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总想到死亡。除了我想跟我的家人团聚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我不知道。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死亡是我跟他们见面的惟一方法了。我相信我也会见到他们的。他们大家——除了我的弟弟——都认识耶稣基督,都非常地爱他。所以我自己这么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上团聚,在那里,我会坐在一张巨大的户外餐桌边吃土豆沙拉,还有……天使的蛋糕,我想。既然我们都有天使的身体,我们也就不用为摄入热量过多发愁了。
——艾米,摘自《塞缪尔·T·约翰逊的遗稿》
山姆对基督教的了解不至于生疏到不知道它对基督徒的讥讽。他自己就是一个特例,他也逃不掉这种讥讽。史密斯走后,山姆回到自己的房里,读他母亲的那部圣经,作了祈祷。这同他以往的那些经历都不一样,这是一个警醒。那么为什么它在这么一个危机时刻到来,使他跪下祈祷呢?为什么它要让史密斯这样的人来给他显示,他自己的信仰心有多么脆弱呢?他曾经期待从史密斯那里得到什么呢?
答案很清楚:他曾期待史密斯领他们走向那块许诺之地。山姆是这样地疲倦和饥饿,这样地绝望,他想有什么人来接过为这一群人所担当的责任,他实在愿意将他们的生命托付给那怕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他只相信一件事:他们必须尽快地离开。
当黎明的曙光洒在群山上时,山姆趴在几份地图上仔细地研究。地图是他在牧师桌子的抽屉里找到的。那些抽屉塞满了像是廉价汽车旅馆里常有的那种小册子。他们可不敢走那些大路,但地图上也有一些徒步旅行者的小道,最终好像是可以通往边界的。尽管他的心情很沉重,但他还是计算了一下,这大约需要经过三天左右的艰苦跋涉,才能达到那里。但等他们到了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呢?他不知道。一道高墙,全副武装的士兵?完全有可能,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结果只是在边界上给逮住,然后让人拖回来。
大家都到在厨房里做早上的聚会。山姆通知大家史密斯已经走了,他留下来什么话,而他山姆对此有些什么建议。
“为什么他这样一个人说点什么东西,我们就非得听不可呢?”艾米的语气颇为尖刻的说。“他不值得我们信赖而且……”
“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霍华德补充一句,“我对你说过了,我们根本就应该让他果在树林里。”
“霍华德!”露茜打断他的话。
他们都同意山姆的建议,大家分头去收拾行装,尽量带上能带的东四。先朝边界方向走。彼得热情地附议。艾米只说这是惟一可行的选择。露茜也说同意。而路加说主会在前头领大家走向我们未知之地,但无论他领我们到哪里,都既不需要手杖也不需要鞋履。山姆认为那表示路加也同意了。提姆病倒了,昨晚一夜呕吐——现在他还在床上,所以玛丽娅非常焦急,她不知道他们如何能够熬过三天的步行。山姆不得不承认他也不知道。玛丽娅说她也赞成离开这里,如果提姆的感冒能够及时痊愈的话。
露茜问道:“你以为他得的是什么?24小时的病痛?”
玛丽娅点点头,然后转过去对山姆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走,”山姆说道,“今天早上我起来已经看到扬了一阵雪花了。我估计大雪很快就要到了。”
“啊,天啦,”玛丽娅轻声地说。
山姆摊开双手,做出听命的样子。“待会儿我们看看他是不是好了一点儿,无论他得的什么病,求上帝让它快过去吧。霍华德,你的意见呢?”
霍华德的话很含混,在喉咙里响,“你是要我们大家都打好包袱,跟你到树林里去,而你并不知道往哪儿带领我们?这真荒谬。”
“如果你不想走,你可以留下来,”彼得说。
霍华德的样子看上去很愤怒。“你乐意那样,对吧?你太想那样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饿死!”
“看见你饿死,我会很难过的,”彼得说。
“就像我看见你闭上嘴时也会很难过一样,”霍华德回他一句,“我想我们的英雄现在溜走了,你知道你是一个傻帽了吧?”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霍华德嗤之以鼻,“多一半的胆小鬼都有理由。”
“比起你来,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彼得大声地回敬他。
“朋友们,”山姆在求他们安静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霍华德站起来,从身后敲着他的椅子。“你是对的,我没有时间同这个毛头小子计较他的侮辱。我们来看一看做个决定吧——如果你们能够做出决定的话。”他大步地往门外走了。
“霍华德,不要走!”山姆喊起来。那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远去,贝克回他的屋里去了。好像是去取他的大衣,然后他重新回到礼拜堂,再从前门出去了。
山姆回过来看着彼得。“只能把事情弄成这样吗?”
“对不起,山姆,”彼得说,低下了他的头。
“重要的是我们越快离开这儿越好,这是你清楚的。”
彼得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但他存心要找岔。他这出去是要走好远呢,我信不过他。”
“没有关系,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处好久呢。我知道这不容易,你尽量同他把关系处好一点吗。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来,最亲密的就是家庭了。”
“他不是我们这家庭里的,”彼得带着点孩子气的蔑视口吻说道。
“经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山姆回答他。“现在去找他,道个歉吧。让他回来。”
“可是,山姆——”
“彼得,求你了。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像受河斥被罚站的学童,“好吧,先生。”
彼得出门的时候,山姆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露茜有点动感情地说:“好久以来我都在想,他究竟像谁呢,是像他母亲还是像他父亲。肯定像他母亲。她比我们大家都要顽固,她总是——”
“原谅我,露茜,”山姆打断她的话说,“不过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现在分头去收拾东西吧。请记住要轻装,只带你能背得动的东西。如果说带上什么,重要的是要穿的衣物。”
大伙散开了。
玛丽娅悄悄地走进她的房间,眼睛眯逢着透过昏暗的光线往小床那儿看。床上的被褥裹成一团,没有一点动静。我的孩子呀,她心里想,一阵窒息的抽泣。她没有对山姆或别的人说到提姆的病有多严重。她害怕这样说。她知道大伙一直把她当作最让人担心的女人,一个脆弱的随时会倒下的女人。她的一生中,人们都多半这样看待她。还做孩子的时候,她就是家里体弱多病而又脆弱的一个。因为伤风、感冒和肺炎,她经常不能上学,也失去了好多小朋友和应有的一切。这使得她很孤单,脱离了正常的世界。她成人以后的社会疯狂,使她的境遇变得更糟了。她从来没有感到心里踏实过。她生活的那个小圈子简直是个小气泡,她的生活和这世界让她要不断担心的东西实在太多。
“提姆,我的心肝?”她朝他的小床走过去,尽管一股确定不疑的气味把她往后推。她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朝墙边走过去。墙上是一块已经开裂的黑板和一块软木片的木板,几幅扯坏了的画从那上面搭拉下来,黑板下是一个破旧的小木桶。那几幅画描绘的是耶稣在加利利海边的神迹:他如何使五千人吃饱,耶稣在神庙里教训人,耶稣拥抱一群孩子……这些都使人想起当初这儿曾经是一个主日学校。玛丽娅当初进来时,她看见那小木桶里还有好多彩色小蜡笔。可现在已经成了提姆的夜壶了。桶是空的,可那怪味儿——
“提姆,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颤巍巍的,像是在唱歌,通常她要是为什么事特别担心时,就会冒出这样的声音。
从毯子底下发出了一点呻吟的声音。
“怎么啦,提姆?你还在恶心吗?”她停下来观察他的脸。从某一角度看,他简直就像他的父亲,甚至像一个小伙子,就跟她在中学时刚认识他的时候一个样。那之后不久,她就辍学了,然后,除了父母和几个觉得应关心他们家的教友,她的生活便没有了所有的同伴。因此,当罗伯特第一次跟他约会时,她反而是最惊奇的,比谁都更惊异不置。她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毕竟,罗伯特在校足球队踢四分卫的。而她的骄傲太不坚强,甚至太弱,她甚至还没有等到他希望听到她同意前,便先答应了。她一直在心里揣想,别人说他是基督徒的流言是真的。他约她出来不会是恶作剧,如果他是个真的基督徒就不会干这样的恶作剧。那正是罗伯特所以如此特别的原因。那时的基督教还未像现在,并不是违法的事物。它正是为像玛丽这样的人保存的。它是为那些特别的人:与环境不合的人,赶不上社会步伐的人,为那些无处去寻求友爱的人所保存的。它是他们的避难所,是他们的依靠。而像罗伯特那样的人并不需要它,因为他们应有尽有。
他把玛丽娅带到他的教友中,参加一个教会安排的社会活动。他把她介绍给周围的人,而她难堪地对人微笑,神经质地死死抓住自己那没有光泽的褐色头发。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笨拙动作、每一句不得体的话、每一个疵暇失误对她说来,似乎比平时更要招人注意。她弄洒了潘趣酒、在凳子上没有坐稳滑到了地下。晚会结束时,她朝前门跑去,满眼是泪,觉得无地自容,心里认定这恶作剧对她的最后打击就要兑现了。他耐心地跟在她后头,不是来跟她吻别,而是提出下一次的约会。她说不出话来,便猛地推门进屋,然后扔下他面对那砰地一声劈面关上的大门。等到她置身于自己家中的前厅,感受到安全时,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中放声大哭,足足一个钟头。
但他仍旧坚持跟她约会。然后他们参加了舞会。再之后是夏季的传道活动,以后他们同时进了大学,玛丽娅在这段期间,也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天鹅。他不费什么劲便为她做了这一切。如果他是出于某种深刻的同情或是什么赎罪的行为,那他是做不到的。他非常地珍爱她,而她也崇拜他。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真像做梦。只有提姆才让她相信这曾是真实的东西,也使她感受到某种钝痛,有的时候玛丽娅甚至不敢看他。进大学以后的第三年,罗伯特向她求婚。他在学习法律,而她退学去工作,做了他的妻子,又一年后她做了妈妈。他们的家庭是这样地完美和完全。他是一个勤奋的大学生,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热情的父亲;而她则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而她也打算给他一个值得他为之骄傲的家。又过两年,她再次怀孕,但因为精神失常她只好堕胎。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一场绵延恶梦的开始。那是某种预兆,是表面的完美之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纹。尽管已经逐步地从这种痛苦当中恢复过来,但世界却以更为致命的另一种方式恶化下去。革命没有一枪一弹便发生了,之后便是迫害。罗伯特想以法律来进行战斗,然后便是遭逮捕——
玛丽娅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她心目中的时间沙土上划了一道线——这就是那条线。越过这条线,便只有绝对凄凉孤独的——细节,还有那无尽的痛苦。她的生命之泉已经给切断了。她只是一只受挫折的天鹅,已经又变回去成了丑小鸭。她的上帝已经离开了她,留给她的是那她根本不再认识的现实的上神。
所以她现在才这么脆弱。重建她的生活和她的信心,使她付出了远比自己能够想像的要多得多的牺牲。但她能够坚强进来的,她自己知道,也相信这点。为了她的儿子,她只能这样。对于她如何挺过了丈夫被杀害的恐怖,山姆、露茜和别的人怎么看呢?这是为了提摩太。当她的精神处在完全失常的边缘时,正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才顽强地死死抓住她的理智不敢撒手。无论现在他出了什么事,她都能挺过去,它们都不会成为她的负担。尽管有时候,她在内心深处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罗伯特的上帝替换成了她儿子的上帝。她从内心相信,真正的上帝是能够理解她的。为了重建她的信仰,她希望自己更为了解的上帝应得理解她。这是他们之间无言交易的一部分。
玛丽娅轻轻拂开儿子额头上的一缕头发,用手试试他的额头的温度。手是凉的,这让她觉得纳闷。她在自己的心里,按她的经验在一步一步地思想:不发烧、夜里肚子疼、但不呕吐,也不腹泻、浑身无力。“你猜怎么着,我的宝贝,我们今天也许得走好长一段路了,如果你好一点的话。你也想走一长段路,也想离开这地方吧。”
“我们要走了吗?”他没有一点力气,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能看到他的脸是多么地苍白。她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将它掖在他的下巴下面。那股怪味又向她袭来。“提姆!”她喊出声来,把他到另一侧。
他睁开眼睛,问:“怎么啦?”
“你在床上拉屎你不知道吗?”她轻轻地把他拉起来,想让他站起来。他站着的脚又细又弱。“啊,你瞧你弄得多么脏啊。如果我们还不收拾好的话,山姆会生我们的气的。我们今天得离开。”
“妈,我可以带约书亚跟我们一起走吗?我相它不会——”提姆话才说到一半,一下子噎住了。然后他开始呕吐。
玛丽娅尖声喊了出来。
山姆站在礼拜堂的中央,注视着他放到地上的背囊。到现在,他是第一个收拾完了行装,准备离去的。彼得和霍华德都还在外头,他心里正在纳闷,为什么彼得向他道歉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道歉怎么会说这么多话呢?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他想。但他没有费神去猜测会出什么事。一个危急状态便足够应付的了。露茜和艾米正在帮助玛丽娅清理提姆身上和床上的脏东西。
“你怎么样了?”山姆问路加。
“我们到世上来时一无所有,我们离去时也是一无所有,”路加宣称,他踱出礼拜堂去了,两只手背在背后。
山姆甚至都有点想笑了。倒不是因为路加,而是因为这整个情势。结果却是一场滑稽剧。这环境中的每件事都似乎勾结起来,反正要让他们困在这教堂里。他又一转念,是环境呢,还是上帝呢?
他听见前厅有一阵脚步声,心里不自觉地生起一点希望,便抬起头来。
“他怎么样了?”山姆问道。
露茜说话的声音很轻,“不太好。玛丽娅几乎要歇斯底里得精神失常了。艾米现在与她在一起。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他并不发烧,呼吸却很微弱,他呕吐厉害。甚至吞咽都困难,他不说他看不清东西。”
“你觉得这像是什么病毒引起的呢?”
“我说不上来。”
“不会是狂犬病吧?他老玩那只松鼠。”
露茜摇摇头。一我想不是。不过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出来逃避取缔令时,谁也没有说要带一本护理手册。”
山姆同情地笑了笑。“我想我得在这教堂里各处检查一下——有的地方可能提姆去玩过。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露茜的手放在山姆的手臂上,她的表情是在问那个问题,但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愿我们不至于要替他去村子里找医生,”山姆说道,马上便希望自己没有这么说。看起来这样的忧虑已经悄悄地浸在空气里了,真像一个不祥的预言随时会降临。
露茜轻轻叹一口气。“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了。
山姆把整个教堂一层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他走到外面。雪花已经成了羽毛般大小了。大雪使他的头脑稍微轻松了一点。雪花很可爱,简直抵消了一部分眼下的威胁。他无目的地四处走动,低着头,眼睛在搜寻,那种专注,像是在寻他的家传宝物。不过对他说来现在要寻的宝物只是一点线索,他希望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提姆得这样。他有一种模糊的意念,如果他能看见那只松鼠,他就能弄明白,提姆到底是否得狂犬病。可所有的松鼠都没有患病呀,他心想。
猛地刮来一阵风,山姆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他山姆觉得太冷,在外面呆不住,那松鼠大概也就不会在外面了。山姆现在想赶快屋去。回到礼拜堂里,他看见了自己的那只背囊孤零零地在地板上,像是马戏团小丑使用的魔棍,像是剧中坏蛋贴在鼻子下面的八字胡须。前厅深处回响着女人们说话的声音。他的脑海里重新现出了自己的任务,他要找到提姆玩的地方。这礼拜堂里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的。他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心烦,他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地方,可又一时想不起来。记忆当中有这么一个地方的。等他的眼光落在杂物间的那道门时,他终于想了起来。就是这儿。杂物间里还有一道门一直通到地下室。提姆是会到那儿去的,有时候他可是有胆量置他妈妈的愤怒于不顾的。
山姆点上一盏灯,顺着台阶一级级地走下去,脚下的木梯吱吱呀呀地响着,像是不乐意他到这儿来。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山姆站在楼梯中间四顾,搜索下面的房间。到处是破箱子、要丢弃的废物,还有一些早已快散架的无用家俱。货架上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他觉得奇怪,干吗提姆对这地方这么有兴趣,非要在这儿玩不可。不过他又想,儿童们的好奇心是远远超过成人的理性和逻辑的。棍子可以成为刀剑,空盒子可以成为殿宇,垃圾成为宝藏。有一会儿,山姆在提姆身上看见了他自己的幼年。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做孩子,能够体会对世界的那份好奇和新鲜感觉:那种对奇迹的信念。
他把灯举得高一点,好看清楚周围的坏境。哪儿有两只耗子——他确信那是耗子——跑了出来,在他的右边互相咬。他最恨耗子,他祈祷上帝别让那东西碰着自己的腿。要不他会一直高声尖叫下去。
他听见头顶上的天花板上传来闷着的说话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有点尖,还有点发颤,那是玛丽,他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又尖,说得又快,一口气不停地讲下去,听起来非常歇斯底里。露茜和艾米也在那里,她们好像是在安慰她。他不太相信是这样,但这种时候除了说安慰话还能干什么呢?
山姆走到了最后一级楼梯下面,他停下来,感受像老朋友一样拥抱他的绝望无助。没有一样事不出错。他们非得离开不可,可甚至不知道能往哪儿去;他们需要食物,可不知道去哪儿才能弄到食品。他愤怒得发抖。为什么这一切要由他来负责呢?谁把这责任放到他的肩上的呢?为了上帝,他愿意尽力去做,可如果他尽了最大努力还不够怎么办呢?如果他配不上那使命怎么办呢?
“我不是摩西,也不是以利亚,您知道,”山姆说。
他一下子瘫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那情景像是跟耶稣在风雨大作时出海的门徒。除了倒下,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主啊,拯救我吧。”山姆低声祈祷,求给他实际的恩典,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臆断的恩典。他并不企望大的奇迹,仅仅使他们这群人能够安全地离开这教堂。也许这已经是过份的要求了。
灯光照出了前面几步之外的那堆纸盒子边上的闪光的什么东西。那光随烛光闪烁,像是黑夜中沉船发出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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