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和瓦尔·克尼尔船长见一面。年轻的占星师认为,船上肯定存在等级制度:每个船员都有分派给自己的任务,要向某个负责人报告。但阿夫塞就是弄不清这个制度的规矩。当初在皇宫的时候,阿夫塞总结出了一个简单办法:如果有人佩着绶带,就管他叫“老师”;如果穿着长袍,就叫他“祭司”;如果实在判断不出他的身份级别——简单地行一个让步礼,躲到一边儿去。
但船上的规矩却让阿夫塞茫然不解。某一天,某个长官可能爬到桅杆最高处瞭望。而另一天,同样是这个人,又有可能在厨房里工作:捣软腌肉,让肉变嫩,再小心地把它浸在船上存贮的有限的血水中,这样肉会显得新鲜一点。这些人的职务好像是轮换的,并不固定。
他决定不理会这套礼节,干脆直接去找船长。戴西特尔号被设计为分散居住,即使人员满载也是这样。这就意味着,阿夫塞不得不绕来绕去,才能到达船长的舱室。他必须经过一段段迷宫一样的墙——除了阻隔另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视线之外,这些墙似乎没有其他任何意义。戴西特尔号在波浪冲击下晃动着,墙壁也随之嘎嘎直响,仿佛在和它们的命运抗争。
来到克尼尔门前时,阿夫塞犹豫了。他要问的东西很重要,但船长的心情最近好像不太好。听说船长向诺尔·甘帕尔含糊地提过,他不习惯像现在这样停泊在“上帝之脸”下面。这并不意味着克尼尔不陶醉于这幅美景。不、他不会这么铁石心肠、连这覆盖了四分之一个天空、不断旋转的伟大事物都感动不了他。克尼尔只是认为,一艘船应该航行!应该在风雨中战斗,或者像翼指一样逆风飞翔。总之,它应该动起来。
好了,如果克尼尔同意阿夫塞的计划,他所盼望的航行就能变成现实。
灯光下,阿夫塞只见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门上,闪着光,成了一个颤动的剪影,一个摇摇晃晃的幽灵。他把爪子伸到铜条上。
克尼尔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大船发出的轰隆声盖过,“是谁?”
阿夫塞吸了口气,这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没有回音。克尼尔会不会没听见?船的噪声毕竟太大了。或者不屑于理睬一个擅自闯入私人空间的乘客——一个孩子?不,屋里响起了“踢踏”声,是克尼尔拐杖的声音。片刻后,门开了。
“是你?”阿夫塞鞠了一躬,“很荣幸见到您。”
克尼尔咕哝了一句什么。
阿夫塞的眼睛落到船长脸上的伤疤上。伤口好些了,不像原来那么吓人,但仍有些红肿,灯光映照下仿佛在不停蠕动。
“你有事吗?”
阿夫塞结巴起来,“我,想和您谈谈,先生。”
克尼尔看着他的鼻口,好一阵了之后才说:“那进来吧。”
老船长退回他的舱房。他的尾巴几乎完全是重新长出来的,现在已经和船长那长满灰斑的手臂一样长了,但仍然不能拖到地板上,因此在平衡老人巨大的体重方面作用非常有限。拐杖的“踢踏”声表明他一步一步退回到工作台边。
阿夫塞想不通,那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怎么承受得住克尼尔的重量。
舱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黄铜仪器。还有一些有关节的手臂模型,已经锈迹斑斑。船长的工作台使阿夫塞联想起了萨理德的工作台,那个设在皇宫办公楼下面地下室里的工作台。
克尼尔趴到厚木板上,板床顿时发出一阵吱嘎声。“什么事,孩了?”
孩子。这个词似乎注定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伴随着阿夫塞。必须让船长认真对待他,把他看成大人——必须这样!
“船长,我们什么时候返航?”
“你我都知道时间表。除非受天气或其他环境因素的影响,朝觐船必须在‘脸’下面停留十个偶数天和十个奇数天。我们己经在这儿——”船长的话音里流露出厌倦——“十七天了。”
“我们怎样返航呢?”
“你是什么意思,怎样返航?当然是扯起船帆,让恒风——就是我们一直逆着它航行的那股风——把我们吹回去。”克尼尔满意地磕着牙,“到时候让你瞧瞧这艘船动起来是什么样子,孩子!顺风的时候,没有什么船比戴西特尔号更快!”
“如果我们走另外的航线会怎么样?”
“什么另外的航线?”
“你知道,继续往前,迎着风。继续向东。”
阿夫塞的位置正好和堆满东西的工作台成直角,他看见克尼尔的尾巴在凳子后面猛地抽动了一下。船长想甩甩尾巴,在地板上一拍,但尾巴太短了,够不着。
“继续走,孩子?继续走?你疯了。我们朝上游的航行到此为止了。”
“您怎么知道呢?”克尼尔恼怒地皱着鼻口。“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孩子。你肯定读过这些书!”
阿夫塞轻轻鞠了一躬,“是的,我读过,先生。相信我,一个学徒可能没做过别的什么,但这些书是一定读过的。也许我应该换个方式提问。这些书的作者怎么知道‘大河’是无止境的、绵延不断的呢?”
克尼尔眨了两次眼睛。他显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嘛,肯定是从别的书上知道的。”
阿夫塞张开嘴,正想说话,但克尼尔抬起左手,爪子轻轻张开。“别说话,孩子。让我想一想。你的下一个问题是,‘这些早些时候的作者又是怎样知道的呢?’”克尼尔满意地磕着牙,“通过神启!直接从上帝那儿知道的。”
阿夫塞努力克制自己,不让尾巴沮丧地撞在地板上。“这么说,所有知识都是这样得到的?通过神启?”
“那当然。”
“拉斯克先知发现‘上帝之脸’也是神启吗?那只是一百五十千日以前的事,圣书上讲,是在预言纪结束后很久。”
“人们需要先知的时候,先知就会出现,孩子。显然是上帝召唤拉斯克,让他航行得越来越远,最后来到‘脸’这儿。”
“拉斯克难道不可能是偶然碰到‘脸’的吗?他向东航行得这么远,可能完全是出于——出于好奇?”
“孩子!不要用这种口气谈论先知!”
阿夫塞立即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亵渎。”
克尼尔点点头,“萨理德说,你说话经常不假思索,孩子。”
说话不假思索!阿夫塞感到胸部肌肉紧缩。说话不假思索!为什么,我说话,正因为我在思索。要是其他人也能看到真相,那该多好——
“尊敬的船长,您小时候吃过植物吗?”
克尼尔沉下脸,“自然吃过,还胃痛过好多天。我想每个孩子都这么干过:吃一些本来不该吃的东西。”
“是的。您那时的思考方式跟现在很不同,先生。您见过动物咀嚼这此植物,也许是一头角面,一只甲壳背,或者一只乌龟,吃得津津有味。您就对自己说,‘我也尝点植物,瞧瞧会发生什么事。’结果您发现——您病了。我们,以及其他一些食肉动物,像‘恐怖爪’,甚至翼指等,都不能吃植物。我们的胃消化不了。”
“你想说什么?”
“呃,这正是学者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首先你观察到:一些动物能吃植物,而另一些动物不能。然后你就有了一种观念,一个前事实,或者说,一种可能是事实也可能不是事实的陈述:我也能吃植物。接着你再做一个试验:你试着吃点植物。而试验结果是:你病了。因此,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的前事实是错误的;它不是一个真实的事实。我不能吃植物。”
“阿夫塞,你这孩子想得太多了。什么观察!前事实!真是一派胡言。我只是抓了一把树叶放在嘴里吞下去。我还吞过泥土、木头,等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试验,只不过是小孩子干的傻事而已。”
“好船长,原谅我,但我不同意您的话。我确信您经历了我刚才描述的每一步。只是整个推理过程太快,不露痕迹,您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克尼尔有点不耐烦了,“说来说去,孩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阿夫塞要好好想一想该怎样说。他停下来,咽了口口水,这才接着说道,“学者们认为,这是一种极有价值的认识事物的方式。”
“那好,如果用这种方式得到的知识可以让你不再去吃植物,我想它的确有价值。”克尼尔磕着牙、对自己的调侃相当满意。
“我可以把我的一些发现告诉您吗?”阿夫塞问。
“孩子,我还有工作要做。”他严肃地看着阿夫塞的鼻口,“我想你也是。”
“我会尽可能说得简略些,先生。我保证。”
“先知的爪子啊,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这么容忍你,连萨理德都有些看重你。王子也很听你的。”
克尼尔沉默了一会儿。
阿夫塞想着船长刚才说的话。萨理德看重我?哈!
老船长终于又开口了,“说吧,阿夫塞。但记住,像你保证的那样,要简洁。我们几天后就要启航,工作很多。”
阿夫塞挺有心眼,没有因为克尼尔的取笑生气,只磕了磕牙,说:“我一直在用望远器和肉眼观察天空。我发现,我们朝东边航行的时候,‘上帝之脸’一直在上升,直到现在,它几乎到了最高点,不能升得再高了,因为它己经直接悬在我们的头顶上。我还看到它经历了周相,像卫星一样,而且——我通过望远器观测发现——还像行星。”
克尼尔抬起鼻口,露出脖子。这是个温和的、表示让步的姿势。“我自己也用望远器观测过行星。我也有些被它迷住了。我告诉过萨理德,但他对我的发现不屑一顾。”
“真的?”阿夫塞说。他很高兴克尼尔有足够的好奇心亲自观测,“我想景象一定很壮观。”
“那是。”克尼尔说。声音很低沉,“我曾经很疑惑,怎么从前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亮点的东西会显露出盈亏的周相。”
“您肯定在望远器里看到了,有些行星很像圆盘,船长。还有些行星之所以像个亮点,是因为距离太远。”
“太远?行星不会比恒星远,也不会比卫星远。所有天体离我们都是同样的距离,只是运动速度不同罢了。”
“哦,不,先生,不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些模型,还画下来了。”阿夫塞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船长,我的观测给我提供了一个前事实:我们的世界是球形的,就像卫星、像太阳、像‘上帝之脸’一样,是球形的。”
“球形的?怎么会?”
“喔,先生,你站在首都的码头,肯定会先看见船的桅杆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才是船身。”阿夫塞举起右拳头,把一根左手指移过拳头弯曲的表面,“这就是越过圆形星球的船。”
“别犯傻了,孩子。那只是因为‘大河’上的波浪——你这会儿就能感受到,波浪正在摇晃咱们这艘船哩。有些波浪很猛烈,有些却非常平和,船总在波峰和波谷间移动着,只是我们有时候没有意识到,所以才有你刚才描述的效果。”
他真的相信这种解释?阿夫塞想。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书本上写的东西,没有任何疑问?“先生,有很多迹象表明我们的星球是圆的。一定是的!一个球体,一个球,无论你管它叫什么。”
克尼尔的尾巴怀疑地摇摆着,但阿夫塞不管,继续说下去,“而且,这个圆形世界的大部分覆盖着水。我们,在戴西特尔号上的我们,不是在‘大河’上航行,而是在我们球形星球的水面上航行。这些水面仿佛是一个——一个——超级大湖。”
“你是说,我们在一个水球上面?”
“不,我敢肯定,近岸水域下的岩石底层始终在河底持续着,甚至延伸到这儿,到最远的地方,只不过太深,我们看不到水底的岩石。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岩石构成的球体,但大部分被水覆盖。”
“像一个拉鲁杜?”
“一个什么?”
“孩子,你们这些学徒在皇宫里是吃不到好东西的。拉鲁杜是楚图勒尔省的一种美食。你取下铲嘴的眼睛,把它浸泡在罗拉达加树的甜树汁甲。糖就会凝结成一层糖衣,覆盖在眼球上。”
“是的,这个比喻很对。这个眼球就是我们这个满是岩石的星球,薄薄的糖衣就是几乎覆盖其上的水。”
“好吧,”克尼尔说,“想必你能理解,我不能马上接受这个观点。但至少我已经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
阿夫塞点点头,又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的星球有多大?”
“显然不可能知道。”
“不,船长。请原谅,我们可以计算出来。你刚才说,我们目前停在‘上帝之脸’下面。只要不开船,‘脸’就完全不会动。只有船的移动才能引起‘脸’的上升和下沉。因此,可以用戴西特尔号的航行速度作为测量标准,来计算我们已经绕着世界航行了多远。你说过,从‘上帝之脸’在地平线上出现到它升在我们的头顶上,船要航行四千千步。”
“喔,我的确说过。要航行三十二天。”
“那么,如果‘脸’花三十二天的时间完全升到地平线之上,那么,我们在这三十二天的时间里一定已经航行了我们世界周长的八分之一。”
“你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是这样,‘脸’占去了天空的四分之一,而天空是一个半球——一个半圆。”
“哦,正确。是的。如果‘脸’占了半圆的四分之一,它就占了整个圆的八分之一。是的,我明白了。”
“还有‘脸’的角度——”
“我说过我明白了,孩子。我是船员;为了航行,我知道怎样测量天空的角度。”
阿夫塞马上讨好地鞠了一躬,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我们用三十二天的时间,航行四千千步。在这段时间里,‘脸’完全升上天空。在三十二天里,我们绕着世界航行了八分之一的路程。因此,我们世界的周长就是八个四千千步。或者说,三万二千个千步。”
克尼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阿夫塞继续说:“我们从首都出发到第一次看到‘脸’的边缘出现在地平线上,一共花了一百一十三天的时间。”阿夫塞眨了一下眼,做着计算,“那么,这段时间就是航行八分之一周长所需时间的三点五三倍。所以,在那段航程中,我们一定绕着星球航行了三点五三个八分之一周长。”阿夫塞又眨了一次眼睛,“大概是周长的一半左右;精确地说,是百分之四十四点一二五。”阿夫塞轻轻地磕了磕牙,“当然,还可以算得更精确。”
克尼尔面无表情,“那是自然。”
“到现在,我们已经航行得更远了——足以使‘脸’一直升至天顶。”“所以你要让我相信我们已经航行了星球的一半。”克尼尔说。
“只是一半,是的。‘陆地’在这个世界的另一边,所以永远不会正对着‘上帝之脸’。”
“世界的另一边。”克尼尔缓缓地说。
“是的。尊敬的船长,想想吧:我们可以从这儿一直向东航行,再次回到‘陆地’,所花的时间和当初到这儿的时间一样。”说罢,阿夫塞得意地微笑着,但克尼尔只是摇摇头。“荒唐。”
阿夫塞不在乎船长的态度,“这并不荒唐!这是通过观测得出的惟一答案。”
“前事实。你是这样说的吧?你的前事实就是:世界是球形的,而且我们已经航行了它的一半。”
“是的,就是这样!”
“现在你想测试你的前事实,要我命令大船继续向东航行?”
“是的!”克尼尔再次摇摇头,“孩子,首先,我不同意你的解释;其次,继续向前航行很困难;我们一直在逆风航行。掉转头直接回家会容易得多,所以,即使你是对的——何况我不相信你是对的——但走你的那条路我们什么也得不到;第三,我们没有额外的供给,缺乏多出来的那段航行时间所需要的补给。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万一你错了怎么办。”
“但,如果我是对的,我们就大有收获,船长。我们得到了知识——”克尼尔发出一串不愉快的咕噜声。
“但是——”阿夫塞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理由,“我们可以使以后的朝觐变得更简单。因为,如果世界是圆的,按我的推测,风就会绕着这个球体朝同一个方向吹。至少在这儿是这样,在离球体的北极和南极最远的环上。这以后,人们就可以向西边航行到达‘脸’。这样一来,整个航程都是顺风。返航的时候也可以继续向西,再次顺风回家。想想会节约多少时间!”
“朝觐不是为了节约时间,孩子。我们的目的是重温先知的航线,瞻仰他当年看到的景象。而且,除此之外,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孩子!上帝住在上游,查看前面的障碍物和危险,保护我们。而你却建议我们向前航行,在上帝的前面航行,航行到她没有勘查过的水域。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会失去她的保护,同时失去她的祝福。”
“可是——”
“够了!”克尼尔再次举起手,爪子完全张开了,“够了,孩子!我快没有耐心了。我们一定要按原计划返航。”
“船长——”
克尼尔用拐杖使劲击打着地板,发出砰砰的声音,连甲板都震动了。“我说过,够了!孩子,你很幸运,我不是祭司;否则的话,你就要用你的余生来忏悔了。你说的东西不比荒唐,而且亵渎神圣。我打算把你交给德特·布里恩,让你补习一下神学知识。”阿夫塞低下头,“我不是有意不敬。”
“也许你不是。”克尼尔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我不是个对宗教特别感兴趣的人,阿夫塞。你知道,多数船员都不是。我们的血脉之中没有宗教。或许有点迷信——我们在这儿见到过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使一个普通人的灵魂战栗。但这不是宗教,也不正式。你滔滔不绝说的这些荒唐事毫无意义。把它藏在自己心里吧,孩子。这样你的生活会简单些。”
“我不想过简单的生活,”阿夫塞说,声音很轻,“我只是——”克尼尔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怎么了?”克尼尔嘘了一声,示意阿夫塞安静。
越过大船的噪音,越过波涛的拍击,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喊叫:“卡尔!”
片刻后,又传来另一声同样的喊叫,声音更大,更近:“卡尔!”一声又一声喊叫,此起彼伏:“卡尔!”
“卡尔!”
“卡尔!”与此同时,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在甲板上砰砰响过。
克尼尔跳起来,笨手笨脚地拿起拐杖。
门外响起爪子在铜条上的敲击声。“进来!”克尼尔大喊。
一个船员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眼睛发疯一般瞪着。“请允许——”
“快说,快说。”克尼尔急促地催道。
“先生,瞭望桶上的帕尔杜克看到了卡尔·塔古克!”克尼尔合拢双手。“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它总算要为它的行为付出代价了!扯起船帆,塔德罗。追!”老船长从屋里冲向甲板,留下阿夫塞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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