏斗。
无论如何,总是有办法的……她抬头看见斯第尔格在看着她。
“你不能阻止搏斗,”他说,“你也不能讲话。”
她一只手捂住嘴,想:我已经把恐惧植入詹米斯的大脑,这也许会使他行动缓慢一些……要是我能念咒——真正地念咒就好了。
保罗独自站在刚好处于圈内的地方,穿着他作为战斗服的滤析服,右手举着啸刃刀,赤脚站在发出嗞嗞响声的沙岩上。伊达荷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过他:“当你感到不适的时候,赤脚是最好的。”
契尼指点的话语仍然留在他意识里:“詹米斯在一次格挡之后,会转到右边,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习惯。他会利用你眨眼的时候砍你一刀。他可以使用任何一只手,注意他刀换手的时刻。”
保罗身上最强的一点是他受到的训练,他的整个身体都感受到了它。还有他本能的机械反应,这是他日复一日,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在训练场上反复练习获得的。
哥尼·哈莱克的话也必须记住:“优秀的用刀斗士要同时想到刀尖、刀刃和刀剪。刀尖也可以砍,刀刃也可以刺,刀剪可以锁住对方的刀刃。”
保罗瞟了一眼啸刃刀,没有刀剪,只有细细的圆环把手,上面有突出的宽边护手。即使这样,他也清楚他并不知道这刀刃断裂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它是否会断。
詹米斯开始沿着保罗对面的圈边缘向右移动。
保罗蹲下。他没有屏蔽,但是,他受过训练,懂得如何在难以捉摸的战场上战斗;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发起攻击,并将进攻的速度控制在必要的缓慢程度,来刺穿敌人的屏蔽;如何以最大的速度来进行护卫。尽管训练他的人一再地警告他,不要依赖对屏蔽的迟缓的进攻速度,但是他知道,屏蔽意识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詹米斯有礼貌地叫道:“愿你刀断人亡!”
这把刀会断,保罗想。
他告诫自己,詹米斯也没有穿屏蔽,他也没有受过如何使用屏蔽的训练,因而没有穿屏蔽的斗士的那种压抑感。
保罗望着圆圈那一边,凝视着詹米斯。那人的身体看起来像干枯的骷髅上打结的鞭绳,他的啸刃刀在发光灯的绿光中发出米黄色的光。
恐惧震慑着保罗,他突然感到孤独,就像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之中的朦胧的黄色闪光之中。预知使他有了无数次的经历,暗示了未来最强大的潮流,以及一系列指导它们的决策。然而,这是真正的战斗,是悬于数不清的灾难之中的生死之斗。
他意识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使未来颠倒。在观看的人群中有人发出咳嗽声,发光灯的光线变化着,一片虚构的阴影。
我害怕,保罗告诉自己。
他在詹米斯对面小心地绕着圈子,静静地、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比·吉斯特的祷文,以此来抵抗心里的恐惧,“恐惧是思想的杀手……”这话像一场凉爽的冷水浴,淋遍全身,他感到肌肉自动松弛下来,变得平静,并处于随时进攻的状态。
“我要用你的血来洗我的刀!”詹米斯嚎叫着。在发出最后一个词时,他猛扑过来。
杰西卡看见了这一动作,但忍住了喊叫。
在攻击所到之处,只有空气。保罗站到了詹米斯身后,无遮拦地直刺詹米斯露出的后背。
“刺,保罗,刺!”杰西卡在心里尖叫道。
保罗乘隙发动攻击,但动作缓慢,以至于詹米斯及时闪开,后退,移到了右边。
保罗退回原地,蹲下去。“首先,你必须找到我的血。”他说。
杰西卡意识到,她儿子身上体现了屏蔽斗士的动作的协调一致。她突然感觉到那是一件有两种收益的事。那男孩的反应是年轻人和受过训练的人的反应,达到了这些人从未见过的顶峰。攻击的动作也是受过训练的,并受到必须刺穿屏蔽障碍的训练。屏蔽弹回速度太快的攻击,只有缓慢不实的攻击才能刺人,这需要控制和计谋才能穿透屏蔽。
保罗看到那一点了吗?她问自己。他应该看到。
保罗再一次进攻,乌黑的眼睛闪着光。他的身子在发光灯的灯光下,变成了朦朦胧胧的黄色影子。
保罗又一次滑开,缓慢地反攻。
又一次。
每次进攻,保罗的反击都慢了一步。
杰西卡看见了她希望詹米斯没有看见的事,保罗的护卫动作是盲目地快。但是它们每次都按照他所取的极其准确的角度移动,如果屏蔽有助于使詹米斯的攻击偏斜的话。
“你的儿子在戏耍那个可怜的笨蛋?”斯第尔格问。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就挥手让她安静。“对不起,你必须保持沉默。”
此刻,地上的两人在相互绕着圈子。詹米斯拿刀的手向前伸出,微微倾斜;保罗蹲着,刀低低地带着。
詹米斯再一次向保罗扑过去。这次他绕到右边,保罗一直躲在那里。
保罗没有后退,也没有闪开,而是用刀尖去迎接那人拿刀的手,然后闪开,弯到左边。他感激契尼给他的指点。
詹米斯退入圆圈中央,抚摸着拿刀的手,血从伤口上摘下来。
过了一会儿,血不流了。他睁大双眼,定定地盯着——两个蓝黑的洞——在发光灯朦胧的光线中,用审慎的眼光打量着保罗。
“哦!那一个受了伤。”斯第尔格喃喃地说。
保罗蹲下,准备着,像他在训练中第一次见血后要求所做的那样,高声叫道:“你服不服?”
“哈!……”詹米斯喊叫道。
一阵愤怒的喃喃声在人群中响起来。
“等一等!”斯第尔格高声说,“这小伙子不懂我们的规则。”然后对保罗说:“在泰哈迪式挑战的决斗中没有投降,死亡才是它的结果。”
杰西卡看到保罗紧张而又艰难地咽了一下。她想:他从未像这样杀过人……在这热血的初战中。他能这样做吗?
保罗被詹米斯逼着,向右慢慢地绕着圈子。预知梦中,这个山洞里时间迅速缩短的变化又折磨着他。他对此新的理解告诉他,在这次决斗中,有太多的决定需要迅速做出,为前进扫清道路。
变化重变化,这就是这个山洞与他前进的道路有着弄不清的联系的原因。它就像洪水中的一块巨石,在它周围的急流中产生出无数的旋涡。
“结束战斗,小伙子,”斯第尔格低声说,“不要耍弄他了。”
保罗依赖他自己速度上的优势,突然向前冲入圈内。
詹米斯往后退,意识到,这决不是在泰哈迪挑战决斗中容易对付的人,也不是弗雷曼的啸刃刀容易捕捉的对象。
杰西卡看到詹米斯脸上绝望的阴影。现在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她想。他在拼命,很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看到的不是像他自己人一样的小孩,而是生下来从小就受到训练的战争机器。我种植在他心灵上的恐惧已在起作用了。
她发觉自己对詹米斯有些同情——对他即将对她的儿子采取的冒险行动而产生出的感情。
詹米斯可能会做出任何事——不可能预料的事,她告诉自己。
她想知道,保罗是否已经看到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是否他在重复这个经历。但是,她看到了她儿子运动的方式,一串串汗珠出现在他的脸上和肩上,小心谨慎的动作。她第一次觉察到保罗天赋才能方面的不确定因素,然而却不能理解这个缺陷。
保罗加快了步伐,绕着圈子,但不进攻。他已经看到对方的害怕。在保罗的意识中,回忆起邓肯·伊达荷的声音:“当你的对手对你感到害怕的时候,那你就让害怕自由发展下去,让害怕去影响他,让害怕变成恐惧。感到恐惧的人会与自己作战。最终他将拼命地进攻,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是要相信,感到恐惧的人通常会犯致命的错误。你受这方面训练的目的,是发现这些错误,并利用这些错误。”
山洞里的人开始嘀咕起来。
他们认为保罗在戏耍詹米斯,杰西卡想,他们认为,保罗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残忍。
但是她也感到人们潜在的兴奋,他们欣赏这一壮观的决斗场面。她能看到聚集在詹米斯身上的压力,这种压力已聚集到詹米斯不能容忍的程度。她、詹米斯或者保罗都十分清楚。
詹米斯高高跳起来,用他的右手向下砸。但是,这只手是空的,啸刃刀已经换到了左手上。
杰西卡紧张地喘了一口气。
契尼已经告诫过保罗:“詹米斯可以用双手使刀。”他所受的训练使他顺便吸收了那一诀窍。“注意他的刀,而不要去注意他拿刀的手。”哥尼·哈莱克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过他,“刀比拿刀的手更危险,刀可以用任何一只手去拿。”
保罗已看出詹米斯的弱点,脚下功夫差,因而他心跳的时间要长一些,必须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使心跳恢复正常。詹米斯跳的意图是转移保罗的视线,把刀从右手换到左手。
除了发光灯昏暗的黄光和围观的人的乌黑眼睛,其他一切就像在练习场上学习一样。在身体自身的运动可以用来抵抗的地方,屏蔽并不重要。保罗用了一个使人感到模糊的动作,挥动着自已的刀,滑向一边,刀突然伸向詹米斯的胸膛,然后闪开,看着詹米斯倒下去。
詹米斯像一个软绵绵的口袋落到地上,脸朝下,喘了一口气,脸转向保罗,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看着外面,就像黑色的玻璃珠。
“用刀尖杀人缺乏艺术,”伊达荷曾经给保罗讲过,“但是出现了好机会,就不要让它束缚了你的手脚。”
人们向前冲,站满了圆圈内。他们把保罗挤到一边,在一阵纷乱中,把詹米斯的尸体包了起来。不久,一群人抬着用长袍裹着的包裹,匆匆跑进洞的深处。
在岩石地上没有人了。
杰西卡挤过去,走向她的儿子。她感到好像是在一片长袍和发出恶臭的海洋中游泳,周围的人奇怪地沉默着。
现在是可怕的时刻,她想,他杀死了一个思想和体力优秀的人,他不该享受这样的胜利。
她挤过最后的一堆人,来到一个小小的开阔地。那里有两个长胡须的弗雷曼人在帮助保罗穿上滤析服。
杰西卡凝视着她的儿子,保罗的眼睛发亮,呼吸沉重。他让他们帮他穿衣,而不帮他们。
“他与詹米斯搏斗,可是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一个人喃喃地说。
契尼站在一旁,眼光集中在保罗身上。杰西卡看见这个女孩很高兴,淘气的脸上露出新奇的表情。
现在该是迅速采取行动的时候,她想。
她用十分蔑视的口吻说:“现在,你成了一个杀人者,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保罗浑身僵硬,好像受到了打击。他与他母亲那冷冰冰的目光相遇,他的脸因充血而变得暗淡无光,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詹米斯躺过的地方。
斯第尔格挤到杰西卡身旁,他刚从詹米斯尸体抬去的山洞深处回来。他用严厉、压抑的声音对保罗说:“当你向我挑战,并试图夺取我的担子时,不要认为你可以像戏耍詹米斯那样来戏耍我。”
杰西卡觉察出她自己和斯第尔格的话是怎样深刻地印在保罗的记忆里,是怎样在这个男孩身上起了作用。这些人所犯的错误就是:为一个目的服务。她扫视着周围人的脸,就像保罗做的那样,看见他们所看到的——尊敬和恐惧,她对他们感到厌恶。她看着斯第尔格,看出他有宿命论的观点,知道这次决斗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保罗看着他母亲。“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说。
她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神志清醒,有点后悔。杰西卡扫了大家一眼,说:“保罗以前从来没有用刀杀过人。”
斯第尔格看着她,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我没有戏耍他。”保罗说。他走到他母亲面前,弄直长袍,看了一下洞内詹米斯的血渍染黑的地方,“我并不想杀死他。”
杰西卡看出斯第尔格脸上慢慢地出现了相信的神色,他用厚纱包着的手捋胡须时,表现出了安慰。她同时也听到人群中逐渐响起表示理解的说话声。
“那就是你要他投降的原因,”斯第尔格说,“我明白了。我们的方式不同,但你明白它们的意义。我原来以为,我们让一个黑心肠的人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了。”他踌躇了一会儿:“我将不再叫你小孩。”
人群中有人喊道:“需要一个名字,斯第尔格。”
斯第尔格点头同意,用手捋着胡须。“我看到了你的力量……
像柱子下面的基石的力量。“他停了一会,说,”你在我们之中会以友索而出名。友索——柱子的基石。这是你的秘密名字,你在队伍里的名字,在泰布营地内我们使用的名字,但是,其他的人不可以用‘友索’这个名字。“
低沉的话语传遍整个队伍。“选得好,那样……强壮……给我们带来好运。”杰西卡认为他被接受了,她与她的代替人一起包括在内。她成了真正的塞亚迪娜。
“现在,你挑选一个什么样的成年人名字,我们可以公开称呼你?”斯第尔格问。
保罗看了她母亲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斯第尔格。这一时刻的一点一滴都出现在他那预知的记忆中。但是他感到有所不同,虽然它们是有形的。他感到一种压力,迫使他通过现在这道窄小的门。
“你们如何称呼小耗子,跳跃的耗子?”保罗问,记起了在吐奥罗盆地砰砰跳跃的动物。
一阵嘻嘻的笑声在队伍中响起。
“我们把那叫做摩亚迪。”斯第尔格说。
杰西卡喘着气,那是保罗告诉过她的名字,说弗雷曼人会接受他们,并叫他那个名字。她突然有一种怕儿子也为他感到害怕的感觉。
保罗吞咽了一下,他觉得他扮演了在他头脑中无数次扮演过的角色……然而……却有一些不一样。他能看见自己栖息在令人头昏眼花的山峰上,有过许多经历,有了大量的渊博知识,可是他周围却是无底深渊。
他又一次记起了有关阿特雷兹墨绿旗后面狂热的军团战士的梦境,他们以他们的预言家摩亚迪的名义进行烧杀,掠夺整个宇宙。
那样的事一定不会发生,他告诉自己。
“那就是你想要的名字,摩亚迪?”斯第尔格问。
“我是一个阿特雷兹人,”保罗小声说,然后声音大起来,“我完全放弃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是不对的,你们可以叫我保罗·摩亚迪吗?”
“你是保罗·摩亚迪。”斯第尔格说。
保罗想:那不在我的梦中,我做了一件不同的事情。
但是他觉得周围的深渊还在。
队伍中又响起来喃喃的回应声,人们相互说道:“聪明又有力量……不可以问更多的事……这肯定是神话……李桑·阿·盖布……天外之声。”
“我将告诉你有关你新名字的事,”斯第尔格说,“这个名字的选择使我们满意,摩亚迪,用沙漠的话来说是聪明。摩亚迪创造出他自己的水;摩亚迪躲避太阳,而在凉爽的夜间活动;摩亚迪在整个星球上多产和繁殖。我们把摩亚选称为男孩的老师,他是我们的友索,我们欢迎你。”
斯第尔格用一只手掌摸着保罗的前额,缩回另一只手拥抱着保罗,喃喃地说道:“友索!”
斯第尔格松开保罗,另一名成员拥抱保罗,重复着他的新名字。全队人一个接一个地拥抱保罗,只听见一个个的声音,渐次减弱。“友索……友索……友索……”他已经可以叫出他什中一些人的名字。契尼把她的脸颊靠在保罗的脸颊上,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久,保罗再次站到斯第尔格面前。斯第尔格说:“现在,你属于伊齐旺·比德温,我们的兄弟。”他脸色刚毅,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现在,保罗·摩亚迪,拴紧滤析服。”他看了一眼契尼:“契尼!我看见保罗·摩亚迪的鼻塞有点不妥当,我命令你侍候他!”
“我没有材料,斯第尔格,”她说,“当然,有詹米斯的滤析服,但是……”
“那足够了!”
“那么,我穿我原来的那件,”她说,“只要有件滤析服,我就可以应付,直到……”
“不行,”斯第尔格说,“我知道,我们还有一些多余的滤析服。
多余的滤析服在哪里?我们是一个集体还是一群恶棍?“
数只手从队伍中伸出来,主动拿出坚硬的纤维制织物。斯第尔格选了四件,交给契尼。“把这些给友索和塞亚迪娜。”
队伍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那些水怎么办,斯第尔格?他们背包里的那几公升水。”
“我知道你需要水,法罗克。”斯第尔格说,他看了看杰西卡,她点了点头。
“打开一升给那些需要水的人。”斯第尔格说,“司水员……司水员到哪里去了?啊,希莫姆,注意所需的水量,必要的水量,不要多了。这水是塞亚迪娜珍贵的遗产,在营地要以不少于背包价值的地产税来偿还。”
“用地产税来偿还,是多少?”杰西卡问。
“十比一。”斯第尔格说。
“但是……”
“这是一个公平的规定,你终会明白的。”斯第尔格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裙摆动的声音,显出队伍后面人们的骚动,他们去取水。
斯第尔格伸出一只手,人们安静下来。“至于詹米斯,”他说,“我要安排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詹米斯过去是我们的同伴和伊齐旺·比德温,我们不能离开而不向死者表示敬意。他通过泰哈迪式的挑战来证明了我们的好运气。我请求举行一次隆重的葬礼仪式……在太阳落山时,黑暗会把他埋葬。”
保罗听了这些话之后,感到他将再一次跌入深渊……盲目的时间。他的头脑中没有了占据未来的过去……除了……除了……
保罗听了这些话之后,感到他将再一次跌他仍然能感觉到墨绿色的阿特雷兹军旗在飘扬……前面的某个地方……仍然看得见机器人带血的刀剑和狂热的军团战士。
不会是那样,他告诫自己,我不能让它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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