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部署时间:+00时03分24秒(席尔瓦少校的任务钟)
指挥型单兵着陆器,正往光晕表面进行战术降落。
遵照UNSC标难的突袭条例,安东尼奥·席尔瓦少校所乘的单兵着陆器一启动就不断加速。以确保他是最早进入光晕大气层的人之一。
这么规定有许多理由,诸如:指挥官应该恪守身先士卒的信条,亲自实践他们命令部下去做的一切,将自己置身于同等危险之中。
当然,还有其他理由:首先就是部队降落后,指挥官需要及时地集合、分派、组织部队行动。经验表明,地狱伞兵们在降落后的头一个小时,即所谓的黄金时间中所做的一切,将对后来整个任务的成败起决定性作用。特别是眼下,陆战队员们空降到敌人的世界,之前却没有接受任何常规的情报说明、虚拟现实演练,或特殊环境适应装备。
为了弥补这些不足,指挥型着陆器还配备了许多一般“大蛋”所没有的装置,比如高能成像仪,以及操控它的C型军用人工智能。
这个人工智能还被特地编写成男性人格,取名为“韦尔斯利”——为了纪念鼎鼎大名的惠灵顿公爵①,其个性也很像公爵。虽然总体看来,他比科塔娜那样的顶级人工智能要差一大截,但韦尔斯利的全部运算能力都集中在军事决策上,就单一领域的应用而言却是极其专业的。
着陆器猛烈地摇晃起来,从一头翻转到另一头,内部温度已经升至华氏98度②。席尔瓦脸上汗如雨下。
“所以,”韦尔斯利继续说道,声音从席尔瓦的耳塞中传来,“根据刚才在太空中进行的遥感勘测,加上我的分析,看来标号为HS2604的建筑物能满足你的要求。”人工令能的子程序插话进来,口气也略微一转,“为了纪念我在印度攻占的一座要塞,或许你愿意叫它‘加维尔加尔’③?”
【①指第一任惠灵顿公爵(Duke of Wellington)阿瑟·韦尔斯利(Arthur Wellsey1769~1852 ),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最为显赫的战绩是在滑铁卢战役中,借助普鲁士军队的配合,以少胜多打败了拿破仑。】
【②相当于摄氏36.7度。】
【③加维尔加尔(Gawilghur)是印度莫卧尔帝国末期马拉塔(Maratha)政权的一座坚固要塞,位于印度中西部。1803年,在第二次英国-马拉塔殖民战争中,该要塞被当时任殖民地军官的韦尔斯利攻占。遗址至今尚存,可供参观。】
“多谢。”席尔瓦嘶哑地答道。着陆器做了第二次翻转。“谢也白谢。第一,不是你攻占了要塞,是惠灵顿公爵;第二,1803年根本没电脑;第三,我的部下没一个记得住‘加维尔加尔’。标示为‘阿尔法基地’就行了。”
人工智能兴味索然地应了一声,仿佛人类在叹气。“那就这么办吧。正如我刚才提到的,阿尔法基地位于这座孤岭的顶端。”显示屏离少校的鼻子只有六英寸,画面抖动了一下,显示出一幅图像:一个厚实的柱状基座,上面是一个平台,平台一端布满了高高低低的平顶建筑物。
席尔瓦正准备细看,着陆器的外壳开始脱落,暴露出内部的合金降落舱——他和他的装备就在里面。冰凉刺骨的空气,撕扯着他的衣服。片刻过后,降落伞打开了。着陆器突然减速,刚猛的拉力让席尔瓦不禁浑身一缩。他身上系着的安全带深深地嵌人了肩膀和胸部的肌肉。
韦尔斯利向全体地狱伞兵发出了电子信号。他们的着陆器开始调整到各自合适的角度,朝向席尔瓦的着陆器,追随它穿越大气层。
所有队员一切正常——除了二等兵玛丽·波斯特利。她听见头顶主伞断裂的“噼啪”声。接着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自由落体时间,突然一阵猛晃,备用伞打开了。她面前的仪表板上红灯闪个不停。二号通讯频道传出了她的尖叫。席尔瓦切断她的呼救,闭上了眼睛。虽然从来没有人提起,但这就是每个地狱伞兵都暗暗畏惧的死法。在下方光晕表面的某个地点,波斯特利将一头栽进自掘的墓穴。
席尔瓦感到自己的着陆器稳定下来,便重新端详起那座孤岭。那儿是制高点,任何占领的人都能时周围的地面环境一览无余;而且孤岭边缘的悬崖峭壁,迫使进攻者要么空袭,要么沿着狭窄的上山小径一路苦战。最妙的是,孤岭顶部的建筑物能为陆战队员们提供防御屏障。“看上去不错,我喜欢这个地方。”
就知道你会满意的,”韦尔斯利自鸣得意道,“只是……还有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席尔瓦叫起来,着陆器的最后一层外壳也分离了,强大的气流冲击着他的面罩。
“这个地方归圣约人所有。”人工智能平静地回答,“如果我们想要,就得攻下它。”
战斗部署时间:+00时02分51秒(斯巴达117的任务钟)
救生艇编号LF α 43,紧急迫降至光晕表面。
士官长看到巨环正向他敞开怀抱。飞行员驾驶着救生艇飞越巨环厚重的银色达缘,小心翼翼地让微型救生艇微微低头,进人计算好的航线,向“下面的”构造物内部那令人称奇的地表降落。士官长放眼望去,只见山脉蜿蜒,丘陵叠起,大地沿曲线向上延伸,在远方消失,最后在他头顶的某个地方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圆环。眼前的景象既壮丽又奇异,同时一切又如此扑朔迷离。
突然,大地朝他们扑面而来,“观光时间”匆匆结束。士官长不清楚救生艇是遭遇敌人炮火而发生了引擎故障,还是在最后着陆的过程中撞上了障碍物。到底什么原因无关紧要,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飞行员叫嚷道:“我们下降得太快了!”紧接着,船体猛地撞上了什么硬物,士官长一下了摔倒了,一头栽在甲板上,头盔“砰”地砸向甲板,太阳穴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士官长……士官长……能听见吗?”科塔娜的声音在脑际回响。
士官长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本该在头顶的照明灯。灯光忽明忽灭,火星四溅。“好了,我能听见你。”他答道,“没必要冲我吼。”
“哦,是吗?”人工智能音调一扬,答道,“你爱抱怨的话可以去找圣约人。坠机引发了大量无线电噪音,我猜它们正欢天喜地地来迎接你呢。”
士官长奋力站起身,正想反唇相讥,却看到了遍地的尸体。坠毁时剧烈的冲击力,撕裂了船体和其中毫无防备的船员。除了他自己,无人生还。
没时间细想这些了,他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避免科塔娜落入敌手。
他很快就集齐了弹药、手雷和补给品,能带多少带多少。他刚检查完四枚破片杀伤手雷的保险,科塔娜的警告就响了起来:“警告——侦察到数艘圣约人运兵船正在接近。建议转移到丘陵地带。如果我们走运,圣约人会以为救生艇上的每个人都已在坠毁中丧生。”
“明白。”
科塔娜言之有理。士官长在四周晃了一圈,没有发现威胁,然后快速奔向一座跨越峡谷的小桥。桥很窄,没有安全扶手,由一种闪耀着奇异光泽的金属建成。桥下是一道汹涌的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深不可测的悬崖沟奔流而去。
再向瀑布远方望去,整个世界呈拱形一直向上延伸。桥的另一端,有一片裸露的岩层,其间杂生着一簇簇适应温和气候的岩蔷薇,还散落着一些针叶树,让他回想起致远星上受训时的那片森林。
当然,两者毕竟有所区别。例如,环形世界从地平线向上延伸,渐渐缩小的景象;阴影透射到大地的方式;还有隔着过滤器也能呼吸到的凉爽、清新的空气。这一切实在是美不胜收,甚至令人窒息——但背后也潜伏着危险。
“警告——圣约人登陆飞船来了。”科塔娜的声音既冷静又明确。
预言很快就变为了现实。一片巨大的阴影掠过桥的远端,飞船的引擎“隆隆”作响,好像在发出警告。看来十有八九已经暴露了,士官长开始计划着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
他跑到桥的另一边,发现左边有块看起来可以作为掩体的巨大岩石,便立刻冲了过去。士官长丝毫不顾一步之遥就是万丈深渊,径直沿着峭壁边缘移动着。他小心地注意着步伐,绕过岩石,终于找到巨石和峭壁间的一处裂缝。他背靠着石壁,总算有机会进行防御了。
他看了一眼运动探测器,意识到两架圣约人的女妖战斗机就在他头顶盘旋。异星人的这种战斗机装备有等离子炮和核子枪。虽然速度不算太快,但它们仍然极具威胁,特别是对地面部队而言。
咕噜人和精英战士纷纷从一艘叉子形状的异星运兵船跳下。它们有了空中支援,就更加危险。
他稳住准星,对惟最近的一架女妖战斗机。士官长迟迟没有开火,而是耐心地等战斗机飞进了射程才扣动扳机。第一架战斗机直冲着他而来,这让它很容易被瞄准。子弹在战斗机外壳上射出点点火花,枪上显示的弹药量猛地缩减了下去。
战斗机开始晃动,看来有几发穿甲弹已经射人机身。飞机猛地拉起机头,停止俯冲,拉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尾烟。
这结果让士官长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不过第二架女妖战斗机已经借着耀眼的阳光突袭下来,等离子炮火在他周围遍地开花。他的护盾能量骤降,红光频闪。头盔内置扬声器也响起了警报。
士官长开火还击。他毫不迟疑地卸下弹匣,干脆利落地换上一个新的。
他蹲下身子,搜寻空中的目标,迅速盯上了第一架女妖战斗机,便打起精神再次反击。他让敌机接近他,接着再次扣动扳机圣约人战机陷入了弹雨之中,炸成了一团火球,撞向万丈悬崖。
第二架还在头顶上,无精打采地盘旋着,不过士官长明白最好别傻站着看风景。运动探测器上出现了六个红点——每个都意味着一个潜藏的敌人,而且大多数在他背后。
士官长等到能量盾恢复到满载状态,猛地转身,一个飞身跳上巨石,快速扫视周围动静。峡谷的另一边,圣约人的运兵船放下了一小群咕噜人,它们正手忙脚乱地搜查坠毁的人类救生艇。
但这还没完。桥这边,他的左方,另一队咕噜人正穿过针叶林,朝他奔来。好在,他们还离得很远——这让他有了片刻时间做准备。
虽然身上没有配备标准的S2 AM狙击枪——这种局面下他的最佳选择——但士官长带着凯斯给他的M6D手枪。它配备了两倍放大的瞄准镜,而且握在专家手上,也能实施有效的远程打击。
士官长掏出手枪,面向聚集在救生艇残骸附近的敌人,将准星瞄准了最近的一个咕噜人。尽管它们实际上还没有直接的威胁,但峡谷另一侧的异星人却占据了从侧翼攻击他的理想地形,所以必须先干掉它们。十二发子弹射出,七个咕噜人倒地。
现在右面已经相当安全了,士官长给手枪换上新弹匣,把注意力转移到树林间闪现的敌人。这队咕噜人现在已经接近了,相当接近,而且它们已经开火攻击了。士官长这次选择先瞄准最远的敌人,这样就算其他人望风而逃,他也有把握一网打尽。
手枪接连不断地喷吐着火舌。咕噜人惊叫着,哀号着,鲜血喷浦,百发百中的子弹一举将它们一举击毙,尸体沿着斜坡滚下。
目标悉数消灭,士官长很快重新装填上手枪子弹,关好保险,把武器插回枪套。他跳下巨石,蹲到一块露出地表的岩石下。
他又看到了头顶的女妖战斗机。它还在那里徘徊,狡猾地在射程外绕圈,妄图等他从掩体中一现身就俯冲突袭。眼下的选择是:要么坐着不动,等来更多的地面部队夹击;要么放弃这个藏身之所,试着溜走。
士官长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傻瓜,于是他准备好突击步枪,愉偷溜出掩体。一进人开阔地带,他就一阵小跑,跨过地上散乱的咕噜人尸体,蹲伏到一丛灌木下掩护自己。
他每次默数到三,然后就从一块岩石飞奔到另一块。他作跳蛙式前进,渐渐上坡。虽然还时刻提防着背后的女妖战斗机,但他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它。
终于,运动探测器上显示没有威胁了。他爬上坡顶,停下来现察前方的地形,头盔显示屏上一个警示的红点忽然亮起。士官长继续向前灵活地移动,期待着遇敌的那一刻。
接下来,他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处掩体冲到另一处。总共是四个,包括一个身着蓝色盔甲的精英战士。这个精英战士一边开火,一边莽撞地向他冲来。
他以前和这种精英战士交过手——这些异星人的盔甲颜色意味着等级之分——蓝色精英战士在战场上总像急躁冒进的新手。士官长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他没有理会胡乱射来的等离子束,就站在原地反击。精英战士停止了前进,咕噜人则纷纷退缩到树林后面。突然,他的运动探测器上响起警报,红色的箭头指向右边。士官长立刻掏出一颗M9 HE-DP手雷,拔掉了保险。
他一转身,看见另一个精英战士向他冲来——这位穿的可是猩红色的盔甲,说明他是个老兵。手雷早就在手里待命了,距离目标正合适,士官长立刻把M9抛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手雷爆炸了,敌人被炸上了天,附近一棵树半边的枝桠也给炸光了。
刚才运动探测器上显示的那个精英战士扑上来了,满嘴乱吼。等离子束如雨注般倾泻在士官长身上。他的护盾能量陡然下降。
士官长一边后退,一边抬着突击步枪不停地猛烈开火,终于放倒了这个精英战士。
眼看带头的完蛋了,咕噜人溃不成军,四散逃窜。士官长又用一阵弹雨帮它们省了撤退的奔波之苦。
他松开扳机,感到周围一片寂静,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那个该死的老兵这么接近,他却浑然不觉。怎么搞的?
他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依然习惯于团队作战。虽然训练他是为了单独行动,但他军人生涯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团队中度过的。那个精英战士差点儿从侧翼偷袭得手,因为他习惯性地以为总会有斯巴达战友来掩护自己。
他现在与指挥系统失去了联络,孤身一人,而且很可能已经被敌人包围。他点了点头,头盔面罩后面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在这次任务中必须彻底改变自己的战术策略。
他在一片没膝的长有尖刺的草地中跋涉。他远远地听见自动武器开火时的响声,意识到前方说不定有陆战队员。
他向传来交火声的前方飞奔。也许他很快就不再是单枪匹马了。
战斗部署时间:+00时05分O8秒(凯斯舰长的任务钟)
教生艇编号KTV17,紧急迫降至光晕表面。
或许因为“秋之柱号”是由导航员洛弗尔少尉在驾驶,或许不过是交了好运而已,无论如何,消灭了潜入者之后,降落到光晕大气层的旅途一切顺利。如此平安无事,反倒让凯斯觉得神经紧张。
要我在什么地方着陆,长官?”洛弗尔问道,救生艇正飞过一片平原。
“随便哪里,”凯斯回答道,“只要附近没有圣约人部队就行。最好有掩体——如果暴露在开阔地带,恐怕我们的船会变成众矢之的。”
和所有的救生艇一样,这条船从来不是为了迫降而准备的;实际上,它飞起来异常沉重,和石头没有区别。但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于是导航员把航向调整到他自己暂定的“西方”,具体地点是平原与一片低矮丘陵的交界处。
救生艇飞得很低,低得以至于从圣约人巡逻兵头顶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来不及看清楚什么。
两个精英战士老兵.都窝在单人的幽灵气垫橇上,不禁站起来争看掠过平原的救生艇。
资格较老的那个报告了他们目击到的飞船。他们转向丘陵地带,打开了气垫橇引擎的节流阀。原来注定漫长、无聊的一天突然变得有趣多了。两个精英战士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伸向各自的操纵杆,他们要一试身手,看谁先抵达救生艇——又是谁能在这个下午率先大开杀戒。
前方丘陵深处,洛弗尔启动了救生艇的船头逆向推进器,降低两个粗短机翼仅有的襟翼①,激活了船腹的推进器。凯斯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的导航员把飞船停靠进一个峡谷——除非从正上方俯视,不然救生艇停在这里是不会被人发现的。洛弗尔曾经是个爱惹麻烦的军官,被一再降职,还一度被不光彩地停职,直到凯斯重新征调他。从那以后,他真的变了很多。①襟翼:飞机后翼上最初用来增加上开力或拖力的可灵活控制的辅助翼。
“干得漂亮。”舰长说道。救生艇已经停稳了。“好了,士兵们,把船上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统统带走,然后我们离它越远越好。下士,派你的手下放哨。小王、道思奇、阿比亚德,你们去打开储藏室。让我们也见识见识UNSC在这救生艇上会藏什么牌子的香槟酒。日吉和子,帮我处理尸体。”
一阵手忙脚乱,诺索力的尸体被抬出船舱,然后随随便便地扔进了石缝。救生艇被搜刮得一干二净,控制系统也被刻意破坏了。全体舰桥人员背着急救包,开始攀登丘陵。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声巨响震彻大地、“秋之柱号”呼啸着划破天空,终于坠落在暂定的“南方”。
凯斯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他和所有的指挥官一样,都有神经中枢植人体,能同舰船、舰载人工智能和某些重要人物保持联络。先是一片寂静,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地震。片刻过后,科塔娜驻留在船上的子程序发来一份简报,通过指挥官神经界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CSR-I::脉冲广播::
>“秋之柱号”已坠毁。仍有残余功能的系统正在待命中。系统可用率8.7%。
>CSR-1完毕
这是任何指挥官都不愿接收的消息。“秋之柱号”再也无法回到太空遨游已成定局;好在凯斯还是获得了些许安慰:至少这艘巡洋舰还有部分功能可以运行,比如发出脉冲信写。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好啦,各位,我们还等什么呢?山洞在向我们招手。最晚到山顶的人负责挖厕所。”
舰桥官兵继续向山顶进发。
尽管大家都尽力使着陆器聚拢在一起,但地狱伞兵们落地后,着陆区域的直径还是差不多长达三公里。有些突击队员比较走运,能在离地五十米的空中顺利跳出坠落的降落舱,然后像教学里的模拟士兵那样,经典地“双脚着地”。
不过其他许多人可就没这么从容了。比如说着陆器撞上悬崖,掉进湖泊之类,都还能捡回小命;特别倒霉的例子是,直接滚落进深不见底的大峡谷。能活下来的地狱伞兵们奋力摆脱着陆器后,一个归队指向标就会被激活。每个人眼前的透明屏幕上都会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正方形,以此为目标前进。目的地正是席尔瓦少校着陆的地点,一个临时大本营早已就地建立,就等着士兵们归队后重新编制。
每个着陆器中都配备有额外的武器、弹药和其他补给品。所以即使是在这片炎热干燥的平原集结,部队的装备还是能得到充分保证。在没有外界后续补给的条件下,地狱伞兵们可以坚持两个星期。席尔瓦很高兴地看到,除了个别人降落时发生了意外,他的部队成员大都装备齐全。
席尔瓦一面看着部下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面寻思着:实际上,我们就缺一队疣猪运兵车和一队天蝎坦克了。但这些玩意儿总会弄到手的,嗯,一定会的,只要能从敌人手中夺下那座孤岭。眼前,地狱伞兵们会一如既往地拿出看家本领:他们的双脚。
梅丽莎·麦凯中尉安全着陆,她手下一百三十人的连队大部分也平安降落。三个队员在“秋之柱号”的战斗中牺牲;还有两个失踪,估计生还机会渺茫。总体而言,情况不算太坏。
麦凯的运气不错,她降落的地点离归队指向标只有半公里远。当大本营建立起防御带的时候,她早就背着装备穿过硬土带,向席尔瓦少校报到完毕了。麦凯可是他最得力的爱将之一。席尔瓦点着头表示问候。“真是大驾光临啊,中尉……我正奇怪您是不是去午休了呢。”
“没有,长官。”麦凯回答,“降落途中我打了会儿磕睡,任务钟没叫醒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席尔瓦故意板着面孔。“这才星像话。”
他顿了顿,然后向远处一指。“看到那座孤岭了吗?顶上有建筑物的那个?我要拿下它。”
麦凯望了一眼,举起双筒望远镜仔到观察。孤岭的景象蜷缩在显示图像的底部,好在韦尔斯利很快做了校正。以往的经纬坐标系只适用于一般行星表面,在这儿就得换一套。
恒星正在“西沉”,但光线依然充足。麦凯仔细观察着目标区域,一架圣约人的女妖战斗机正从孤岭顶部起飞,先是向“西方”盘旋,接着径直向她飞来。要说有什么令人匪夷所思,莫过于敌人居然花了这么久才对他们的登陆行动做出反应。
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长官。地面作战尤其不利。”
“说得对,”席尔瓦接着说,“所以,要拿下它,我们不光要从地面发动进攻,而且更要空袭。在舰长让‘秋之柱号’降落前,有一队飞行员成功地把鹈鹕运兵船给开了出来,天知道他们怎么干成的。现在他们藏在离这儿以北大约十公里的地方。我们能借他们的力量来作为空中支援。”
麦凯放下双筒望远镜。“那‘秋之柱号’呢?”
“它在那儿坠毁了。”席尔瓦答道,用拇指往肩膀后比划了一下。“我很想去做最后的致敬,但那得等等。我们首先需要一个基地,建筑起防御工事,把圣约人挡在外面。不然,它们很快就会接二连三地把我们干掉。”
“而且敌人就从这座孤岭来。”麦凯说。
“没错,”席尔瓦答道,“好了,出发吧。我要你的连队到达山脚,越快越好。要是有上山的小道,找到以后直接上去。一旦引蛇出洞,我们就从空中实施打击。”
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席尔瓦的话。一连的一个火箭弹射手使用了便携式M19 SSM火箭筒,把来犯的女妖战斗机轰成了废渣。士兵们一片欢呼,看着冒烟的战斗机碎片在空中四散飞落。
“是,长官。”麦凯接受命令,“等我们到了那儿,你可要请我喝杯啤酒。”
“一言为定,”席尔瓦答应道,“不过.我们先要自己把酒给酿出来。”
哪怕是咕噜人也偶尔能获准休息片刻。为此,配备有气闸门的圆柱形临时兵营被运到了光晕表面,里面充满了甲烷。
上次能在登陆“秋之柱号”的送死行动中生还,纯属哑哑皮侥幸:他救起一个受伤的精英战士,而且还坚持主张不该让这个伤员等死,而应把他带回后方治疗。如此一来,哑哑皮得以延长了自己的性命,他的部下也跟着一起幸免于难。
此刻,为了庆祝这次胜利,这个咕噜人紧紧缩成一团,睡得正香。他的脚不禁轻轻抽动了一下,梦见自己正穿过故乡的沼泽穿过甲烷气自燃产生的一道道火柱,到了一个沼泽河口,他长大的地方。
然后,他正要爬上一排垫脚石阶,抵达家里祖传鱼塘对面的芦苇草棚……嘎嘎乌摇摇他的手臂:“哑哑皮!快起来!还记得我们从船上带回来的精英战士不?他在外头,他要见你咧!”
哑哑皮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他说了为啥没?”
“没有,”嘎嘎乌回答,“不过保准没啥好事。”
那当然没啥好事,哑哑皮想,一边吃力地绕过挂在临时兵营内壁上的凌乱不堪的设备。他走进更衣室,匆匆忙忙地套上盔甲、呼吸面罩和装具带。
哪个来得更危险呢?他犹豫着,是衣冠不整地出现,让精英战士对他的军容挑刺找漏;还是宁可拖拖拉拉,也要花时间把军容打点好?和精英战士打交道总是会出现这种让人两难的窘境。这也是哑哑皮从心底讨厌他们的众多理由之一。
最后,哑哑皮决定速度优先,放弃仪容。他跨出气闸门,明亮的阳光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到站岗的哨兵煞有介事,站得笔直——平时他们只会懒洋洋地靠在临时兵营外壁上,抱怨糟糕的给养配给。
“你就是哑哑皮吧?”从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立刻转身立正,尽力摆出军容整齐的样子。“是的,大人。”
这个叫祖卡’扎玛米的精英战士没有戴头盔,因为头上裹着绷带。不过身上的盔甲还是佩戴齐全,武器也光亮如新。“很好。军医告诉我,你和你的部下不仅从船上救下我,而且还坚持让登陆飞船把我带回地面。”
哑哑皮觉得一时语塞,心虚地咽了咽喉咙。当时的飞行员有些为难,说恨据规定只有满载部队后,才能脱离人类舰船撤退。不过嘎嘎乌异常强硬——甚至掏出等离子手枪挥舞,加以威胁。
“是的,大人,”哑哑皮答道,“不过请容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扎玛米回答。哑哑皮暗暗一惊:精英战士的口气少了几分惯常的喝斥,听起来甚至有种……信任。
没错,哑哑皮的确赢得了信任。
“眼见上级长官受伤倒地,”精英战士继续说,“而你竭尽所能,确保他受到及时的医疗救护。能如此主动地采取措施实在难能可贵,特别是在低级部队中。”
哑哑皮呆呆地望着精英战士,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晕头转向。据他所知,精英战士是从来不会表扬别人的。
“为了表示感激,我把你调离了。”
哑哑皮情愿待在他当前服役的部门混日子,丝毫没有离开的念头。“调离,大人?是去哪个部门?”
“当然是做我的手下。有问题吗?”精英战士说,就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似的。“我的助手在抢登人类巡洋舰时阵亡了。就由你来顶替他。”
哑哑皮的心情落入了万丈深渊。这个精英战士属于先知敢死队,里面尽是些特别挑选出来的狂热分子。他们为了先知没完没了的旨意不惜搭上自已的性命——还有他们手干的性命。“不……不胜感激,大人,”哑哑皮结结巴巴地说,“只是在下恐怕配不上这样的殊荣。”
“少废话!”精英战士答道,“你的名字已经登记在案了。收拾好你的东西,和战友道别,十五分钟后到这儿来向我报到。今晚我要出席元老议会。你跟着我就是了。”
“是的,大人。”哑哑皮顺从地说道,“请问我可以知道会议大概的议题吗?”
“可以。”扎玛米回答,一边用手摸了摸头上缠着的绷带。“造成这个伤口的人类是个强悍的战士,足以威胁到整个部队。如果记录无误,我军一千多名战士的死都要它一个人负责。”
哑哑皮觉得自己两腿发软。“就它一个,大人?”
“是的。但无须害怕,以后再也不会了。一旦我得到任命,你就跟着我把这个人类找出来。”
“去找它?”哑哑皮顾不得规矩大叫道,“然后呢?”
“然后,”扎玛米的语气凶狠起来,“我们就干掉它。”
拂晓时分,空气阴冷,以至于麦凯都能看见自己呼出的一团团白雾。她抬头眺望,暗自揣测前方有什么正等着她。她带领部下花了半个晚上,一路穿过硬土平原奔袭到孤岭下的预定位置;下半夜在寻找上山的道路中度过,其间抓紧时间稍微睡了一会儿。
找路的任务相当轻松地完成了,甚至有些太轻松了。除了一些草草搭建的路障,整条四英尺宽的坡道毫无防备。不过,圣约人完全没有料到人类的舰船会从跃迁断层空间来到这里,甚至还有步兵降落。从这个角度说,圣约人存在防御漏洞也是很正常的。
无论如何,就她所见的情况判断,这条从地面螺旋上升的道路已经被弃置一段时间了。至少目前看来似乎是这样,当然站在下面很难确定。席尔瓦出于通盘考虑,不便派鹈鹕运兵船侦察也是可以理解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麦凯和她的部下不得不沿着这条狭窄的小道一路上山,与一切可能存在的圣约人防御力量交战。然后就只能希望鹈鹏运兵船能尽快飞来缓解他们的压力。
麦凯中尉看着内置在头盔里的透明显示屏,等倒计时一结束,就下令开始爬坡。汀克·卡特二级准尉回头对后面的一排男女战士们说道:“你们到底还等什么啊?印刷精美的邀请函?那我们就用枪打出一份来。”
当B连向孤岭方向进军、C连出发与运兵船汇合时,营地里的其余部队正利用黑夜剩下的几小时休整,为即将到来的一天做准备。人工智能韦尔斯利监控着营地两百米外的无线传感器:三人火力小组在营地一百五十米外建立了岗哨;后方还建立了一支快速反应小队支援他们。
平原上没有任何天然掩体,所以地狱伞兵们把装备转移到地势稍高处,并在周围尽可能建立了防御工事。
挖战壕掘出的泥土,被垒成了一圈低矮的防线保护营地;互相连通的壕沟也修好了;他们还建起一个飞船起降场,以便鹈鹏运兵船能及时在营地附近起降。
此刻,席尔瓦正站在起降场的最高处,凝视着西面。韦尔斯利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麦凯中尉他们已开始上山:坏消息是:圣约人正从西面来袭。”
席尔瓦放下望远镜,调整了一番,又看向西面。五分钟过后,西面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烟尘。“那是什么类型的袭击?”他简单地问道。
“现在还相当难说,”韦尔斯利审慎地说,“特别是目前没有我通常获取情报所仰赖的飞船、卫星和无人驾驶侦察机。不过,从烟尘的规模,以及我对圣约人武器的了解,看来这是一次老套的‘骑兵冲锋’。和当年拿破仑在滑铁卢对我使的招数一样。”
“你当时不在滑铁卢。”席尔瓦提醒人工智能,一边举起望远镜。“那么,假设你是对的,它们骑的是什么?”
“快速攻击和侦察两用交通工具,我们的部队管它叫‘幽灵气垫橇’。”韦尔斯利学究气十足地答道,“估计有一百余辆……以烟尘判断。”
席尔瓦不禁咒骂了一句。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圣约人一定会对他们的到来做出反应,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仍期望越晚越好。现在,整整一半的军力已被派往别处,他手头只剩大约两百人的队伍。不过,他们可是地狱伞兵,UNSC的精锐之师。
“好吧,”席尔瓦果决地说,“如果它们玩冲锋,那我们就来个传统反击。命令哨兵撤回,告诉A连和D连组成类似古罗马步兵方阵的防御圈,把所有备用弹药都转移到地下。在战壕里架设突击武器;火箭弹发射手在斜坡的中间,狙击手在起降场高处待命。我下令前谁都不许开火。”
和席尔瓦一样,韦尔斯利深知古罗马军团曾用步兵方阵对付骑兵收到奇效。自那之后许多将领竞相效仿应用,比如惠灵顿公爵。这种每一面的部队都朝外的四方阵形是极其难以冲散的。
人工智能将命令下达给部队,他们虽然惊讶于如此古老的阵形部署,但还是照做不误。当圣约人的幽灵骑兵队像海浪一般朝防御缓坡汹涌而来时,防御圈已经布好了。
席尔瓦紧盯着战术显示屏上的测距仪。敌军刚进人射程,他立刻打开所有的通讯频道下令:“开火!开火!”
一阵阵穿甲弹如冰雹般飞过半空。领头的一排气垫橇猛地震了一下,仿佛迎面撞上了墙壁。精英战士们纷纷从座位上跌落,只剩下空的气垫橇继续朝东飞去。
但这些气垫橇的数量如此之多,压近的敌人也把等离子炮火倾泻在地狱伞兵身上,人类也开始倒下。幸亏这些发射能量束的武器是固定在气垫橇上的,所以只要气垫橇爬不上缓坡,那缓坡就会一直对人类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
气垫橇本来就不可靠,驾驶起来难以得心应手,何况敌人还缺乏通盘协调——这些都正中地狱伞兵们的下怀。许多精英战士看来急于杀人:它们不惜破坏自己的阵形,超到同伴的前面。席尔瓦眼见一辆气垫橇被另一辆打中起火,又撞上第三辆损毁,接着都爆炸成一片火光。
不过绝大多数精英战士还是相当老练的,经过了初期的混乱之后,它们开始寻求突破防御圈的策略。一个金色盔甲的精英战士领导了整个行动。首先,它下令部队按逆时针方向绕圈,进而对人类形成包围圈,而非原来各自从自己选择的方向胡乱包围;然后,它又选定了地势最低、最适合等离子炮火攻击的人类战壕,一次又一次地加以冲击。陆战队员们死伤惨重,防御火力被削弱了,防御圈的一角开始出现松动迹象。
作为回应,席尔瓦马上派了一个排的人马加强薄弱环节的防御,下令狙击手集中火力瞄准金色的精英战士,并要求火箭弹发射手交替射击,以免火力中断。如果说人类的火箭筒有弱点,那就是每次发射两枚火箭弹后要间隔五秒才能重新填弹。陆战队员们轮番射击,集中对付靠近缓坡的幽灵气垫橇,最大限度地发挥武器威力。
以上策略奏效了。炸毁、燃烧、扭曲变形的幽灵气垫橇残骸形成了一道金属屏障,间接帮助人类抵御等离子炮火,也干扰了圣约人新的地面部队的冲击。
席尔瓦举起望远镜,扫视着硝烟四起的战场,心底默默地感谢眷顾步兵团的神灵。要是换作他来进攻,席尔瓦会首先动用空中支援,打击地狱伞兵——随后再让幽灵气垫橇从西面围攻。可惜他的对手所受训练不同,对于圣约人的机械化部队太过自信,或者根本就是缺乏实战经验。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女妖战斗机姗姗来迟,现在才来助阵,显然是个马后炮。席尔瓦的火箭弹发射手首轮出击就打落两架;第二轮又击落另一架;最后一架也拖着长长的黑烟,向南方坠落。
终于,眼看金色精英战士被击毙,大半部队被消灭后,残余的精英战士开始撤退。只有少数气垫橇毫发无损,大多数气垫橇都遍布弹痕。但至少有十二辆幸存的气垫橇驮着救回来的伤员。有两辆气垫橇的引擎已经毁坏了,只好被拖出战场。
席尔瓦环视着屠杀结束后的战场,心中默想:这就是我们需要那座孤岭的原因,避免另一次这样惨烈的胜利。二十三名地狱伞兵阵亡,六名重伤,十名轻伤。
一阵杂音在耳边响起,指挥频道里“劈劈啪啪”地传出麦凯的声音。“蓝一呼叫红一,完毕。”
席尔瓦转向孤岭,拿起望远镜,看见一缕青烟从半山腰升起。“这里是红一。请继续,完毕。”
“我想我们已经引蛇出洞了,长官。”
少校咧嘴一笑,看上去像个鬼脸。‘收到,蓝一。我们也给它们点儿颜色看看。坚持住……援军已经上路。”
山上又抛下一堆等离子手雷,麦凯急忙往一块凸出的岩石下闪避。手雷有的落下山去,有的紧紧粘在目标上,几秒后就爆炸了。
一个陆战队员尖叫起来,一颗敌人的手雷粘到了他的帆布背包上。一名中士大叫:“丢掉背包!”但那个陆战队员已经陷人了狂乱,一路往山下跑去。手雷终于炸响了,崖壁上溅满了红色染料一般的黏液。麦凯不禁打了个寒颤。
“收到,红一。快一点儿真要比慢一点儿好出不知多少。完毕,通话结束。”
韦尔斯利命令鹈鹕运兵船升空。席尔瓦凝视着整片平原。他琢磨着自己的计划有几分胜算,而为此又要付出几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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