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月球之王

 



  倒数第二条信息叙述了凯沃和月球之王——月球的统治者和主宰的会见。这段叙述有时非常详尽。凯沃在这条信息中,除了结尾部分有中断外,大部分似乎没有受到干扰。后一部分是隔了一星期后发来的。
  信息的第一部分是这样开始的:“我终于又能恢复了这个——”然后就不清楚了,过了一段时间,又从一句话的中间部分继续说了。
  这句话缺少的字可能是“人群”。接下去变得清楚了:“比以往稠密得多,那时我们离月球之王的宫殿已经近了一一一如果我可以把连在一起的洞穴叫作宫殿的话。到处都是月球人的脸在盯着我——生着无表情的几丁质的喙裂,带着脸具,大大的眼睛从长得很大的鼻子触须上方盯视着;也有小眼睛的,生在板片样奇形怪状的前额下面;在下面,一群发育下全的矮小生物躲躲闪闪地叫嚷着;也有的头奇形怪状,长在鹅似的弯曲的长节脖颈上,从别人的肩上或是腋下伸出来。有一队精神呆板、脑袋像桶形的警卫,在我四周和我保持一定距离行进。我门是坐船由中央海的河道来的,这些警卫在我们下船登岸时加入了我们的行列。那个小脑袋、眼光敏锐的艺术家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一大群瘦得像蚂蚁的般运工,摇摇晃晃、非常吃力地抬着主要为了方便于我的许多设备。我们旅程最后的一段路,我坐在担架上,由他们抬着。这种担架是用某种非常柔软的、看上去黑的金属做成的,编织成网眼状,提架杆是颜色略淡的金属。我向前行进的时候,我周围形成了一个复杂的长长的行列。
  “在行列最前面,走着四个喇叭脸的生物,像传令官那样发出压倒一切的喊叫;然后就是矮胖得像甲虫的扈从,前面和后面都有;两边各有一群著名的、有学问的月球人,他们都是活百科全书。飞乌告诉我说,他们侍立在月球之王身旁是为了随时被洛询的。这些生物真是神奇,月球科学的每一件事,任何观点或者思想方法,没有一样不装在他们的脑袋里。后面跟着的是卫队和搬运工。然后是飞乌坐的担架,他的袋脑太大,所以担架好像只抬着他颤抖的大脑袋。再后面是契帕夫,他坐着一个稍逊一点的担架。我在契帕夫后面,我的担架比别人的都要漂亮一些,还有拿着食物和饮料的仆人围随着我,我后面又跟着一些喇叭脸的月球人,他们狂呼猛喊,像要撕裂人的耳鼓。然后就是几个大脑袋。我们也许可以称他们为特别记者或是史料编集官,他们的职责是仔细观察并记住这次破天荒的谒见中的每个细节。往后就是一队随从,扛着或拖着旗帜、大块芳香的菌草和各种古怪的牌子,构成整个行列。一路上,两旁排列着眼装华丽的恃从和官员,他们的服装像闪光的钢铁一样闪闪发光。在这两队以外,每侧都蜂拥着一望无边的月球人的头和触须。“我得承认,对于月球人的外貌所引起的古怪的影响,我仍然不能无动于衷,漂荡在这种激动的昆虫世界构成的海洋之中,确实使我很不舒服。在一段时间里,我有那么一种‘恐怖’的感觉。在月球洞穴里,我以前也有过种感觉,那是在我被一大群月球人包围起来,自己手无寸铁,背后又毫无保护的时候,但是那种感觉绝没有这时这样强烈。当然,这是一种绝对不应有的不合理的感觉,我也希望逐渐把它克服掉。可是在当时,当我被这种杂乱无章的一大群月球人拥着向前走的时候,我只有紧紧抓住担架,集中全部意志力,才没有咸出声来或者作出类似的表现。这种情形也许持续了三分钟;后来才又控制住了自己。
  “我们循着一条垂直通道的螺旋路径上升了一段时间,然后走过一系列圆顶的装饰精巧的宏伟大厅。通向月球之王的这条路,确实给人一种鲜明的印像,使人感觉到它的伟大。所有的大厅——在我尘世的眼睛看来全是五光十色的——都是一个个精心装饰的逐渐扩大的空间,亮光的不断减弱以及越往前进燃着香料的变得更浓的烟雾,使得这些大厅里,强烈、清晰的亮光照得每样东西都那样清楚而具体。我好像在继续不断地向着更大、更模糊、更不真实的境界前进。
  “我必须承认,这一切夺目的光彩,使我觉得自己极为褴楼不堪,极不相配。我没有刮胡子,衣冠不整;又没有带剃刀,嘴上生着一丛很乱的胡子。在地球上,除了必要的整洁之外,我一般不太注意自己。但是在这种特殊环境里,我是代表我的星球、我的同类,我所受的接待是否恰当,在很大程度上要由我的外表是否悦目而定。我本来能够多花点钱准备些衣服,总比我这身破烂要艺术些、高贵些。我一直相信月球上无人居住,所以我非常心安理得地把这一点完全忽略了,现在呢,我穿着一件法兰绒上衣,一条灯笼裤,一双高尔夫球袜,而且全都沾满了月球上的泥土。我那双便鞋左边的鞋跟掉了,我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我的头从毯子上的一个洞里钻出来露在外面。这的确就是我当时的服装。我那一头蓬乱的头发也决不会改善我的容貌;我那条灯笼裤膝盖处有个破口,在我蹲坐在担架上时,这个破口特别显眼;右边那只袜子也老脱落到脚脖子上。我完全意识到我的外表给人类带来的委屈,假如当时能采取什么紧争措施,临时凑点什么东西壮观一下,我一定会那么办的。但是,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我策好在那辜毯子上打主意——我把它按罗马式的罩泡那样招着围好,除此以外,就只好在担架的摇摆中,尽量把身体坐直。
  “请设想一下您所到过的最大的厅堂,由蓝色和白中透蓝的花饰陶器精心装饰,发着您从来见过的蓝光,其中人如涌潮,都是些像我以前提到过的金属颜色或是青灰色的生物。您设想一下,一个厅堂走到头是个拱形门恫、门洞那边又是一个更大的厅堂,再走过去,另一个厅堂还要大,就这样一个接连着一个。在这一连串厅堂的尽头,模糊地看到一段台阶,很像罗马阿拉西利的祭坛的台阶,一直向上望下到头。越走近台阶的底部,这些台阶越显得高。最后我来到一个高大的拱形门洞下面,看见了这些台阶的顶端,月球之王就在那里坐在他的宝座上。
  “他坐在闪亮的蓝色光辉之中。雾气笼罩着这个地方。使大厅四壁显得远不可见。这给人的印像仿佛是他飘浮在一个蓝黑色的虚空里。初看上去,他仿佛是一小朵自身发光的云彩,笼罩在他昏暗的宝座上。他头壳的直径一定有好几码。从他坐的宝座后面,像探照灯的光芒那样,向四周辐射出许多道蓝光,使他周围的光环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辉。这些是怎样造成的,我无法猜测。他周围有一些贴身仆人在身旁搀扶着他。在这种光芒之中,他们显得既渺小,也不清楚。在他下面,在阴影里,站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队伍,是他的智力阶层的下属,他的那些记录员、计算员、调查员、奉承者、仆人和全部月球宫廷的显要人物。再往下面一些,是他的传达员和通讯员。从他的宝座往下数不情级数的台阶上站的是警卫。在台阶下面,是一大群比较次要的月球的贵人,这一群数量很大,种类繁多,也看不太清。他们的脚在石头地上不停地发出轻轻的磨擦声,他们的肢体移动时也发出一种轻微的沙沙声。
  “当我进入倒数第二间大厅的时候,开始奏乐。乐音随即扩大,庄严堂皇,洋溢满室,传送消息的尖叫声都被压下去了??“我进入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厅堂??
  “我们这一队列呈扇形展开。我的前导和卫士分左右行进,抬着我、飞乌和契帕夫的三乘担架,走过一大片发亮的地面,来到那巨大的石阶脚下。然后伴随着乐声开始响起一阵颤动的嗡嗡声。那两个月球人下了担架,但我受命仍然坐在担架上——我猜想这大概是一种特殊的荣誉。音乐停了,但嗡嗡声仍继续着。由于上万对怀有敬意的眼睛同时动作,我的注意力便被引向高高在上的光环中的那个最高的智慧者身上。
  “起初,当我往辐射的光芒里张望的时候,这个大脑的精华很像一个薄的、面目不清的气囊,可以看出有一种朦胧波动的幻影在里面回旋扭动。在这个庞大的东西之下,就在宝座的边缘之上,可以看到使人吃惊的一双小精灵般的小眼睛从光芒中向外张望。看不到脸,只有一双眼睛,好像它们从两个洞里向外张望一样。一开始,我只看见这一双凝视着的小眼睛,后来我才看出下面件儒般的小身体和他那萎缩和苍白的昆虫样关节的肢体。这双眼睛带着一种奇怪的全神贯注的神情向下盯着我看。那个膨胀得像个大球的脑袋的下部皱折着。一些看起来无力的触须样的手臂扶着这个大脑袋,使它稳定在宝座上。
  “这个脑袋实在大。大得可怜,使人忘掉这个厅堂,也忘掉了这个月球人群。
  “我颠簸着登上石级。我觉得,在我们上面这个发紫光的大脑壳在扩大,我离它越近,它本身起的整个效果就越大。在他们主人四周的层层侍从和助手,好像越向外层越缩小,逐渐隐没在黑暗里。我看到有些侍从忙着用一种清凉喷雾剂喷洒这个大脑袋,还轻轻抚摸它、扶持它。至于我呢,我坐着,紧紧抓住摇摆的担架,目不转睛地看着月球之王,无法把目光移开。最后,我被抬到一小块平坦的地方,距离最高宝座有十级台阶左右。这时,交织着的庄严堂皇的乐声达到高潮,随后就停止了。我在那茫茫无边的空间,赤裸裸地暴露在月球之工目光的无声的观察之下。
  “他在仔细端详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我的目光终于从这个月球之王身上移开,落在他周围蓝雾中的模糊的形体上,又从台阶往下落到那些成群的月球人身上。他们有好几千,密密地排在下面的地上,静寂无声地等待着。那种毫无道理的恐怖感觉又一次袭来,但又过去了。
  “停顿一会之后,是行礼仪式。我被扶下担架,尴尬地站在那里,两个身材细长的官员替我做了古怪的手势,无疑都是一些有含义的信号。那一大群陪同我来到最后厅堂人口的像百科全书一般的学者,出现在比我高两级台阶以上和我的左右两旁,准备月球之王询问他们。飞乌苍白的大头大约在我与宝座之间的地方。那个位置适中,替我们传话时,可以无须背向着月球之王或背向着我。契帕夫站在他身后。一些行动灵巧的传达官员侧身从旁边向我走来,他们的脸完全朝着御前。我采取了土耳其式的坐姿。飞乌和契帕夫在我上边一点儿跪着。这时又出现一次停顿。离着近些的朝臣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月球之王,又回到我身上,在下面看下见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带有期待意味的嘁嘁喳喳声,随即又停上了。
  “那种嗡嗡声也停止了。
  “在我的经历中,这个月球世界第一次、也是最末一次地安静了。
  “我感觉到有一种模糊的哧哧声。那是月球之王在和我说话,很像用手指摩擦玻璃板的声音。
  “我注意地观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望望保持警觉的飞乌。在这些身体细弱的生物之中我觉得自己粗大得可笑,而且多肉。坚实;我整个头部,下巴太大,一头黑发也太多。我的目光又回到月球之王身上。他已经说完了、他的侍从忙碌起来,他的表面发光闪亮,流下侍从给他喷的清凉喷雾剂。
  “飞乌沉思了一会儿,和契帕夫商量了一下,然后开始用他那种笛子般的尖声说出能够听清的英文——由于开始有点紧张,所以不太清楚。
  “‘嗯——月球之王——想要说——想要说——他推测你是——嗯——人类——你是从那个得垦地球上来的人类。他想要说他欢迎你——欢迎你——也想要知道——知道,如果可以用这个字——你们那个世界的情况,以及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停顿下来。我刚要回答,他又接着说了。他接着说的一些话,大意不太清楚,可是我认为多半是些客气恭维的话。他告诉我,地球对于月球,和太阳对于月球的情形一样,月球人非常希望能够了解地球和人类。然后他讲到——无疑还是用客气话说的——地可和月球相应的大小和直径、月球人对于我们这个星球一直抱着惊奇和揣测的想法。我眼光看着脚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告诉他人类电不知道月球上可能有什么,曾经认为月球是死的世界,也决没有想到今天所见到的这种富丽堂皇的场面。月球之王表示他听懂了我的话,把他那种蓝色的光芒,以一种使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旋转起未。于是,我说的话在大厅的各处引起一阵像笛声、喊喳青和沙沙声的反响。然后,他又向飞乌提出了一些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
  “他解释说,他知道我们住在地球表面,我们的空气和海洋是在地球的外面——后面这一点是他从他们的天文学家那里知道的。因为地球的坚实性质,总使他倾向于认为地球无法居住,所以他把这种情况称之为非常现像,也很迫近地要更多地知道一些细节。他首先要确切了解地球生物遭受的最冷和最热的温度。他对我关于云和雨的描述也深感兴趣月球外层坑道处于夜间状态的一侧,雾气常常很很重的事实,对于他的想像力很有帮助。他似乎很诧异为什么我们不感觉太阳光对我们的眼睛过于强烈。我试着给他解释,天空通过空气的折射被调和成蓝色,他很感兴趣,但他是否听明白了,我有些怀疑。我告诉他人类眼中的虹膜能够使瞳孔收缩,可以使眼内脆弱的结构免于接受过多的阳光。于是我得到准许,走到御前几英尺之内,使他可以看见我眼睛的这种结构。这样就对月球人和地球人的眼睛作了比较。月球人的眼睛不但对于人类能看见的光线恃别敏感,而且还能看到热。所以每当月球内部温度发生变化时,月球人的眼睛都可以从各种物体上看出来。
  “对于月球之王来说,虹膜完全是个新的器官。他用他的光芒照了一会我的脸来观察我的瞳孔收缩,他觉得很好玩。可却弄得我眼花缔乱,好一会儿看不见东西??
  “尽管有些不舒服,我却缓慢地不知不觉地发现了一种使我安心的东西,那就是,我们这种一问一答的事很有理性。我可以闭目去想答案,而且几乎忘掉月球之上没有卜脸这件事??
  “我从御前下来回到我应该呆的位置之后,月球之王又问我人类怎样躲避热和风雨。我给他详细解释房屋建筑装备的艺术。说到这里,我们扯得很远,发生了误解,成了问答游戏。我得承认,这多半是由于我表达得不确切。为使他懂得一所房子的概念,我花了很长时间,费了很大的气力。对于他和他那些侍从的月球人说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人类不进入地下居住而偏要盖房子住。当我试着解释一些情况,例如人类原始时期是住在洞穴里,在现代,人类也把铁路和许多别的建筑设在地下等等,这样就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了。我想这是因为我企图说明人类智慧的完美,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我另外一个同样不明智的企图是解释矿山是怎么回事,结果也引起了很大的纠缠。最后只好在说不完全的状态下把这个题目搁置起来。于是月球之王又问我人类对于地球内部怎么办。
  “我最后说清楚了我们远古的祖先就是在地球上产生、进化的,但是远到什么时候,我们不知道,而这个地球的内部是什么情形,我们人类根本一无所知。这种说法,在众多的月球人群中引起一阵喊喊喳喳的笛子般的叫声,一直蔓延到最远的角落。我不得不三次重复申明,从地球表面到中心有四千英里,关于这样远的距离中所包含的物质,人类所能了解的只有一英里深,并且了解得也很模糊不清。我认为月球之王是问我,在我们对于自己的星球几乎还没有真正接触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到月球上来。但他当时并没有难为我对这个问题进行解释,因为他被各种观念弄得极为焦躁不安,因而也不急于知道这些有关的细节了。
  “他返回来又提起气候的问题,我就给他讲解变化无穷的天空、雪、霜和飓风等等。‘可是夜晚到来的时候,’他间,‘冷不冷呢?’
  “我告诉他比白天冷一些。
  “‘你们的大气冻结吗?’
  “我说不冻结,因为我们的夜晚很短,所以从来也冷不到那个程度。
  “‘甚至也下变成液体吗?’
  “我刚要说‘不’,忽然想起来,至少我们一部分大气——水蒸汽——确实有时液化成为露水,也有时冻成霜。这种过程和月球外部的大气在月球较长的夜晚冻结完全类似。这一点我解释清楚了。月球之王接着又和我谈起睡眠的问题。因为所有的动物都是有规律地每24小时就需要睡眠。也是我们地球上所有的动物一种天赋本能。在月球上,只有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才睡觉,那也是在异常劳顿之后才有的事。然后,我设法给他描绘夏夜的温馨美妙,转而又谈到一些兽类夜出游荡白天睡觉。我讲到了狮子和老虎。讲到这里,我们似乎谈不下去了,因为在月球上,除了水生动物以外,其余都是家养的生物,绝对服从他的意志,就这样也不知已经有多少年了。月球里有水生的可怕动物,但没有猛兽。然而,有又大又壮的东西在夜晚还能在‘外边’存在。这一概念他们很难接受??”
  [纪录到此过于支离破碎,约有20多字左右的空白无法誊录]
  “我估计他和他的侍从谈到人类奇怪的特性——肤浅和不合理;他提到人类只居住在他们的世界的表面,人类能适应风浪,也能尽量利用空间,而不能互相团结征服伤害人类的野兽,但却敢侵入别的星球。在他谈论时,我坐着思考。然后按着他的要求,我给他讲了各种不同的人类。他也提出一些问题追问我。‘你们所有各种不同的工作,都由同样的人类去作。那么,思考由什么人管?由谁来统治呢?’
  “我把民主办法的大略向他谈了谈。
  “我说完之后,他命令给他额上喷射清凉喷雾。然后要求我把刚才说的重复一次,因为他觉得有没说清楚的地方。
  “‘那么他们也做不同的工作吗’飞乌说。
  “我说是那样,有些人是思想家。有些是官员,有猎人,有机械工程人员,有艺术家,也有劳工。’但是大家都参加统治’我说。
  “‘那么他们为适合不同种类的工作,体形上有区别吗?’
  “‘也许除了服装以外,看不出区别,’我说。‘否则他们的思维略有不同,’我接着又说。
  “‘他们的思维一定大不相同,’月球之王说,’否则他们就都要想做同样的工作了。’
  “为了使我自己能和他的先人之见更加协调一些,我就说他的推测是对的。‘思维都隐藏在大脑里,’我说,’但区别也就在那里。如果能看到人类的思维和灵魂,那就会和月球人那样变化多端和各不相同。有伟大的人和渺小的人,影响远大的人,行动敏捷的人;也有好吵闹、心思不静的人,也有无须思考,什么都能记住的人——”
  [此处记录有三个字不清楚。]
  “他打断了我,要我再谈一下以前说过的一段话。’刚才你说所有的人都参加统治?’他强调说。
  “‘参加到一定的程度,’我说,但恐怕我这种解释把问题弄得糊涂了。
  “他把问题引申到一个明显的事实上,‘你的意思是说,’他问,‘你们那里没有一个地球之王吗?’
  “我考虑了几个人,但最后肯定地告诉他说没有。我解释说,我们在地球上试验过这种办法,但是这种贵族和君主往往都是以饮酒、邪恶或暴虐而告终。我属于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是地球上有影响的大民族,我们就不打算再试行这种事情了。月球之王听了这些话,更加惊奇不已。
  “‘但是,例如像你这种聪明智慧,你们怎样保存呢?他问。我告诉他,我们有许多图书馆储藏书籍,来帮助我们有限的[这里落了字,可能是“头脑”]。我告诉他,我们的科学是如何由无数小小的人类联合努力而发展起来的。关于这一点,他没有作其他的评论,他只提到,我们的社会虽然野蛮,但是,显然我们精通的东西很多,否则我们到不了月球上来。然而我觉得这是个极为显明的对照。月球人有了知识学问,他们生长、变化,而人类储藏了知识学问,仍然是野蛮的动物——配备齐全的野蛮动物。他说这??[这里有一小段记录不清楚。
  “然后他要我说一下人类在地球上怎样各处击动。我叙述了我们的铁路和船舶。他当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利用蒸汽才只有100年的历史。但当他明白了之后,他显然也很感觉惊奇。我可以提一件古怪的事,月球人也和我们地球上一样,用年来计算时光,但是我完全不了解他们的数字系统。然而这也没有关系,因为飞乌了解我们的数字系统。我又和他谈到人类在城市居住只有九千到一万年,吹到人类到目前还没有联成一个兄弟般的社团,还是处于许多形式不同的政府统治之下。月球之王听懂这一点的时候,感到非常吃惊。一开始,他把我讲的各国当作是一个政府之下的各个行政区了。
  “‘我们现在的国家和帝国,仍然是个未来的某种体系的极为粗劣的草图,’我说。于是我便告诉他——【这里约有三四十字完全辨认不清。】
  月球之王觉得人类很愚蠢,各种民族死抓注种种不同的语言不放、完全不管语言不通的不方便。‘他们愿意彼此沟通,又不愿意彼此沟通!’他说。然后他用了很长时间问我有关战争的问题。
  “开始他迷惑不懈,也不相信。‘你的意思是说,’他问,他在寻找证据,‘你们在你们世界的表面——这个世界,你们几乎还没挖出它的财富——彼此残杀去喂野兽吗?’
  “我告诉他,完全正确。
  “他又问我一些细节来帮助他的想像。‘你们的船舶和可怜的城市会不会受到损害呢?’他问。我发现他对于这种浪费物资和便利的设备也留下了同相互残杀同样的印像。‘给我再多讲些,’月球之王说,‘给我画些图。我无法想像这些事情。’
  “于是,虽然是件讨厌的事,我还是给他讲了一会儿地球上的战争。
  “我给他讲了战争开始时的规定和礼节,讲了警告和最后通牒,还讲了部队的集合和进军。我把部队运动、占据位置。交战合在一起,给了他一个概念。我进了围攻城市和突袭、战壕里的饥饿和艰苦以及哨兵在雪地里受冻的情景。我讲了溃败和奇袭、拼死的最后抵抗和暗淡的希望。还讲了对于败逃者无情的追击和战场上的死亡。我也谈了过去的战争,入侵和大屠杀、匈奴人和鞑靼人的战争、穆罕默德和其他回教领袖的战争以及十字军战争。我说的时候,飞乌翻译,那些月球人的感情发生越来越强烈的激动,以致发出一片唧唧咕咕的私语声。
  “我告诉他们,一个装甲舰可以把一个一吨重的炮弹射出12英里,打穿20尺厚的铁甲——我们如何在水下施放鱼雷。我继续叙述了一架马克辛机枪操作的情况,也按照我能想像到的情况,谈了柯兰索战役。月球之王不相信这些事,所以不断地打断翻译来询问证实我说的是否和翻译的相符合。我谈到人类参加战斗时的兴奋欢乐的情绪时,他们更不相信。  
  “‘他们肯定下会喜欢战争吧!’飞乌给我翻译出月球之王的话。
  “我肯定地告诉他们,我们同族的人类认为参加过战争是一生中最光荣的经历。听了这话,他们全体都大吃一惊。
  “‘但是这种战争究竟有什么好处呢?’月球之王坚持他的观点,提出这个问题。
  “‘哦!说到好处嘛!我说,‘那可以减少人口呀!’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需要呢?’
  “这时又出现了停顿。清凉喷雾剂喷射在他的额上,然后他又接着说。”到这里,记录中突然出现了一系列显著的电波波动,就像月球之王第一次谈话之前,凯沃描写那一段沉默时发生的混乱一样明显。这些波动显然是发自月球的辐射的结果,而它们顽固地接近凯沃的文变信号,这使人难以理解地联想到,有某发报者故意使这些电波混杂在凯沃的信息里,把信息弄得不清楚。一开始,这些波动小而有规律,所以我们稍微仔细一些,还能把凯沃的信息落字的地方解释出来。后来波动变得又宽又大,在这以后突然不规律了,就好像有人在一行字迹之中乱划一样。很长时间,由于这种杂乱的锯齿形曲折划痕,弄得我们什么也搞不清;然后这种干扰突然停止,使得凯沃的信息有些字又清楚了;但后来干扰又来了,而且信息的整个其余部分都一直有干扰,把凯沃打算传来的信息完全掩盖了。如果说确实是故意的干扰,那么、很明显,月球人本来完全有能力、也很容易而且很方便地随时制止他拍发信息的。但是,为什么又能让他在不知道他们的干扰掩蔽他的信息的情况下,很高兴地继续拍发呢?这个问题我无法解释。事实就是这样发生的,我也只好这样讲。关于月球之王的叙述的最后一小段是从一句话中间开始的:
  “很仔细地询问我的秘密。用了不长的时间,我和他们达到了理解,最后也向他们阐明了我的迷惑,那就是说,自从我知道了他们的科学领域的广泛,我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凯沃物质’这种东西。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直认为只是一种理论上的物质,在实际上下可能存在,因为那是由于月球上没有氦,而氦——”
  在最后的氦字之后,那种杂乱的干扰划痕又出现了。请注意他上面使用的”秘密”两个字,因为我只是根据这个同,对下面那条信息作出解释的,我和温迭吉先生现在都相信下面那条信息大概是凯沃给我们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月球上最早的人类》作者:[美] H·G·威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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