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欢迎你们,”他带着恐怖的微笑对他们说,“尽管穆罕默德和他的仆从们反对你们来。现在我就把你们接进你们应到的宫殿。”
  说着,他就用钥匙打开了那把涂有瓷釉彩饰的锁头,大门轰隆隆地一下子敞开了,那声响比群山的轰鸣声还大,他们刚进去,大门突然间又合上了。
  哈里发和奴茹辛花惊愕地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大殿之上,这座大殿尽管以拱顶为庐,却是依然十分的宽敞和雄伟高大,以至于他们两个都觉得它大得不可测量。后来,他们的眼睛渐渐熟悉了身边的物体,放眼望去,他们发现远处有成排的柱子和拱廊,它们渐渐地变小,直到变成一个点,光彩熠熠,就像太阳西沉入海之前射出的最后一道余晖。甬道上点缀着金粉和藏红花,散发着一种不易觉察的香味,他们差点儿被熏昏过去。他们继续前行,发现了无数香炉,里面点着龙涎香和芦荟草。几个殿柱之间摆放着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品,不同产地的美酒在水晶瓶里闪闪发光。一群男男女女的长使和奇异的精灵在地下传来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
  在这个大厅的中央,一大群人不停地来来往往,每个人都用右手摁住胸口,对身边的东西漠不关心。他们个个脸色死灰,双眼深陷,眼睛鬼火般地闪着微光。一些人在缓慢地挪动着,沉浸在冥冥幻想中;一些人痛苦地尖叫着,像中了毒箭的老虎一般四处狂奔;其他人狂乱地磨着牙,口吐白沫,比最粗野的癫狂病人还疯狂。他们彼此互相规避,尽管每个人四周都有数不清的人,每个人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他们根本不在意其他人,就好像独自一人游荡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上一般。
  瓦提克和奴茹辛花看到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不禁惊呆了,问异教徒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游动的鬼魂从来不把手从胸口拿开。
  “别这么折磨自己了!”异教徒断然答复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一切了。咱们快点儿去见艾比利斯吧。”
  他们穿过人群继续前行,尽管刚进来的时候信心百倍,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再镇定自若地仔细察看厅堂的景致以及一路上左手或右手边敞开的画廊了,里面被火把和火盆照得灯火通明,火把和火盆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直冲拱顶。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四周垂着红黄相间锦缎窗帘的地方,这里听不到唱诗班的颂歌和舞曲,但里面隐隐地闪出灯光。
  过了一会儿,瓦提克和奴茹辛花看见一道白光穿透了整个帷帐,他们走进这个地上铺着猎豹皮的大帐篷。无数长须老者和全副盔甲的非洲武士匍匐在一个异常显赫的高台前,高台上令人敬畏的艾比利斯坐在一个火球上。他长得像一个年轻人,高贵而长相一般的面容在瘴气的熏蒸下失去了光泽;他的那双大眼睛充满了骄傲和绝望;他的披发和光明使者有些相似;他手中挥动着铁杖,雷声阵阵,让奥拉纳巴德怪兽、非洲武士和地狱所有的神明都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看到他,哈里发的心猛然一沉,第一次他以头杵地匍匐跪倒。奴茹辛花尽管略感失望,仍然禁不住对艾比利斯很敬畏,尽管她原本期望见到一个惊天巨人。艾比利斯用一种温柔得无法想像的声音开口了,但是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透彻灵魂的忧郁和悲哀:
  “黏土做的四足的动物(微不足道的人)啊,我接受你进入我的国度,你是我众多的追随者之一。敬请享受宫殿为你提供的一切:远古苏丹的财宝、他们闪亮的马刀和那些能让戴夫斯打开卡夫山地下洞天的法宝。你贪得无厌的好奇心在这儿将得到极大的满足,你将获得特许进入阿赫曼要塞和阿根克大厅,那里描绘了所有赐予智慧的生命和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在你们所谓的人类之父造人之前,就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了。”
  瓦提克和奴茹辛花重新振作起来,深受鼓舞,急切地对异教徒说:“马上带我们去保存着那些珍贵法宝的地方。”
  “来吧!”邪恶的精灵戴夫说,他阴险地一笑,“来吧!拿走我主人许诺给你的一切吧,还有更多的宝贝等着你拿呢。”
  他带着他们走进一条狭长的走廊,这个走廊和帷帐相连。他在前面脚步匆匆地带路,两个信徒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他们终于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上面有高高的圆屋顶,四周有五十个铜门,门上插着铁栓,一种丧葬的阴暗和悲哀笼罩着整个大厅。在这永不凋零的雪松上,躺着远古苏丹的干尸……他们曾经是整个地球的君王,他们仍然有生命,能够感知他们可怜的处境。他们的眼睛忧郁地闪动着,他们用最绝望的神情互相注视着,每个人都把右手捂在胸口上;他们的脚上镌刻着他们执政期间的大事,包括他们的权力、骄傲和罪行;所列曼睿德, 所列曼达克义, 所列曼第·吉恩·本·吉恩,他们在黑暗的卡夫山洞里锁住戴夫斯后,变得日益骄横,蔑视神灵;他们都留下了丰功伟绩,尽管这些根本无法和所列曼本·道达的杰出相提并论。
  这个以智慧著称的国王被放置在最高的高台上……就在圆屋顶的下面,他似乎比其他人更有生气。尽管和他的同伴一样,他时不时吃力地发出哀叹,一直把右手放在胸口,但是他的表情更自然镇定一些,他似乎正在聆听着一个大瀑布沉闷的咆哮,这条瀑布透过破门隐约可见:这是沉闷的大殿惟一能够听到的声音。高台周围摆着一圈铜瓶。
  “打开这些神秘的瓶子吧,”异教徒对瓦提克说,“你将得到魔力无边的法宝。有了它,你就可以打开所有的铜门,就会让你拥有里面所有的财宝,同时,那些守护财宝的精灵将成为你的奴仆。”
  哈里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踉踉跄跄地走近那些瓶子,所列曼的呻吟吓得他差点儿跌坐在地。但他准备打开瓶子时,这位先知青紫的唇里说出这么一段话:“我一生权倾天下,右手边有一万两千把金交椅,族长和先知们坐在那里听我教诲;我的左手边,众多的贤达之人、博学之士手执银杖听我差遣。我为芸芸众生主持公道,连空中的鸟儿都飞来为我遮蔽阳光的曝晒;我的臣民生活富庶,我的宫殿巍峨入云;我为真主建起了寺庙,那真是宇宙的奇观。但是,我经不起女色和好奇心的诱惑,我听从了阿赫曼和法拉赫的建议,开始崇拜上苍的神明;我抛弃了圣城,安排魔仆建造了宏伟的伊斯塔卡宫和层层的?望塔,每一座建筑都祭祀着一颗星星。那段时间,我纵情享受着无上的荣耀和欢乐,不仅是人,连超自然的精灵也听命于我的意愿。我开始想,就像旁边这些君王早已想过的一样,上天的报复睡着了。突然间,惊雷击碎了我的殿堂楼阁,把我打入到这里。像其他人一样,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但是一个光明使者曾经说过,上苍念我年轻时的虔诚,瀑布干涸之日,就是我痛苦解脱之时。在此之前,我将生活在痛苦里,无法言表的痛苦里!无情的火焰吞噬着我的心。”
  说完,所列曼朝天举起双臂,祈求宽恕,哈里发透过他水晶般透明的胸膛注意到他的心脏包裹在火焰里。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奴茹辛花吓得仰面跌倒在瓦提克的怀中,痉挛地抽泣并哭喊道:
  “异教徒!你把我们带到哪儿来了?我不要你们许诺的任何东西,让我们走吧。穆罕默德呀!您能否多一些怜悯?”
  “不行!不行!”恶毒的精灵戴夫答道,“告诉你,可怜的王子!你们现在来到了报应和绝〖JP2〗望之地,你们的心也会像艾比利斯其他的信仰者一样被点燃。在此之前,我给你们几天时间,好好利用吧,在金山上休息,支配阴间诸神,在宏大的地宫里随意转转,你们不会碰到任何阻拦。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我要走了。”说完,他就消失了。
  哈里发和奴茹辛花陷入无助的痛苦中,他们流不出眼泪,甚至站立不住。最后,他们意志消沉地彼此搀扶着,磕磕绊绊地走出这座命运大厅,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走近的每一栋大门都会自动打开,戴夫斯在他们面前俯身致意,所有的财宝奇珍都尽收眼底,但是自豪和贪婪对他们再也没有吸引力了。带着同样的冷漠,他们听到魔仆合唱,看到为他们准备的盛宴。他们不停地游荡,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一个厅堂接着一个厅堂,一个展馆连着一个展馆,无休无止,无穷无尽,所有的地方都同样的阴沉昏暗,同样装饰得金碧辉煌,同样的到处是徒劳地寻找着安宁和安慰的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的心都被燃烧的火焰咬噬着。这些受难的人像避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他们,那神情仿佛是在谴责他们的罪恶,他们退到一旁,焦虑不安地等待那个恐怖时刻的到来。
  “什么?”奴茹辛花喊道,“分离的时刻到了吗?”
  “啊!”瓦提克说,“我的双眼从此再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欢乐了!难道我们的恩爱只能在恐惧中回味?并不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卡拉希丝误导了我的青春,正是她的教导毁了我!”痛苦地发泄完后,他招呼一个正在侍弄火盆的非洲武士,命令他把卡拉希丝从萨马纳城的皇宫里抓来。
  下完命令,哈里发和奴茹辛花继续走在沉默的人群中,直到他们听到一条画廊的深处传出说话声。想到这声音可能是和他们一样不幸、在等待最终判决的人们发出来的,他们顺着声音一路走下去,发现它从一个小房间里传出来,那儿的沙发上坐着五个体形俊拔的小伙子和一个漂亮的姑娘,他们正在幽暗的孤灯下忧郁地谈话。每个人都是一副阴郁和被遗弃的神情,他们中的两个正在温柔地拥抱。看到哈里发和菲克瑞汀的女儿进来了,他们起身致意,并给他们让了座。
  那六个人中最有派头儿的人对瓦提克说:“陌生人!毫无疑问,你们和我们一样是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因为你们没有用手捂住胸口。如果你们来这儿是为了接受处罚,我请求你们能够讲述一下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遭遇。作为交换,我们会把我们的经历告诉你们,那非常值得你们听听,我们将会追溯罪恶的渊源,尽管我们得不到忏悔。这是我们这些可怜虫惟一的机会了!”
  哈里发和奴茹辛花赞同他的提议,没有眼泪和哀伤,瓦提克将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当这痛苦的讲述结束后,那个小伙子开始讲自己的故事。每个人依次讲述,当第四个王子讲到一半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嘈杂打断了他们,拱顶震颤着打开了。



《旋转的螺丝钉》作者:[英] 理查德·伯顿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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