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刚睡醒的波里斯到客厅看到一群乐师,他以为自己在梦中,揉揉眼睛一看,乐师还是没有消失。同时也看到了拿着箱子的路西安。
“好,开始吧!”
随着路西安的口号那些乐师演奏无比轻快的舞曲。波里斯在发愣期间乐师已演奏完毕,正嬉闹着,路西安把超大箱子抱给了波里斯的怀抱并说:“打开看看!”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路西安在半个月之前突然间问过我的生日,这家伙还记得真清楚!事实上波里斯自己对昨天今天也是含混不清。好象很久没有收到这种带蝴蝶结的礼物了,收到这种礼物好象还是十岁前。这么可笑的礼物除了路西安有谁还能想的到呢,想着想着自己就扑哧乐了。
箱子看起来很沉重,不过拿起来比想象中轻得多,着实是吓了波里斯一跳,打开结之后又让波里斯吃惊。箱子内又有个小箱子。
“打开!”
波里斯疑惑地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里面是比刚才的箱子更小的箱子。他瞄了一眼路西安,路西安只是嘻嘻笑道:“你要有耐性,还早着呢!这只是开始。”
真的是很需要耐性。波里斯打开第七个箱子时,开始疑心这些箱子本身就是礼物。
“还剩不多了。”
打开第十个箱子,连那些乐师也开始对波里斯呐喊助威。取出第十七个箱子,那里是一张写着“祝贺十七岁生日!”的纸条。波里斯用放弃的心理打开最后一个箱子。之后是一动不动。
“……。”
路西安注视着把手伸向箱子的波里斯。也看到了用两手托住又怀疑似的放回去的他的表情。波里斯用指尖夹住轻轻地揉搓就变成了粉末…,这是奇瓦契司的草--NEEDLEGRASS。铺满在故乡草地上的杂草。
本来是毫无用处的草……
在梦中看到无数次昏暗的家乡野地里的杂草。虽然不想念家乡,但家乡的NEEDLEGRASS总是历历在目。在那里与草一起成长,脸庞还有衣角全是NEEDLEGRASS的芳香。
波里斯拿起一把闻起来,虽然模糊,但还是秋天常闻到的那股味道。
“我特意到奇瓦契司拿的。怎么样?你的家乡也有这种草?听说在奇瓦契司是最普普通通的杂草啊。”
不一会儿波里斯抬起头微笑:“当然,这可真是绝妙的礼物。”
波里斯跟路西安生活已近四个月了。炎热的七月末他们带着下人和几个猎人到附近河边野营。为了劝慰被虫子咬直叫喊的路西安,波里斯把师傅教的用叉子插鱼的方法教给了路西安。从来没有试过的路西安腾一下站起来蹦蹦跳跳的觉得神奇地不得了。波里斯也是好久没野营了,卷起裤腿头发像一样竖着扎起来,与路西安拿着叉子愉快地过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抓回六、七条鱼时,下人已经搭好小屋生起了一堆火,所以很快就可以吃晚餐了。路西安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但不大挑食。跟奈武普利温牧师学的鱼汤手艺他也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我可就差远了。一点长处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波里斯回应说:“对什么都好奇不就是你的优点嘛。”
到了八月份,海边吹来的风也有一丝凉意。期间也有路西安开的布鲁别尔派对,不过兰吉艾没来。波里斯虽然很想向依艳打听,但还是忍住了,依艳也没停留多长时间。
卡尔兹家有很大的书柜,天气一凉快波里斯就过去借书。有一天晚,练完剑术的路西安对波里斯无比真诚地说:“我想去学习。”
“学习?”
“是呀,我都十七岁了,好象还没学到什么东西,总是只对有趣的事感兴趣。”
从路西安嘴中听到这话还真是有点意外,波里斯稍微一顿首问:“什么学校?”
“嗯,魔法!从这里往西走一点,有安诺玛瑞地区最棒的魔法学校。除了魔法还教剑术、历史学、古文学等。但好象入学考试较难。我这一秋冬努力学习年末一定要考上……,波里斯。”
“怎么了?”
路西安眨巴眨巴着两眼突然抱住波里斯:“咱们一起去吧!”
“嗯?”
也是,路西安的性格要不说这句话才奇怪呢,但波里斯不好回答。对考试没自信是一方面,学校是适合同辈儿孩子聚集的地方。虽说路西安情况有点特殊,但波里斯还是没有信心跟孩子们相处。他们会无法理解此时的波里斯,自己也无法接受那些孩子们的平凡。
这时路西安开口说:“波里斯,嗯…我呀,我看到你就觉得以前的我真是太任性了,虽说现在也喜欢玩,但我想找出一件我能做好的事不是更好吗,我第一次这么想,你从小开始就经历了很多,我虽然跟你是同龄人,但不像你这么懂事,到现在为止我以前对很多事情感兴趣,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这次,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但没有你我担心又会放弃,所以一起去吧。你的学费我会跟爸爸说的,一定要去呀!”
“……”
波里斯没有很快就答复。如果路西安自己去学校,自己就没有必要留在卡尔兹家,要重新适应新的环境。回到克瓦雷跟傅宁叔叔一起生活也不错,还是跟波里斯去学校呢?
看着波里斯犹豫着没应声,路西安说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对你来说考试应该是很容易的,那里有九个科目,其中只要确定两个科目就可以了,还有剑术呢,这样的话只剩下一科了,所以你慢慢想!”
第二天下起了雨。
坐在露台的波里斯愣愣地看着白白的墙壁。路西安为了学习和家庭教师一起出去了,自己度过漫漫上午的波里斯听到外边的雨声才走到露台。晚夏的雨真是多呀,这个露台在住宅的西角适合看夕阳。虽说像今天的这种日子很难看到夕阳,但那绿绿的田间总是看的很清晰。他经常到这里来看地平线。
在雨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森林。那里他一次也没涉足过。事实上他很少外出。在卡尔兹家族,没去过的房屋不计其数。况且住宅里的庭园跟森林相差无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也用不着去看森林。
雨时而大时而小。小的时候,才看清楚像树木一样的东西原来离得很近。可以分清楚屋檐下水滴声和雨声时才看清楚那是坐在马上的一个人。他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
好不容易要看清楚是谁时,雨又开始下大了,原本模糊的脸变得更加模糊了。
好象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张熟悉的脸。
“波里斯,看这个好不好看?”
路西安让波里斯看的不是书的质量好坏,而是它的封面。可能是第一次自己买书有点新奇吧。
波里斯翻了几下就问:“你真能看进去吗?”
“看肯定是要看的,要想得高分就要死记硬背。九个科目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魔法、战史学、知识学科等,魔法是不管什么种类,只要被他们认定就可以了;战史,不管什么武器只要做好一样就可以;知识学科里有古文学,数学、音律、历史学、论理学、应变术。况且,最后考试虽没通过,学校校长也有可能叫你对话,如果得到‘RUNE’,就可以无条件入学。当然…这种机会是很渺小的。”
“那你要选哪一科?”
“现在只剩下半年了,要读全部肯定是不可能的,先读哪科呢?反正他们的要求是要么对两门课程精炼,要么熟练三门课程。剑术正在跟你学还要继续,魔法根本就不通,数学怎么样?爸爸计算时我经常看的。”
旁边的家庭教师噗嗤笑了:“少爷,数学也并不是容易的,不是光会计算就可以,你如果真有决心,还是选历史吧,这只需背诵就可以。绝对不能选的是古文学和应变术。古语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学明白的,应变术又不适合少爷的脾性。”
路西安还是在那里犹豫不决,波里斯只是在一旁笑。然后在想,如果是自己会选择什么课程。剑术肯定是没问题,其次音律应是首选,但目前也不是唱歌的时机。那么历史和数学应该是不错的选择,那么……
“波里斯我想起来了。”路西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信已被雨淋得全是斑点,没有署名。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家附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上次在击剑比赛优胜时,跟你说话的漂亮姐姐,就是她…”
波里斯听到此突然抓住路西安两胳膊,用平常很难听到的语气急促地说:“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年龄呢?”
“大概二十来岁吧,特别漂亮,持一把剑,头发特短,金发丝有几根白头发……波里斯?
“……”
波里斯放开了手,路西安第一次看到如此激动的他。他的脸色苍白。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很迷惘失措的样子。
退了几步的波里斯撕开了信。信上写着“如果可以,请到西面露台外,晚十点。”
熟悉的笔迹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摇了摇头,没有那样的必要,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要事。
“路西安,我出去一趟。”
“要见面吗?”
波里斯看到路西安眼角的不安静静地回答:“我会很快回来的。”
西面露台有可以照到墙外的三个大镜子。波里斯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离墙不远处有匹马。因为一整天都在下雨,地面都是黏糊状态。潮湿的空气让人直打冷颤,真是一个冷清的夜晚。
黑色轮廓稍微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
“……”
听到声音的刹那,波里斯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但他只能咽下想要说的话。看到波里斯不说话,那个女人渐渐靠向他。他们的哈气在夜晚中漫漫散去。虽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轮廓,但那金色…已在两个人的心中妥善保管,自己的人生有如此事情不知是福是祸。
“你长大了。”
波里斯察觉出她的声音在颤抖。这一瞬间他觉得胸好闷,不用语言就好象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妥不妥当,总之就想说一句话。
“我好想你,伊索蕾。”
好象已有百年没有见面。
夜晚中,她用他最爱听的又凉又坚定的大理石般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也是!”
唰…雨又开始下了。瞬时间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雨好象失去了理性一样。雨声麻痹了他的耳朵,他全身冒着热气。呼吸也变成不规则了。波里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刹那一股热浪传到全身。伊索蕾没有言语,可恶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想去谁都没有的地方逃亡的感觉像熏香一样穿过夜空。
伊索蕾的用另一手抓住了波里斯的手腕抽走了原先的那一支手。抽走的那一瞬间周围好象全是噪音,当自私的愿望快要推倒理性时,背后传来了声音:“这个…下雨了,进去聊吧,我不会防碍你们的。”
是没有下人的陪同亲自拿雨伞的路西安,他不像平常那样,而是用很小心的声音说话。
壁炉中的火已经开始燃起了,热茶也已准备妥当。这是路西安通常接待客人时用的客房,平时几乎不用。里面很干净。只是好久没有人气了有点冷清。
指引两个人的路西安以惊人的主人模样跟伊索蕾说住宿没问题不用担心等。但是伊索蕾微笑着郑重地拒绝了,波里斯知道她没有心思在这住。
等路西安出去后,房间里只有壁炉里火苗的声音。过一会儿波里斯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奈武普利温牧师曾说过,你不是富于冒险喜欢刺激的人。要是回大陆,肯定还会在原先的几个地方落脚,你不也常说你在克瓦雷差点成铁匠助手的故事。那时选择的话以后的人生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
奈武普利温是如何知道的,真是神奇。奈武普利温太了解波里斯了。
这时伊索蕾突然开口说话了:“师傅现在身体很差。”
伊索蕾默默望着惊讶的波里斯,波里斯好不容易才遏止了自己的感情,问道:“是在说奈武普利温师傅吗?”
“是的。”
“为什么?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搞得?是决斗还是意外?”
“是很长时间的疾病,恶化了。”
一听是疾病,想继续问下去的他低着头又重新抬了起来嘟囔着,所有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啊,想起来了是什么病。
“很严重吗?”
“可能今年末是最后一年了。”
垂着头的波里斯疯了般踢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眼泪。控制不住的他面向虚空大吼叫起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谎!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伊索蕾知道他的意思,知道奈武普利温对离开岛的波里斯说谎的用意。是为防止波里斯不离开。还有甚至为了自己…
“早知道这样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他已经哽咽着不能正常说话。伊索蕾只是看着壁炉一角不言语。暂时闭着眼睛的他吐出长长一口气说道:“当初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可以恨我,他把救自己生命的最后东西用在了我身上,那是只可救一个人的东西,他骗我说自己已经治好了,我知道‘红心’的存在也是不久前,是从戴斯弗伊娜口中听到的,可以说他完全是为了我和父亲。”
波里斯没有应声。
“知道了‘红心’对疾病的作用,我最怀疑的是当初为什么不能治愈奈武普利温牧师的伤。反正那次战斗生存者只有牧师自己。我比谁都清楚父亲存活的几率很小。”
“我第一次想是不是因为父亲的顽固?”
波里斯已经知道,伊利欧斯牧师是故意的。但没有想给伊索蕾讲。
“很久以前,我就看到父亲的剑上刻着几个字的秘密,并要求给我也做一个。父亲说不会做,说连剑的出处都不详。这个剑虽说是我接手,但也是最近才开始想剑的制造者。那也是在看到你有同样剑之后的事。”
伊索蕾的声音渐渐沉下去了,就像承受太多忧虑已经不能再经受打击了。
“跟奈武普利温牧师说你是借的吧。同样的剑我在其他人手里也见过,准确地说是死人的手,应该说是遗物,是教父亲的爱诺皮温老人的。在父亲选择死亡之路的凌晨,我见到了牧师。”
夜已深了,和隐藏着的所有的秘密一样。
“他老人家答应守着父亲,以此来还债……,订婚之后他和我说话是头一次,之后的几年也是很少。我从没想过父亲会死,奈武普利温牧师会活下来,一次也没有,这种情况下他还坚持跟我说肯定是因为怨恨太深了,对活着的人的恨,对死者无法再生的遗憾。”
波里斯把头转过去了,虽往天花板看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但时间,有时以其他的事情来冲淡这些,现在我变成了债务者。对他欠一个人的生命,还有你。”
“……”
伊索蕾极其后悔地长叹一声,粉红色眼睛在动摇着。
“实在找不到办法我才离开了小岛。为了找出可以治愈奈武普利温牧师的‘红心’,但他说没有必要,说是徒劳的,还笑着说要我看看你就回来,我执意要去,牧师还让我发誓,要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
她的声音完全哆嗦了,肯定是硬撑到此刻的,顿时眼泪像洪水一般不可收拾。
“让我延续后代,继承父亲的位置,那苍白的脸……你肯定无法想象。”
伊索蕾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脸,但眼泪从指缝间不停地留了出来。伊利欧斯牧师死后波里斯还曾断定她再也不会哭了呢。“我不想看到伊索蕾的眼泪,真的,比什么都不想看到的!”
“我……让我也回去吧。”
看到伊索蕾没应声波里斯再次强调:“回去,让我陪伴他最后的时光,其他也无所谓了。就算掉到悬崖峭壁也无所谓,杀了我我也认了。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实在无法这样等下去。”
垂着头的伊索蕾用沙哑地声音问道:“奈武普利温牧师能同意吗?他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过得幸福,他自己死也无所谓?你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太轻了,再也不要提死。”
“是吗?难道我不能以巡礼者回去吗?”
听到此伊索蕾抬起头来轻声说:“跟莉莉欧佩结婚或许还可以吧。”
波里斯冷冷地看着伊索蕾说:“现在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玩笑,自从你走之后他就总念叨,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现在是摄政阁下的一个头疼问题。你要是与他结成连理,他就可以饶了你呢。”
“……”
多么可笑的局面啊,就像为调戏三个人,制造的残酷循环扣,实在弄不清楚断掉哪一环合适。
哪一环也不能断开的自己跟无法饶恕的罪人一样厌恶可憎。这都是因为这局面像箱子一样,太坚固根本就看不到逃出去的缝隙。
沉默之间茶已经凉了。
远处传来了十二点的钟声。突然间思绪也变得清晰。伊索蕾来这里的原因、没有任何选择的自身、还有最后要做的事情。
那么,只剩一件?肯定还有。
“是不是我不应该来这里?但我又无法不跟你说。虽说他不想告诉你,但那等于父亲的事不告诉儿子一样。”
经历了父亲的事才能说出这种话,对她来说死亡轻易说不出口,波里斯也如此。一点感觉也没有。
“或者说,在这种状况下有其他的理由也说不准。”
听到伊索蕾的话语很让波里斯吃惊。但她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我要走了。”
波里斯在犹豫是否把自己下的决定告诉伊索蕾,但转念一想说完她也面临危险所以放弃了。那是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两人一起走到外面。已很晚,路西安可能已睡着了,他们在住宅入口处道别。他压制了积压很久的对伊索蕾的思念和话语,此刻不能说,看着远去的背影,波里斯胸口一角在抽动,但他已下决心做那件事情,所以就一定可以再会的。
那时就可以全盘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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