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吗?你瞧,又来了……”
安东尼·泽灵恩又吸了一口烟,接着从嘴里取出烟斗,把头朝着低声说话的方向转过去。那边,帆布帐篷旁边的行军垫上,躺着生病的卡尔森,一个身材魁梧、头发浅黄的男人。他正浑身发抖,满脸淌汗,那好久不曾理过的头发贴在额角上。这时他又欠起身来,不停地闪动着两只充满恐惧的大眼睛。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他反复问。
是的,泽灵恩听见了。但是他镇静地用烟斗磕打着粗笨皮靴上的干泥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侧耳细听;丛林中传来的声音无论多细微,他那老练猎人的耳朵都能听到。一轮绛红色的圆月,从天际冉冉升起。整个丛林在烟雾迷茫的月光下,显得越发阴森可怖,凶多吉少。丛林中传出的声音有成千上万种,但是泽灵恩却能听出卡尔森带着恐惧、压低嗓音所说的那个声音。那是短促而沉闷的敲打声,起初间隔较长,然后越来越短。泽灵恩懂得,这是丛林中一种特殊的语言。远处燃烧着一堆簧火,周围聚集着一群半裸体的棕色皮肤的男人;其中一个正用手掌击打着紧绷在木桩上的皮革:击一下,听一听;冉击一下,又听一听……越击越快。这是丛林在说话,它的话每个人都懂得。
现在的击打声表示:
“谁看见了两个男人?他们想躲藏起来。不能让他们逃走。要把他们捉住,杀死!”
泽灵恩看着病人,故作镇静地点了点头。
“别怕,”他跃,“他们找不到我们。”
他又开始装起烟斗来。刚才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他曾在奥里诺科河丛林中呆过,分明知道他们现在没救了。可是怎么向卡尔森说呢?而且说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他们一直在设法摆脱追捕他们的人。有几天,那不祥的鼓声离他们远了,只是隐约可闻,当时他还以为能逃出去呢。但是昨天午前卡尔森忽然病倒,这下可就完了。要逃走除非出现奇迹,因为这里离奥里诺科河岸上那个最近的基地(那里有接应他们的直升飞机)还有一百多英里远。不,他们是难逃活命了。
“我说,安东尼,”浅黄头发的人低声说,“我不行了。你别管我了,快逃命吧……他们追不上你。把藤子交给……就说……”
“胡说!躺着你的,别说了……想喝水吗?”
“走吧……他们很快就来了,我怕……走吧!为什么要牺姓两个人呢?把藤子交给……告诉他们……”
害怕!身材魁梧的卡尔森竟然怕死!与其说他怕死,不如说他害怕孤独,以为每个人都是在孤独之中形影相吊死去的。人只死一次,但在神智模糊时总会留有一点清醒的意识,使他感到人的特性,可是并无恐惧可言,尤其是在你知道一切全完了,再没有什么可怕的时候。泽灵恩也明白一切全完了……卡尔森肯定是要死了。也许的确没有必要牺牲两个人。不,经验告诉他,如果他只身逃跑,躲起来的话,那他以后一定要受到良心的责备。算了,还是留到最后一刻为好。
泽灵恩一面侧耳细听着远处传来的沉闷的鼓声,一面回忆着这个离奇的故事是怎样开始的……
事情是一天晚上从“两比索”小酒馆的凉台上开始的。那时,泽灵恩在丛林中漫游了将近半年之后,刚刚回到圣费尔南多。他坐在凉台上吸着烟,一面盘算着把那两条活蟒卖掉之后得的钱能干些什么;不料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他的桌前,用口音不纯的西班牙语探询地问道:
“对不起,您是泽灵恩先生吧?”
安东尼·泽灵恩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身材不高的男子,黑黑的胡须,还留着已不时髦的连鬓胡子。两只聪慧的眼睛闪着诚恳的光芒,令人产生一种好感。可能就是由于这种目光,也可能是由于其他绿故,泽灵恩马上就喜欢上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了。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陌生人说,“我是艾里赫欣博士。”
“请坐。”泽灵恩指着一张空椅子说。
博士坐下开始谈起来,他的西班牙语很不高明,说每一句话都有些吃力。
“是这么回事……”艾里赫欣博士说,“我不知您将如何对待我的建议……但对您我可是闻名已久,而且找了好久了……我在国际生理研究所工作,是研究神经生物化学的……我知道,我知道,这样说您还不会明白。嗯,具体点说吧,我研究的是能够作用于人的感官的各种物质,比如说,能增强记忆力的物质……总之,是研究那些目前还研究得很差的能作用于神经活动某些方面的东西。”
安东尼一边听,一边吸着烟。
“对不起,我说得有点离题了,”博士继续说道,“先生,据我所知,您很熟悉丛林,您在丛林中捕捉蟒蛇。您到过一个叫做白色山谷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提得直截了当。泽灵恩放下杯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艾里赫欣这时却不作声。
“呶,就算是到过,”泽灵恩一句一顿地说,“又怎么样?您打算干什么?”
“是这样,”艾里赫欣接口说,“传说丛林中有一个部族,知道传心术①的秘密。想来您一定知道,这是一种远距离交流思想(人与人之间直接交流思想)的技能。每年旱季的第一个望月,村长便派一名土著到丛林中去寻找一种特殊的藤本植物。找回之后,他们把藤茎熬成汁,给一个选中的土著喝。然后大家一起到白色山谷中去,在夜里进行一次与周围世界沟通心灵的实践,直到次日早晨。天亮时,那个被选中的人便逐渐失去理智,人们把他一个人扔进白色山谷,讣他在那见死去。这个传说您一定听说过吧?我们学者认为,象传心术这种现象是有实际可能的,以此,如果能找到那种化合物的话……”
【① 传心术:亦译心灵感应术或心灵沟通术。】
“我明白了,”泽灵恩说,“虽然还没全明白,但是明白一点了。然后怎么样呢?”
“我们怀疑这不仅仅是传说。根据我们的资料来看,确实有这样一个部族,白色山谷也确实有。我想请您作我们——我和卡尔森——的向导。您会得到很多报酬的……”
泽灵撇着嘴冷冷一笑。
“您想让我……用生命去换取金钱。到达白色山谷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艾里赫欣站起身来。
“请原谅,先生,我原来以为……”他说。
“不要再说下去了,”泽灵恩打断了他的话,“您的钱我不感兴趣。不过我准备胆你们去一趟。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指责我是胆小鬼呢。我来为你们带路。”
整个事情就是从达见开始的。一星期后,泽灵恩、艾里赫欣和卡尔森三个人便乘坐研究所的直升飞机,飞往奥里诺科河上游,抵达它的支流阿劳科河。那里是研究所的最后一个基地。他们把食品卸下飞机,同驾驶员(一个年轻活泼的意大利人)商定了他们穿过丛林的路线。与直升飞机的联系,通过交给卡尔森的一架小型无线电台来进行。计划规定,要直升飞机一直跟在他们后边。保持一定距离。考察中的主要困难将要落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
他们从早晨起就步入丛林。泽灵恩走在前面,探索着通往瀑布的路径。到了河边,他们本打算沿着河床行进,但是沙土陷脚,道路又被横七竖八倒在那里的树木所阻塞,于是他们只好又向丛林深处走去。头顶上的繁枝密叶纵横交错,连一线光线也射不进黑暗笼罩的丛林。温暖潮湿的土地散发着浓浊难闻的蒸汽,令人感到窒息。草丛中到处是蛇:听到人声之后,有的沙沙地爬走;有的冷漠地望着人,懒洋洋地把蜷曲的身体舒展开来。
白天,丛林中猿声不绝于耳,扰得人什么也听不清:无数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彩色斑斓的小蜂鸟,犹如蝴蝶一般,围着兰花翩翩飞舞,那里的兰花也是非常罕见的。象整个森林一样神秘莫测。丛林中蕨丛辅地,古木参天,藤本植物盘根错节,织成密密层层的网,覆盖在树干之上,使人不得不穿行于草丛和挂藤之间。泽灵恩他们向前移动得很慢,要时刻当心。一步迈错,一个动作不慎,就会丧命。死神在每根树枝和每块石头后面窥视着尔,你可能无意之中用手去推树枝,或者用脚踏着石头。死神时而化作大如拳头、浑身是毛的毒蜘蛛,时而化作翘着可怕毒钩的蝎子。
傍晚,丛林中万籁俱寂。然而,这寂静是不可信的。这正是毒蛇妖兽出洞觅食的时刻。美洲豹象猫一样悄悄地出来猎取食物。美洲狮的眼睛从灌木丛中射出黄色的光焰。然而人说话的声音却足以把野兽吓跑,因为人的话语在这绿色的荒原中显得十分新奇。此外,还有别的敌人——白蛉子。他们一团团地飞来,往眼睛和耳朵里钻,落得满脸都是。狠命地叮你。再向前走已不可能了。泽灵恩作了个手势,他们便停下脚步,用湿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利用篝火的浓烟,驱逐白蛉子。还得捺着性子往脸上和手上擦一种特制的油。卡尔森气得暴跳如雷,说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鬼地方。艾里赫欣一面嘲笑他的朋友,一面给他讲笑话。他们支起帆布帐篷来,开始做晚饭。
夜幕,僻静丛林中的神秘夜幕,徐徐地降临了。南十字星座的群星挂在高高的天空中、一闪一闪地眨眼。艾里赫欣博士点着了灯,同泽灵恩一起在地图上标出全天走过的路程。卡尔森在调着发报机,他戴上耳机,简单扼要地报告了考察队的坐标。晚饭后,人家无心谈话,个个都默默不语,陷入沉思。卡尔森从背囊里掏出亲人的照片,聚精会神地看了很长时间。那是他妻子和三个儿子的照片。艾里赫欣在橡皮行军垫上伸着懒腰,偶尔回答一两句话。
一天傍晚,正当卡尔森要掏照片的时候,艾里赫欣忽然把脸转向坐在空罐头盒上的泽灵恩,把头冲他朋友那边一扬,讥讽地说:“戏又开演了……至于我,对这种事简直烦透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把祖传遗物拿出来赏玩赏玩呢?……”
“我没有祖传遗物,”泽灵恩闷声闷气地嘟囔着,“我从来不保留死者的照片。”
艾里赫欣扫了卡尔森一眼。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好知道的。我也有过妻子,在圣费尔南多。可是她跑了……另找了个人……”
“常有的事,”卡尔森慎重地说,“情欲嘛……女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过她还活着。谁知道……”
“这没有意义了。她抛弃我,就等于她死了,我们谈谈别的吧。如果你们想听的话,谈谈怎样捉蟒……”
三个人全都沉默不语了。
按照原定计划,直升飞机只伴随着他们几天就返回基地了,因为它用处不大。现在他们三个人前进得更慢了。因为要在密林中踏出一条小路。他们每晚都疲惫不堪地围在篝火旁,一声不响地吸烟。留下一个人守夜,另外两个人一躺下就酣然入睡。
一个闷热的下午,他们忽然走出了丛林。来到一条河的岸边。这条树地图上却没有标出,艾里赫欣为此惊奇不已。
“不可能!”他断定说,“他们告诉我说这个地图是本地区最精确的。”
“地图有时也象人一样会弄错的呀!”卡尔森笑了,“只好渡过去喽。”
他们把两个橡皮船充好气,把行装裹在帆布里,放在船上。头一条船上坐的是泽灵恩,艾里赫欣和卡尔森坐的是第二条船。这条小河虽然狭窄,但是水深流急。泽灵恩沉着地划动着双桨,同时寻找靠岸的地方。
恰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在泽灵恩弃舟登岸之后,艾里赫欣和卡尔森乘坐的那只小船忽然打起旋来。卡尔森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整个重量压到船舷上。他把手伸向艾里赫欣,后者本能地扑向前去,想帮一下忙,但结果却使船身一歪灌进了水。这时船旋转得更加厉害,而且开始往下沉了。艾里赫欣扑通一声跳下水去。卡尔森企图用双桨控制住船的旋转,使它恢复平衡,但是没有成功,他明白船已经控制不住,于是也跳下了水。就在这一刹那间,泽灵恩突然举起自动步枪。沿河岸跑了几步,朝着已经走上沙滩的艾里赫欣的头顶上方打丁一梭子弹。艾里赫欣闪电般地俯下身子,也打出一梭子……不,不是子弹,而是一连串的骂声。
“你怎么啦,疯啦?怎么这样胡闹!……”艾里赫欣喊道。
泽灵恩且不回答,只用枪口指了指河里游动着的一根木头。着时卡尔森也爬上了岸,他本想说几句挖苦话,但仔细一看,就把话头咽回去了。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短吻鳄。这个家伙眼瞧着猎物从嘴边溜掉了,只好慢吞吞地舒展躯体,朝上游游去。
“您真侥幸,差一点……”泽灵恩说,“请等一下。我想法把船弄回来。”
但是船连影子也不见了。无论是当天还是以后,他们再也没见到那只小船。船丢了倒不太要紧,糟糕的是无线电台也丢了……同基地的联系中断了。
现在只有指望直升飞机出来寻找他们了。
傍晚时分,艾里赫欣久久地坐在地图旁,满面愁容地计算着剩下的路程。
“回去太愚蠢,”他终于说话了。“不错,我们丢了电台,断了联系……但是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继续前进。果然,走到中午丛林就逐渐稀疏起来,最后他们寻到了一条羊肠小路。有几次还看到了人的足迹。显然,村庄就在附近。树林那边传来了人声,小路拐了一个急转弯,就闪出一片空地来。他们眼前现出十来间用甘蔗和泥土盖的茅屋。一群一丝不挂的儿童在不远的地方玩耍,有的互相追逐,有的在草地上翻筋斗。看见陌生人之后,他们一声尖叫就跑散了。从最近的几家茅屋里伸出几个妇女的头,但马上又缩了回去。片刻之后,有几个男人向小路这边的外来人迎过来。内中有两个手里拿着搭好箭的弓,其他人背着长长的吹箭竹筒和箭袋。
一个男人用印地安话喊了一句听不懂的话。泽灵恩走上前去,举起双手,表示他此来并无恶意,接着又回答了他们提出的一些问题。这时土人们才放下弓箭。
此后的两天,考察队是在村里度过的。泽灵恩试着探听了一下神秘植物的事,但是毫无结果。唯一的收获是他得知“大月节”临近了。
“如果不离开村子的话,我们什么也打听不出来。”艾里赫欣沮丧地说,“印地安人一切都极力隐瞒。极好我们佯作离开,在约莫两小时路程之外搭个帐篷,然后悄悄溜回来。我看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不得已的决定。于是,次日清晨,他们进入丛林,把行李留在那里,几天后又空手回到村里。现在他们隐藏起来,留心观察着。就这样一直提到那天晚上……
“他们又敲鼓了……”卡尔森低声说。
泽灵恩站起身来,擦去病人额头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尖起了耳朵。果然是鼓声又响了,好象离他们很近:先是沉闷的一击,片刻后又响了两击,然后又是两击……他们发现印第安人取藤本榷物的那天晚上听到的就是这种鼓点声。那个印第安人先是顺着小路走,后来拐进了丛林。这时浩月当空,他好象着了魔似地在月光下前进。不可想象的是,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悄悄跟着三个人。他越走越远,有时甚至消逝不见了,于是泽灵恩他们不得不花许多时间,根据踏倒的草丛去寻找他的足迹。有一次他们以为根本寻不着了,然而那土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披着皎洁的月光,站在林间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根藤茎,站了一会,就向回走去。
“你们俩快去找他砍藤茎的地方,”艾里赫欣赶紧小声说了一句,“我跟他回去。”说着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泽灵恩起初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找到那根藤子。然而他错了。他们找了一个多小时,到后半夜才找到那根割过的藤子。卡尔森割了几根藤茎,把它们分别装在几个衣袋内。
“我去把藤茎藏起来,”他对泽灵恩说,“你快去追赶艾里赫欣。我们这儿的任务完成了。”
他们俩就这样分手了,卡尔森去寻找他们的临时帐篷,泽灵恩则向艾里赫欣消失的方向走去。他靠着鼓声来辨别方向,鼓声忽大忽小,若有若无。等他来到村子跟前时,鼓声却戛然而止。四周静得令人不安。似乎出了什么事。译灵恩出于刚才走得太急而吁吁地大口喘气,他连忙闪到一间茅屋后边去。不料眼前的情景却使他全身一震。原来,茅屋前面的空地上聚集着全村的居民。艾里赫欣沉着冷静地站在人群当中,双手交叉在胸前。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人的嘈杂声登时静了下来。
“外来人,”酋长慢腾腾地说,“你不是想盗窃我们祖先传给我们的秘密——白色山谷的秘密吗?那就给你喝吧!”
于是他递过去一个小小的陶瓷罐。
泽灵恩还没有来得及叫喊,艾里赫欣却已伸手接过罐子,一饮而尽了。周围的印第安人全都沉默不语。艾里赫欣神情恍惚地向周围扫了一眼,朝前走了几步,人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踉踉跄跄地走着,腿步越来越不稳。突然他双手挥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就噗嗵一声倒在地上。泽灵恩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掏出手枪,对准了人群。
“向后退!”他喊道。但是他自己明白,他的恫吓是无济于事的。对方人多势众,而他则是单身匹马。
那个脸色象红树皮一样的酋长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低声说到:“外来人,收起武器来吧。用不着动武,我们谁也不想流血。把你的朋友带走吧。他还没有死,但离死不远了,因为他现在正同整个世界交流思想,而这是一个人无法胜任的事。带他走吧。只要他活着,我们谁也不去追捕你们。但是要记住,他一死……你可得小心点,你也休想活命!”
泽灵恩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艾里赫欣,向黑暗中踉跄走去。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泽灵恩和生病的卡尔森。丛林中一个遥远的地方埋葬着艾里赫欣。他们沿着得来不易的藤茎,但是这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现在土人每夜都在击鼓,而且鼓声越来越近。
泽灵恩挥动一下手腕,好象驱走阴郁的思绪似的,然后伸手去掏烟斗。然丽他的手停在空中不动了;远处传来的不是沉闷的击鼓声,而是一种新的声音,好象是嗡嗡的叫声。
泽灵恩跳了起来,仰首望天。嗡嗡声越来越大……原来是直升飞机!飞机在寻找他们!泽灵恩抄起一根已经烧焦,但还在阴燃的木头,用力猛吹,并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添树枝。顷刻间,树枝熊熊地燃烧起来。
泽灵恩头顶上的马达声停息了,直升飞机开始降落。
那个意大利驾驶员从机舱里爬出来以后,直奔篝火跑去。劈头第一句话便是:“艾里赫欣呢?我们整整找了你们一个星期。他在哪儿?我们基地所有的人称在同一天夜里梦见了他!对对,是梦见的。大家找不到你们,已经完全失去信心,可是艾里赫欣一次又一次地指着地图上同一个地点……他到底在哪儿呢?”
泽灵恩没有回答。只见病魔缠身的卡尔森正在黑暗中闪动他那两只烧得灼热、充满恐怖的大眼睛。
大约过了一个月,国际生理与神经研究所的简报上刊载了一条简讯:
“经长期考察,业巳发现一种新的生物碱——野芸香素,惟我所研究员马克·艾里赫欣博士在考察活动中不幸牺牲。新发现的化学物质,能对末脑某些神经中枢产生特殊的作用。现在研究工作仍在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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