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长毕竟更为老到,“啪嗒”一声打上了紧急警报系统。
多频率的警鸣声响了又响。路易怀疑那耍木偶人是否会回话,心想千万别认为是“狼来了的故事”哦……
乃苏倒是答了腔,扯着嗓门喊:“怎么了?怎么了?”当然,他怎么也得先跑下楼梯。
“我们受到突袭。”议长告诉他说,“我们的机器被人家遥控飞行。快想个办法!”
谁也搞不懂乃苏在想什么。只见他嘴唇松松散散不停地动,就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这怪物能不能帮上忙?他是不是又吓瘫了呢?
“转一下对讲机,让我瞧瞧你们的路。你们俩受伤了么?”
“伤倒没伤着,只是被卡住了。”路易答道,“跳也不能跳,飞得太高太快,直冲着城市去了。”
“哪个地方?”
“就是那群亮着灯的高楼——记起来了吗?”
“哦,”这怪物看上去像是在思索,“来犯信号肯定凌驾于你们仪器的信号之上。议长,把你显示板上的数据读给我听。”
议长马上读给他听。两人的飞轮离那城市中心越来越近。忽有一刻,路易打断他们,说:“我们正经过那块亮着街灯的郊区。”
“真是街灯吗?”
“也是也不是。反正房屋的每扇椭圆形门都闪着明亮的橘红色光,很奇特。我认为那就是街道照明,只是由于时间缘故,电源变弱变冷了。”
“我同意这种看法。”百兽议长旁边附和。
“我不愿唠叨,乃苏,只是我们越来越靠近正中间那座大楼!”
“我看到了——就是只有顶部亮着灯的那两个圆锥体。”
“就是那座。”
“路易,咱们来干扰一下来犯的信号。让你的飞轮听我指挥。”
路易启动从动电路。
就在那一刹那,路易飞轮的后部突然翘起,重重撞在他背上,好像谁朝着他的屁股狠劲踹了一脚。所有的电路瞬间全被切断。
紧跟着,路易前后一阵脆响——安全袋爆了。这些袋各有形状,相互缠结,如同一双扣紧的手把他固定在飞轮上。
路易想抬胳膊、动脑袋都不怎么容易。他开始下坠。
“我正往下坠。”路易对乃苏喊道。
安全袋把他的手紧摁在显示板上。他的手丝毫没有离开从动电路,希望奇迹等一下会发生……但那蜂窝状的房屋却越来越近。他只好改作用手操纵。
一切无济于事。他仍然往下坠。
事已至此,路易反倒平静下来,冲着议长说道:“别试从动电路了,不管用。”因为他们都能看到他的脸,路易索性睁着眼,脸一动不动,镇定自若地等候那一刻的到来——等候环形世界把他摔成肉饼。
突然,速度忽地降了下来,一股冲力由下而上,把飞轮掀了个底儿朝天。幸亏还有五个安全袋牵拉,要不的话,路易·吴可就真是乘风回了老家。
他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发觉自己仍然头朝下,身子悬在安全袋上。脑袋沉得厉害,眼前模模糊糊,呈现出一片迷乱的幻影,仿佛木偶玩主正骂骂咧咧,想方设法弄开缠在他身上的绳索,而他路易·吴这一玩偶,就那么吊在舞台上,晃来晃去……
这座悬浮的塔楼不算很高,但挺宽敞,装饰得相当华丽。下半部是倒立的圆锥体。当路易和议长的飞轮靠近时,这悬塔竟然裂开一道口子,把两人吞了进去。
楼内的黑夜重重压来。此时,议长的飞轮正一点点挨近路易,却突然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只听安全袋一阵爆响,议长肯定也坠了下来。路易虽是皱了皱眉,心中倒有些许酸楚的满足。他是吃尽了苦头——难得有个伴儿可以交流。
乃苏仍然说个不停:“你倒挂的状态显示你被自然界里的电磁场托浮着。这种电磁场可以支撑金属,但不会是半液体……”
路易坠在飞轮平面很不舒服,挣扎了几下,没敢太用劲儿。万一挣脱了安全袋,他可就只有乘风而下的机会了。门很快合上了。路易一时还适应不了周围的黑暗,看不清楼内有什么东西,更猜不透离地板会有多高。
黑暗中,他听到乃苏仍然在喊:“你能用手够得着么?”
议长回答:“是的,如果我能推……哇哇J你的判断准确!箱子发烫。”
“那么,你的驱动器已经被烧坏。你的飞轮处于静止状态,跟死了一样。”
“幸亏我的鞍座隔热。”
“看来环形世界人擅长使用电磁力就不怎么令人奇怪了。别忘了,许多其他工具他们可不会用,比如巨型飞行器,推动器,诱引重力……”
路易使劲睁着眼,想看到点东西,什么东西都行。他的头还能慢慢地转动,脸颊磨蹭着安全袋——可惜周围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伸出胳膊,顺着显示板往上摸,觉得似乎是头灯的开关。他怎么能料到头灯还管用呢?这他自个儿恐怕也说不清。
头灯的光束比较集中,照到远处弧形墙上,又模模糊糊折射回来。
路易注意到,和自身相同的高度上,竟然挂着十几辆车。一些包裹也悬在这儿,其中有的大小跟赛机用的背包相仿,有的却不亚于空中飞车。此外,还有一种机身透明的空中卡车,坠在空中,荡来荡去。
就在这堆悬挂的杂物中,一辆飞轮吊着百兽议长。他光秃秃的脑袋、毛茸茸的脸挺出安全袋,一只蜷起的手使劲往前伸着,想去够飞轮的另一侧。
“干得不错。”乃苏鼓励道,“我正想建议你们去开灯呢。现在你们俩明白其中的事儿了吧。你们机器中的任何电子、电磁线路,只要在受到袭击时处于工作状态,全都被烧毁了。议长的机器,还有你的,路易,在进人大楼的时候恐怕又被折腾过。”
“这明明白白是所监狱。”路易憋了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他觉得像充了水的气球,灌得太满了,连说话都挺作难。但是,他又不习惯凡事全让别人包了,哪怕是分析一下外星人技术这简单的活儿——尽管他是头朝下!
“如果这是监狱,”他继续说道,“那么这儿为什么不会有第三种量子武器呢?比如说提防万一我们带着管用的武器,而且也的确如此。”
“毫无疑问会有。”乃苏接着说道,“你飞轮的头灯还亮说明第三种量子武器还没发挥作用。这种量子武器显然是自动的——要么,就是有人监视你们。如果议长用一下斯雷热钻探器的话,说不准倒挺安全。”
“这主意不错,”路易说道,“不过,我一直都在查看周围。”
路易和议长二人头朝下,仿佛悬浮在满是海藻的萨加诺海里。有一个飞行器背包中盛着东西:一具骷髅。看上去那人形体较小,白骨上面没留下一丝皮肤。不过,他的衣服质量倒蛮好,历时这么久,颜色鲜亮的布条仍然保存下来,还有一件刺绣的黄袍,卡在这人的下巴上。其他的背包全是空的。骨头肯定在某个地方……路易咬着牙往后仰头……
这塔楼的地下室是个宽敞的圆锥形暗坑。周围墙上分布着许多单人牢房,牢门是牢房上面的陷阱门。辐射状的楼梯从顶一直通到坑底——只见坑底、坑边尽是路易寻找的骨头,从下面模模糊糊闪着磷光。
他无法理解那蜷在飞行袋里的人竟会害怕自我解脱。其他的人,那些被困在车里和背包里的人,宁愿一跃而亡,也不想慢慢渴死。
看了一圈后,路易才说道:“我实在看不出议长能用分篇器做点什么。”’
“我也一直正费尽心思想这事儿呢。”
“如果他从墙上凿个洞,那也帮不上我们的忙。往天花板上凿洞也一样,再说他也够不着。倘若他击中这场地的发电机,我们就会掉到九十英尺以下的地板上。如果他不动手,那我们只有等着挨饿的份儿——要么,最后心灰意冷,只好自我了断。想想九十英尺高,摔不死也弄个残废。”
“不错。”
“就这么一句?只说个不错?”
“我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做出判断。你们俩谁来描述一下周围看到的东西?我只看到一部分弧形墙。”
两个人轮流给他描绘圆锥形的牢房,讲述昏暗的灯光下所能看到的一切。议长又弄亮他的灯。这回亮堂多了。
但是,等路易没话可讲了,他仍然被围在这儿,头朝下,没饭没水,万一出点差错,坠下去就玩完。
路易憋不住想喊想叫,但他极力控制着,压在心底儿,但那欲望却一阵阵涌上来。不消多长时间,他路易·吴可就要爆发了……
有一刻,路易琢磨乃苏会不会离他们而去。
糟透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乃苏有一千个理由离开,却没有一个理由留下。
除非他不死心,希望找到这里受过文明熏陶的当地人。
“瞧这车,这有年数的骷髅,显然根本没有人看管这牢狱的机器,”议长沉思道,“也就是说,放弃这城市后,肯定有不少交通工具被吸了进来。然后整个环形世界中再也找不到其他交通工具,但这机器都一直正常运行,因为这么长时间,它的电力实际上消耗不多。”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乃苏说道,“但是——现在有人监听我们的谈话。”
瞬时,路易的耳朵竖了起来。他看到议长大人的耳朵也铺展开了。
“必须有极为先进的技术才能破译封闭的光束。说不准这窃听者有什么翻译器。”
“这窃听贼你知道什么?”
“只是他的方位,干扰源就来自你们目前的方位。也许,那家伙就在你们头上。”
路易条件反射一样扭头往上看。老天!别忘了,他头朝下,身子和天花板之间夹着两个安全袋、一个飞轮哪!
“环形世界的文明咱们找到了!”路易大声说道。
“也许吧。我觉得受过文明熏陶的人本能够修好第三种量子枪,但是最主要的事儿……让我想想。”
这耍木偶人头一垂,音乐骤然响起,听来像是贝多芬,或是甲壳虫乐队,或者是很经典的什么东西。路易心里清楚,每逢这样,这怪物都在思索呢。
让我想想——就这一句话,他可真忙活了半天。音乐声一段接一段,昕得路易渴了,饿了,脑袋一阵阵发蒙。
好几次,路易真是心灰意冷了。正自怨自艾时,那怪物终于露出了脑袋:“我刚才建议使用斯雷热钻探器一实际上幸亏没用。路易,全看你的了。你是灵长类进化而来,比议长善于爬行。你会保证——”
“爬行?”
“我说完你再问,路易。你的激光器该在哪儿就放哪儿,别乱动。用它的光束刺破你前面的安全袋。一旦你往下掉,赶快抓住安全袋垂下来的皮。顺着这皮爬到飞轮上面,保持住平衡。然后——”
“你真疯了。”
“我先说完,路易。这样做的目的是弄毁你所谓的量子枪。可能有两只量子枪,一只放在你们进去时的门上面,或者门下面;另一只位置不定,反正在里面。唯一的线索就是它可能跟第一只枪样式差不多。”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别管那么多了。问题是,你怎么就能料到我会那么快抓住爆了的球皮呢?不行,我办不到!”
“路易,如果那武器等着要烧毁我的飞轮,那我怎么救你们呢?”
“我是没法子。”
“你想让议长爬?”
“难道猫不更擅长爬么?”
议长一旁说道:“我的祖先可是平地上的猫,路易。再说,我烧坏的手愈合得很慢。我是不能爬。这怪物出的馊主意简直是疯了。当然,你看得出,他不过是找个理由抛弃咱们。”
路易又不是不明白。或许,他不经意间露出恐惧,被那克孜瞥到了。
“我不会舍弃你们,”乃苏辩解道,“我只有等了。或许你们能想出更好的计划,或许窃听贼会自个儿现出身形。等着瞧吧。”
路易·吴夹在两个安全袋之间,脑袋冲下,身体一动不动,这姿势自然很难熬时间。一切都没变没动,除了乃苏在远处呼哨来呼哨去,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实在忍不住了,路易最后数自己的心跳。每分钟七十二下,他估摸。
确切地说,就是十分钟后,只听路易嘟囔:“……七十二——我在做什么?”
“你跟我说话么,路易?”
“奶奶的!议长,我实在是熬不住了。要么我现在就死——否则我非疯了不可。”他开始把胳膊往腰部伸。
“我命令——路易,现在处于战斗状态。我命令你保持冷静,等待时机。”
“实在抱歉。”路易答道。只见他伸开胳膊,使劲往身上够,放松一下,再够,再放松一下,哇,终于摸到了皮带!手却伸得有点靠前,缩肘,放松,再缩回……
“那怪物的建议无异于自杀,路易。”
“也许吧。”哇,他够着了激光器!只两下他就把它从腰带上解下来,指向前边。这样做可能会烧毁显示板,但伤不到他自身。
他扣动扳机。
面前的安全袋慢慢瘪了下来。与此同时,后背的那个把他往显示板上推。借这股力,路易轻轻松松抓住两把垂下来的皮袋,激光器也插回到腰带里。
不过,他却是撇开了座位,荡在了空中。开始速度很快,他狠命抓着皮袋。再荡回来时,他又往下坠,但手却丝毫没有松劲儿。现在,他可是凭两只手挂在飞轮下,悬在地板以上九十英尺高的上空——
“议长!”
“在这儿,路易。武器我准备好了。是不是给你弄破另一个?”
“对!”另一个安全袋横在上面,整个拦住了去路。
议长用钻探器划了一道口子。这安全袋没有瘪,先是扑哧扑哧喷了两秒钟气,便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天爷清楚你怎么能瞄这么准!”路易喘了几口气,开始往上爬。
只要皮袋能撑得住,往上爬那就是小菜一碟。尽管好几个小时血液全灌到大脑中,但路易想方设法稳定住心神。不过,路易的体重坠得飞轮半斜过来,而且那皮袋也就到脚踏板处为止。
可怜他仍然悬在飞轮下面。
再瞧他双臂用力,挨近飞轮,双膝夹牢,身子便随轮子动了起来。
旁边,百兽议长惊得喷啧称奇。
飞轮开始前后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路易猜想只能听天由命了。他觉得飞轮的重量全集中在腹部,要不是的话,飞轮早就会翻了筋斗,而且无论路易趴在哪儿,他都会坠在下面。真这样,乃苏想必也不会出这馊点子了。
飞轮斜得更加厉害。路易强忍住想吐的愿望。他知道,一旦呼吸通道被堵,那他只有拜拜的份了。
飞轮晃过去又晃过来,确确实实底儿朝天了。路易紧贴在飞轮下边,猛地伸手抓住那皮袋的另一端——他逮住了!
飞轮继续晃动。此时路易胸部朝下,平趴在机器的腹部上。他紧紧抱住飞轮,喘着气,等待着——
飞轮先是暂停,仿佛犹豫一番,终于晃了回去。就在这一刹那,犹如江河决口,一泻而出——什么东西?昨天的午餐?他吐得痛痛快快,吐得到处都是,机器上,袖子上,一大堆,让人看了恶心。但是他趴在那儿连半寸都没有动。
飞轮仍然晃动,犹如在海上颠簸,但路易此时已胜券在握。也只有此时,他才胆敢抬头看着——
天哪!一个女人正盯着他看!
看上去那女人像是完全没有头发,那张脸让路易回想起天堂之塔宴会大厅里的电线雕塑,同样的特点,同样的表情。沉着的如同一尊女神,或是一具女尸。路易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一幕,不由脸一热。
无处可躲可藏,他只好说道:“议长,咱们被人监视。快传给乃苏。”
“稍等,路易。光顾了看你,我差点从飞轮上掉下来。”
“好了吧。她——我刚才以为她脑袋秃,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有那么一绺头发,穿过耳朵,一直伸到脑袋底部,有齐肩长吧。”
路易没说那女人的头发又黑又密,没说她身子微微往前俯时,头发从肩头披散下来,没说她的脑袋样子精美雅致,更没说她的眼睛看上去像马丁尼油一样摄魂吸魄。
“我觉得她可能是个工程师,要么属于同一族,要么遵循着同样的传统。传过去了么?”
“传过去了。我弄不明白,路易,你怎么能够有这一手呢?看上去你根本不受重力约束,你到底是哪一路?”
路易抓牢熄了火的飞轮,很开心地笑了。这一笑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你骨子里是个科达皮人,不承认不行。”
“我以前也被这样训练过,只是没练到家。”
“或许吧。不过,你联系上乃苏了么?”
“联系上了,我用的警报。”
“接着传。她大约离我二十英尺远,看我像看条蛇。我那意思不是说她对我挺感兴趣,我是说她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冒。她眨眼,但却不走神。
“她坐在一种亭子里。那亭子过去肯定有三面玻璃墙或其他东西,现在全空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椅子和一个看台。她坐在看台上,腿搭在边上,那样子像是审视囚犯。
“她的穿着么……我不敢说我喜欢这种样式,到膝到肘的外套,宽宽松松——”这些外星人不会感兴趣。“布料显然是人工的,要么刚刚做成,要么就是防脏的那种,很耐穿,她——”路易中断了一会,因为那女人说了些什么。
他听不懂,只好沉默。她又重复了一遍,一个短句子。接着,她极有风度地站起来,走上台阶。
“她走了。”路易急忙报告,“也许是失去兴趣了吧。”
“也许是回到她的监听器那儿去了。”
“很有可能。”如果楼里有一个监听者,那么,非她莫属。
“乃苏让你把激光器调低调宽。这样,等那个女人再回来时,你的激光器看上去像是用来照明。我也不会露出武器,否则,那女人一按开关,咱们俩就得上西天。她肯定没看到咱们带着武器。”
“那咱们怎么才能消除她的量子枪呢?”
过了一会,议长才传过答案来:“咱们不用费心了。乃苏说他会想个别的招儿。他正飞过来。”
路易把脑袋往这金属上磕了磕,觉得如释重负。这时,议长又说:“他那意思是咱们仨全呆在这儿,路易,我怎么说服他别干傻事呢?”
“实话实说。别,别——这个也别说。要是他认为不安全,他早会跑得远远的。”
“可这儿怎么会是安全的呢?”
“我也不清楚。咱们俩也别闲操心了。休息会儿再说。”那怪物肯定明白这是自投罗网。他相信乃苏的胆怯不会让他做蠢事儿。他蹭蹭脸,光滑的金属好凉。
路易打了个瞌睡。
身处这险境,他绝不会酣然大睡,只要飞轮稍微一动,他立马醒来,双膝夹牢冷冰冰的金属,双拳握紧软乎乎的皮带。睡觉无异于上演另一场噩梦。
所以,当光线一触及到眼睑,他就顿时醒过神儿来。
阳光从那水平的槽口涌了进来,直晃眼。乃苏的飞轮隐约是个黑色的倒影。乃苏也是脚冲天。兜住他的不是安全袋,倒是鞍座网。
槽口很快合上了。
“欢迎光临。”议长一见面就开始嘟囔,“你能把我正过来么?”
“现在不行。那女人又露面了吗?”
“没有。”
“她会露面的。人的天性就是好奇,议长。她可能以前根本没见过我们这族的成员吧。”
“那跟这有什么关系?我想马上竖起来。”议长开始呻吟。
这耍木偶人冲着他的显示板捣弄几下,奇迹发生了:他的飞轮竟然翻了回来。
路易很吃惊,问道:“怎么弄的?”
“我一发觉来犯信号控制飞轮后就把所有的开关全部关掉了如果这引力场吸不住我,只要撞不上人行道,我完全能够启动驱动器。现在嘛,”这怪物轻快地说道,“下一步就不会太难了。当那女人再露面的时候,咱们要表现得友好。路易,你若有胜算,你完全可以引诱她跟你做爱。议长,听着,路易现在是咱们的主人,咱们给他做助手,那个女人也许会怕生,所以咱们引她上钩,让她相信是人控制这些外星人。”
路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别指望她会对咱们友好。让我引诱她,痴心妄想去吧。你没见到她。她冷得跟冥王星的黑色岩洞没什么两样,至少我这么认为。我倒不是存心败坏她。”毕竟她是实、打实看到他吐得满袖子都是脏东西,这可不会是什么浪漫的情形。
这耍木偶人倒是挺坚决:“等她再看咱们的时候,她肯定会感到幸福。只要她一离开,她的幸福就会消失。她离咱越近,她的喜悦就会增加一”
“奶奶的,绝了!”路易恍然大悟,知道他要用迷魂药。
“你明白了?我就不说了。此外,我一直在练习环形世界语,相信我的发音没问题,语法也不会错。要是我能知道更多词的意思……”
议长早就不再怨天尤人了。瞧他浑身上下都是烧伤,手呢还燎到了骨头,可怜巴巴地坠在那儿,下面恰似深渊——换了谁都会恼火路易和乃苏不管不问。但是,现在他有好几个时辰没吱声了。
就在这种沉寂中,路易又瞌睡了。
恍惚中,似有铃响——他醒了过来。
只见那女人拖鞋上带有铃铛,一下台阶,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改了装扮,穿了一件轻便型的高领外套,配着六七个鼓鼓囊囊的口袋,黑色的长发顺过肩头,搭在胸前。
但脸上那种静谧的尊严却丝毫没有改变。
她坐下来,脚搭在看台边上,往下瞅着路易。路易不甘示弱,也盯着她看。谁都不动。一时间,两人“粘”在了一块。
突然,她伸手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像是橘红色,拳头般大小,冲着路易扔了过来。那东西滚过路易的身旁,离他几寸远,可就是够不着。
那是枚浆果,是路易两天前在一片丛林里发现的。当时,林子里有很多。他顺手摘了几枚扔到飞轮的食物槽里。他连尝都没尝呢。
红色的浆果划过牢狱的天花板。突然,路易的嘴里竟生出了口水。一阵饥渴攫住他的心。他不由怒火中烧。
她又扔下来一枚。这次离他更近。倘若他胆敢去拿,飞轮保准会翻。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第三枚砸到路易的肩上。他双手勒紧皮带,心里不住地暗骂。
就在这时,乃苏的飞轮晃晃悠悠飘了过来。
那女子脸上竟然绽出了笑容。
这耍木偶人一直悬浮在遗弃的卡车后面。此刻,别看他脑袋朝下,竟然摆弄着飞轮左拐右拐,像是受电流的牵引一样驶到看台的前面。经过路易身旁时,他低声问道:“你能引诱她吗?”
路易本来就憋了满肚子火,一听这话,不由吼了起来。好在他马上意识到乃苏不是存心讥讽,就缓缓气说:“在她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动物,甭提那事了。”
“那么,咱们得采取不同的策略。”
路易的额头磨蹭着冰凉的金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悲哀。“随你怎么办。”他有气无力地答道,“她不会买我的账,也不会把我当人看。你太与众不同了,说不准她接受你,你和她之间产生不了竞争。”
那耍木偶人滑过路易的身旁。这怪物竟然开口说话——听来跟刮了脸的牧师所讲的一样:环形世界工程师的语言。
那女人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确切来说,她没有笑,只是嘴角看上去有点上挑,眼神显得更加有活力。
乃苏肯定用的低电流,非常之低的电流。
他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她回答了,声音听来挺有韵律,只是很冷。如果路易觉得专横,那他不免有心胸狭隘之嫌了。
这耍木偶人的声音竞和那女人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的一切成了一堂语言课。
两人叽里呱啦大讲特讲,路易却趴在飞轮上胆战心惊,动也不敢动。他没心思听,只是偶尔逮住一两个词。曾有一瞬,那女人抛给乃苏一个拳头大小、橘红色的水果。两人倒挺统一,都叫它丝拉姆。乃苏把它放在身边。
突然,那女人起身走开了。
路易问道:“怎么了?”
“她肯定觉得乏味了。”乃苏答道,“她一点提示都没有。”
“我快渴死了。能让给我那个丝拉姆吗?”
“丝拉姆是皮的颜色,路易。”他移近飞轮,递给路易那个水果。
路易松开一只手就已经是够玩命的了。这就是说,他只能一只手拿着果子,靠嘴咬穿厚厚的皮儿,再剥掉皮儿。瞧那急迫样儿,手刚一摸到,嘴已经啃上了。二百年来,这是他吃到的最诱人的佳味儿。
果子快吃完的时候,路易问道:“她还回来么?”
“希望如此。迷魂药,我用的是最低电流,只能影响到她的意识层。不过,她会迷恋的。每次只要她看我,那种诱惑就会加强。路易,我们应不应该让她迷恋上你?”
“别提了。她认为我是个土人,一个野蛮人。不过,她是做什么的呢?”
“我说不清楚。她丝毫不想遮掩,可说话的时候也没露出来。我语言学得不够,现在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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