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为什么要问我死亡的事?我甚至不愿去想它。不!我根本不愿想它。
——玛丽娅,摘自《塞缪尔·T·约翰逊的遗稿》
玛丽娅伏在提摩太的身上哭了整两个小时。露茜和艾米轮流抱着她,为她祈祷,直到最后才劝导她放开了紧抓住提摩太的手。他的小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她吻了孩子,才站起身来。
“玛丽娅,真对不起,”山姆说道,他的声音稍微有点发颤。“可我们现在就得埋葬他。然后我们才赶快动身。白天很快就要过去了,雪又下得这么大。”山姆把毯子扯上来盖住了提摩太的身体。
“不!不要盖住他的脸!”玛丽娅命令道。
“可是,玛丽娅——”
“他怕黑暗。就让他这样吧。你们别碰他了。”
彼得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对她说,“我去把他埋了吧,玛丽娅。你愿意给我这个荣誉吗?你不反对吧?”
玛丽娅庄重地盯着彼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以几乎不能查觉的动作,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爱他的,彼得,你理解。”
“是的,我会照料他。”彼得小心地把孩子用毯子裹起来,有好一阵让人觉着这远不是一个人的尸体。这是一种希望。他小心地伏在彼得的肩上,就像是一个希望的靶标,首先它象征着所有的孩子。但作为一种靶标,这意味着他们首先得承受悲剧的打击,得受苦,得跌倒。“我和你一块去。”山姆说。
“不,我想一个人做这件事,”他轻轻地回答他一句。“也许等我走了,这里还会有别的事要你做的。”
山姆点点头。
彼得让孩子伏在他肩上,抱着他往礼拜堂那边走去。他放下孩子,自己再穿上衣服,下午的寒气已经非常凛冽。外面的地下,雪积了足有两英寸厚。现在要挖穴是很不容易的,但他还是决心要独自完成它。
路加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对他说:“把孩子给我。”
“为什么?”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想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又可以用祈祷为他治疗?上帝会让你把他救活?你要这么做吗》”
“他是活着的,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罢了。”路加的态度是恭谦的。他把手放到彼得的肩上,眼光深深地透进彼得的眼里。“你知道吗?你不懂吧?我们请求上帝帮助我们吧。只有他才有智慧应许我们为提姆作的祈祷。”
他的这番话朴实而自然,彼得几乎忘记了他是在同一个被认为已经疯了的老人在交谈。
“可他对我们呢?彼得问,“我们这些人都是爱他的。”
“时间实在太短,”路加说。“生命短暂,然后它一下子便离去——但那并不等于结束。记住吧,它并没有结束。”
路加忽然一转过头去,眼睛看着的墙上,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彼得着他再说下去。可他不再说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睛里恢复了那种茫然。这情景就像一块喂硬币的机器,他清醒的时刻一过,再投多少硬币都不管用了。彼得把他外衣的拉链拉上,拿上山姆在棚子里找到的一把铲子,看一眼孩子的身体。他躺在那儿,像是一个没有履行的诺言。他给他们大家留下了什么呢?他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可这样的损失他们能逃得掉吗?
彼得在教堂墓地的最远处,也就是在树林里找了一块地。他在这个临时的坟墓上拍上最后一铲土时,他想,这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浅坑。提姆已经永远地走了。也许路加是对的,上帝给了他最好的逃脱机会。
他站在那儿发楞,手臂因为长久地挖掘这冻得坚硬的土地而酸痛得要命。他知道那些带翅膀的天使守护着这里,就驻足在他身后的这个十字架上方。这就像是墓地里的花瓶,亮丽的鲜花的色彩在记忆中还在留在上面,但它现在已经空了,就像是生命离开时一把抓住那些花携它们远去了。
他抱起自己的双手,作了一个简单的祝福。“上帝啊,求你祝福提姆吧,”然后他又低声说,“求你救助我们吧,现在。”大片的雪花,这上帝的眼泪下得更急了。风在树木间凄楚地呼喊着。
彼得又看了这小小的坟墓最后一眼,然后慢慢转身朝教堂的方向走回去。他要收拾离去了。教堂现在蹲伏在昏蒙蒙的薄暮中。它将保留这死亡的记忆和气息。他们所有的人,特别是玛丽,都不堪忍受这痛苦。但他们还得面对那在前头等等自己的命运。
他往后瞥了一眼空中飞扬的雪花,远处墓地的墓碑好像都看不见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眼前看见了什么东西,他便不再去回顾那些隐约的墓碑。他的头脑竭力要分辨眼前的图景。教堂的大门边停了一辆满是泥垢的吉普车。两个拿枪的人正从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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