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摩根第一次看到斯里康达山时相比,这座山已经变得无法辨认了。山顶已被完全削乎,这样一来,它就成了一处完全平坦的高原,高原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锅盖”,它封住了未来星际飞船的起落升降道。现在,还有谁会相信不久前这里有过一所古老的寺院,在三千多年的时间里,它曾经是几十亿人希望与恐惧的荟萃之地?它所遗留下的唯一物件,是玛哈纳雅盖·泰洛的极富双关寓意的礼物,这件“礼物”现在已经装入木箱,等待着运往新的地点。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无论是雅克卡边拉行政当局或者拉纳普拉博物馆的馆长,谁也没有急于要获得卡里达沙的这口不祥之钟。它最后一次被敲响的时间正是斯里康达山顶上猛然刮起那阵短暂的、然而孕育着严重后果的风暴——真正的巨大变革之风的时刻。现在,当摩根在助手们的陪同下走近被探照灯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宇宙密封舱时,空气几乎变得好像凝住了似的。在宇宙密封舱的下部,有人用刷字板报上了“蜘蛛-二”几个字;而在这行字的底下,则歪歪斜斜地写着:“毋负众望”。
“但愿上帝保佑!”摩根想道。当他每次登上这里的时候,总会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不过说也奇怪,柯拉还一次都没有发出过警告。申大夫规定的制度在顺利地发挥着作用。
“蜘蛛”上携带的物品已经装载完毕,它支在千斤顶上面,正等着往它的底部加挂外接替电池。机械员们在匆忙地为各项最后的准备工作收尾和解除许许多多的缆索。对于一个穿不惯宇宙密封衣的人来说,那是极容易被工作现场的这些缆索罗网缠住的。
“松紧服”式的宇宙密封衣是半小时之前才从加加林城专程给摩根送来的;他曾经考虑了一段时间,打算这次出航根本不穿宇宙服。“蜘蛛-二”要比它的前身——马克辛娜·杜瓦尔乘坐过的那架机器复杂很多了。实质上,它是一艘很小的宇宙飞船。要是上升过程进行得正常的话,摩根就可以将它同空间轨道塔底部的空气闸对接起来,这种空气闸是多年前专门为此目的而设计的。由于“松紧服”非常贴身,它同最早的一批宇航员所穿的蠢笨盔甲毫无共同之处,人的动作几乎完全不受拘束。摩根曾经出席过生产这种字宙密封衣的公司所举办的一次展览演出会。那是一次丰富多采的演出,内容包括技巧运动节目、击剑和芭蕾舞……
摩根登着一架短梯费力地爬了上去,在小小的金属台阶上站了一分钟,然后小心地倒退着钻进了驾驶舱。坐稳并扣紧了安全带之后,他向周围审视了一下。“蜘蛛”是单座式的,但机内很宽敞;尽管舱内还装着外带的设备,可并不给人以拥挤的感觉。
两个氧气瓶巧妙地安放在座位底下,装着好几个呼吸面罩的盒子则放在通到飞行员头顶上方空气闸的梯子后面。为了拯救这么多人,所需的东西想不到竟是如此之少!
摩根随身带着他唯一的“护身符”——第一次访问雅克卡迦拉山时的纪念品;从某种意义上讲,那里是整个事情的起始点。“卷尺”几乎不占什么地方,它的重量总共才一公斤。几乎每当摩根把它留在家里的时候,就常会感到身边缺了点儿什么。大概,在这次旅行中也会用得着它的吧!
他接通了宇宙服的供给系统,还检查了空气的用量。切断了从外面供应动力的电缆之后,“蜘蛛”便获得了独立活动的能力。
在这样的时刻,谁也没有发表什么祝词之类的讲话。摩根冲着沃仑微笑了一下说道:
“在我回来之前,请照料一下我个人的东西。”
至于开动宇宙密封舱同老式火箭起飞前的大量准备作业、以及复杂的时间计算、无法形容的—吼声和轰鸣等等之间的巨大差别,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等到定时器上最后两个数字变成了零,摩根便接上电动机的电源。
被探照灯的强光照耀得明晃晃的山顶,平稳而毫无声息地向下离去了。恐怕连气球升空的时候也不会比这更静悄悄了。但是,如果仔细倾听的话,那还是可以分辨出两台电机发出的轻微蜂音,它们带动了巨大的摩擦轮,而摩擦轮则在宇宙密封舱的上下两方紧抱着导带。
速度计上指示的读数是起升速度每秒五十米,也就是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在现有的载荷下,这种行驶速度是最经济的。等到外接蓄电池扔掉以后,速度还可以提高百分之二十五。
“请您随便给我们讲点儿什么吧,范!”听到了金斯里从留在下面的这个世界里传来的欢快声音。
“稍等一会儿,”摩根回答说:“我想休息休息,也想欣赏欣赏风景。要是您想听实况报道的话,那让马克辛娜·杜瓦尔来就好了。”
“她已经在设法同您取得联系。”
“请向她致意,告诉她我没有空。也许,等我到了空间轨道塔以后……顺便问一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温度稳定地保持在二十度上下。季风预报站每隔十分钟向他们发射一次功率为几百万瓦的激光。赛苏依教授在大发脾气,因为这破坏了他那台仪器的正常工作。”金斯里转达了地面收到的最新情况。
“空气的情况怎么样?”摩根接着问道。
“情况在恶化。压力显著下降,二氧化碳气的含量上升。为了节省氧气,所有的人都在避免多余的活动。”
“所有的人?恐怕教授得除外。”摩根想道。跟这个人见面一定会是很有意思的。摩根曾经读过赛苏依的几本小册子,发现它们写得既夸张又噜苏。看样于,作者大概会是“人如其文”吧。
“‘10-K’空间站那里有什么消息?”摩根又问道。
“运输机过两个小时以后启航。为了消除发生火灾的可能性,眼下他们正在安装持制的电路。”
“这是个好主意。是巴尔托克提出的吗?”
“可能是他。他们将沿着北线下来,那条线大概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再过二十一个小时,他们就可以到达指定地点了。要是一切都正常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次出动‘蜘蛛’了。”金斯里说话时的语调是颇为乐观的。
不言而喻,两位对话人都很清楚,高枕无忧还为时尚早。说不定……然而,目前的一切情况都好得不能再好了,在未来的三小时内,摩根所能做的也只有欣赏那一望无际的景色了。
他目前的升空高度已经超过了所有的飞机。航空史上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尽管“蜘蛛”和它的先驱者们曾经无数次地爬到过二十公里的高度,但是,由于不具备在万一情况下采取援救措施的可能性,至今还不准许越过这个高度。在空间轨道塔底部到地面之间的距离尚未进一步缩短、而“蜘蛛”身旁还没有出现能在另外的导带上爬上爬下的伙伴(至少两个)之前,是不会安排进行创记录的爬高试验的。摩根正在竭力摆脱这样一个念头:要是驱动机构出了毛病,将会出现怎样的情况?万一发生这种情况,无法逃脱死亡命运的恐伯就不仅是被困在“基础”站上的那几个人,而且也得包括他本人在内了。
五十公里。他已经达到了不久前还是属于电离层下部界面的高度。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可是他错了!
最初的迹象是扬声器发出了轻微的哗剥声;随后,他从装在密封舷窗外面的反光镜里看到了摇曳不定的火光。摩根向着镜子困惑地注视了足有一秒钟时间,不由得心里开始有点儿发毛,他赶紧同地球取得联系。
“我这里出现了赛苏依教授那个行业的一位伙计,是一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发光球体。它毫不放松地紧跟着我,不过,感谢上帝,还一直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它非常美丽——闪变着蓝色的光辉,并且每隔几秒钟就突然闪亮一下。我能够通过无线电听到它的声音哩!”
在金斯里使他安下心来之前,时间整整过去了一分钟。
“那只不过是圣爱尔摩火。我们已经在大雷雨时拍摄的影片上见到过它们。第一架‘蜘蛛’的驾驶员曾经被它们吓得毛发悚然。不过您就不用担心了,为您安排的保护措施是非常可靠的。”
“我可不知道圣爱尔摩火会在这么高的空中出现。”摩根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们也是。这个问题您以后可以向赛苏依请教。”金斯里向摩根建议。
“它一会儿暗下去,一会亮起来,一会儿又暗下去。现在完全看不见了。还真有点儿挺可怜的样子。”摩根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火光。
“您最好看看上面出现了什么没有?”金斯里说道。
摩根把反光镜转了一个角度,镜子里立即出现了许多星星。随后,他关掉了所有亮着的信号灯。
视力渐渐地适应了。镜子里映出一片微弱的红光。红光在逐渐增强,它吞没了星星;随后,镜子周围的夜空也开始发亮了。现在,摩根在正前方看到了光晕,因为它已经笼罩了天空的整个下部,若隐若现的、随时都在移动着的光柱正向着地球射去。这种情景使摩根开始理解,为什么像赛苏依教授这样的一些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了揭开其奥秘的事业。
这是极光——赤道上的稀客,它正从地球的两极以宏伟壮丽的场面向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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