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间里一片吵闹声,大家都围着耶莫特和法诺。他们一边脱去外面的大衣,一边设法回答大家提出的一连串急不可待的问题。
阿瑟拨开人群,生气地看着刚到的两个人。“你们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们到哪儿去了?”
法诺24坐了下来,搓着双手,胖乎乎的两颊被屋外的寒气冻得通红。他莫名其妙地傻笑着,好像被麻醉了一样,看上去异常平静。
“我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比尼小声地告诉谢林,“他一向很听话,是位自卑感极强的天文学家。他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很顺从,甚至对我也是,可现在……”
“嘘,听。”谢林说。
法诺说:“耶莫特和我刚刚完成了一项疯狂小实验。我们一直在想是否能制造出一个黑暗和星星的环境,以便我们能预先知道这种情景究竟是什么样。”
听众中发出一阵疑惑不解的咕哝声。
“星星?”塞里蒙说,“你知道星星是什么吗?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法诺傻笑着说:“我们看了《启示录》。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星星就像太阳一样,非常明亮,但是要小得多。当卡尔盖什进入黑暗之洞时,它们便会在天空中出现。”
“真荒唐!”有人说。
“不可能!”
“《启示录》!那是他们研究的东西!你能想像……”
“静一静。”阿瑟说,他眼中突然流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似乎重新找到了他原来的活力,“请继续说下去,法诺。你们的这个‘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实验又是怎样进行的?”
“唔,”法诺说,“耶莫特和我几个月以前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我们把自己的业余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耶莫特知道,市中心有一座圆顶的一层楼矮房子……我想,从前是博物馆,最后,我们把它买了下来……”
“用什么买的?”阿瑟专横地打断了法诺,“你们哪来的钱?”
“我们的银行帐户。”个子瘦瘦,四肢细长的耶莫特70说,“花了2000元钱。”然后又自我解嘲地说,“嗯,那算不了什么?到明天,2000元钱就变成了2000张废纸了。”
“是啊,”法诺说,“我们买了那座房子,从上到下铺了黑天鹅绒,尽量把房子弄黑,然后,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些小洞,穿过屋顶,再用小金属帽盖住。金属帽由开关控制,开关一开,帽子就同时滑向一边。至少,这些事不是我们自己干的,我们叫了一个木匠,一个电工和其他一些工人……钱是不成问题的,主要是想使光线能穿过那些小洞,产生星光的效果。”
“我们所想像的星光效果。”耶莫特补充了一句。
大家屏住呼吸,一言不发。阿瑟生硬地说:
“你们无权私下做……”
法诺显得很尴尬。“先生,我知道……但是,坦率地说,耶莫特和我认为实验有点危险。如果实验成功,有一半可能我们会发疯……按谢林的说法,我们想那是完全可能的。我们觉得只能冒险。当然,如果我们能安然无恙,那么对将要来临的灾难,我们想我们会有一种免疫力。然后,你们大家也可去那儿体验一下,可惜,实验毫无结果……”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耶莫特接过话头。“我们把自己关在屋里,让眼睛适应黑暗,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当四周一片漆黑时,你会感到周围的墙壁和头上的天花板似乎都向你压来。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并打开了开关。屋顶的金属帽滑向一边,屋顶上的小洞闪闪发光……”
“然后呢?”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正是最奇怪的事情。根据我们对《启示录》的理解,我们亲身经历了目睹在夜幕映衬下星星的效果。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屋顶只有许多小洞,许多明亮的光线穿过小洞,看上去就是这样。我们试了一次又一次……这就是我们来晚的原因……但就是没有什么结果。”
大家听着大为震惊,都沉默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转向谢林,此时,他坐在那儿,张着大嘴,一动也不动。
塞里蒙首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这对所你建立的理论有何用吗,谢林?”他宽慰地笑了。
但谢林举起一只手。“等等,塞里蒙,让我好好想想。孩子们描述的所谓星星……他们暴露在黑暗中的全部时间……”他停了片刻。大家都盯着他,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等他抬起头时,目光中既无惊讶也无疑惑不解。“当然……”
他话还没有说完,蒂尔兰多冲了进来,她刚才一直在天文台圆屋给照相光板曝光。随着日食渐渐临近,每隔10秒就要拍摄一次。她狂乱地挥动胳膊,耶莫特看见了,着实激动了一番。
“阿瑟博士!阿瑟博士!”
阿瑟转过身问:“怎么回事?”
“我们刚刚发现……他进圆屋了……你不会相信的,阿瑟博士……”
“孩子,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谁进来了?”
大厅里一阵扭打的声音,还有刺耳的当当声。比尼起身冲进门口,猛然停了下来,大叫道:“真见鬼!”
刚才一直和蒂尔兰多呆在圆屋的达乌尼特和希克南,这时也出来了。两位天文学家正同另外一个人扭打在一起。此人年近四十岁,一双蓝眼睛,留着一头红鬈发,面孔削瘦而坚毅,他身轻如燕,看上去像个运动员。他们把他拖进房间。
陌生人穿着火焰派信徒的黑色外衣。
“弗利芒66!”阿瑟叫了起来。
塞里蒙同时也大叫:“弗利芒! 你偷偷摸摸来干什么?”
信徒非常镇静。他用一副命令的口气,冷冰冰地说:“我今晚来这儿并不代表黑暗,我是以光明的名义而来。”
阿瑟看了一下蒂尔兰多。“你在哪儿发现他的?”
“阿瑟博士,告诉你吧。我们不停地忙着弄感光板,然后就听到他的声音。他进来,站在我们身后,说,‘阿瑟在哪儿?我一定要见他。’”
“叫保安来。”阿瑟说,他气得脸色都变青了,“今晚天文台被封锁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怎么躲过保安的。”
“这很明显,你的手下里有一两名火焰派信徒。”塞里蒙轻松地说,“当信徒弗利芒出现,叫他们打开大门时,自然他们会很乐意那么做。”
阿瑟狠狠瞪了一眼他,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位老天文学家知道塞里蒙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房间里的每个人此刻把弗利芒围在正中,大家愤怒地盯着他……西弗拉,塞里蒙,比尼,阿瑟,还有其他人。
弗利芒镇定自若地说:“我是弗利芒66,蒙迪尔71的特别助手。今晚我来这里,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来犯罪的,我是主教派来的特使。阿瑟,你能劝这两名狂热者给我松开绑吗?”。
阿瑟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放开他。”
“谢谢!”弗利芒说。他用手揉了揉胳膊,理了理衣服。然后,充满感激地鞠了一躬……或者这只是捉弄人的一鞠躬?……信徒周围的空气好似被特殊的电流击了一下,发出了震颤。
“那好,现在,”阿瑟说,“你来干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猜,你不会随意给我什么的。”
“算你说对了。”
弗利芒说:“阿瑟,数月前,你我见面时,我敢说,那次会面极其紧张。会面的双方相互卑视,把对方当作敌对势力的王子。在你看来,我是一名危险的狂热之徒;在我眼里,你是一群无神论者的领头人。不过,我们可以达成某种共识,你回想一下,这就是9月19号晚上,黑暗会降临卡尔盖什,并持续数小时。”
阿瑟眉头一皱,扳着脸说:“言归正传吧,弗利芒,黑暗即将来临,我们所剩时间不多了。”
弗利芒回答说:“对我来说,即将到来的黑暗是根据众神的意志特地送给我们的;对你们来说,黑暗代表的只是天体毫无生气的运动。很好,我们同意有分歧。我给你们提供从上一个忏悔年起就一直掌握在火焰派手中的资料,还有天空中那几个太阳的运动图表,甚至其它更多深奥复杂的资料。作为回报,你们得答应证明我们信仰中信条的基本真理,并让全卡尔盖什的所有人都知道。”
阿瑟看了看手表说:“我真的那么做了,你的主子现在还要我干吗?我已经完成了协议中的最后一件事。”
弗利芒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房间里激起一阵不安。
“我向他要天文资料,对吧?”阿瑟环顾四周,“这资料只有火焰派才有,我得到了。对此,我表示感谢。不妨这么说吧,作为回报,我真的同意从数学角度来证明火焰派的基本教义也就是黑暗会于9月19号来临这一观点,并把这个证明公之于众。”
“我们没必要再给你什么东西了。”他自豪地反驳道,“我们的教义,你是这么称它的,没有必要证明。《启示录》早已证实了。”
“为你们那几个信徒证实了,没错。”阿瑟厉声地说,“别误解了我的好意,我要为你们的信仰提供科学依据,这一点我做到了。”
这个信徒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显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对,你做到了一……但你像只狡猾的狐狸。因为你所谓的解释支持了我们的信仰,可同时也使我们的信仰显得毫无意义。你把黑暗和星星说成是一种自然现象,从而剥夺了我们教义的真谛。这是亵渎神明的行为。”
“如果是那样的话,错也不在我,事实就是这样。我除了说明事实,还能做什么?”
“你所谓的事实,不过是个骗局,是你的谬见!”
阿瑟气得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你怎么知道?”
回答充满了对自己信仰绝对的虔诚。“我当然知道。”
校长的脸色变得铁青。比尼向他走了过来,阿瑟挥了挥手,让他走开。
“那么,蒙迪尔71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我想,他仍然认为,我们没法向全世界发出警告,让大家采取措施,以防发疯,这从某种程度上讲妨碍了他准备在日食之后控制大权的企图。不过,我们没有成功,我希望这会让他高兴起来。”
“可你们的这一企图本身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并且今晚你们在这儿想要达到的目的会使事情更糟。”
“今晚我们努力达到的目的,你知道多少?”阿瑟问道。
弗利芒不温不火地说:“我们知道你希望自己对老百姓能产生一定影响,并且永远不会放弃这么做。在黑暗和大火来临之前,你没有办到;当你手里拿着从白天渐渐过渡到黑暗的那些相片时,你还会努力去完成,你要给幸存者拿出一个理性的解释……把你信仰中假定的证明搁置在一个安全之地,这样在下一个忏悔年要结束时,你在科学领域的追随者们就能领先一步,引导人类阻止黑暗的发生。”
“有人一直在说个不停。”比尼小声说。
弗利芒继续说道:“很显然,所有这一切都对蒙迪尔71的兴趣产生了不良影响,因为蒙迪尔71是由众神委派的预言家,他要带领全人类度过即将来临的那段时期。”
“该谈点儿正事啦!”阿瑟说,口气中带着一丝冷漠。
弗利芒点点头。“这就是正事。你们想用那些可恶的仪器来获取资料,这个打算既考虑不周又亵渎神明,必须得停止。我惟一遗憾的是没能亲自用双手捣毁那可恶的设备。”
“你脑袋里想的就这些?这可对你没什么好处。我们所有的资料,除了现在我们正搜集的直接资料外,其它的资料都已经安全地藏好了,而且不可能遭到别人的毁坏。”
“把它弄出来,毁了它。”
“什么?”
“毁掉你们所有的工作,毁掉你们的设备。作为回报,在日幕来临时所引发的混乱中,
你和你的手下会得到我的保护。”
房间里响起一阵笑声。
“疯了,”有人说,“绝对是疯了”
“一点儿没疯。”弗利芒说,“这只是虔诚,一种对你们所不能理解的事业的忠诚,但不是疯狂。我向你们保证,我十分清醒。我想这里的那个人……”他用手指着塞里蒙,“他可以作证,他可不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我的事业高于一切。今晚在全世界的历史上至关重要,我下个最后通谍,明天曙光出现时,神一定会胜利。你们这帮人企图为今晚黑暗的来临提供理性的解释,这是对神明的亵渎,一定要停止,并且要把主教蒙迪尔71当作众神意志的代言人来接受。清晨到来时,你们就到百姓中间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理会日食,轨道,万有引力定律,以及你们的愚蠢。”
“可要是我们不干呢?”阿瑟问,他看上去好像被弗利芒的傲慢无礼逗乐了。
“那,”弗利芒冷冷地说,“在火焰派信徒的带领下,愤怒的人群会登上这座小山,毁了你们的天文台和这里的一切。”
“够了。”阿瑟说,“叫保安来,把这人轰出去。”
“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弗利芒镇静地说,“然后神的军队会攻打这里。”
“他在吓唬人。”谢林突然说道。
阿瑟就像没听见谢林的话,又说:“叫警察来,我要让他出去。”
“真见鬼,阿瑟,你怎么啦?”谢林大叫,“你要是放了他,他就会出去煽风点火,你还看不出来吗?不制造点儿乱子信徒们就活不下去,他可是制造混乱的高手。”
“你有什么办法?”
“把他锁起来,”谢林说,“关到一间壁柜里,用一把锁把他锁在里面。整个黑暗期间,让他一直呆在那儿。这是我们能对付他的最坏的一个办法。如果他被这样锁着,就看不到黑暗,同样也看不见星星。只要对火焰派的基本教义略有所知,就会明白,对他来说,当星辰出现时,他若躲藏,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不朽的灵魂。锁上他,阿瑟,这么做不仅对我们来说是最安全的一个办法,而且是他应得的惩罚。”
“然后,”弗利芒说,他呼吸急促起来,“你们全都失去了理智,没有人会放我出来。这简直像判了死刑。我和你们都清楚,星星出现后意味着什么……我比你们知道得还要多!你们都疯了,根本不会想到要放我出来,那我要么在里面闷死,要么饿死,对吗?这就是科学家们对我的态度!”他把“科学家”几个字说得很猥亵。“但是,这根本行不通!事前我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我的手下都知道从现在算起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出来,他们就要进攻天文台,除非我出去下令停止进攻。把我锁起来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一小时后,你们自己会引火烧身,就这样。接着,我的人会放了我,然后,我们一起……欣喜若狂地……目睹星星的出现。”弗利芒的太阳穴爆起了青筋,“然后,你们,由于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将受到永远的诅咒,明天你们将成胡言乱语的疯子,我们却要重新创造一个让人震惊的新世界。”
谢林看着阿瑟心存疑虑,阿瑟看上去也犹豫不决。
站在塞里蒙身旁的比尼,小声嘀咕着:“你怎么想?他是在吓唬人吗?”
记者没有回答,他嘴唇发白。“你们看!”他指向窗户的手指在发抖,嗓音沙哑而又干裂。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往天空望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人人都看呆了。
多维姆的一边出现了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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