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到达时,克林医生正等着他。白色墙面上,只有一幅日落西山的全息照片。这张照片填满了桌子后面的整幅墙面。照片中隐隐传出蟋蟀、鸟儿的鸣叫声和潺潺的溪水声。这些逼真的景象让阿尔伯特觉得他也许能摆脱克林医生,离开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他渴望逃离这儿。
阿尔伯特坐了下来。医生往身后的皮革老板椅一靠,悠闲地晃动着,她朝守卫轻轻点了一下头,守卫顺手将门关上,退了出去,在门外守候。阿尔伯特知道情况不妙。
克林医生摇动着椅子,发出尖锐的“嘎吱嘎吱”的响声。他以前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很奇怪为什么她不把它弄好。这声响让他不舒服,他想一定也让医生自己不舒服。他本该问问她,但他知道她是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的问题的。
“你今天感觉怎样?”她问。
“好多了。”他清了清喉咙答道,“感觉好多了。我一直在琢磨您跟我说的那番话;现在我开始明白了,觉得您说的有道理。”
她在银色笔记本电脑上键入一个记号,他希望记录的是对他有利的东西。如果他装作自己已经康复,也许他们就可以放他走。她轻轻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他的表白有所怀疑。
“我感觉好多了。”他又说了一遍。
“说说你的思想转变。”
还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没打算供出真情,也没想好该怎么编故事。他在毛绒皮椅上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做了一个记号。他想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本该意识到,一个月来一直和医生唱反调,这会儿突然说和她立场一致了——这得要点儿手腕的。
阿尔伯特看着全息照片,想,如果那是真的该多好啊!
“告诉我你对外星人控制地球怎么看。”
“我的想法错了,我现在意识到了,我完全错了。”
她再一次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些东西,她看上去不大高兴,也许他应该装作慢慢地改变他自己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原先我以为我是对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的想法也许错了。”
他的腋窝开始出汗,他自己都能闻到汗味。他交叉双腿,调整了一下坐姿,皮革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声。
克林医生用一双冰冷的蓝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让他想起妈妈的眼睛。那种责备的眼神就像小时候撒谎时妈妈的眼神一样。
经过长长的沉默,医生说话了:“这么说你不再相信地球正在遭受外星人入侵了?”
“当然不相信了,那太疯狂了,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在他的汗味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强烈的麝香味道,这个味道似乎来自医生,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医生一直用高级香水,味儿挺好闻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说。
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脊骨传来。这个他以前听过无数次的可爱女声里似乎隐含着某种威胁。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我在看那张全息照片,它很好看。”
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的眼睛并没有盯着那幅画。她看出来了,他知道她看出来了。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感到愤怒充满了他的身体和头脑。他知道他的企图落空了,但这并不是让他愤怒的原因。
“你究竟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大声喊叫起来。他可不是第一次问这些问题了。
“你是朋友,我们想帮你。你得了妄想症:固执地认为地球被外星人入侵了。”
“我不相信你们想帮我,你们想让我闭嘴。”
“如果地球处于危险中,我们为什么要让你闭嘴?”
“我不知道,也许外星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你这个说法真愚蠢。我们为什么要串通外星人入侵地球呢?”
“我不知道。”
克林医生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一遍。
“今天就谈到这儿,我们明天再谈。”
“等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时间?”
她大概早给守卫发了暗号,这会儿守卫抓住了阿尔伯特的肩膀。
“这些我们明天谈。”她说。
他知道他们不会的,也说不准现在到“明天”要等多久。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办法得知时间,他很难知道要等多久才是“明天”。
当阿尔伯特离开房间的时候,克林医生把她的报告传送到了远在月球那端等待消息的飞船上。
“人类仍然在坚持。他们仍坚信外星人正在入侵地球。我们将继续治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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