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丘陵含蓄地弯曲着,延绵不断地在他们身后连成一片。展现在眼前的就是安诺玛瑞的土地。走出奇瓦契司所在的贝壳半岛,从东北、东南方向环抱着贝壳半岛并影响岛上气候的卡图那山脉,一行人进入了横向穿过被赐福的绿色大地的帕诺萨山脚下,那一片秀美的疆域。
怀抱着无数泉水和高原的帕诺萨山脚下,星罗棋布着众多大小不一的领地和区域,无不享受着南部温和的气候带来的舒适与惬意。要说其中最美的地方,大部分生活在南部人的意见还是比较一致的。那就是亚拉松与贝克鲁兹两个地方。前者是沿着西面山脚开拓出来的一片平原,盛产的葡萄酒;后者以东面陡峭地形为中心,向四面延伸,出产的松露驰名各地。
而这两个最佳,恰恰是让人头痛的问题,两地人满怀的自豪感是何等的不可亵渎,要是冒冒失失地在他们面前挑起这个敏感话题,搞不好落得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但是站在普通游客的立场,不去理会这些麻烦的问题,饱览这片秀丽的风光则不失为上上策。当地人也可以从游客们惊叹的表情和连连的赞扬声中感到无上的光荣,一举兼得,何乐而不为呢。
从这个方面考虑,波里斯实在不是一个可爱的游客。从马车徐徐地进入贝克鲁兹的那一刻起,萝兹妮斯一直留心观察着波里斯的面部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到让主人翁满足的表情,但是波里斯让萝兹妮斯的这个愿望一直落空。少年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虽然流连在车窗外秀丽的风景上,但是脸上没有丝毫感兴趣的表情,嘴里更没有一句赞美的词句。
“嗅,真扫兴。”
真是无趣。还不如去逗逗凯蜜儿,寻她的开心呢。也许是暂时性的,萝兹妮斯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多出一个弟弟(或是哥哥)而表现得兴致勃勃。
“喂,你看着我。”
波里斯没有改变原来的姿势,只是把视线转向了萝兹妮斯,只见穿着一件肩部和腰部,还有下摆处都嵌着粉红色装饰线的淡棕色连衣裙的萝兹妮斯,学着成熟女子的姿态,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只有凯蜜儿清楚,小姐是真正无聊得发慌了。
“你说你十二岁?我也是十二岁,那我们谁当小的呢?”
萝兹妮斯以为,这个问题一定会引发出一场十分有趣的争论,每一个环节都在她的考虑之中。他肯定会争着当哥哥……那就和他比出生的月份,如果不行,就以在家里的时间比他长为借口跟他抬杠,万一他要是一再坚持呢?那就主张他是领养的,自己是亲生的。
可是,波里斯望了一会儿萝兹妮斯之后,只简单地说:“无所谓,如果你喜欢,我叫你姐姐。”
萝兹妮斯非常喜欢无论什么事情,都按照她的预想进行。身边的下人和下女对萝兹妮斯这样的秉性十分熟悉,常常为了迎合她的心情,只说她乐于听到的话。当然,萝兹妮斯一直被蒙在鼓里。
总之,这类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符合她的设想。萝兹妮斯微微皱起了眉头,又展开,不由自主地说道:“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是4月8日。”
“7月12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如意算盘又泡汤了,波里斯根本不上她的当。凯蜜儿偷偷看了萝兹妮斯一眼,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偷偷地笑起来,因为她从萝兹妮斯的脸上读到了不甘如此受挫的有趣的表情,这可是很少见的。
第三次的失败终于使萝兹妮斯忍不住提高音量说道:“反正生日这东西没什么意义,我们又不是亲兄妹,重要的是我们……”
这时望着窗外漂亮的银杏树的波里斯,转过头说:“好了,我知道了,就当是我比你大好了。”
萝兹妮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
“噗,哈哈哈哈哈……”
凯蜜儿发出一阵暴笑,明知道结果会被小姐掐大腿,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同八名骑士在外面骑马赶路的培诺尔伯爵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笑声,欣慰地对秘书说:“孩子们好像相处得还不错。”
“可能是。”
“真是万幸。”
伴着培诺尔伯爵和秘书先生对车厢内情况的误会,马车沿着秋意正浓的溪流走了片刻,又过了一条彩虹形状的石拱桥。石桥的栏杆上纤细地刻着培诺尔家族的玛格丽特雏菊家徽,显得古朴而精致。
柔和的光线把流水渲染成金黄色。绿色的,黄色的叶子把自己依附在溪水温柔的怀抱当中,自由自在地戏着水。灿烂的阳光飘飘摇摇的洒下来,照在圆润而清秀的厚柏树叶上,照在细长而饱满的月桂树叶上,随着婆娑的枝叶跳起欢快的华尔兹。树丛中飘过来一阵森林的气息,透过马车的门窗流泄进来,仿佛在耳边诉说着什么,来吧,快来吧,这里就是四季都在放射着金色光芒和浓郁芳香的贝克鲁兹丛林。
“先去禀报一下,就说我们已经到了。”
接到秘书修的命令,两名骑士朝城堡策马而去。天上有一抹悠闲的云彩正在俯视着这一队人马,一辆四头马车是萝兹妮斯的专用马车,其余两辆马车上载着随行的侍女和从奇瓦契司带来的很多礼品。
马车转过了最后一道弯,终于,被藤树的蔓藤装饰得异常精致漂亮的,贝克鲁兹珍宝般的建筑培诺尔城堡展现在众人眼前。
建筑物以浅棕色为主色调,从墙面突起的圆柱形塔楼的塔顶被漆成典雅的深褐色。培诺尔城堡虽然只有四层高,但是,一百二十五间房子,三处巨大的厅堂,可容纳二百多匹马的马厩,这一切无不在默默的显示着这座城史无前例的伟大。具有这种规模和设施的城堡,除了首都之外,在安诺玛瑞再找不出第二个。这座培诺尔城堡就是彰显贝克鲁兹雄厚财力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培诺尔伯爵财富的最好注解。
由于提前通报,正门外已经有十几个佣人在恭候着,一位看上去有点女主人派头的女人也在中间。
伯爵翻身下了马,下人们走过来打开了马车门,萝兹妮斯脚一沾地,就跑到母亲的身边,之后下车的波里斯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城堡的雄伟壮观,便一眼看到狭长的连衣裙配着一条绿色方形披肩的女人,正好对着培诺尔伯爵说道:“那么说,是这个孩子……”
伯爵小声说了些什么,女人便直勾勾地看着波里斯,那是一种瞬间就能置对方于慌乱之中的,毫不掩饰的眼神。
这样也好,可以免去用一套繁琐的礼节去打招呼。伯爵夫人轻声地责备着萝兹妮斯,穿着裙子还到处乱跑,萝兹妮斯与在马车上截然相反,乖巧地一言不发,可能是摸准了妈妈的脾气,知道撒娇行不通。
停了一会,他们进了城堡。
波里斯从第一眼就觉得伯爵夫人是一个相当难相处的人。身材不像有过孩子的女人,身体纤瘦虚弱,甚至有些病态。长得倒是很漂亮,可是眉间狭窄,容易给人留下怪癖的印象。鲜少看到她笑,大概是个严肃而一丝不苟的女主人,侍女们在她面前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样的伯爵夫人和毛毛燥燥、活泼可爱的萝兹妮斯之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只有那一头浅柠檬色的头发。
被下人安排到某房间里的波里斯,还没有把椅子坐热,又被叫到宽敞豪华的接待室。伯爵、伯爵夫人和萝兹妮斯都已经换上了居家服,坐在那里等着波里斯。看到穿着外出服的只有自己,波里斯觉得很不自在。屋里一名佣人都没有,波里斯走过去坐了下来,空气里夹杂着莫名的尴尬,桌子上放着饼干和热茶。
伯爵夫人首先开了口。
“事先接到了通传,大概的情况都已经听说了,住在这里的这一段时间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要太拘谨。”
一番话说得虽然很得体,但感觉不到一点诚意,十分干涩,多了点形式,少了点感情色彩。萝兹妮斯似乎也感觉到了几分不自在,微微笑着说:
“母亲,我很早就想有个哥哥,所以,我决定当妹妹。”
“是吗?”
对待女儿的口吻,也丝毫没有伯爵对待萝兹妮斯时的那一份浓情蜜意,可能是过于强调礼节性的东西真情实感反而被冲淡了。波里斯不由得觉得这位夫人的出身应该很不简单。
这时伯爵发话了:“你在这里的这一段时间,就称呼我父亲,称呼这位夫人母亲,这样方便些。你是奇瓦契司共和国格班斯克地方一个没落的领主坎布·艾库丹的小儿子,在你五岁的时候被我收为养子,但一直随生父生活在一起,妈妈去世得早,记不得她的样子,因为今年爸爸突然去世了,所以才搬过来这里生活。”
听着自己的过去,被别人编成故事娓娓道来,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某些部分竟与自己真实的过去有些一致。伯爵接着讲道:
“知道你来这里的经过的人,就只有我的秘书修,看护过你的侍女薇拉,萝兹妮斯的随从凯蜜儿,还有在奇瓦契司救你的时候在场的凯利柏、德雷麦尔、克罗米尔斯。可是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就只有在座的我们夫妇和暂时成为你妹妹的萝兹妮斯。不管在什么情形下,无论什么人问起你的过去,都要按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回答。”
萝兹妮斯歪着脑袋,仿佛是在置疑波里斯是否真能守住秘密。其实,这件事要说是个纯粹的秘密有点牵强,因为已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哪怕是一小部分的线索。波里斯估计,伯爵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事情传到城外去。
“我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
波里斯低声回答:“是的。”
伯爵夫人在旁边搭腔说:“孩子还小,可能记不住,呆会还是写下来给他吧。”
“我正有这个想法,可能修已经写好了。”
“那很好。”
说话的间隙也没有人喝茶或是吃饼干,一点也不像一家人。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波里斯之前也有过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被这个家庭疏远的感觉,还是真正让波里斯体会到了一丝悲凉,尽管如此,波里斯已经下定决心,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勇敢地走到底。
“那你帮波里斯安排一下房间,最好不要离萝兹妮斯的房间太远。啊,就那间房吧,月光塔二楼的那个房间。”
听了伯爵的安排伯爵夫人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说:“知道了,就按照您说的办吧。”
连萝兹妮斯也睁大了眼睛,波里斯不明白月光塔二楼的房间到底是怎么样的房间,听说房间给他住,竟然会引起这样的波澜,他也不想明白。伯爵重又看着波里斯说:“我会尽快为你找一个剑术老师,那之前你先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养养身体。今天就先这样,明天让萝兹带着你这个哥哥到处走走。这里地方太大,稍不注意,很容易迷路的。”
最后一句话里,包含着伯爵对待自己的慈爱,这反而让波里斯觉得不习惯。事实上,从小到大,波里斯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过慈祥的父爱。虽然伯爵只是无意中对他流露出温情,并没有针对性,但还是让波里斯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萝兹妮斯突然说道:“爸爸……父亲,哥哥也需要佣人的,对不对啊?”
顾及到妈妈在旁边,萝兹妮斯说话时比较拘谨,在波里斯的面前,伯爵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伯爵点头微笑着:“看样子,我们萝兹已经开始为哥哥着想了,这个爸爸已经替他想到了,你就不用操心。明天上午,我打算把波里斯介绍给下人们,到时候再让哥哥自己挑一个,好不好?”
谈话结束了,伯爵夫人摇响了铃铛,正在待命的侍女们走进来整理着茶几上的东西。
在向自己的“新父母”点头告别之后,波里斯随着下人回到了房间。
在离开他们的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波里斯顿时觉得浑身虚软无力。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一晚之后,明天就要搬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也不知道月光塔二楼是个怎样的房间,让伯爵夫人和萝兹妮斯那么诧异。
现在住的大概是客房。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随时都可以住进来。床上铺着被单和夹被,还有一床冬天用的貂皮被子。精致秀气的小桌子盖着一件蕾丝花边的罩衣,就连边缘处都细致地刻有花纹。椅罩上也都装饰着精巧的小花边刺绣,是用金线和白线绣上去的三朵白色玛格丽特。
衣柜里面倒是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两件衣服,一件睡衣,一件居家服,后者可能是我明天要穿的衣服。现在身上的这一件衣服是外出穿的,很不方便,刚才想换下来又没有合适的。呆会反正要同他们一起吃晚餐,波里斯索性换了衣柜里的衣服。波里斯坐在床上,却止不住地紧张,于是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
直到那时,波里斯才看见那扇关着的窗户。虽然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但在波里斯的眼里那扇窗显得无比亲切。波里斯走过去推开了窗户。
窗外吹来一阵清清爽爽的风,取代了房间里淡淡的霉味。波里斯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窗前,木然地向外望去。
从这里看,来时经过的蜿蜒的道路,把守在道路两旁的茂密的小树丛,以及远处清清亮亮的溪水,只一眼,尽收眼底。城堡近处的庭院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再望过去,便是含着露珠的玲珑的丛林。这里真是让人流连的地方,如果以后可以自由地走动,一定要出去好好地走一遍。
那里也会有记忆中的角落吗?同哥哥嬉戏玩耍的…
“……”
其实,这里与家乡是完全不同的。奇瓦契司的大自然是原始的,粗糙的,是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修饰的。在这里是见不到那一番景象的,眼光所到之处,都是一派散发着浓郁人性魅力的景象。可这一切对于他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它的美丽与他无关,就像萝兹妮斯一样,都是另一个世界。
俯瞰下去,映入眼帘的是向两边延伸开来的巍峨壮观的城墙。虽然是从二楼看下去,还是高得有点晕眩。完全不同于从远处眺望过来时的感觉,是那样坚固,那样庞大。
他想象着从外面看这座城堡的情景,自己所在的这个窗户一定只有一个点那么大。其实,存在本身,就是十分渺小虚无的生命现象。
培诺尔城堡给他的感觉,同他对新生活的想像丝丝入扣,分毫不差。他是那样渺小,而无法估量的现实又是那样茫然一片。
在这全新的生活当中,是否能找到一个宁静的角落,释放出积压在心里的闷气呢?
这里是一方陌生的土地!
第二天早上刚在房间吃完早餐,波里斯没来得及跟伯爵去见下人,就出人意料的先迎来了萝兹妮斯的访问。她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脸因为兴致盎然胀得通红。
“早餐吃得好吗?哥哥。”
萝兹妮斯可能觉得第一声哥哥叫起来有些别扭,难为情地笑了。
波里斯也觉得不好意思,回答得十分羞涩。
“嗯……还好。”
“爸爸让你跟我到处走走,对不对?我们走吧!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然后还有好多地方,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当然,萝兹妮斯一味得亲切,就有点不真实了,果然,他翘起下巴不忘加上一句,在波里斯看来,这个动作十分可爱。
“你只要乖乖地跟着我,就不会迷路的。”
他们从高高的顶棚上缀着大型花式吊灯的走廊穿过。看到早晨的阳光从一排窗户妩媚地透进来,光顾着走廊的边边角角。窗户不同于波里斯住过的那一间房,是用玻璃制成的,开得很长很高。窗框的投影在两个少年少女以轻盈的步履走过的地毯上定格着,形成了一张网。
从上面看下去的时候,培诺尔城堡的四个角,刚好构成一个正四边形。每个角上都有一座往外部突起的楼,因此被称为塔楼。在城堡内这四座塔楼被走廊贯穿着,月光塔位于城堡的南端。
萝兹妮斯这一天连凯蜜儿都没有带在身边。她跑过去亲手把两扇高高的房门打开。与伯爵一家人接待他的会客厅相比也丝毫不逊色的客厅映入波里斯的眼帘,只是比那间会客厅小了一半。
房间的四面墙被漆成花生酱的颜色,处处装饰着裙摆状弯弯曲曲的花纹,并且鲜明地镶嵌着金黄色的线条。顶棚上,数十盏水晶灯被擦得雪亮。茶几和柜子,美丽外观的椅子,摆放着几本书的书架,每一件家具都精致而优雅,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房间的各个地方。地上铺了一层装饰着白色和紫色百合花纹的高档绒毯,踩下去格外松软舒适。
一直到现在,不曾对贝克鲁兹秀美的自然风光或培诺尔城堡的雄伟气势做出过任何反映的波里斯,想到自己将实实在在地住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心情不由得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他慢慢走过去,环顾着四周,然后站在客厅中央,就那样转过头去,看着萝兹妮斯。
萝兹妮斯一直在留意着波里斯的表情,这时候仿佛捕捉到了某种讯息,会意地笑了笑。
这时凯蜜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胆怯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小姐,请原谅,我这么没记性……”
建立在两个同龄女孩之间的鲜明的主仆关系,就波里斯而言,是十分不情愿看到的,但以自己的立场又不好介入。
幸好今天萝兹妮斯的心情比较好。
“算了,今天我要跟哥哥一起走,你就跟在后面吧。”
过了一会他们打开了客厅内侧的两扇门当中的一扇,正如之前想到的,果然是一间卧室。细致的装修和高档的家具,是之前住了一晚的房间所无法媲美的。萝兹妮斯抢先走在前头打开了衣柜,里面挂满了上乘的衣服。虽然萝兹妮斯不是有心的,但是此刻,她明显以一种恩赐者的姿态,沉浸在愉快的情绪当中。
“等哥哥有了自己的佣人之后,会告诉你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
对于衣服,波里斯并不像萝兹妮斯有着饱满的兴趣,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卧房比客厅小,但在波里斯觉得已经绰绰有余,可以同时放下五张床。
萝兹妮斯与一身裙装极不相称地踮着脚尖,说道:“这个房间在整个安诺玛瑞,除了我父母的房间,是最好的。本来我想要这个房间的,可是爸爸说我还小,等我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再把它送给我。到那个时候哥哥已经不住这里了,所以这个房间铁定是我的,哥哥暂时住着,一定要爱惜哦!”
经过这一段时间,哥哥这个称呼好像粘在了萝兹妮斯的嘴上,叫得十分亲热自然。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巧妙的映射着波里斯不久就会离去的内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可以如此轻松地面对这场变故,现在是要好的一对兄妹,到了来年便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参观完月光塔二楼之后,彼此还很陌生的兄妹俩,又走了很多地方,走得两条腿又胀又痛。萝兹妮斯的引导没有一定的章法可循,完全是随兴所至,一会儿介绍了望口,一会儿又把他领到每一件客房参观,甚至走到了培诺尔庄园的厨房,结果被侍女们非常委婉地将他们俩撵了出去。
饭厅很值得一提,那里有三张可以各容纳三十多人共同就餐的长形餐桌,中间有一张圆桌,装饰得十分华美。不过伯爵一家人很少在这里吃饭,通常都是在比这里小很多,也温馨很多的小餐厅进餐。
“是不是都逛完了呢?”
凯蜜儿提醒了一句:“还没有参观书房呢,这个时候伯爵应该出去巡视那些闲置的领地,不会在书房,是不是可以看看呢?”
萝兹妮斯赞同地拍手叫好:“这是个好主意,哥哥,我们去书房看看吧,那里有好多好多的书呢。”
这个波里斯也知道。他不由得想起爸爸生前坐在书房里的情形。家里的那个书房只要爸爸在,永远都是禁止入内的场所,在那里,爸爸对执事涂尔克下达各种自己听不懂的指示……
很奇怪,波里斯对自己忽然会怀念起严厉冷漠的爸爸而感到很奇怪。这不同于来自哥哥的那一种感受,爸爸的存在从正面见证着自己的过去。
书房在三楼。推门进去,波里斯还没开始欣赏一屋子琳琅满目的书籍,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故。萝兹妮斯气鼓鼓地冲到其中一个书架前,伸出手指厉声叫道:“兰吉艾,你又在这里随便翻看爸爸的书!”
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从他的穿着可以看出是个佣人,手里正捧着一本厚重的书。
年龄应该同自己差不多。被几缕浅蓝色头发覆盖着的额头饱满而英挺,仿佛在昭示着他的倔强,抑或是对于某种信念的执著。一张脸相当的清秀俊美。他不同于波里斯在安诺玛瑞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存在在这片和煦美丽的土地上,简直是个异类。
清新而明朗。
他面对火冒三丈的萝兹妮斯,不慌不忙地合上了书,然后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盯着陌生的波里斯。
当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波里斯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奇,如果不是因为太阳光的照射而变了颜色的话,他的眼睛确确实实在泛着深红色的光芒。他惊讶这世上居然会有这种颜色的眼睛。仿佛镂刻着的红宝石,少年红色的眼睛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美丽。
“竟敢躲在这里偷看爸爸的书!”
萝兹妮斯从少年的手里一把抢过那本还没来得及放回书架的书,用力摔倒了地上。凯蜜儿急忙拾起书本,封皮的一角被摔皱了,凯蜜儿不安地企图用手去抚平,当事人萝兹妮斯却无视于这一切,而是用手指戳着兰吉艾的额头。
“你要有点分寸,你信不信我会向爸爸告状,把你从这赶出去。
波里斯很好奇,这个明明是下人打扮,却拥有着非常高尚的姿态的少年,会怎样为自己辩白呢?但是少年的回答大大偏离了波里斯的期待,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
“很抱歉,小姐,我错了。”
其实还能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呢?少年的语气不是完全被屈服了的顺从。长时间被捧为公主,看惯了下人们低三下四的姿态的萝兹妮斯,也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萝兹妮斯的不满情绪没有平息,但她还是退了一步,瞟了一眼波里斯说到:“今天,当着哥哥的面,我不跟你计较,下回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会如实地告诉爸爸。”
哥哥这个词对于眼前的少年,应该是个陌生的字眼,可是兰吉艾丝毫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色,鞠躬告别之后,从波里斯的身旁走了出去。凯蜜儿跑过来,把书放回到了书架上。萝兹妮斯这才察看起那本书来,看有没有被摔坏。
“怎么,不会有什么事吧。”
萝兹妮斯一直认为,作为城堡的小主人,每一个下人都应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可是去年初,爸爸从卡尔地卡带回来的这个少年始终无法让萝兹妮斯称心。
表面上看起来,他对你服服帖帖的,不管多过分的要求都不会违抗你,但是萝兹妮斯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从心底里无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使我不得不向你屈服,但是你无法左右我的思想,少年的眼神所传递出来的这种讯息,让萝兹妮斯很不痛快。
主人今天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整天揣摩着主人的性情,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千方百计哄主人开心,运气好呢,还可以得到主人的几句称赞或是犒赏什么的,那层牢固的关系,客观地摆在那里,由不得你不承认。主人想赢,自己就一定要输,主人自以为是,自己就要装傻充愣……这一类型,才是萝兹妮斯喜欢的理想的下人模样。虽然兰吉艾与萝兹妮斯是同龄人,但毕竟二者之间的关系是不可逾越的,他想用这样的方式与萝兹妮斯保持对等的关系,这只能让萝兹妮斯更加讨厌他。
但是,兰吉艾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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