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北部尼尼微省
“给我滚出去!”伊拉克司机刺耳的怒吼声在车子里回响。
急刹车把沙土和灰尘弄得漫天飞扬。
被惊醒的考顿·斯通从后座上直起身子。“出什么事儿啦?”
她努力地在夕阳的昏暗中回过神儿来。
“滚!我不拉美国鬼子。”
收音机里的播音员正情绪激昂地播报着什么消息。
“是什么新闻?”她问道,“又出什么乱子啦?”
司机摔开门,向车后座冲过来。
考顿用力拉住上锈的门把手,直拉得吱吱作响。“喂,你想干什么?”她尖叫着跳出车子。
司机拉开后备箱,把她的两包行李扔到路边。
“你不能把我丢在这儿,”她边说边走向后备箱,“这可是沙漠的正中央。”
司机歪着脑袋仔细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
她捡起装着录影带的行李袋,把它放回到后备箱里。“听着,我可把身上的现金一分不剩地给你了。”说话间,她把衣兜的衬里翻出来给司机看。她耍了个小聪明,事先把二百多美元装在了胶卷盒里,以防不测。“听明白我的话了吗?看,我一分钱都没了。我给了你钱,让你把我拉到边境去。”
司机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美国鬼子的终点站到了。”
他把行李袋又拽出后备箱,摔进她怀里,考顿被砸得向后跌了几步。他转身走进那辆破旧的菲亚特,发动引擎,掉头一溜烟开走了。
“太不可思议了。”考顿把怀里的行李袋丢在脚边的另一只行李袋旁,把一缕茶色的头发挽到耳后,无奈地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昏暗中。
一月天际中玫瑰色的晚霞渐渐昏沉,沙漠的微风送来第一丝寒意。考顿从行李袋里翻出皮衣穿在身上,她开始有些冻得发抖。
她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原地打转儿。像伊拉克原油一样浓厚的黑暗吞噬了茫茫大漠。一定会有人路过这里的,一定要有人路过这里呀,她心中暗想。
十分钟过去了,一辆车的影子也没看到。她拎起两个行李袋,开始向前走。石子和沙砾像玻璃片一样在她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不时回头看去,希望能看到车灯,但视线中只有黑暗和荒芜的沙漠。
“我早该知道那家伙靠不住。”她沙哑着嗓子叨咕着。司机一定是被收音机里的新闻惹恼了。考顿知道美军正准备对伊拉克开战,各种传闻不断被各国媒体制造出来。这几个礼拜以来,华盛顿和伦敦的战鼓越擂越响,美军和英军的小股先遣队开进伊拉克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虽然正式的入侵要在几个月后才能展开,但美军在伊拉克南部邻国修建的工事是逃不过人们的眼睛的。阿拉伯媒体频繁报道特种兵和巡逻队在夜色中闪现,各种战斗机和高空侦察机也在不断地试探着伊拉克导弹和雷达防御系统的威胁性。
考顿把行李袋扛到了肩上。“你自作自受。”她说,“你他妈太犟了。”
几周前,考顿站在SNN(卫视新闻网)新闻总监泰德,卡塞尔曼的办公室里申请去伊拉克采访,她想调查经济制裁对伊拉克妇女和儿童的影响。她坚持认为自己的报导相当重要,那里的局面稳不稳定不应该成为做采访的障碍,因为美国人应该了解一下经济制裁对无辜平民的影响。她对领导说,如果美国计划攻打伊拉克,她就要去那里做采访,而且一定要深入战地才行。
当然,考顿并没有说自己执意要去伊拉克的另一个原因是想离那个叫松顿·格拉汉姆的家伙远点儿。她没对卡塞尔曼提到这一点,是因为她无法冷静地向上级解释其中原委,感情上的重创实在让人难以冷静面对。作为一个渴望出位的菜鸟记者,考顿主动请缨的意图很明显,她希望争取到一个能制造出世界级头条新闻的采访机会。
然而,卫视新闻网的原则是从不把菜鸟送到形势动荡的前线。于是,卡塞尔曼反复对考顿重申,确实,她有才干、有前途;确实,他认为她能顶住压力;确实,去中东做报道是改变职业前途的完美契机。但是,她不仅是个菜鸟,而且是个女的,在当前形势下把一个女人送到伊拉克是完全不可能的。一旦开战,那些身赴前线的记者都是预先被军方指定的随军记者,而且他们必须是男性。这是规矩,考顿的无理要求是不可能得到批准的。
考顿火了,开始就男女机会不均等的问题慷慨陈词。
卡塞尔曼打断了她,再次坚决地说:“不行!”
冷静下来的考顿再次恳求领导,终于获准随一批记者前往土耳其边境。战争一旦打响,她可以守在土耳其边境报道向北部逃亡的伊拉克难民的情况。
当卡塞尔曼得知考顿自作主张去了巴格达的消息后,他气得七窍生烟。
就在今天早上,考顿接到了卡塞尔曼的电话。“形势十分危急,马上给我离开那儿。回来后,立刻来见我!明白了吗?”
她本想和他理论一番,好再争取些逗留时间,但没等她张嘴,电话已经挂断了。
考顿知道回国后,一定会被卡塞尔曼的唾沫星子淹死,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能不能活着回去。被困在冰冷的伊拉克沙漠里的姑娘开始打寒战。
透过办公室的窗子,查尔斯·辛克莱出神地望着新奥尔良大学校园内白金态公司实验区四周的草坪。远处,幽蓝的庞恰特雷恩湖依稀可见。开着高尔夫球车和割草机的公园管理员们在草坪上的花园里忙碌,秩序井然地修剪绿草。他喜欢这种秩序井然的状态。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惊,几粒菊苣咖啡从指缝间滑落到波斯地毯上。
“喂?”
“辛克莱博士,八号线有国际长途。”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
辛克莱迅速按下闪动的按键,这个来电不能用免提来接。
“我是辛克莱。”他把话筒紧贴着耳朵,话筒里的杂音有点让他心烦。
“我们两天前找到了墓穴的入口。”电话那边的男人说,“今天傍晚,我们把它打开了。”
辛克莱把话筒攥得更紧,手指关节已经失去血色。“阿迈德,你一定有好消息。”他急切地说。
“是的。情况和阿彻预料的一样。”
“你们找到什么了?”
“很多工艺品和尸骨。”阿迈德接着说,“还有铠甲、宗教饰物、画卷和一个盒子。”
肾上腺素在辛克莱体内乱窜,他的指尖开始麻木。“什么样的盒子?”
“黑色的,表面没有花纹,大约十五厘米见方。”
汗珠打湿了辛克莱笔挺的阿玛尼衬衫领。话筒里的杂音过后,他接着问:“盒子里有什么?”
“不知道。”
“什么意思?你当时不是也进了墓穴吗?”
“阿彻没打开那盒子。这会儿,阿彻和其他人正在收拾行李,我们必须离开墓地,这个地区现在太危险了。大家都很紧张,没时间继续勘察下去。”
“胡闹!”辛克莱挤了挤鼻梁。“你马上给我回墓穴,把那盒子拿出来。让阿彻告诉你怎么打开它。知道里面有什么之后,马上向我汇报。这盒子你一定要亲自保管。明白吗?”
“是。”阿迈德的声音被电话杂音淹没了。
“阿迈德。”他压低声音平缓地说,“我命令你完成这个任务,没什么事比这件事更紧急了。”
“明白。”
辛克莱挂断电话,凝视着话筒。电话那头的阿拉伯人并不了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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