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女房东拖着脚步朝他房门走来。她轻轻敲了敲门——有电话。他匆忙套上衣裤,拉开门,大厅里电话的听筒正摇摇晃晃地垂在那儿。他瞧了瞧近处书架上的一座中式时钟,刚刚早上7∶30。那英国妞这时打电话干嘛?
“你好。”
“休,我是布丽奇特。”
“嗨,你好。”
“我没吵醒你吧?——是吗?”
她的口气告诉他,他不该起那么迟。她还是老样子,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事实上,你吵着我了。”
“可不管怎么说,该起来了。”她停了停,让他听清楚。“我想请你吃饭,今晚8点。”
“你安排了什么人介绍给我吗?”
“的确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相信你会来的。”
“把地址给我。”
“你坐晚上6∶10的班车,埃里克会去接你。啊,等一下,我也会去的。我刚想起来,他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不要紧,把地址给我就行。”
她又加了几句,“顺便说一下,很抱歉吵醒了你,你听上去情绪有点低落啊?”
“不,不,没有。我就是说话声音低了点。我很好。”
他的确如此。
休悄悄溜回房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贝丝。她背对着他——他能看到她肩膀处柔滑的曲线。她搂着枕头,靠在脸颊上。右腿从被单里斜伸出来,柔嫩的膝盖裸露着,大腿上细小的青色脉管清晰可见。
他想叫醒她,最后还是决定算了。他穿好衣服,从墙角找回扔在那儿的袜子,把她的衣服分出来,叠好放在椅子上,又把她的内裤和系带拿出来,放在最上面。
他留了张条子,提醒她他要在早上出门。他还想加点俏皮话,可最后还是决定记点实用的东西——怎么使用咖啡机,浴室在客厅,还有要躲着凶巴巴的女房东,最后他以3个X结尾。
到伦敦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他决定搭到泰晤士的游船去他的目的地。在格林尼治的国家航海博物馆,他在国会大厦下的码头上了船,那时大本钟敲了11下。他在船头上找了个座位,吹着风,觉得有点累,倒不是因为一夜未眠,而是因为不停地做爱,聊天,再做爱,一直折腾到天亮。不过这种累了的感觉还真不错。他微笑地看着那个口若悬河却又总是老生常谈的导游。河面很高,减少了臭味,河水闪闪发光。船一路经过圣保罗大教堂,环球大剧院,泰特英国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岸边危险的堤坝。
船进港后,休大步沿着斜坡走向气象台,接着拐进一座长而低的建筑。里面很凉快,大理石的地面,墙也很厚。接待员把他带到研究室。他向那个身型瘦长、嗓音尖利和额头宽宽的档案管理员作了自我介绍。
那人耐心地听了休的请求——察看小猎犬号档案中的资料,尤其是船长的航海日志和所有工作人员及乘客的名单。休想知道那些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完成航行的人的姓名,或是那些离开的和死去的人的名字。特别是,他想弄清楚菲茨洛伊是否记录了那些他没有写进书里的异常的事故。
管理员友好又令人泄气地摇了摇头,让他等一下。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拿着一本放在柜台上的影印本,里面有一点菲茨洛伊的手迹碎片,已经很难辨认,但大部分是空白的,中间还有个洞。
“抱歉,让你失望了,”管理员说。“但弄成这个烂模样并不出我所料。有关小猎犬号,你知道……这几年那么多人来这儿翻阅这些文件,复印它们……那时我们的维护能力还没到今天的水平。恐怕就这些了,我再没有航海日志的记录了。海军部也没了。我知道没帮上你什么忙。”
布丽奇特在艾尔金·克莱森特的宅院华贵而古色古香,跟休想像的完全一样——四层楼的砖房,奶油色的凸窗,石板小径,前门边还有棵紫杉树。
按门铃前,他先从一个半遮荫的窗户向里望了望。一张时髦的咖啡桌,上面摆满了艺术书籍,一双丰满的女人腿,还有一个阴暗的背影端来一杯饮料。这时一阵压低了的和蔼的唠叨声传入耳中,听起来那么亲切,却使他感到一阵孤独。
正在这时,门猛地一下开了,一阵风掠过他的头发。布丽奇特出现在他面前,穿着一件开司米毛衣,下面是一条紧身裙。
“休,”她说着,一把把他拉进门,“你气色不错啊。”
他递给她一瓶酒。她从袋子里拿出来,满怀疑惑地看了看商标就放在了一张小桌上。埃里克跑到门厅来见他们。他高大英俊,一丛蓬乱的头发垂到眼角,有点英国绅士的贵族气质。布丽奇特给他作介绍以及和他们握手时,他都心情愉快地轻轻踮着脚尖。休曾发誓绝不喜欢他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在客厅里的谈话真是富有技巧,大家东拉西扯,许多零碎的东西使谈话得以继续。休听到布丽奇特问他诸如“你是来自美国的老朋友,还有,是卡尔的兄弟,对吗,休?”布丽奇特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无意中泄露了秘密:他们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内维尔·杨,一个面色红润的客人,穿着一件深红色宽松式毛衣,用打量的眼光看着休。
吃饭前,休在厨房里把布丽奇特堵在一角,她对他说内维尔曾和卡尔一起在生物实验室工作过。
“不过,恐怕他不是那个我真正想让你见的人,那人应该是西蒙,他是卡尔在牛津的室友,最后没有毕业,真是太倒霉了。”
她湿润的眼睛看着他,“你父亲好吗?”她问。
“呃,我想——我不太清楚,”事实上是休的父亲已经写了两封信,甚至还打过电话,可他从来没有回过信或回过电。
“我觉得你对他心太硬了,你要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埃里克匆忙进来,眉眼里还犹豫不决。“亲爱的,他们都已经入座了。”他看了看休,笨拙地笑笑,然后转向布丽奇特笑道:“甜心,我有没有扫了你们的兴?”
休如释重负地在餐桌旁入坐。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布丽奇特和埃里克总是不停地斟酒,谈话也围绕着一些通常的话题继续着——保守党人最近的一次暴行;中东以色列的贪赃枉法和一些家常琐事。休左边的一个妇人发现他对达尔文感兴趣,就想跟他聊聊美国兴起的特别创造说。
他右边的一个男人说:“我听布丽奇特说,你在做一些关于达尔文的研究工作。”
“是的。”
“他的确是个神奇的人,在他把他的理论敲定之前,他隐瞒的手法多么高明。那么多年一直在研究黑雁、鸽子而绝不暴露。”
“我想是吧。”
“真的是个天才,但不像牛顿或是爱因斯坦。他更讨人喜欢,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我是说,他们都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伟大,但达尔文看上去更可爱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你可以想像做他所做的事,艰难地向前跋涉——他很接近我们这些普通人,除了非凡的毅力。就像特罗洛普所写的那样,不屈不挠。”
休点点头。他感觉到内维尔的眼睛正透过烛光凝视着他。
“并且他的学说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简单。回顾起来,它看起来清楚明白。赫胥黎是怎么评价他自己来着——没想到那一步。这简直是绝妙的讽刺。”
“是的。”休说。
“你想过没有,”那男的继续说道,“为什么达尔文不写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我是说,像他这样一个如此忠于人类本性的学生,他有许多课题没有写。”
“比如说呢?”
“像如心智,思维过程,良心和内疚的问题。这些都未曾引起他的兴趣——也许因为这些都是不可触知的,要不然就是这些对他来说是禁区。你知道,他本身是如此的复杂。”
“没错。这是最令人感到遗憾的,”休赞同道。,“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他突然对达尔文产生一种父亲般的感觉。“他是勇气的化身。”
“他当然是的,这毫无疑问。”
晚饭过后,他们到客厅品尝咖啡和白兰地。休下决心要和内维尔谈一谈。他提议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有虚饰客套,两个初次见面的大男人单独出去散步,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与其说是一个邀请,不如说是一个命令。
他们走进花园,穿过后栅栏的一道木门,来到一块公用的绿地——是两排房子后面的一块隐蔽的草地,还有高大的榆树。内维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最后休开口道:“布丽奇特对我说起过你认识我哥哥。”
内维尔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他迅速回答道:“是的,我认识他。”
休等着内维尔告诉他更多情况,而他也接着说了下去。“理所当然,我们当然很熟悉,我们每天都在实验室见面。”
“那你们在做些什么呢?”
内维尔的回答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瞧,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别扭——对我当然也是。布丽奇特对我说你对研究达尔文很感兴趣。但说实话,这有点冒险。”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布丽奇特说你们俩很相近。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在得知他的死讯时是多么难过……我们所有人都是……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能理解,但几个并无恶意的问题应该不会——”
“——像这种事件中没有那种无关痛痒的问题,突如其来的死亡……你知道……这真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惧。旧话重提,重新衡量一切,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想想。”
休感到很震惊,在他无言以对时,内维尔打破了沉默。
“我们该回去了。”他转身向布丽奇特家走去,接着又停下来说,“瞧,我不想没有礼貌,我知道你在探寻一些事情。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两三天内给你打电话。”他看起来深受困扰。
“好吧。”
休伸出手来跟他握手,但被他拒绝了。“没必要这样。”他们回去的时候其他人正准备离开。大家在门阶上告别时,休留在最后。门前是一片刺耳的亲吻和告别声。布丽奇特送走客人,关上门,转向休。
“怎么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他要再想一想。但他的举止好像有些言不由衷。”
“很对。实际上,我一直不喜欢他这个人。”
“你知道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还指望你来寻找答案呢。”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说:“你提过的另一个人——西蒙——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有。”她写在一张纸上,放进他的口袋里,然后和他一起走向门口。
“谢谢你能来,也谢谢你的酒,记住:更好地了解你哥哥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她直直地盯着他说,“你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是的,我知道那个。”
“真的吗?”
“是的。”但嘴上这么说,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她没有要跟他吻别的意思,而是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拉了拉裙子,回屋子去了。
他回到住处时,天开始下起雨来。他给西蒙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只好留了个言。接着他又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看贝丝有没有给他留言。没有。当看到她已经叠好了床,支好了枕头,他笑了笑。接着他的眼光停在了书橱底部,那儿放着莉齐的日记。它还放在原处,但封皮翻过来了。他本来不是那么放的。他感到一丝怀疑,接着就是愤怒。她看过了!
他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但车没有停。于是他一路向她家跑去。等到了时,他全身都被雨淋透了。一个女人开了后门,自称叫艾丽丝。她打量了一下他,很快猜出了他是谁——从这一点上他感到事情可能还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尽管他依旧很生气。他在厨房把身上的水拍打下来。
“她在楼上,左边第一个房间,这儿——”艾丽丝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抹盘子用的毛巾扔给他。他很快擦干了头又丢还给她。
卧室的门开着。贝丝坐在桌边看书。看见他进来,她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平静地看了看他。
“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他质问道。
“你是在说,我看了那本日记吧?”她脸上有种他读不懂的东西——不是内疚,更像是犹豫不决。
“看了那本日记!妈的,你到底看了多少?”
她站起来,身上是一条黑色牛仔裤,还有一件T恤衫,更显出她身材的苗条。
“让我想想能不能解释一下。”她开始来回踱步,手指塞进牛仔裤的后袋里。
“你最好给我个站得住脚的解释。”
“我当时正在四下打量你的房间,并不是故意要去窥探什么,但是……事实上我是这么做了。我想更多地了解你。你知道,被单独留在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的房间里——嗯,我不想这么说,但这是一个机会。谁能够错过这个机会呢?”
他惊奇地看着她。
“啊,也许你会放过这种机会吧,但我不会。我到处看了看,就发现了那本日记。当我打开它读完了第一页纸,我就完全陷进去了。我是说,我的上帝,我发现了什么!是达尔文的女儿——莉齐,对吗?你在哪儿得来的?”
“接着说。”
“然后我一口气读完了整本日记。很令我惊异。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我真的是……对你房间里的一切太感兴趣了。我并没有打算发现关于莉齐的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本想找到关于你的更多的事情。”
休的怒火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但你又把它放回去,希望我注意不到,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把它翻了过来。我估计你会注意到的,我本打算给你留个纸条,但要把所有这些都记到一张纸上实在是太难了。”
他的怒气已经完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情绪——关心,主要是关心秘密泄露了,而她可能会利用这个秘密。也许有个人商量一下会好一点。
“你本该先问问我。”他说。
“问你?我怎么问你,我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日记。”
“我是说这整件事情——我的调查。”
“你本来应该问我的。”她说。
“你也在调查莉齐——对吗?”
“是的,”她答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是我的曾曾祖母——如果我没把辈分搞错的话。”
休一下子摔倒在床上,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你说什么?真的?”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我母亲总跟我说我们跟达尔文是远房亲戚。但我从来没留心,我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家族谣传罢了。你知道,就像有些人说他们是皇亲国戚一样。”
“那你后来怎么确定这是个事实的?”
“母亲去世后。这个信息是遗产的一部分。在这儿,瞧瞧吧。”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伦敦一位律师的来信,署名是斯宾塞·杰克斯和哈钦森事务所,日期是1982年5月20日,收信人是桃乐茜·达西玛,地址是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
“那是我母亲。”贝丝说完,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接着看下去。信上写道,事务所于1882年受托保管那些“文件”,查理·劳瑞·布莱斯,儿童援助社团的创始人是其授权者,并且事务所要保证那些文件的机密性,100年内不准泄露给他人。文件中包含一些信息,她认为这些信息会“对历史具有重大意义,而对还活着的人们以及将来会被揭穿身份的那些后代们是一种极大的扰乱和不安。”
信上还写道:
我们的档案和我们的调查使我们确认你就是达尔文目前还活在世上的血缘最近的亲属了——也就是说,艾玛·伊丽莎白·达尔文,生于1872年5月1日的一个私生女,同月在儿童援助社团的帮助下被人收养。
请仔细审阅信中附上的文件以确定你对它们的继承权。你应该很愿意去争取这个权利。如果你希望得到这份权利,请亲自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一趟……
后面附着个地址,休认出它是离老贝利很近的地方。
“太不可思议了,”休说,“简直难以置信。”他又把信拿起来念道:“对历史重要,对还活着的人是困扰——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莉齐写的或发现的,从她的日记中,我觉得她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在追寻探究她的父亲。”
“那你母亲从来没有去要回那些文件吗?”
“是的,她把它留给了我。”
休不停地摇头。“奈杰尔说你与达尔文有关联,还记得吗?我在火车上问过你,可你当时否认了。”
“当时我说的是:不要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我信守这一准则——这是平常观察得出的结论。”
他笑了,“我知道莉齐曾经怀孕,可我从没把这跟你联系在一起。”
“没有道理嘛。”
“那查理·劳瑞·布莱斯又是谁呢?”
“19世纪中期的一个社会改革家,他创立了儿童援助社团来帮助纽约那些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儿。社团赞助‘孤儿专列’把250000个孤儿送往西部。”
“他认识达尔文吗?”
“认识,达尔文很欣赏他的著作——《危险阶层》。1872年夏天,他邀请布莱斯夫妇到农庄做客。从那时起,他们就成为朋友了。”
贝丝又递过来3三份文件,一份是旧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母亲是伊丽莎白·达尔文,而父亲那一栏是不详。第二份是收养文件,上面还有莉齐歪歪扭扭的签名。最后一份是一个社团成员写给布莱斯的信。这个成员于1872年9月跟随“孤儿专列”把68个流浪儿从纽约护送到中西部。
“听到这个消息,您一定很高兴。根据您安排的收养协定,我今天已经顺利地在底特律把婴儿艾玛交给了来自明尼阿波利斯的一个家庭。她的新父母给她改名叫‘菲丽帕’。”信的作者继续描述那份“看到这么多孤儿已被安置于新家庭的关怀之中的喜悦之情”。她写道:
尽管他们状态不怎么好,还是被收留了。在乘汽船从布法罗横渡伊利湖时,他们都晕了船。甲板上还有许多动物粪便,接着又得忍受乘火车到底特律去的漫长旅程。“他们真是受了不少罪。每到一处,”,她接着说,“每个家庭都聚到教堂里和会议厅里,孩子们围成一圈供他们挑选。一些未来的父母被孩子们的凄苦状况感动得热泪盈眶。而另一些则更为实际,麻木不仁,他们要么捏捏孩子的肌肉,要么就张开孩子的嘴巴检查牙齿。到目前为止,只有12个像样点的孩子被收留了。”
休把这些文件递还给贝丝。
“父亲是谁,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我甚至不清楚莉齐的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哦,他们肯定知道,至少他母亲知道——我从一封记录她母亲对莉齐毫无来由的责骂的信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贝丝被吸引住了。“你从哪儿找到这些资料的?”
“主要是靠运气,那封信在她的一本书里。你看到的那本日记我是在达尔文的老出版室里找到的。你注意到没有,她把它藏起来了。”
“没错,并且我想她对她父亲的事情是有所察觉的。当然我们不知道她具体在怀疑些什么。”
休注意到她故意用了“我们”这个字眼。“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在图书馆?”
“调查——像你一样,尽我所能,找出关于莉齐的一切。”
“同时你也收到了存在律师所那儿的材料,对吗?你收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去过伦敦的事务所。但我必须出示能证明我身份的一切证件。这可多费劲啊。这些英国律师可真是些麻烦鬼。他们说我不久后会拿到的,你想看看吗?”
“当然。”
“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
“我们俩,我们会一起工作吗?我们是搭档吗?”
“怎么样,那你觉得呢?”
“当然。”
“好吧,我们现在是搭档了。”
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休都有点赶不上趟了。他发现竞争结束了,他也松了口气。在这次冒险中,有个人作个伴真是不错——而且谁能比贝丝更合适呢?她可是达尔文的血亲。他还注意到遗产中的那些文件,它们也许能揭开有关达尔文的一些秘密。
“我有个想法,”贝丝突然说。“你注意到没有,日记本上有个圈起来的编号‘1’。”
“没错。”
“除非还有个‘2’,否则干嘛要写上‘1’呢?”
“你是说还有另外一本日记?”
“是的。”
“如果它不是在出版室的话,那它就可能藏在图书馆里那大堆的收藏品里吧。”
他用胳膊揽住她,“你真聪明。”
她拿出那本出生证明,淘气地笑笑。“我只不过是偶尔想起罢了。”
那天晚上,碍于隔壁的艾丽丝,他们静悄悄地做了爱。但这种刻意的压制只会加倍增添激情。
第二天早上,在手稿收藏室里,罗兰哈欠连连,好像一夜未眠似的。休和他走到一起。
“我看你已经着魔了,”他说,“我早知道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休说,“一块儿喝杯茶吧。”
在食堂里,他们开始询问关于达尔文收藏的一些事情。像往常一样,罗兰就是个消息源。
“他的妻子艾玛死于19世纪末。他们的儿子弗朗西斯对家族的遗产很感兴趣,收集了很多资料。伊达·法罗尔嫁给了达尔文最小最弱的儿子霍勒斯,一直保管着家族的信件。1942年,这批无主的财富被遗赠给了图书馆。”
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罗兰,能帮我个忙吗?”
“伙计,从咱们认识以来,我就一直在帮你的忙。”
“我能看看那些材料吗?让我到书架那儿看看吧。”
“你是说远远看看,还是仔细翻阅?”
“第二种。”
“你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玩笑。”
“但你知道,这是极度违规的,那里是禁地。我会被解雇的,而且另一个值班的馆长会发现你的。”
“让贝丝去缠住他就不会了。”
贝丝朝罗兰笑了笑。
“天哪,天哪,”他说,“你们两个就爱违规破戒,不是吗?”
10分钟后,当手稿室没人时,贝丝找另一个馆长办事去了。而他们两个躬着腰,罗兰领着休从柜台后溜到一扇蓝门前,偷偷拿了张卡,然后他们就进去了。除了空调的嗡嗡声外,四周静悄悄的。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架,上面堆着几小堆手稿,一些小纸条从书页里垂下来,以方便读者重复查阅。他们向右转,穿过一排排金属书架,直到来到房间最里面的第20架,这是西稿件区,他们一直走下去,直到看见137号。
“给你,”罗兰说,“不管你动了什么,一定要照原样放回原处。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主管会回来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听到另一个馆长的声音,马上躲起来!”
休看了看过道。每条过道划分成10个区,每个区有5个书架。大概有130英尺长。有3条过道是存放达尔文的资料的。资料大部分装在棕色和蓝色的盒子里,有些贴了标签:来自家族,来自唐豪斯,来自植物学研究。
他从“家族”一项开始,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盒子,放在过道上。大部分资料都装在暗褐色的信封里,还有成捆的信件,他都粗略翻看了一下。20分钟后,他来到一个大盒子前,上面写着“账目”。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一摞的分类账目,账单和账簿,有些还是达尔文亲手写的。在盒子底部,他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一本小账簿,封面上有个圈起来的数字“2”。他打开本子,用手捻到最后,有莉齐写的东西!
他发现封皮上粘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个编号:DA/acct3566。他记了下来,把账簿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回书架,然后他静悄悄地走回蓝门,轻轻打开它,朝外望了望有没有危险,然后回到了阅览室。没人发现他。
他填了一张索书表交给罗兰。
“中间的通道,四分之三处,右边。”他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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