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认为圣殿骑士团现在还存在吗?”考顿在厨房里一边搅和着燃气灶上的一锅意粉酱,一边问约翰。
“现代的某些秘密组织都与圣殿骑士团有渊源,共济会就是个典型例子。”
“哦?是吗?我还听说过一个迪莫雷青少年组织,听说他们和共济会的性质差不多。”
约翰往壁炉里添了把火。午后的天儿又阴了下来,气温骤降。“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共济会起源于圣殿骑士团,共济会各分会的头目也被称为宗师。”约翰从炉膛边站起身,炉火呼呼作响,屋子里立即暖意融融。“我说,你熬的意粉酱闻起来可真香呵。”
“谢谢,爸爸以前最乐意吃意粉。”
“希望吃着能和闻着一样香。”约翰走到厨房里,从考顿背后探头看着鲜红、稠浓的意粉酱。
考顿用木头餐勺舀了一勺尖酱,送到约翰嘴边。
“真香。”约翰边尝边说。
“我看锅,你去倒酒。”
约翰找出开瓶器,打开一瓶意大利红酒。他从厨柜里找出两只咖啡杯。“对不起,这儿没有红酒杯,山里人没那么讲究。”
“我可不是头一回用咖啡杯喝红酒。”考顿盖上锅盖。“共济会要圣杯有什么用呢?”
“我想不会是他们干的。共济会虽然是个秘密组织,但它的主要目的是募集慈善基金,而不是谋杀新闻记者。很多名人都是共济会会员,包括乔治·华盛顿和温斯顿·丘吉尔,还有克拉克·盖伯、莱德,斯凯尔顿等明星。加入共济会的名人不胜枚举。”约翰递给考顿一杯红酒。“干杯。”他举起自己那杯酒对考顿说。
他们了碰杯,考顿喝了口酒。“我们到后门廊上去透透气。”
“想冻死吗?”
“只去一小会儿。”她喝了一大口酒,冲约翰的酒杯点点头说,“喝一口。能暖身子。”
“我算知道为什么酒鬼总是被冻死了,因为他们总以为酒能暖身子。”
“等等。”考顿说着话走向了门厅。不一会儿,她披着一条厚毛毯回来了。“走吧。”她打开了后门,一股冷风直扑到她脸上。
约翰跟着她走上了后门廊,随手把门带上了。
“真美呀。”考顿看着远处的群山说,“黄昏总是这么有魔力,是吗?”
约翰点点头,拼命搓着胳膊。
“过来。”考顿把裹在身上的毛毯掀起一角,示意约翰进来。
约翰凑到她身边,把毛毯搭在肩上。
“暖和点了吗?”她问。
“暖和多了。”
考顿又喝了一大口酒,用胳膊挽住约翰的胳膊。小木屋后面是一处向下延伸的陡峭山崖,崖壁上到处是突起的岩石,崖上的植被已经在寒风中枯萎,泥土裸露在外面。
“山崖下面有一条小溪。”约翰说,“那小溪虽然不大,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夏季的好去处。我小时候整天从早到晚地在山里疯,方圆几英里的每块石头、每个岩洞我都了如指掌,甚至哪棵树是空心的,我都知道。每次和爸妈一起从山下开车回家时,我都逼着老爸把我丢在山下的路边。等爸妈把车开到家门口时,我早就抄小路赶在他们之前到家了。我会抱着双臂,站在门廊上,神气地看着他们笑。这里是孩子的天堂,有探不完的险。”
考顿看见约翰脸上显露出孩子的天真和成人的智慧,她觉得这种神情很迷人。
“你小时候有什么趣事?”他问。
“喂鸡。”她咯咯笑着说。
“别逗了。小孩子都喜欢探险。你有什么绝招或者秘密的隐匿地点呢?”
考顿想了想。“我喜欢在一棵大树上玩,我家牧场的后院有株大橡树。我在树干上钉了一些长钉当梯子,还在树权问用一些木板搭了个平台。我经常跑到自己搭的秘密树屋上去玩。并在树屋上经历了初吻。那年,我大约十二岁,那男孩叫罗比·怀特,我和他一起爬到树上,好让汤米·希伯林找不到我们。罗比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大口。就亲这儿了。”她指指嘴唇说,“他亲了我以后,我俩很长时间没说话。我想,那也是他的初吻吧。我们谁也没再提第一次接吻的事,那年春天我们总跑到树上去练习接吻。后来,罗比家搬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十六岁,才有另一个男孩吻过我,但那种感觉和罗比的吻完全不一样。”
“这么说我满山跑着逮蝌蚪时,你已经开始和罗比亲嘴了。”
“初吻之前,我一直像个假小子。初吻之后,我才变得像个姑娘。我像喜欢跟男孩子爬树一样,迷上了接吻。”
约翰吸了口气,张嘴像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起风了,他们赶紧转身回了屋。
“这意粉真好吃。”约翰边吃边说。
“谢谢。”考顿没心思顾及东西好不好吃,她又在想圣杯的事,“如果圣殿骑士团认为自己是圣杯守护军,那么他们一定会把圣杯偷走,并保护起来,应该不会把它卖掉的。”
“也许吧。”
“圣杯很可能被藏到某个银行保险箱或者个人收藏库里了,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
约翰用叉子指着考顿说:“但这并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松顿和你。这些人很怕你,怕你揭穿他们的秘密。”
考顿无奈地笑笑说:“再来点儿酒?”
“好的。”他把杯子伸过来,考顿把最后一点红酒倒给他。
“知道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什么吗?”考顿说,“我读过一本关于作家应该如何作笔记的书。那本书的作者叫弗莱彻,他在书里说,自己偶然听到餐馆女招待谈论空瓶子里能剩多少酒的问题,女招待说空瓶子里总能控出十三滴酒。弗莱彻马上把这个细节记在了笔记本上,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人生暗喻——当一个人感到自己像空酒瓶一样一无所有时,他至少还有十三滴存货。”她放下酒瓶,看着约翰。“我希望自己的空瓶子里还能剩十三滴酒。”
两人一起把头转向黑洞洞的窗户,狂风把小木屋吹得直晃。
“山里的天黑得可真快。”考顿说。
“夏天的情况正相反。清凉的夏天傍晚,黄昏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每当那时,奶奶就喜欢领着我坐在门廊上一连数上几个小时的萤火虫,直数到分不清哪个是星星,哪个是萤火虫为止。”
“小时候你没爱上过谁吗?”
“爱上过。老琼斯有个孙女,她总到我家来玩。那年七月,我疯狂地爱上了她。”
“后来呢?”
“没什么,我们那时还都是小孩子。”
考顿抬抬眼眉,坏笑着问:“你没亲过她吗?”
“罗比和你在树上时,不会闲着吧?”
他们俩一起笑了。考顿又问:“现在还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她像萤火虫一样消失了。”
“长大后你还爱过谁吗?”
约翰往椅背上靠了靠,喝了口酒,看着桌子对面的考顿。
“怎么啦?”她说。
他摇摇头,沉默片刻,站起来说:“我说,我们再来一瓶吧。”
木屋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而立。
洗完餐盘后,考顿和约翰坐到壁炉旁的沙发上。他们默默地坐了很久,看着炉膛里的火噼啪作响,小火星顺着烟道往上钻。
“我真希望我们能永远像现在这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考顿把一条腿蜷在沙发上,把身子半转向约翰说。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生活不好吗?”她说,“我厌倦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松顿死了,范妮莎也死了,我快被折磨疯了。”
“别钻牛角尖,你不是孤军奋战,我会陪在你身边。”
考顿把杯子放在地板上,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是多么痛苦。
“看着我,松顿,好好看看我。有人想杀我,却误杀了我最好的朋友,他们还谋杀了松顿。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直有人对我说我是什么唯一人选,我是干什么的唯一人选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能阻止太阳升起吗?”她看了一眼炉火,转回头接着说:“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仔细想想,我一直在追求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任何人只要和我有瓜葛,不是遇上倒霉事,就是死掉。”
“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他说,“你得学会原谅自己。”
她看着他的双眸。“我把你也牵连了进来,我直担心你也会死。”
约翰捧起她的双手。
考顿笑了,眼里却泛出泪光。“还有,我一直努力在让自己别爱上你。”她马上后悔说出了心里话。“该死,对不起,约翰。我不该这么说。”
她感觉他的手很暖。
“考顿……你现在脑子里太乱了。你现在有危险,很怕,这种处境让你变得很脆弱。我们一起渡过了一些难关,建立起一种关系,一种爱,但这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爱。”
她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我让你很尴尬。”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也许是酒喝多了。我真的不该说那些话。上帝呀,我真是疯了。我很抱歉,约翰。”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也没疯。只是脑子有点乱。你是个很好的人,诚实而正直。你曾爱上一个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的男人,但并没有为此放弃自己的职业追求,不是吗?”
考顿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妈妈的样子,仿佛看见妈妈在厨房水池边忙碌的身影——妈妈面无表情,毫无生气地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窗外。她的脸上爬满皱纹,皮肤早已失去光泽。
夺走她那娇嫩肌肤的不是灼人的阳光,而是了无生趣的日子,她的眼里早就没有了希望的光芒。考顿曾多次梦见过妈妈的样子,在梦里,妈妈木讷的神情会像淋雨的水彩画一样,渐渐模糊,考顿会梦见自己像妈妈一样老去。每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后,考顿都会拼命去工作,她不想自己有一天变得像妈妈一样,连最后十三滴酒也没剩下。
约翰用手指撩起考顿的下巴。“如果我不是个神父……我想我会爱上你这样的女孩,我愿意跟你白头偕老。”
考顿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真这么想。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总是这么稳重而理性,总能看清事物的本质,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
“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暂时搁置了神职工作,就是因为我感到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哪儿。你起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考顿。你知道这有多幸运吗?”
约翰至少说对了一点——考顿一直渴望事业有成,因为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活。但是,她却总是奢望得到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至少在情感问题上是这样的。
“当白马王子真的来到你身边时,你不用作出任何选择或牺牲,只是顺其自然就好。”他把她的头发捋到脑后,接着说:“你的白马王子将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考顿揽住约翰的脖子,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你不是个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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