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人都去追趕稻草人,但是苏菲卻往另一个方向跑,穿過儲物櫃,跑住店里,手里一路抓着她的拐杖。
“這都是我的錯!”她喃喃自語:“我是做錯事的天才!我应该把安歌麗雅小姐留在室內的!我只需禮貌地跟她說話,可憐的人!豪尔雖然在許多事上都原諒我,但這件事絕对沒那么容易了!”
到了花店,她把七里格靴由櫥窗擺設拿下來,把里面的木槿、玫瑰和水一股腦地全倒在地上。她打开鎖住的店门,將濕漉漉的靴子拖到擁擠的街道上。“对不起,”她对一堆擋到她的鞋子和垂袖說。她抬头望向太陽,在多雲灰暗的天色中並不容易找到。“让我看看,東南方。是那邊。好,对不起、对不起。”說着,在慶祝節日的人群中清出一小塊地來放靴子。她將靴子的方血向对好,腳踩進去,然后开步走。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就是這么快!而且,兩隻靴子比一隻跑起來更快,景色更模糊,更令人喘不過氣。苏菲在兩个长步之間可以短暫瞥見:山谷尾端的大房子在樹林之間發光,芬妮的馬車就停在门前。山丘邊的羊齒,一條小河奔流向一座綠色山谷,同一條河滑進一个更大的山谷,同一个山谷變寬到幾乎無有邊際,遠處變成藍色。还有遠處一堆像高塔聚集在一起的,很可能是金斯別利。平原再度朝着山巒變窄,一座山在她腳下陡峭地傾斜。雖有拐杖的幫助,她仍然蹣跚欲倒,踉蹌的腳步將她帶到一座有藍霧的深邃峽谷邊緣,遠遠就能看到下面的樹頂。若非她趕緊又跨了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然后她降落在碎碎的黃沙上。她將拐杖插進沙里,小心地四處探望。在她右肩后面,幾哩遠的地方,一片白色如蒸氣的霧幾乎掩沒了她刚刚穿越的群山,霧靄下面是一條帶狀的深綠。苏菲點點碩,雖然隔這么遠看不到城堡,但是她很確定霧靄處就是群花所在的地方。她小心地再跨一步。滋。溫度热得可怕。黏土般的黃沙往各个方向延伸,在高溫下微微發后,岩石不規則地散落着,唯一生长的,是偶而可見的可怕灰色樹叢眾山看起來彷彿是地平線上升起的雲。
“如果這是荒地的話,”苏菲說,汗水順者所有的皺紋往下流。“那我真是同情女巫,必須住在這樣的地方。”
她再跨一步,揚起的風一點也沒能让她涼快,岩石與樹叢看來仍是同一模樣,但是沙的顏色變灰,而山似乎沉到天底。苏菲透過前方閃動的灰色強凝視,她覺得似乎看到比岩石高出許多的東西。她又跨了一步。
現在溫度簡直像烤爐了,但是在前面四分之一哩處,有一个形狀特別的堆狀物,站在稍稍隆起的岩石地上。那是一棟形狀奇特的城堡--一些形狀扭曲的小塔拱着一座稍稍傾斜的主塔,像是多節的老人手指。苏菲把靴子脫掉,天氣太熀笏,無法攜帶這么着的東西走路。她只在拄着拐杖,蹣跚地走去調查。
這建築物似乎是由荒地那些黃、灰色的砂礫所造成。起先,苏菲想說這会不会是一種奇怪的螞蟻住的蟻丘?但是走近后,她才看到那是將數千个有粗礫的黃色花花盆黏在一起,成為一个頂端尖細的建築。她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常覺得移動的城堡很像是煙囪的內部,而眼前這个建築則很明顯的是煙囪頂的集合體。這一定是出自火魔之手。
當苏菲喘着氣往上走時,她突然再無任何懷疑--這確實是女巫的碉堡!兩个小小的橘色身影由碉堡底下一个黑暗處走了出來,詀着等她,她認出那是女巫的兩个侍童。雖然她又热又喘着氣,还是試着禮貌地跟他們知道她跟他們無怨無仇。“午安。”她說。
他們只是悶悶不樂地看着她,其中一位对她鞠躬,然后伸出手,指向煙囪頂造成的彎曲柱子間,一个造型不佳的黑暗拱门。
苏菲聳聳肩,隨他走進去,另一个侍童則跟在她身后。當然,她一進门,入口就消失了。苏菲再度聳聳肩,這个问題等回程的時候再來傷腦筋。
她把蕾絲披肩着新披好,拖得髒髒垮垮的裙子拉好,然后往前走。那感覺很像是城堡的门把黑色朝下時,走出城堡大门的感覺,有好一会兒的虛無,然后是朦朧的光。光來自四周燃燒、閃爍的綠黃色火燄,但這些火燄很陰暗,不散發出熀罂,后度也非常低。當苏菲注視它們時,火燄絕不会在她目光所及處,一定是在旁邊。魔法就是這樣吧!苏菲再度聳聳肩,跟着那侍童在煙囪頂造成的細柱間穿梭。
最后,這兩位侍童將她帶到一个像是中央私室的地方,又或許,那只是位于一些柱子間的一塊空間。苏菲已經有些搞糊塗了,這碉堡似乎很大,但她懷疑這跟移動的城堡一樣,只是幻覺。女巫站在那里等她,很難說苏菲怎么会知道,但是,不可能有別人了不是吗?眼前的女巫看起來非常高瘦。头髮是金色的,纏成髮辮垂在瘦骨嶙峋的一邊肩膀上。當苏菲手中揮舞着拐杖,对着她走過去時,她往后退。
“少威脅我!”她說,聲音聽起來很疲倦、衰弱。
“把安歌麗小姐交給我,我就不威脅妳。”苏菲說:“我会帶着她離开。”
女巫又往后退,伸出雙手做了个手勢,兩个侍童一起溶成兩顆黏黏的橘色球體,升到空中,对着她飛過來。“好噁心,走开!”苏菲邊叫邊用拐杖打它們。橘色黏球似乎很不喜歡她的拐杖,閃躲着,四處穿梭,然后对着她的背后直飛過去。
她才在想她打敗它們了,卻發現自己被它們黏在一根煙囪頂造成的柱子上。當她試着掙脫時,黏黏的橘色線狀物質將她的足踝綑住,还用力扯她的头髮,把她弄得很痛。
“我幾乎要比較喜歡綠色黏液了!”苏菲說:“我希望這兩个不是真正的小孩。”
“只是被賦予能力的形體。”女巫說。
“放开我!”苏菲叫道。
“不行!”女巫說完就转身走开,似乎对苏菲完全失去興趣。
苏菲开始擔心她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那些黏黏的物質似乎越來越硬,越有彈性。當她試着移動時,它們就她彈回去緊靠在陶製的柱子上。“安歌麗雅小姐在哪里?”她问道。
“妳找不到她的,”女巫說:“我們就在這兒等豪尔來。”
“她不会來的。”苏菲說:“他比我有辨別力。还有,的咒語根本沒能生效!”
“会的。”女巫微微一笑:“既然妳中計跑到這里來,豪尔這次想不誠實也不行了。”她又做了一个手勢,這次的对象是模糊的火光,一个像王座的東西由兩根柱子間滾動出來,上面坐着一个男人,身穿綠色制服及光后的长靴子。起先,苏菲以為他在睡覺,头側靠在另一邊所以她看不到。但是女巫再比了一个手勢,那人就坐直了。他肩膀上面是空的,沒有头。苏菲這下知道了,她眼前看到的是賈斯丁王子剩下的部分。
“假如我是芬妮的話,”苏菲說:“我就要威脅說我要暈倒了。馬上把他的头放回去!她這樣看起來好難看!”
“我好幾个月前就把兩个头顱都處理掉了。我賣掉苏利曼巫師的吉他時,也順便賣掉他的头骨。賈斯丁王子的头則和其他剩餘的部分一起在外头亂走。這个身體是賈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師的完美組合。現在只等豪尔的头來合成一个完美的人類。等我拿到豪尔的头,新的印榜利國王也就隨之產生了。我將以王后的身分來統治這个國家。”
“妳瘋了!”苏菲叫道:“妳無權把人像拼圖一樣拼來拼去,而且,我不認為豪尔的头会聽命于妳,他会想辦法溜掉。”
“豪尔將对我言聽計從,”女巫說着,露出一个狡猾、神祕的微笑。“我会控制住他的火魔。”
苏菲意識到自己其實非常害怕,她知道事情被她搞到一團糟。“安歌麗小姐在哪里?”她揮動着拐杖问道。
女巫不喜歡苏菲揮動她的拐杖,她向后退,說:“我累了。你們這些人一直破壞我的計畫。先是苏利曼巫師不肯靠近荒地,我只好去威脅薇樂莉雅公主,好让國王命令他來,但是他來了后卻躲在那里種樹。接着好幾个月,國王都不肯让賈斯丁王子來找苏利曼。好不容易他出來尋找了,卻不知為什么跑到北邊去,我必須想盡辦法把他引來。豪尔給我惹的麻煩更多,他逃走過一次,我必須動用咒語來套住他。而就在我四處长集與他有關的資料以施放咒語時,妳卻闖進苏利曼剩下的腦子里,給我惹出更多麻煩。現在妳落在我手里,卻还在那里揮舞妳的棍子跟我吵架。我為了這一刻已經努力了很久,我不准任何人來破壞。”她转身走开走入陰暗中。
苏菲的眼光跟隨這个高高的白色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中移動,她的年齡終于追上自己了。苏菲心想,她瘋了!我一定得想法子脫身,把安歌麗雅小姐救出來。她想到那橘色物質跟女巫都避着她的枴杖,舉到肩膀后,朝着那黏黏的物質與柱子接觸的地方揮舞,同時叫道:“走开!放我走!”她的头髮扯得很痛,但是那些黏黏的東西开始向旁飛开。苏菲更用力地揮動拐杖。
她的头和肩膀都鬆开時,突然傳來一陣悶悶的隆隆聲。蒼白的火燄搖晃着,苏菲身后的柱子也一陣震動。然后轟然巨響,像一千套茶具同時摔下樓梯,碉堡的一部分被炸开。光線從一个长长的、鋸齒狀的缺口照射進來,令人目盲。一个身影由洞口跳進來,苏菲热切地转头去看,希望來的是豪尔,但是那个黑色輪廓顯示的只有一條腿,來的是稻草人。
女巫氣得尖叫,朝它撲過去,金色的辮子飛揚起來,兩隻骨瘦嶙峋的手臂直伸出去,稻草人也对她跳過去,又是一陣巨響!兩个人籠罩在魔法的雲霧當中,就像豪尔跟女巫戰鬥時,籠罩在避難港上空的那種雲霧。雲里看不見兩个人的激烈纏鬥,只聽見灰塵飛揚的空氣中充滿尖叫聲和轟隆聲,苏菲的头髮跟着滋滋作響。雲不過在幾呎之外,在陶製的柱子間移動,時東時西,牆上的破洞也離她很近。正如苏菲猜測,碉堡其實不大。每當雲霧移過那令人目盲的白色洞口時,苏菲可以看透它,看到兩个瘦瘦的形體在其間戰鬥,她邊看邊对着背后揮動拐扙。
就在她除了腿之外全都獲得自由時,雲再度由光線前尖叫着移動過去。苏菲見到一个人從雲后方的缺口跳進來,這个人有飛揚的黑色长袖。那是豪尔!苏菲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輪廓,雙手交叉,站在那里觀戰。好一会兒,看來他好像有意让女巫和稻草人繼續打下去,但是接着豪尔舉起雙手,长袖啪噠啪噠地鼓起,喊出一个很奇怪的长字,聲音蓋過尖叫和轟隆聲,一串长长的雷聲隨之響起,女巫和稻草人同時受到衝擊,啪啪聲繞着陶製的柱子,造成一串串回聲,綿綿不絕。每次的回聲就令魔法的雲霧少掉一些。終于,它化成小縷的輕煙,像朦朧的漩渦般消散了。當它變成非常稀薄的白霧時,高高的、有长辮子的那个人形,步伐开始蹣跚。女巫似乎自動在縮小,越來越瘦、越來越白。最后,當霧全部散去時,她跌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而當數百萬个輕柔的回聲都消散時,豪尔跟稻草人面色凝着地注視着对方,底下是一堆白骨。
很好!苏菲將腿也解放出來,走到坐在王座上、沒有头的那人身邊,這景象實在令她很不舒服。
“不行的,朋友。”豪尔跟稻草人說。稻草人一直在女巫的骨头間跳來跳去,还用腳將骨头推來推去。“不行的,你在這里找不到她的心臟,那一定被她的火魔拿走了。我猜她受到她的火魔控制已經很久了,真是令悲傷!”就在苏菲將披肩拿下來,好好地鋪在賈斯丁王子的肩上后,豪尔說:“我想你在找的剩餘部分应该是在這里。”他对着王座走去,稻草人在他后面跳着。“老是這樣!”他跟苏菲說:“我費盡力氣趕到這里,妳卻好端端地在整理善后!”
苏菲抬头看他,就像她所擔心的,由破洞照進來的陽光清楚明白地告訴她,豪尔既沒刮鬍子也沒梳头髮,眼睛的紅眼圈仍在,黑袖子則破了好幾處,看來跟稻草人一樣糟。天哪!苏菲想着,他一定很愛安歌麗雅小姐!“我是來救安歌麗雅小姐的。”她跟豪尔解释。
“我还想說如果我安排妳的家人來拜訪你,妳就会安分一陣子!”豪尔很不滿地說:“結果呢……”
這時稻草人跳到苏菲面前,用它那模糊的聲音說道:“我是受苏利曼巫師差遣的。我原來是為他看守樹叢,驅趕來自荒地的鳥。女巫抓住他時,他把所有能转移的魔法都移到我身上,命令我去救他,但女巫把他分成好幾片,分散在不同的地方。這工兹脥在太困難了,假如不是妳路過,藉着說話把生命給了我,我早就失敗了。”
它這是在回答兩个人分別匆忙跑離城堡前,苏菲所提的问題。
“所以賈斯丁王子訂購尋人咒時,那些咒語一直都指向你囉?為什么?”
“指向我,或指向他的头顱。”稻草人說:“因為我們是他身上最有價值的部分。”
“那波西瓦是苏利曼巫師和賈斯丁王子的混合體囉?”苏菲问道,她不太確定樂蒂会歡喜地接受這个事實。
稻草人點點头,“兩个部分都告訴我,女巫跟她的火魔已經分道揚鑣,我可以獨力打敗女巫。”它說:“謝謝妳給我十倍于從前的速度。”
豪尔招手將它叫到一邊。“把那个身體帶回城堡,我会將你着新拼裝,苏菲跟我得趁着那火魔尚未找到破解城堡防衛系統的方法前先趕回去。”他抓住苏菲的手。“走吧!七里格靴在哪里?”
苏菲不肯走。“还有安歌麗雅小姐……”
“妳難道不明白?安歌麗雅小姐就是火魔呀!若让她進入城堡,卡西法就完了,我也完了!”
苏菲兩手同時捂住嘴巴。“我就知道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她已經進入城堡兩次了。可是她…它又出去了。”
“天哪!”豪尔呻吟道:“它有沒有碰任何東西?”
“吉他。”苏菲承認。
“那它还在城堡里,”豪尔說:“快!”他拉住苏菲往破牆走,並回头跟稻草人喊道:“小心地跟着我們。”然后跟苏菲說:“沒時間找靴子了。我得起風,御風而行!”他們爬出破洞到外面炙热的陽光下。“往前一直跑,不然我沒辦法移動你。”豪尔囑咐道。
苏菲藉着拐杖之助蹣跚地跑,不時还絆到石头。豪尔在旁邊跟着,拉着。風來了,呼嘯着,然后转為怒吼,热而且帶着砂礫。灰色的沙在他們四周升起,形成風暴,擊打着陶製的碉堡,發出咻噹的聲響。這時他們已不是跑步,而是以一種慢動作向前浮掠。多岩石的地表迅速在底下飛掠過去,灰塵與砂礫在身旁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連头上極高處也是,甚至拖到身后甚遠之處。非常吵,而且非常不舒服,但是荒地很快就被拋在身后。
“那不是卡西法的錯!”苏菲叫道:“是我叫它不要說的。”
“它本來就不会說,”豪尔喊回來:“它絕对不会背叛同為火魔的同伴。它一直是我最弱的一點。”
“我以為威而斯才是!”苏菲尖叫。
“不是!那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綻!”豪尔喊道:“我知道如果她在那里下手,我就是利用她下在我身上的咒語去接近她。”
“所以你一宜都打算去救賈斯丁王子!”苏菲大叫:“那你為什么假裝跑掉?是為了欺騙女巫吗?
“才不是!”豪尔叫道:“因為我是膽小表。唯一能让我能让我做出這么可怕的事的方法,就是告訴自己我不会去做它!”
噢,天哪!苏菲看着四周旋转的沙石,想道,他說了實話!而造是一陣風,咒語的最后一句已經完成了。
炎热的沙不斷打在她身上,豪尔也抓得她手痛。“繼續跑!”豪尔叫道:“照這个速度的話,妳会受傷!”苏菲喘着氣,再度努力地跑。現在可以清楚看到山了,下面一條綠帶是开花的樹蔭。雖然黃沙一直在眼前旋转,山似乎长大了,綠帶子朝着他們飛來。
“我所有的側翼都很弱!”豪尔叫道:“我原本还寄望苏利曼仍活着,但是當我發現他剩下的只有波西瓦時,我嚇壞了,只好出去喝个爛醉,然后偏偏妳又上當落到女巫手里!”
“我是家里的老大!”苏菲尖叫:“註定失敗!”
“亂講!”豪尔叫道:“妳就是不用大腦!”豪尔速度开始慢下來,灰塵在旁邊形成厚厚的雲層。苏菲聽到夾着砂礫風掃過樹葉的聲音,才知道开花的樹叢已在附近。他們砰地一聲掉落在樹叢間,然后繼續快速往前,豪尔必須以曲線前進,然后拉着苏菲浮掠式地跑過一个长长的湖面。“妳就是太好心了!”聲音中夾雜着水聲,以及沙石掃過荷花的聲音。“我原想依賴妳的妒忌心,把火魔攔在城堡外呢!”
他們以慢動作抵達冒煙的岸邊,綠徑兩旁的樹叢隨着他們行經,波動起伏,枝葉亂搖,鳥與花瓣都被掃落到他們身后的旋風里。城堡在綠徑那头对着他們輕快地飄過來,煙逆着風向后飄。豪尔把速度減到二好撞开门的秤谌,帶着苏菲衝進去。
“麦可!”他大叫。
“不是我放稻草人進來的。”麦可懷着罪惡感辯白。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苏菲驚訝地發現,其實她才難开很短的時間。有人把她的床由樓梯下拉出來,波西瓦躺在上面,仍然不省人事,樂蒂、瑪莎和麦可都團在旁邊。苏菲可以聽到菲菲克斯太太及芬妮的說話聲由樓上傳來,混雜着咻咻的揮舞和砰砰的撞擊聲,意味着豪尔的蜘蛛正遭逢浩劫。
豪尔放开苏菲的手,撲向吉他,但是他还沒能碰到它,吉他就爆炸开來,發出一个长长、悅耳的聲音。弦斷了,木头碎片掃向豪尔,逼得他必須后退,以一隻破爛的袖子遮臉。然后,安歌麗雅小姐突然微笑着站在壁爐旁邊。她一直藏身在吉他內,等待最好的時刻現身。
“妳的女巫死了。”豪尔跟她說。
“那真是太糟糕了!”安歌麗雅小姐顯然毫不關心。“現在我可以為自己打造一个遠比她好的新人類。咒語的條件都完成了,我現在可以安心拿走你的心了。”說完她就伸手到爐架里,將卡西法抓出來。卡西法在她握住的拳头上搖晃,滿臉驚恐。“誰都不准動!”安歌麗雅小姐警告道。
沒人敢動,尤其是豪尔。“救命!”卡西法微弱地喊着。
“沒人能夠救得你的。”安歌麗雅小姐說:“你將幫助我控制我的新人類。让我示範給你看,我只要像你這樣握緊拳头。”她握着卡西法的手用力握下去,指關節因用力而變成淺黃。
豪尔和卡西法同時尖叫。卡西法痛苦地左右竄動,豪尔則臉色發青,像樹一般倒向地板,跟波西瓦一樣昏迷不醒。苏菲不認爲他有在呼吸。
安歌麗雅小姐也嚇了一大跳,盯着豪尔說:“他在演戲吧?”
“不,他沒有!”卡西法尖叫着,身體扭成痛苦的螺旋狀。“他的心真的非常柔軟!放开我!”
苏菲輕輕、慢慢地舉起拐杖,這次她行動前先思索了一下。“拐杖,”她喃喃地說:“打安歌麗雅小姐,但不要傷到別人。”然后她揮動拐杖,用盡吃奶的力氣往安歌麗雅小姐緊握的拳头一擊。
安歌麗雅小姐發出一聲像濕木头燃燒的嘶叫,丟下卡西法。
可憐的卡西法無助地在地上滾動,燃燒着在地板上側滾,害怕得啞着聲音吼叫。
安歌麗雅小姐舉起一只腳去踩它,苏菲必須放掉拐杖撲到地上去救卡西法。令她驚奇的是,她的拐杖会自己行動,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擊打安歌麗雅小姐。
它當然会的嘛!苏菲想到,潘思德曼太太告訴過她,她藉由説話賦予了它生命。
安歌麗雅小姐發出嘶叫聲,腳步踉蹌。
苏菲站起來,手裏握着她的拐杖在毆打安歌麗雅小姐的同時,也被她身上的热燒得冒起煙來,相反地,卡西法好像不怎麽热,它因爲休克而呈現柔和的藍色。
苏菲可以感覺到,她手裏握着那塊黑色的塊狀物只剩下輕微的跳動。是的,她握住的這塊一定是豪尔的心臟。他把它給了卡西法,當作契約的一部分,好让卡西法活下去。他一定是很可憐卡西法,才会這麽做。但是,這是多麽愚蠢的事啊!
芬妮和菲菲克絲太太匆忙下樓來,手裏仍拿着掃帚。她們的出現似乎让安拌麗雅小姐相信她已經失敗,于是逃向门口,苏菲的拐杖緊追不捨,繼續擊打。
“攔住她!”苏菲叫道:“別让她逃了!守住所有的门!”
每个人都迅速地聽命行事,菲菲克絲太太拿着掃帚守住儲物柜的门,芬妮站在樓梯上,樂蒂跳起來守住通往后院的门,瑪莎站在浴室门口,麦可跑去守城堡的大门。但是波西瓦卻從床上跳起來,也衝往大门。他的臉色慘白,眼睛也閉着,居然跑得比麦可还快。他先跑到门口,並且打开了门。
因爲卡西法處于無助狀態,整个城堡已停止移動。安歌麗雅小姐看見樹叢靜靜佇立在外头的強光下,馬上趁機以非人的極快速度衝往门口,但她还來不及抵達门口,门已被稻草人擋住。他肩上隱約浮現出賈斯丁王子,安拌麗雅小姐只好后退。
追打她的拐杖現在着火了,金屬那一端發后着,苏菲知道它再撐不久了。
幸運的是,安歌麗雅小姐因爲憎惡它,所以抓過麦可當盾牌來擋。拐杖曾被告知不得傷害其他人,只好徘徊着,燃燒着。
瑪莎衝過來,試着拉开麦可,結果拐杖也必須躲她。苏菲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沒有時間浪費了!
“卡西法,”苏菲說:“我必須打破你的契約。這会让你沒命吗?”
“別人做的話就会,”卡西法沙啞地說:“這就是爲什麽我要你來做的原因。我知道你能藉由説話予人生命,看看你对稻草人和骷髏头所做的就知道了。”
“那麽,再活一千年!”苏菲說着,同時投入全神的專注,以免只有説話仍嫌不足。她一直非常擔心這件事。她握住卡西法,小心地將它由那个黑塊上摘下來,就像是由莖上摘掉一个死去的花苞。卡西法转身鬆开,像一滴藍色淚水般在她肩上飄浮着。
“我覺得好輕!”它說,然后它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我自由了!”它转到煙囪,衝上去,飛得不見蹤影。
“我自由了!”苏菲隱隱聼到它穿過帽店上头的煙囪頂時呼叫的聲音。
苏菲手裏拿着幾近死氣沉沉的黑塊走向豪尔,動作雖然迅捷,心裏其實毫無把握。她一定得做对這件事,但她不確定該怎麽做。
“好,就這樣吧。”她小心地將黑塊放在他胸部左邊,她自己不快樂時会覺得疼痛的地方,然后用力推。
“進去!”她告訴它:“進去那兒,然后开始工作。”
她推了又推。那心脏开始沉进去,越下去跳动得越有力。
苏菲试着对门口的火焰与打斗视而不见,只专注于保持稳定、有力的推动。她的头发一直掉下来,遮住她的脸,转而露出一束束红红的头发。但是她也不去搭理,只是推着心脏。
心整个进去了。它刚一消失,豪尔就动了起来,大声地呻吟一声,转身朝下趴着。“见鬼了!”他说:“我宿醉!”
“才不是,是你的头撞到地板。”苏菲说。
豪尔以双手和膝盖将自己撑起。“我不能待在这里,”他说:“我得去救那个傻瓜苏菲。”
“我在这里!”苏菲摇晃他的肩膀。“可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在这里。快起来对付她!快!”
现在整支拐杖都起火燃烧了,玛莎的头发被烤得滋滋响。安歌丽雅小姐想到稻草人是会起火燃烧的,开始引着这根烫来烫去的拐杖往门口走。苏菲想,我又一如以往,思虑不够周密!
豪尔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他飞快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说出一个被一阵响雷掩盖住的句子。灰尘由天花板掉下来,每样东西都在震动,但是拐杖消失了。豪尔后退一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硬硬的碳块,形状与刚才苏菲推进豪尔胸膛的一模一样。安歌丽雅小姐像打湿火一样发出可怜的声音,伸出双手恳求着。
“恐怕不行,”豪尔说:“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依这个来看,你也试着要找一颗新的心脏吧?你想拿走我的心,让卡西法死去,对不对?”他把那黑块放在两掌之间,手用力一合,女巫年老的心脏碎成黑沙、煤灰,然后什么也不剩。心碎掉的同时,安歌丽雅小姐也开始消失,当豪尔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时,门口也见不到安歌丽雅小姐的身影。
另一件事也发生了,就在安歌丽雅小姐消失的同时,稻草人也消失不见。如果苏菲愿意分神的话,她会看到两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互相微笑。脸庞粗犷的那个有一头赤黄色的头发,穿绿制服的那位则轮廓不甚明显,肩膀上仍披着一件蕾丝披肩。但那时豪尔正好转过来看着苏菲。“灰色并不真的适合你。”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这么想了。”
“卡西法走了。”苏菲告诉他:“我必须打破你们的契约。”
豪尔看起来有些悲伤。“我们两人都希望你能做到。因为我们都不想变成女巫和安歌丽雅小姐那样。你的发色是赤黄色吗?”
“红金色。”苏菲说。就她所见,豪尔拿回心脏之后,其实改变不多,只是眼睛的颜色变深了,像真正的眼睛,而不是玻璃弹珠。“不像某人,”她加一句:“我的发色是自然色。”
“我从不了解为什么人们要那么强调自然的价值。”豪尔说。苏菲当下就明白了,他骨子里一点也没变。
如果苏菲还有注意力可以分散的话,她会看到贾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师在那里握手,高兴地互拍对方的背。贾斯丁王子说:“我最好赶快回我王兄那里去。”他走到芬妮面前,当她是最可能的对象,对她深深鞠躬,说:“请问是女主人吗?”
“呃……不是,”芬妮回答,试着将扫帚藏在身后。“这房子的女主人是苏菲。”
“或者说,不久的将来会是。”菲菲克丝太太很慈爱地笑着说。
豪尔跟苏菲说:“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是我在五月节见过的那个可爱女孩。你当时为何那么害怕?”
如果苏菲有在注意的话,她会看到苏利曼巫师朝着乐蒂走去。现在他回复自己的样子,明显可以看出他至少跟乐蒂一样个性强悍。苏利曼巫师专注地低头看着她时,乐蒂显然非常紧张。“我拥有关于你的记忆,看来是贾斯丁王子的记忆,而不是我自己的。”他说。
“没关系,”乐蒂勇敢地说:“那是一个错误。”
“但对我而言不是!”苏利曼巫师抗议道:“你愿意至少让我收你当学生吗?”乐蒂的脸一下子变得火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苏菲来说,那是乐蒂自己的问题,她有她自己的问题要应付。豪尔说:“我想我们应该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觉得他是真心的。苏菲知道,与豪尔‘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意味的是一种比任何故事都要动荡多事的生活,但她决心尝试。“缓箢人毛骨悚然的。”豪尔加上一句。
“而且你会剥削我。”苏菲说。
“然后你会把我的衣服全剪破,给我一个教训。”豪尔说。
如果苏菲跟豪尔能分出任何注意力的话,他们或许会发现,苏利曼巫师、贾斯丁王子和菲菲克丝太太都试着要跟豪尔说话。芬妮、玛莎和乐蒂扯苏菲的袖子,麦可则拉着豪尔的外套。
“那是我所见过最简洁有力的语言,”菲菲克丝太太说:“换了是我,就不会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怪物。就像我常说的……”
“苏菲,”乐蒂说:“我需要你帮忙……”
“豪尔巫师,”苏利曼巫师说:“我得为常常试着咬你的事道歉。在正常状况下,我是绝对不会咬自己同胞的。”
“苏菲,我想这位绅士是一位王子。”芬妮说。
“先生,”贾斯丁王子说:“谢谢你将我由女巫手中救出来。”
“苏菲,”玛莎说:“你身上的咒语不见了,你有没有听到?”
但是苏菲和豪尔只是握着彼此的手,一直微笑着,停不下来。“现在别烦我,”豪尔说:“我纯粹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做的。”
“骗人!”苏菲说。
“我说呢——”麦可大叫:“卡西法回来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豪尔和苏菲的注意。他们转头去看炉架。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蓝脸在木头间闪烁着。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豪尔说。
“我不介意。只要我能来去自如的话。”卡西法说:“何况,马克奇平外头正下着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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