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背对房间,睡在靠窗的一张小床上。我走近时,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出现,朝我这个方向微微翻过身来。
我以为旅行和昨天的步行让她累坏了,但她如此奇怪的睡姿令我不安地走近去看。接着,在可怕的一刹那,我看到她绿白的脸色和喉咙上的鲜血。在那几乎愈合的创口,在脖子的最深处,两条血流缓缓渗出,绽开。她那件看上去很便宜的白色外衣的袖子上血更多。她在熟睡中一只胳臂撂到了头顶上,外衣前襟被斜斜拉开,扯破了一点儿,一只乳房袒露着,几乎可以看到深色的乳头。
看到这一情景,我一下惊呆了,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在那一时刻,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沉重的哽咽堵住了我的喉咙,当时我不知道这是暴怒。
“海伦!”我轻轻摇她的肩膀,但她的表情没有变。现在我看出了她有多么憔悴,似乎她在睡眠中遭受痛苦。
十字架上哪儿去了?我突然想起它,便四处寻找,却发现它就在我脚边,细细的链子断了。是有人把它扯下来的,还是她睡觉时压断的?
我又去摇她,“海伦,醒醒!”
这次她烦躁地动弹了一下,我不知道,让她醒得太快会不会伤害她。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动作无力,昨晚她失血有多厉害?为什么我丢下她一个人呢,不管是昨晚还是其他的夜晚?
“保罗,”她说,似乎迷惑不解,“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好像要挣扎着坐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她用手扼住喉咙,我带着无言的痛苦看着她,慢慢拿开她的手。她的手指沾有浓稠的血,正在变干。
她瞪着血,又瞪着我,“哦,上帝,”她说,一下坐得笔直。尽管她脸色吓人,我仍第一次感到一丝宽慰:如果她失了很多血,就不会有力气做出这么多动作。
“你现在完全醒了吗?”我说。
她点点头。
“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是的,”她说着,却一下把头埋到那只血手里,低声抽泣起来。
“我在这儿,”我吻着她那只干净的手。
她捏着我的手指,抽泣着,努力恢复常态,“我们必须考虑——那是我的十字架吗?”
“是的,”我举起十字架,端详着她。她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感到无限欣慰,“你摘下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她摇摇头,一滴余泪滚下脸颊。
我指给她看地板上十字架掉落的地方,“它靠近你时,你有没有感到什么——不舒服?”
“不,”她迷惑地说,“至少,还没有。”简单的几个字令我喘不过气来。
“这本来会更糟糕的,”她说。
我搂住她,感到她一向坚毅的肩膀在颤抖,我自己也在颤抖。
“是的,”我低低说道,“不过我们要保护你不受到任何别的伤害。”
她突然摇摇头,似乎惊奇不已,“这是座修道院啊!我不明白。吸血鬼应该讨厌这种地方。”
“我也不明白,”我慢慢说道,把她的手翻转过来,“从国内来的那个图书管理员——他在伊斯坦布尔,又在布达佩斯找到我们。他会不会也跟着我们到了这里?”
她抖了一下,“那他是怎么进修道院的呢?”
“这个简单,”我指了指最近的那扇窗子,“哦,上帝,我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我不是一个人,”她提醒我,“屋里还有五个人和我一起睡。不过你是对的——他会变形,我妈妈说过的——蝙蝠,雾气——”
“海伦!”我摇晃她,“我再也不让你单独待着,哪怕一个小时也不行。”
“保罗,如果我有任何一点那样的感觉,我会告诉你的。”她现在语调激昂,似乎对我的承诺激起了她行动的欲望,“我要洗脖子,把它包好。”
我帮助她擦洗干净她的喉咙,尽量不碰到伤口。她换衣服时我为她看门。近处看到那可怕的伤口,我有一会儿差点忍不住,想到外面尽情地流泪。
我们从教堂走出来,拉诺夫正懒洋洋地站在院子里。他冲着海伦眯起眼睛,“你起得够晚的,”他责备道。
他说话时,我仔细看他的上犬牙,不过它们和平时一样尖。如果变得更尖利了些,也给他那令人不快的笑容遮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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